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了吧?”
听着外面的声响,杜延玉忍不住探起了头来,杜老夫人嗔了她一眼,“没规矩,还不坐好,让别人笑话!”
“是,祖母!”
杜延玉吐了吐舌,还是乖乖地坐好,又对着萧怀素挤了挤眼,同时向车外呶了呶嘴,那意思大抵是宁湛过来了,你就不想见上一面?
宁湛救了萧怀素那次可只有她们姐妹三个知道,当然还连带一个邓美君,杜老夫人是不知晓的。
这是她们姐妹的小秘密,不过好似宁湛对萧怀素投注的关心要多些,不只是杜延云,连杜延玉也瞧出了几分端倪。
萧怀素瞥了杜延玉一眼,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这时,已经听得那脚步声在马车外停住了,接着是护卫的禀报,“老夫人,宁六公子来了!”
杜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离着车门最近的香菱便伸手将帘子撩了起来,明晃晃的光线照了进来,老夫人微微眯了眼,再一回神便瞧见了车外的少年。
少年一身藏青色的长袍,英姿挺拔,眉目如剑,目光开合间有股无与伦比的悍勇之气,他面色冷峻,唇角微抿,一看便是心性坚毅之人。
杜老夫人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虎父无犬子,她虽然见不得姜姨娘母子的做为,但宁远其人在仕途上的建树还是值得人钦佩的。
车帘只撩起一边,宁湛目光一扫便见着端坐的杜老夫人,身后好似还有几道身影隐在暗色中,只能瞧见那几截靓丽的衣角,虽然样貌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其中一人定是萧怀素。
“晚辈宁湛见过杜老夫人!”
宁湛双手抱拳,对着杜老夫人恭身一揖。
“宁六公子,”杜老夫人笑了笑,已是对宁湛升起了几分好感,“还没多谢你几次相帮,若不是那……相信我早已派人上门致谢,你可别怪我老婆子不懂礼数。”
“老夫人说得哪里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宁湛说着面色也是一肃,面上含着几分歉疚,“当日是我三哥七弟无状,还请老夫人并几位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我这里代他们赔罪!”说着又朝车里几道身影拱了拱手。
“宁六公子不必客气,本就不是你的过错,咱们可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杜延云在马车里笑了笑,若不是眼下正在路上不方便下车寒暄,她一定当面向宁湛致谢。
“杜二小姐。”
宁湛自然听出了杜延云的声音,不由微微颔首。
杜延玉又向萧怀素使了个眼色,一脸激动的模样,萧怀素瞪了她一眼,这才深吸一口气,笑着问道:“宁六哥,听说你追了咱们一路了,这是赶着上哪去啊?”话语中有几分调笑的意味,一下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杜老夫人回头看了萧怀素一眼,只当她古灵精怪想要捉弄宁湛,不由无奈一笑。
听到这把熟悉清丽的嗓音,宁湛心头已是一颤,却也极力控制着心中的喜悦,平静地回道:“萧小姐,我此番要回军营中去,只是行到这里见到杜家的马车便没好上前打扰,如此跟着行了一段,倒是让诸位误会了。”说着又歉意地一拱手。
轻而易举地便解释了他的行踪,也是宁湛之前想好的说辞,并不是追着杜家人来,这说出去多尴尬。
“原来如此……”
萧怀素轻笑一声,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宁六公子不必介意,这丫头就是调皮得紧。”
杜老夫人瞪了萧怀素一眼,又回头对宁湛笑道:“既然你军务在身,咱们就不多打扰了。”
“是。”
宁湛点了点头,不经意地往车里望了一眼,却瞧见一双明亮的眸子对着他微微闪了闪,那隐在车中的形貌正是萧怀素无疑,心下不由微微一荡,又对着杜老夫人一拱手,“那晚辈就先行一步了。”
“好走!”
杜老夫人客气地告别,“若是有机会,可到咱们杜家村来坐坐!”
“一定!”
宁湛扯了扯唇角,这才绽出一抹生硬的笑来,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牵马的护卫递过了缰绳,他翻身跃上马背,见眼前杜家人已经自动分站两旁让出了道路,心中无奈得紧,却也只得将戏给演足了,双腿一夹,驱着马儿向前奔去。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过了这一岔,再找个小道绕回去,他这次什么都没带,怎么能去军营,再说赵坤还在宁府,他可不能丢下赵坤独自离去。
听着车外嗒嗒远去的马蹄声,萧怀素的唇角却是高高翘起。
实在是没想到在离去之时还能再见宁湛一面。
车外的光线很好,所以她能一眼看清,宁湛很好,至少在她看来很好,精神也没差,想来回去后还好,这样她就放心了。
“这个宁六,人看着还不错。”
杜老夫人转头笑看向几个孙女,“一家子兄弟姐妹也能分出个好赖来,的确是不容易!”说着又转向了萧怀素,“你这丫头嘴皮子就是刁,也幸得别人大度,不与你这小丫头一般计较。”
萧怀素抿唇直笑,又听得杜老夫人感叹道:“那一次在雨中就是他帮咱们弄好马车的,这少年看着是冷了些,可心热乎,不错不错!”
杜老夫人连着说了两个“不错”,杜延云不由笑着对萧怀素眨了眨眼。
而宁湛赶超了杜家车队后,又在前面的小道折了回来,看着那远去的队伍,不由唇角微扬。
宁六哥……这个称呼倒是让他心头无比熨帖,好像在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这小丫头真是大胆,竟然敢明着糗他呢,也亏得他机变,早想出了应对的法子,不然必定出丑于人前。
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
宁湛感叹了一声,心中划过几分不舍,不过想着她就呆在杜家村里,他的心也能安定,至少没有四处晃悠,至少不会回到汴京。
或许他真的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就像四哥所说的一般,那么眼下就等着她长大吧,他也要好好努力一把,至少让自己有配得上她的资格。
如今宁家与杜家关系闹成这样他也不想,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他的选择,他想要走的路。
喜欢的,就努力去争取,既然坚定了决心,他便不会再犹豫彷徨!
*
回到杜家村不过三个来月,便同时收到了广西同汴京城的来信。
曲婧于六月初四诞下一子,母子平安,杜伯严给儿子取名邓延廷。
而王氏则是在八月二十七诞下一女,母女平安,只是王氏毕竟高龄产女,身子到底有些虚了,得好好卧床静养休息,杜老太爷给取的名字,唤作杜延雪。
这对杜家人来说的确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好在杜延玉已经提前做了些小衣服,让着带信的人顺道给自己的弟弟捎回去。
杜延云那边也没有歇下,给自己的妹妹做了好些小衫,也托了人带回京里去。
看着她们俩人忙碌高兴的模样,萧怀素也生出了一丝羡慕。
其实依着血缘关系她也是有一个妹妹的,不过是同父异母罢了,但若是她做了小衣服送回兰陵去,只怕还没穿在萧怀秀身上便会被高邑县主给直接扔了,不如不做。
王氏虽然还在坐月子,却仍然关心着杜延云的亲事,并没有因为生下了另一个女儿,就忽视掉她最在乎的大女儿。
关于杜延云的亲事杜老夫人写信与王氏明说了一番,还将与宁家的几分纠葛矛盾一并讲了,言语中也有几分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意味,只说再托人慢慢物色着,暂时急不来。
杜老夫人虽然这样说,可王氏怎么能不急,再翻过年杜延云可就十六了。
心里不禁有些怨着,为什么她就偏偏在这节骨眼怀了身孕,若是她跟着杜老夫人回了西安府,指不定眼下也不是这份局面。
可再怨也没用,她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如何,不好指责女儿,更不能抱怨婆婆,只能将心里的焦急委屈吞进肚里,夜里暗自与丈夫倾述。
杜伯温少不得一番安慰开解,夫妻俩细细商量了一阵。
眼下与宁家闹成这样,西安府的勋贵名门也忌讳着,自然这边已是走不通了,她便托了娘家人以及已经出嫁的姐妹帮着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只要人品好,那身份地位差不离也就行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氏自然不会再想着女儿再嫁高门。
打铁趁热,若是说定了哪个人家,就写信回杜家村,到时候让杜延云赶回来一趟,直接在京里出嫁,嫁妆早已经封存好了,随时可以拿出来用。
王氏打算了一番,也觉得这样的做法最恰当,眼下带着小女儿她不好长途奔波,但只要定下了合意的人家,安排女儿顺利出嫁她还是能做到的。
☆、第【88】章 邻里
王氏也给杜老夫人写了信表明自己的意思,老夫人看了信后沉默了许久,终是长长一叹。
杜延云的婚事她受王氏所托,可最后却没办好,杜老夫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能与刘妈妈发些闹骚,“你说老大媳妇会不会在心里怨我?”
刘妈妈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赶忙摇头道:“老夫人这话可说不得,她是媳妇,您是婆婆,大夫人只有尊着您敬着您的份,哪还能挑您的错?”顿了顿见杜老夫人仍然眉头皱起,便又继续劝说道:“再说这事又怪不得您,只是时运不好,谁也料想不到的。”
“话虽是这样说,”杜老夫人稍稍松了眉头,只是情绪仍然低落,“可若是我当时忍上一忍,指不定这事就过去了,也不会让那姜氏下不来台,搞得与宁家势成水火,我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啊!”说着抚额不语。
刘妈妈沉默了一阵,这才道:“老夫人也是信佛之人,若是二小姐的缘分不在这里,咱们自然也不能强求,各人都有各人的造化,您也尽力了,二小姐能明白的。”
“哎,延云是个懂事的,”杜老夫人摇了摇头,“我就怕老大媳妇会想不通,以为我……”话到一半又顿住了,只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事也不说了,免得大家心烦,既然老大媳妇着手要办这事了,我也落个清闲吧!”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杜老夫人的表情却有一丝落寞。
难不成她是真的老了,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了?
杜老夫人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开解,只能由着杜老夫人自个儿好好想想,只怕要想通也要一阵功夫了。
好在杜延云是个心宽的,在杜老夫人跟前一点也没表现出愁苦之态,照样欢喜地过日子,甚至看模样还比从前更精神,王氏信里怎么说她怎么做,反正自己的命运不能由自己做主,她就由得在这自由的时间里多做些喜欢的事情。
杜老夫人见着杜延云都能想得开,渐渐地也跟着将这事给放下了。
萧怀素与杜延玉这段日子倒是跟着杜延云学起了管家理事,由简入难,分工而作。
学了一阵后,杜延云便让萧怀素管理起厨房的事务,包括各院的三餐膳食,食材配料的采买等等,厨房里历来人多嘴杂,大家都知道这个差使不轻松。
杜延云安排萧怀素管理厨房,也是对她的一个考验,能够将厨房管好,想来今后掌家理事便容易多了,这也是她在为将来打算,若是她真出嫁了,两个妹妹中总要有一个出来掌家管事,而她对萧怀素的期望要大得多。
而杜延玉则管起了浆洗房,各院的衣服杂物清洗分类,然后又归置到各院去,听起来简单,可做起来程序也是很繁琐,这丫头历来好动贪玩,也是借机磨磨她的性子。
萧怀素虽然机敏聪慧,可要将厨房里那帮人给收服还是着实费了一番功夫,眼下在厨房里她已是浑得风声水起。
杜延玉管着的浆洗房相对来说轻松些,不过也是在出了几次错事被杜延云纠正后才慢慢好起来,姐妹几个都有事做,忙忙碌碌便到了年下。
年前二夫人梁氏也来了信,当初杜伯宏是去秦岭赴任,隔着西安府也没有几天的路程,只是念着他们夫妻乃是贬职到秦岭,到底没敢那么张扬,若是不然这个年节她已是赶到杜家村与儿子一同过年了。
梁氏在信中也向杜老夫人哭诉了一番,因为秦岭地处于边境,与羯罗交界,宁家的大军便驻扎在这里,只是时不时地受到羯罗滋扰,小战不断,在这里生活的老百姓自然就苦难得多。
“老二两口子也是命苦,”杜老夫人看了信不由眼眶微红,“原本就在福建那边过了几年苦日子,好不容易回到京里,却偏偏……”
“苦尽甘来,相信二舅舅与二舅母早晚有这一天的。”萧怀素如是劝道:“再说三表哥如今也争气,前段日子听说夫子还表扬他来着。”说着笑了起来。
杜延云眼波微转,也跟着点头道:“三弟是收了不少性子,我看着他也比从前好多了。”
杜老夫人这才打起了精神来,吩咐杜延云道:“回头你就给你二伯母写封信去,让她不必挂念,也让延林写封信一起捎去,”顿了顿又道:“再问问他们可缺些什么,毕竟是在边境之地,若是少了什么便命人在西安府城采办,一道给送去。”
“是,祖母。”
杜延云笑着应了一声,又好生将信纸折好,“我把信拿给三弟看看。”
“去吧!”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杜延云这才转身离去,只留了萧怀素与杜延玉陪在老夫人跟前。
“明儿个过年了,咱们也不用大鱼大肉地弄着,你看着弄点可口的吃食就是。”杜老夫人转向了萧怀素,如今这小外孙女管着厨房,餐桌上倒是多了好些特别的花色,老夫人吃得新奇,也觉得可口,还夸萧怀素管得好呢,“也就咱们祖孙几个一起过了……”说着神色间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延玉却是眼睛一亮,又拉了萧怀素的手,笑道:“表妹,我想吃素馅饺子了,明日你弄些饺子吧!”
“三表姐真馋!”
萧怀素笑着嗔了杜延玉一眼,没有一口应下,倒是将杜延玉给急得一直拉着她说好话。
杜老夫人回过神来,也裂开嘴笑了,“既然延玉说吃饺子,那明日就弄饺子吧,荤的素的都有,再包些铜钱,讨个吉利。”
杜延玉这才笑了,得意地看向萧怀素,那眼神大抵是:看吧,眼下祖母说了,你不弄也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