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吸了吸气,结结巴巴地说:「母,母后有危险……我必须尽早提醒她……」
「有危险?」云中鹄的神情顿时更加紧张,下意识抓住了永乐的肩膀。
如果真是大事,哪怕太后身在相国寺,也要带永乐去见她。
永乐看出了云中鹄的心思后,有些疲惫地轻轻说:「也不急于一时……这一个多月中发生了很多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今天晚上让我静静理出一个头绪也好……明天再见母后吧……」
见到云中鹄以后,永乐烦躁的心情便渐渐沉静下来。
幸好母后去了相国寺,这样自己才可以冷静一下。不然的话,就算马上见到母后,肯定也东拉西扯、说不清楚。
母后知道金丝燕的身份后,会如何处置他呢?21世纪的金丝燕是要逮捕母后的刑警,昭明朝的金丝燕又是与母后作对的玄青教叛党。无论哪个身份,都是活该被砍头的死罪。然而,纵使永乐不满金丝燕欺骗、敷衍自己,但也不忍心眼睁睁看金丝燕掉脑袋,而且说不定还会连累同在皇宫的暖冬。想到这里,永乐再次犹豫起来。
既要告诉母后自己没死,又要提醒母后小心金丝燕,还要不连累到玄青教……
必须花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想一想,到底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才行。
不过,以母后对自己的疼爱程度,就算一不小心捅了玄青教的娄子,只要向装可怜,求求情,母后一定不会重罚。
想到这里,永乐心中的不安才终于渐渐消散。
云中鹄看到永乐一会儿冥思苦想,一会儿眉间舒展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不过却可以从她瞬息万变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确认真地烦恼着什么事。为了不打断永乐的思绪,他并没有追问下去。反正只要明天带永乐见了太后,一切谜底真相大白,所以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他只是轻轻地帮永乐把眼泪擦去,然后温柔地注视着她,见她脸色渐渐云开雾散之后,才暗自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一个多月不见,你好像比以前成熟了不少。」说着轻轻拨开挡在永乐眼睛前面的发丝。
永乐下意识抬起眼睛,乌黑的眼瞳迎向云中鹄的注视。眼睛刚被泪水浸过,水汪汪的,显得特别明亮。她不满地撅起嘴巴,孩子气地说:「当然成熟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幼稚语气和神态,实在没有说服力。
云中鹄不禁轻笑一声,宠溺地戳了她的脑门一下,说:「以前的你,说起风就是雨,想做什么都做什么,从来不知道多考虑一下。我常常怀疑你这小脑袋里面除了吃喝玩乐和闯祸,是不是就不装其他东西了。今天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烦恼的样子……」说着又是一声轻叹,不过短短一个月,虽然永乐的眼神依旧伶俐,但却不再想以前那么无忧无虑。
「以后无论遇到什么烦恼,都来找我商量好不好?」总害怕她秘密越来越多,就会渐渐疏远自己。
「嗯。」永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终于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中鹄哥最疼我了。」
「再疼你也只是一个哥哥而已……」更何况现在已经成了华年的贵妃,与永乐更是无缘再续。
低低的一句话,近乎于自言自语,就连近在咫尺的永乐都没听清楚,把手放在耳朵边问道:「什么?什么?」
云中鹄本来有些哀伤,但是立刻被她有趣的模样逗笑了。「说你就知道撒娇,一遇到倒霉的事情扔给我就跑。」
「谁让中鹄哥总是宠着我嘛,我就是被你宠坏的!」这句话其实是以前太后经常挂在嘴边念叨的,永乐听着听着就学会了。不过太后说也就罢了,从她自己嘴里义正词严地讲出来,还真令人有些哭笑不得。
「反倒是我不对了?」云中鹄无奈地摇摇头,不过嘴角的笑意却未曾淡去。
永乐挺胸抬头地宣布:「这是最后一次。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要当一个独当一面、人人敬畏的公主!」
看到她天真的样子,云中鹄的笑容中渐渐多了几分担忧。
有了华年以后,恐怕永乐难以再恢复到以前公主的身份。看到永乐这么开心,他不忍心说出这句话来破她冷水,不过心底却总有一丝隐约的不安。
他安慰自己说:以太后对永乐的宠爱,就算不能在让永乐这个已经办过国葬的公主重新复位,但是总可以把她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或者给她一个不逊于公主的身份,让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继续生活下去。让永乐重新回到太后身边,对永乐,对太后,以及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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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天养宫格外惬意。夜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混着草丛中清脆的虫鸣声,就像一支动听的乐曲。
今晚轮到永乐和暖冬值夜。暖冬上半夜,永乐下半夜。
刚刚服侍华年在寝殿休息好后,永乐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早早地躺在床上。
本打算为下半夜值夜时蓄积一点精神,没想到脑海中全是「明天就要见母后了,怎么对母后解释死而复生,怎么劝母后从轻发落玄青教」这些问题,烦得她根本没有半点睡意。
不知不觉中,已经快到三更天了。不久之后,永乐马上就要去换暖冬的班。
又疲惫、又烦恼的永乐在床上辗转反侧,神情越来越憔悴,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响声。
「什么人?」永乐「噌」的一下直起上半身。她的脑袋里面本来已经被乱七八糟的问题给搅糊了,不过听到响声后,顿时清醒过来。连她自己都发现,自己比以前敏感了不少,一点小声音都能把她吓得汗毛倒立。
紧接着只听「啪」的一声,窗户从外面被人推开。下一瞬间,只见一个人影就像黑猫似的敏捷地窜进来。
永乐连惊叫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被捂住了嘴巴。
睁大眼睛,借着窗外的月光,心惊胆战地瞥了黑影一眼。
「跟我来。」黑影面色凝重,嗓音低沉,与平时那闲然自得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永乐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扳开黑影的手,忍住想要大叫的欲望,竭力把声音压倒最低,嘶哑地质问道:「金丝燕?你来干什么?」很想生气,但却从金丝燕的表情中看出他的确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所以拼命把怒火压下来。
「别问这么多,快跟我来。」金丝燕一把抓住永乐的手,径直把她拖向窗口,看样子想带带永乐去什么地方。
被拽到窗边的永乐焦急地低嚷道:「我马上要去换班了!」
金丝燕急促地说:「不用担心,暖冬见你迟迟不去,一定会替你继续值夜——天亮之前我会送你回来。」看来他在来这里之前,已经把今晚值夜的情况打听清楚了,而且说不定还已经叮嘱过暖冬了呢。
「但是,但是……」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永乐手足无措。
皇宫重地,守备森严。半夜三更到处乱跑,一不小心就要变成侍卫的肉靶。
然而早就在皇宫来去自如的金丝燕根本没把永乐的担心当一回事,见永乐犹豫不决,干脆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敏捷地从窗口跳出去。
「咦——」永乐眨巴了一下机敏的大眼睛,搞不清状况。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夜风已经吹得她几乎无法呼吸了。身体在半空中一起一伏,一会儿掠过树梢,一会儿在草丛间穿梭。有时候树枝刮过手臂,痛得她龇牙咧嘴;有时候钻进树丛,出来时满头都是叶子;运气不好的时候,还有一种蜘蛛丝挂在脸上的感觉,恶心得她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都说飞翔的时候像小鸟一样自由惬意,但是对于永乐来说,这场飞行体验一点都不像小鸟,硬要形容的话,那就像蝗虫或者跳蚤,一会儿蹦得老高,一会儿骤然下降。心脏在失重和超重之间不停起伏,一点都不好玩,吓都要吓死了。
不知不觉间,永乐已经下意识紧紧抱住了金丝燕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中,喉咙中不时发出几声「呜哇哇」的声音。
飞了好久,一直不见停,永乐从金丝燕怀中探出头来,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哆哆嗦嗦地问道:「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金丝燕双眼直视前方,略带喘息地答道:「怡兰宫。」多亏了真正的金丝燕练过轻功,所以才能够这么方便。
「怡兰宫?去见母后?」永乐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一下。转念一想:不对,母后今天去了相国寺。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金丝燕沉稳地说,视线从「正前方」变成「斜下方」。
永乐扭过头,顺着他的视线向前望去,怡兰宫已经近在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永乐想要恢复身份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又是星期五,周末还是双休哦~~真美好~
不过也因为要赶一下之前那个英伦风情的东西 》 《
☆、049 幕后帮凶
太后今天去了相国寺,怡兰宫的警备比平常稍微松懈一点。至少半空中的永乐没有看见院子里面有人影走动。现在夜深人静,怡兰宫中没有陪太后一起去相国寺的宫人,大概正在享受来之不易的安眠之夜,做梦都不会想到有两个飞贼已经偷偷潜入来。即便有侍卫,也都整齐列队,把守在怡兰宫外。所以只要越过墙壁,深入内部,那便安全多了。
金丝燕轻盈地落在墙边,把怀中的永乐放下来。
刚刚结束了一场空中飞行的永乐还没从那种悬空的状态中恢复,双脚刚一沾地,就感到一阵头重脚轻。不仅头昏,而且胃里也泛酸难受,她连忙用手捂住嘴,整个人软绵绵地向地上坐去。
金丝燕见她脸色又白又青,十分难看,蹲在她面前问道:「怎么了?还能不能走?」
「还不都是你害的。」永乐气呼呼地瞪了金丝燕一眼,抓住金丝燕的肩膀,倔强地站起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母后今晚去了相国寺,没有在宫里。」一边说一边喘气,深呼吸了几下后,脸色终于渐渐好转。
金丝燕见她已无大碍,便轻轻拽着她,顺着墙角迅速向前移动,边走边说:「就是要她不在宫里,我们办事才方便。」说着加快了脚步。
急速移动的脚步从青草中掠过,发出微弱的「沙沙」声。清凉的夜风吹拂脸庞,永乐天旋地转的脑袋很快冷静下来。熟悉怡兰宫一草一木的永乐很快就发现,金丝燕正朝着太后寝殿的方向而去。最奇怪的是,金丝燕仿佛早就已经摸清了怡兰宫的底细,不仅没有迷失方向,而且还选择了最安静、最隐蔽的路。
永乐戒备地问:「你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
「去见你之前,我已经来过一趟。因为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所以才带你来看。」说话时脚步没有半点减慢,所以语速略显急促。话音刚落,寝殿后窗已经近在咫尺。今夜太后不在宫中,寝殿中一片漆黑,只有一扇后窗留有一道缝隙。
金丝燕拉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永乐轻悄悄地来到窗边。只轻轻一推,那窗户便敞开了。
淡淡的月光下,怡兰宫中熟悉的陈设勾起了永乐心底一丝难过。不过才一个多月,恍惚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快进去。」时间紧迫,没有感伤的余地,金丝燕在永乐耳边短促地催促了一句。
「可是……」永乐抬起头,为难地盯着金丝燕。以前她当公主的时候都不敢擅闯怡兰宫,更何况现在只是一名区区宫女。如果被逮到,那就死定了。
然而金丝燕却二话不说地抱起她的腰,直接把她放到窗台上。骑虎难下的永乐只好乖乖跳进寝殿中。
紧接着金丝燕也跟着跳进来,然后无声无息地掩上窗户。
窗户一旦闭上,户外的月光更难照进来。本就漆黑一片的房间,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怕黑的永乐下意识一把抓住金丝燕的胳膊,忽然只听「当」的一声轻响,金丝燕的手上亮起一簇小小的火光。
此情此景,就像当初在墓道中一样。永乐盯着金丝燕手上那个小小的神奇道具,愕然地低嚷道:「这,这个是……是,是打火机!」
金丝燕笑了一下说:「难得你还记得这个古怪的名称。」一边说,一边拉着永乐绕过屏风,来到房间最深处。
这里有一张垂着半透明轻纱的雕花木床,正是平时太后休息的地方。虽然没有熏香,但床边依然有一股熟悉的清香味。永乐小时候撒娇,也曾和太后一起在这里睡过,对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不陌生。金丝燕到底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正想着,金丝燕已经拉着她坐在床沿上,然后收好打火机,双手把太后的枕头抱过来放在膝盖上。接着就像剥柚子皮似的,想从枕头里面掏出什么东西来。
从天养宫来到怡兰宫,一路上永乐根本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像被绑架似的,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这里了。打火机的火光熄灭后,永乐眼前再次变成一片漆黑,看不太清楚金丝燕到底在干什么,不过肯定没干好事。她有些生气地警告道:「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再帮你了。小心我告诉母后你夜闯怡兰宫,到时候就连皇上都保不了你。」
金丝燕继续在枕头里面找什么东西,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只有让你自己亲眼看看,你才知道我没有骗你。」话音刚落,他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
永乐感觉到他已经找到想找的东西,下意识低头向他的手上看去,只见枕芯中间露出一个三角形的黑影。
「这是什么?」永乐从小到大,在这张床上睡了无数次,从不知道枕头里面藏有乾坤。
金丝燕没有回答,而是把那三角形的黑影一点一点地拽出来。
永乐睁大眼睛盯着他的动作。时间的流逝突然变得很慢,一个简单的动作被无限拉长。总觉得过了很久很久,那黑影才终于露出全貌——原来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隐约像是一本书,大约五十多页,很薄很轻。而且不是用线装订的,封面似乎蒙了一层什么薄膜,在微弱的光线下微微发亮,显得十分精致。
永乐吓了一跳。本能地察觉到,这东西绝对不是昭明朝的东西。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