“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不注意身份,跟她走得太近了!”静贵妃镇定地望了儿子一眼,又挪开眼光不再看她,语气冷硬。
“额娘连……否认都懒得!”六阿哥气得语结。
“你是我的亲生儿子!”静贵妃终于上火了,一双杏核眼瞪得溜圆,“你当跟现下的皇储,未来的皇上争抢女人是儿戏吗?你在玩儿命!”
“谁说他是皇储?谁说他是未来的皇上?皇阿玛下旨了吗?”六阿哥不管不顾地争辩道。
“你!”静贵妃气得说不出话来,手指尖指着儿子的脸半天放不下,“这种话是你能说得出口的吗?我看这个玉兰真真儿是个祸水,早点除掉了倒干净!省得你冲昏了脑子把性命搭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许你再碰她!”六阿哥冷声呵斥道。
“哦?你是在对你额娘说话吗?”静贵妃怒极反静,拖长了声音冷冷地问道。
六阿哥一滞,脸上阴晴不定,终于身子一软,气势散尽,走到暖塌前,垂头丧气地跪了下去,低声下气地哀求道,“求额娘绕她一命!”
静贵妃见儿子服软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顿时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饶她一命可以,你以后少接近她!”
“可是……”六阿哥还要争辩。
“你没有机会的!即使四阿哥对她没兴趣了,你也不能再跟她有瓜葛!”静贵妃知道必须彻底让儿子死心,“事关你的生死前程,若再有什么差池,你别怪为娘狠心!”
“额娘!”六阿哥虎目蕴泪,僵持片刻,站起身,心灰意冷地走了。
才走到宫门口,突然有小太监急急地从后面追上来,“六阿哥请留步!”是养心殿的小贵子,“六阿哥,皇上传您养心殿问话呢!”
六阿哥心绪烦乱,却也不得不转身跟了去往养心殿,快到了,再勉强稳住心神。以往,总要跟小太监搭讪一下,探探皇上的口风,今儿却没这个兴致。那小贵子倒是好心,悄悄儿地做了个手势,示意皇上心情不佳,六阿哥强撑着笑脸谢过。
一进养心殿,见不仅四阿哥在,军机大臣穆彰阿也在,立即上前向皇阿玛请安。
“见过皇阿玛!”六阿哥跪下行礼,正准备习惯性地起来,却没有听见皇上叫平身,不知何事,心内惴惴不安,不敢再起身,只得伏在那里跪等。
养心殿里静得连鼻息都听得见,无人敢出声儿,良久,才听见皇上略显烦躁的声音说道,“起来吧!”
六阿哥没敢动,跪着说道,“不知儿臣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情,请皇阿玛教导,儿臣一定闻错即改。”
皇上叹了口气,老迈的声音询问道,“你明知道英国的舰船就在大沽口外面伺机寻衅,怎么还去招惹那个洋人传教士?”
“是儿臣鲁莽了,”一听是这个事,六阿哥心下稍安,早已准备好对策,信口便可拈来,口齿立刻伶俐许多,朗声说道,“因担心那洋人名义上为传教士,实际上却干着为英国舰船筹集补给的勾当!儿臣并没有为难那个洋人,只是问了话。他谎称自己是法国人,以撇清与大沽口英国舰船的关系,但是,儿臣已经从合伙倒卖粮食给洋人的奸贼那里取得口供,偷运粮食的货船是要开往大沽口的。”
“嗯,站起来说话吧!”皇上混浊的眼珠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六阿哥是儿子之中最聪慧的一个,皇储已定,没有决定把皇位传给他,有时让皇上觉得心中惶惑,怀疑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大错误?
“你们怎么看这件事?”皇上转向四阿哥。
“儿臣觉得六弟的处置十分妥当,”四阿哥看了一眼六阿哥,向皇上躬身回答道。
“皇上,这洋人觊觎我大清之心昭然若揭,岂能再授之以把柄,老臣以为,那一船粮食也不值当什么,不如干脆送给他们算了,免得授人以口实,惹来滔天大祸!”穆彰阿在四阿哥身后躬身作答,他是两朝老臣,资历甚老,皇上许他坐着说话。
“你!”四阿哥猛地抬起头来,愤怒地盯着穆彰阿。
“老六,说说你的想法。”皇上老迈的声音立即响了起来,打断了四阿哥的怒气。
六阿哥对穆彰阿的回答亦十分不以为然,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示,借着刚才那一会儿功夫,他已经镇定下来,听见皇上问,便清晰地回答道,“儿臣以为,那洋人既然自称法国人,如果所说属实,便无须顾虑英国舰船以此为借口;若那洋人说的是假话,那说明他心虚害怕,即使英国舰船兴师问罪,咱们大可以用这洋人的话回应他,这洋人既是个法国人,与他英国舰船有何相干?”
“六弟说得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英国人必定无法以此为借口挑衅!”四阿哥立即附议。
穆彰阿瞪了瞪眼睛,却没有说话。
“那就先这样吧,这件事情老六继续处理,将首尾收拾干净了,你向来与洋人打交道多些,务必不能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皇上几乎喘息着说完,便疲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出了养心殿,六阿哥这才跟穆彰阿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声,穆彰阿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冲着两位阿哥做了一揖,满脸不高兴地大步先走了。
“四哥,今儿早上本来要过来商议此事的,临时有点急事,所以耽搁了!”六阿哥这才想起早上的事情,向四阿哥解释。
“哦?何事这么急啊?”四阿哥看着六阿哥的眼,笑吟吟地问道。
两兄弟从小到大情谊深厚,却因为这夺嫡之争,疏远了好几年了。两人对望着,都觉得对面的人既熟悉又陌生,一时有如隔世。
“啊……已经解决了,虽是紧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劳四哥挂记。”六阿哥敷衍着。
四阿哥负着双手,挑挑眉,点点头,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无从说起,两人一时无话同走了一会儿,四阿哥突然说,“我去给额娘请安,你去吗?”
“我刚才去过了,”六阿哥心里有些难过,两人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已经如此陌生了,掩饰地笑了笑,做了一揖,“四哥,那我先出宫了。”
“我们兄弟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改天一道聚聚吧。”四阿哥心有不忍,主动提议道。
“哦,好啊,改天!”六阿哥点点头,两人各自转身,走向两个方向。
背影均是孤寂……。
第一卷九儿 第二十九章横刀夺爱
翊坤宫内,香烟袅袅,静贵妃闭目养神,嗅着微微浓烈的檀香,手中把玩着迦南佛珠,努力镇定下心神。当初获封“静”字封号,正是因着皇上嘉许贵妃,遇事处变不惊,有“娴静如处子,胸中有丘壑”的风范。
如今正是儿子一生中最紧要的关头,决不能有半点差池。
“娘娘,刚才皇上传召六阿哥到养心殿问话去了。”贴身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禀报。
“打听到什么事儿了吗?”静贵妃仍旧闭着眼。
“听说,是为了黎明社粮食被转卖一事,怕惊动了洋人寻衅滋事。”
“嗯……”,静贵妃慢慢地睁开眼睛,思索片刻,吩咐道,“给外面人递个话儿,暂时先别动她了,但还是要盯紧了,有事儿要麻溜儿点及时通报!”说完,继续闭目养神,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贴身嬷嬷又悄没声息地退了下去。
未几,外面小太监朗声通传,“启禀贵妃娘娘,四阿哥来了!”
静贵妃立时睁了眼,再站起往外去迎时,脸上已是春风满面,眼含慈祥,笑意吟吟。
“给额娘请安!”四阿哥一进门立即单膝跪了下去。
静贵妃稳稳地受了礼,这才急伸出手去扶起,“四阿哥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好几日没来给额娘请安了,今儿正好出养心殿的时辰还早,便过来了。”四阿哥恭顺地回答。
“暖秋!快去把四阿哥爱吃的点心果子都端上来。”静贵妃叫着贴身嬷嬷,又叫换茶,要新进的雨前龙井,张罗完,便牵着四阿哥的手往暖塌上坐。
四阿哥笑意吟吟地由着静贵妃安排,反过来小心扶着静贵妃走上脚踏。
静贵妃满足地深深叹息了一回,慈祥的笑容荡漾在脸上,嘘寒问暖,关切地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是桂华那孩子没福气啊!”
“呃……是啊,福晋早逝,儿臣也深感痛惜。”提起桂华福晋,四阿哥不禁难过,毕竟少年夫妻,曾经如胶似漆,相亲相爱三年有余。
“逝者已逝,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静贵妃话锋一转,“总得有人照顾你的生活啊,我看你那侧福晋也是个身子单薄的,我一直为你操着心呢!前儿个还请东平侯福晋替你相看来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儿,怎么样?见着了吗?还满意吗?”静贵妃故作不知,想探探四阿哥的口风。
四阿哥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枯涩的笑意,沉吟了一下,回答道,“多谢额娘关怀!现下儿臣有侧福晋照料,一切饮食起居皆同以往,并无不妥;况且福晋新丧,儿臣痛失爱侣,追忆缅怀不已,没有心思考虑新娶之事。”
静贵妃一怔,听这话竟似连那芝兰姑娘也推掉了,一时摸不清四阿哥心思,口中假作叹息道,“四阿哥有心了,这是桂华福晋的福气!那就过段时间再说吧,额娘会一直给你留意着。”
“让额娘费心了!”四阿哥微微颔首,突然调转话题,看似随意地说道,“儿臣近日见皇阿玛身边多了两位新进宫的妃嫔,尤其那位月柔贵人颇得圣心,皇阿玛近来心绪开朗许多,想必是额娘的苦心安排!”
静贵妃一惊,忙哂笑道,“啊……照料好皇上是额娘的职责所在,去年宫里连着几位宫嫔殡天,**空虚,又正值国家多事之秋,你皇阿玛不愿张扬,是以额娘静悄悄地选了两位秀女便接进宫中了。”
“额娘顾虑得是,照顾好皇阿玛是为重中之重。”四阿哥点头赞同,忽然又是一问,“额娘还安排有别的秀女进宫吗?”
静贵妃心中猛地一揪,顿时警惕起来,重重算计千回百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脸上露出完美的笑容,摇头说道,“自然是没有了!你皇阿玛你还不知道吗?崇奉节俭,不肯乱费奢靡!”
“皇额娘深知皇阿玛之心意,怪不得皇阿玛一直如此倚重皇额娘!”四阿哥微笑着赞赏道。
随意说了几句闲话,四阿哥告退。静贵妃呆坐暖塌之上,心中惊雷滚滚,四阿哥话语绵里藏针,话中有话。
静贵妃印象中,这是四阿哥第一次如此心机外露地敲打自己!
四阿哥走出翊坤宫,步履轻快,一上马车,贴身侍卫金海便凑到车窗前,低声禀报,“主子,那回春堂的名医李万山十分识趣,还没上手段,立刻就招了:有人给归绥道道台府的大小姐下毒,六阿哥请了他去施救,人已经救过来了。”
“下毒的人查出来了吗?”四阿哥沉声问道。
“李万山不知,但是他说,毒药十分罕见,叫做曼陀罗华,只要查着这毒药的来处,便能找到下毒之人。”
四阿哥眼中精光湛湛,沉默片刻,下令道,“不用查了,此事到此为止!”
“喳!”金海随即退下。
四阿哥十岁丧母,母亲被皇祖母设计毒杀!四阿哥的成长之路从未平静过!这让四阿哥从小便人情练达,轻易不敢袒露心声。是以福晋桂华虽是皇祖母亲指的,四阿哥仍然与她和睦恩爱;皇祖母一薨逝,便有一只无形的手让桂华一命呜呼,四阿哥也并不追究,相处日久生出的些许情愫,也就立即烟消云散了。
一步步苦熬到内定皇储的位置,四阿哥决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敦厚,甚至不够敏锐聪慧,那只是表象而已!从少年时代开始,四阿哥就学会了掩藏锋芒!
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生命的春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如今的黎明社谁人不晓?这个组织的作用绝不应该如此简单而已,四阿哥一直在暗中默默关注着。对于玉兰在其中的作用自然了然于胸。
那日府中治丧,东平侯福晋一提起推荐的是归绥道道台府里的小姐,四阿哥便以为是玉兰,想起了几年前遇见玉兰的情景,那时的玉兰虽然年幼,却已经行事老道,颇有历练的模样,当年的印象就相当深刻。
是以四阿哥才临时兴起了悄悄打探一眼的念头,却不曾想,经年不见,小丫头出落得莲花般脱俗美丽,登时就上心了。
谁知东平侯福晋说的竟是二小姐芝兰,而非玉兰,当日想指定玉兰的时候,东平侯福晋找借口推三阻四,就立即引起了四阿哥的怀疑,要不是金海在六阿哥门口撞见道台府的丫鬟,才知道这玉兰之事竟然还有这么大一圈故事,险些儿便错过了。
四阿哥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见到玉兰的情景,漫天素白经幡飘荡,自白雪飞舞的天地之中走进大厅的玉兰,仿若一朵微微泛起红霞的洁白莲花,晶莹夺目,美丽得让人呼吸都停止了!
除了自己十岁那年撒手西去的嫡亲的额娘,还从来没有那个女人能闯进四阿哥的心房!
“我是未来的天子,岂可让倾心的女子旁落他人之手?即使兄弟也不行!”四阿哥漆黑的眼在阴影中闪现一道光亮,那朵美丽的莲花烙印在了心头某处!玉兰,他志在必得!
“来人!”四阿哥沉声喝道。
“奴才在!”金海疾跑上前,凑到车窗边。
“派人去请杜先生过府一叙!”
“喳!”
一进府邸,四阿哥立即吩咐金海,待杜先生一到,就叫搜集黎民社资料的侍卫到书房。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杜先生便赶到了。四阿哥便命侍卫向杜先生介绍黎民社的情况。
“由皇上恩准,黎民社从最初只是在官宦之家举办募捐,接受资助,发展到如今可以直接面向所有商贾百姓募捐,资金数额已经累积至近十万余两银子。实际管事的是归绥道道台府大小姐叶赫那拉-玉兰,定期向黎民社诸位理事以及主席公布账目,并无纰漏。近来,黎民社将赈济点逐渐迁出京城,引导大批流民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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