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征福晋隐隐已经有京城风云人物的气派,她悄悄儿地跟芝兰旁敲侧击,这才知道个中缘由,原来这一场席卷京城的社交善举竟是出自九儿的一个小小念头,不过,这也原在她的意料之中!必定是那脚底板儿的两颗庑子的功劳!
于是,在给老爷的信中,便不遗余力地盛赞老爷慧眼识珠,免不了还要洋洋自得地吹嘘自己的教养之功。
自然,底下许多杂事便直接交给九儿去安排了,福晋只需要定期与另两位福晋会面商议,然后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之中,一同带了女儿去四阿哥府上拜访福晋。
九儿带着杏红正往锦绣阁去取定做好的绣片,本来这种事情娟子做就好,九儿舍不得出门的机会,再说娟子跟着福晋忙着出门,九儿便顺理成章地出来了。
才出巷子,便瞧见铁柱候着呢。九儿开心地跑上去叫了一声,“铁柱大哥,你在等我啊?”
铁柱脸一红,忙低头行礼,恭恭敬敬地劝道,“小姐快别这么叫了,折煞奴才了!”
“咯咯咯!”九儿一串银铃笑声,“你比我大这么多,叫你名字我也不习惯啊!”
铁柱不好意思多说这些,赶紧交代主子的意思,“我家阿哥让我跟小姐说,上回知道小姐今天会出门儿,所以准备了些点心玩意儿,请小姐赏光!”
“六阿哥有心了,我自然要去的,前面带路吧!”九儿爽快地说道,有人请吃请玩儿,难得的放松机会,当然要去了。
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那次书局出来在酒楼上见过之后,六阿哥也不知使了怎样的神通,九儿出门必定会被铁柱迎着,六阿哥只是请九儿吃吃玩玩,说说笑笑,每次必定玩得尽兴而归,而且六阿哥还派人帮九儿把差事料理得妥妥帖帖,九儿受用得不行。
九儿已经听说了四阿哥奕宁被内定皇储之事,当时还恍然大悟,“原来奕宁就是咸丰帝啊!”所以一知晓惠征福晋要带芝兰去四阿哥府上拜访,便在心里暗暗坏笑,“原来现在就是去你丈夫家啊!”每次必定要把芝兰打扮得端庄稳重才肯放行,哪里如有一丝儿的招摇,都必不放过,那可是芝兰未来的内宅主子呢,印象得留好了!
心里以为桂华便是未来的慈安太后,之前听福晋说起过她姓萨克达氏,想想又觉得不对,依稀有个印象,慈安太后是姓钮祜禄氏的,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只好摇摇头,管它呢!反正小心点儿总没错的!
只是想着奕欣,总不免感叹!奕欣最近颓废得很,大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落寞!正值敏感时期,奕欣府邸门前冷落车马稀,奕欣也隐居许久,很少出门,远离是非圈子。只这个九儿,没有什么势力相关,加之性格奇特,语言新奇,偶尔说说话解解闷儿倒是不错的。
九儿却是存了心思的!这个时代女子的出路唯有嫁人而已,九儿却想搏一搏!
倒不是想高攀六阿哥,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的,只要有心便能查出来,自己是个冒牌儿的小姐!真正的高门大户九儿根本就不去奢望。再说了,这种高门大户的内宅生活,九儿一点也不向往!
况且,娟子曾经偷偷跟九儿暗示过,老爷夫人一心要择一门显贵,把九儿当作礼物送上做妾的。这样的前景简直让人浑身战栗,太可怕了!
虽然身处乱世、多事之秋,九儿还是心存希望,无论做什么积攒些体己最要紧!大不了逃吧!只要有钱,至少可以多一条出路,不至于活活地憋屈在显贵的后宅里,再次悲催一世!上辈子就够艰难的了!
如果有六阿哥这样的靠山,说不定能行!说不定还能攀上未来的咸丰帝也不一定呢!九儿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估摸着自己至少还能有个两三年的时间做准备,这个时代实在坑人,十五六的小姑娘便得出嫁,万一福晋再早不早地巴结上了谁,说不定不管不顾地就把自己送人了都不一定。
时间紧迫啊!
第一卷九儿 第十八章长大了
京城有名的首饰铺子瑞祥阁里,一位少女带着丫鬟正在验看掌柜摆出来的几件首饰。首饰皆是素银的簪花,很低调地镶嵌着颜色浅淡的绿玉,一支是普通的玉兰造型,却是采用的镂刻工艺,虽大而不笨,看上去精致轻盈;另一只是芙蓉花,采用了满刻累丝的工艺,表面莹润光洁,颇有殷实富贵之气。
一晃已是三年过去,这位少女正是玉兰。这两件首饰是上个月描了样子送过来定制的,玉兰瞧着这两支素净的簪花,想到它们的用途,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就是在上个月,皇太后崩逝了,举国哀悼一月。惠征福晋品级不够去宫里吊丧,却借着机会到处打量二品以上诰命夫人的居丧装扮,不知怎的想起来了,便让玉兰设计两件新样子去瑞祥阁定制。
刚出皇太后丧期,正是腊月时节,道光二十九年的春节已经临近,京城里一片忙碌景象,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置办年货,街面上积雪都扫得干净,虽然天气寒冷,许多摊贩都乘着年下赶紧出摊多挣点儿,写对联儿的,卖炮仗的,一长溜挂着年画的,各色点心用红纸包了累成小山的,地上铺块毡子摆了小件骨董的,还有那热气腾腾的小吃摊子,街上人流熙来攘往,不时马车吆喝着借道儿。
不过,与此热闹的过年场景相对照的,是越来越多涌入京城的乞丐,身上裹满稻草,浑身散发臭气,路过的人纷纷掩鼻绕道。
走出瑞祥阁,九儿让杏红端着首饰盒,自己心虚似的躲着乞丐的目光,不过还是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瞧见铁柱,不由得自嘲了一下,便带着杏红与嬷嬷登上马车往回走了。
近年来国事吃紧,老天爷也凑热闹,去年开始闹灾,有些地方颗粒无收,地方官员赈灾不力,饥民聚集闹事,竟有蔓延开来的趋势。外有洋人步步紧逼,签订了一系列强迫通商赔款的条约,听说六阿哥奕欣一直忙于与洋人交涉,这一月为皇太后治丧又在宫里忙碌。
说起来,两人有一年多未见过了。
九儿过了十四以后,身量就明显长成了,出落得清水荷花一般的风姿,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皮肤白皙细嫩似吹弹得破。大概一直有机会出府办事历练,一双凤眼颇有凝练的眼神,令人过目难忘。自从这般美貌初显,便再也不能像以往一般随意简从出府了,除了丫鬟,必有嬷嬷家生奴才车马跟随。
时光荏苒,九儿的经商大计却迟迟没有着落: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禁锢让九儿始料不及,尤其是贵族家庭行过及笈之礼的女子,几乎没有机会单独一个人呆着,更别说要长期地避人耳目做点什么!
每日早早学习完各门功课之余,九儿奔忙于各种杂事,为惠征福晋和芝兰的社交活动打点做准备,偶尔九儿相陪的时候,也都素净妆扮,尽量不引人注目。九儿私下里戏称自己是惠征福晋与芝兰的私人助理。
不过近一年来,九儿便如含苞待放的白玉兰一般,即使只是静立一隅,也难以掩藏住其慑人的光华。惠征福晋果断地不再让九儿与芝兰同时外出了!
惠征福晋这几年在京城社交圈里打拼得极有成果,甚至连四阿哥府上时不时地年节应酬也能挤进去了,这让惠征福晋颇为得意,眼见得老爷在那边塞苦寒之地辛劳了三年有余,总想着瞅着个机会能把老爷给调回来。老爷的信中提及,身体似乎时有微恙,惠征福晋更是急着一心筹划起来。
九儿有一丝不祥的预感,隐隐觉得惠征福晋在背地里拿自己在打算着什么,悄悄地试探贴身侍婢娟子。娟子与九儿的感情这几年越发地亲近,自然上着心的,只是虽有同感,却也没弄清楚,惠征福晋捂得极严实,只是在给老爷的信里透露过。
一想到自己的前程,九儿心里如急火煎熬般,如果真的被当做礼物送给哪个位高权重的老头儿做妾,自己这中彩票一般搏来的第二世,可就真真正正地被糟践了,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常常忖度着,六阿哥奕欣待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思?以前,倒能很明显地感觉出来,自己之于六阿哥便是一朵开心果,甚至后来可做解语花,但是也当自己小孩儿的成分多些。自从行过及笈之礼以后,毕竟男女大防,两人也再没有见过面,一时想起来,恍如隔世了!
如果自己真的处境艰难,实话说与六阿哥,凭着那两年的交情,六阿哥一定愿意出手相助的吧?九儿常常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脑中念头纷杂,说到底都只是猜想设想而已,九儿的命运终究牢牢地掌握在惠征福晋的手里。
“唉!”九儿心里叹着气,眼中飘过一丝云翳。杏红警觉地瞥了嬷嬷一眼,悄悄别过身子来遮挡住嬷嬷的视线。马车突然停了,到家了。
九儿一进府,先到福晋房中去,将取回的两件首饰拿出来给福晋看过,福晋很是满意,啧啧称赞九儿设计的心思灵巧,九儿小心地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退了出来。
刚出院子,九儿稍等了一会儿,果然,娟子悄悄儿地跟了出来,拉住九儿便往别院的角门里挪,左右探查过了,这才说话。
九儿一看娟子满脸焦虑之色,仿佛末日预言应验一般,一颗心登时沉了下去。
“九儿,今儿我随福晋去东平侯府上,平日里从不露面的东平侯老夫人竟然请侯爷嫡福晋陪了咱们福晋一同去吃茶,还把下人们都屏退了。我只在出门时拖沓了两步,隐隐约约听到侯府老夫人说什么秀女,不会跟你有关吧?”
九儿本来握着娟子的手臂,一听这话,登时捏紧了,眼都直了。
去年皇上有两位低阶的嫔妃相继殡天,去年年底就有新增秀女的风声传出来,由于皇太后病势逐渐沉重,所以一直没有提上日程,如今皇太后丧期刚过,按理说至少今年之内不宜选秀,可是堪堪不过一月,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活动起来。
皇上今年可都高寿六十有八了,谁家会愿意把自己亲生的女儿往火坑里送呢?
九儿气得下巴不停地颤抖,忍不住冷笑起来,自然便是我们这等没根基被豢养的奴才辈儿被推出去充数!老爷与福晋真是好前瞻好眼光!居然能够早早地便预料到有今日之用!
也不知怎么离开的娟子,九儿浑身抖动得就像寒风中颤抖的树叶,杏红吓得半扶半抱地把九儿带回了房里,也不敢声张,生怕惊动了正房里的芝兰小姐,只悄悄掩了门户,扶九儿到床上躺下。
“怎么办?怎么办?”九儿脑子里混乱不堪,这些年小心翼翼地伺候小姐,巴结福晋,只盼着福晋在出路上能够念点旧情,对自己善待些个,却不料不堪至此!竟要将自己送去给一个随时可能一命呜呼的老头子陪葬!
可笑可怜可叹!九儿摇着头,还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想个法子躲开厄运,谁知大祸临头,却只有哀怨的份儿,竟是一点抗争的手段都没有!
九儿银牙紧咬,几乎咯嘣作响,四阿哥、六阿哥、福晋、老爷、芝兰,一个个影像在脑海里转过,无论如何要给自己寻一条出路才行!绝不能束手待毙!
第一卷九儿 第十九章芝兰心事
芝兰那边到底还是听见动静了,只听丫头回来说九儿身上不爽快,倒愣了一下,赶紧让丫头扶了过去瞧瞧,只因九儿从来都似铁人一般,从未听说犯过什么头疼脑热,芝兰还真有点儿担心。
踩着酒杯底儿,鞋头上一朵粉色绣球,随着脚步轻移,一阵“橐橐”轻响,跟着节奏气定神闲地走着,芝兰从未如此从容过。或者说,自从九儿来了以后,芝兰的生活便开始鲜活起来!
要说芝兰这几年在京城的日子,别提有多惬意!以前一个人整天憋闷在小院子里,阿玛严厉,额娘只管照顾衣食,连个说话解闷儿的朋友也没有。
九儿善解人意、知疼知暖,就似冬日里的一床棉被,一直暖到芝兰的心窝里去了,更别提那一个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芝兰在那些故事里可真是开了眼界了,谈吐渐渐脱离了沉闷的路子,再加上学了这许多诗书学问,语词风雅,性格上竟也慢慢自信起来,颇有些名媛风范。社交场合上一见大部分贵族小姐,或拘谨端肃,或傲慢张狂的样子,竟有些瞧不上!那些个贵族小姐们也是知道好坏的,虽拘泥些,毕竟也慢慢地愿意多跟芝兰交往说话,芝兰禁不住颇为得意起来。
要说衣着妆扮,芝兰毕竟出身四品道台府,家世又没有树大根深的来路,也不过就是能走在潮流前沿,要说真弄些稀奇奢侈的玩意儿来做噱头,却到底没有那个实力。
再说相貌风度,芝兰虽没有光彩照人的绝世风采,却胜在精心妆扮之下完美的印象,再加上态度从容,便达到了《女德》训诫之下,在贵胄之家最受欢迎的,待嫁女子的最佳形象!
芝兰深知,这便是阿玛额娘一直以来想要自己达到的境界,心中颇为骄傲!如今的芝兰,更是惠征福晋心尖儿上的宝贝!因着芝兰的广受欢迎,惠征福晋在内宅社交圈子里春风得意如鱼得水!
芝兰没有惠征福晋那般绝情,芝兰承认,九儿人前人后的忙碌是既有功劳又有苦劳的。是以,一听说九儿身子不适,便主动地赶过来瞧瞧了。
推开房门,九儿房内的陈设一览无余,普通的桌椅茶具,只塞得满当当一架子的书十分惹眼。九儿针线刺绣学得十分上心,连绣娘师傅都赞口不绝,可是九儿的床用饰品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就连自己身上所穿衣裙的绣件也极少,夙夜赶熬做出来的活计都在芝兰身上了。
芝兰几乎不到九儿房里来,一见如此冷清寒碜,微微怔了一下,便径直走到床跟前去,杏红一边喊了一声九儿,又赶紧搬了个圆凳放在床头,却没有坐垫,赶紧把边上一块待裁的棉布折叠好了放上,口里连声告罪,一边扶芝兰坐下。
芝兰一坐下来便被冰凉的凳子激得打了一个寒战,定定神,却见九儿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怎么赶劳动小姐到九儿房里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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