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盯了一眼探春，这是她家的第一个孩子，当初探春刚生下来她还抱过呢。只是后来陆续的老大家和老二家的孩子多了，这个孩子也就不再被她看在眼里了。
“今天吃高粱米饭，捞些干饭，去拿盆来装米。”高氏骂媳妇是什么话都骂得出口，可是对于孙女，她还是会收敛一些的。
探春应了一声，回身往柜橱里拿了一个粗陶盆子，跟在高氏的身后，到里间屋子里。
里间屋的炕头上，小姑王秋月正坐在那里绣手帕。看到她们进来，撩了一眼探春，对着高氏道：“娘，晚上吃什么菜？我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呀？我都饿了。”
高氏听到小闺女的话，刚才还板着的脸上，带上了宠溺的笑容：“再过一会儿吧，你爹他们也该回来了。你饿了，就等一会儿。”说着，拿出钥匙打开柜门，亲自把米舀出来。这才让探春出去。
探春端着盆子出来，准备淘米做饭。至于高氏在屋子里给小姑什么好吃的，探春已经无力计较了。
小姑是家里的娇客，是奶对她们这些孙辈的说的。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先可着三叔吃，然后就是小姑。而穿的，却是都可着小姑先来的。
因为高氏说了，小姑在家里也呆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嫁人了。闺女都是在娘家才是享福的，所以，她们这些小的是不能挑的。
方氏到西边过道上拿木柴，看了一眼木柴堆。小心地抽出了十几根来，抱着回到了屋子里，伸手就往灶间塞了进去。
探春看着方氏的动作，怔了一下，旋即从水缸里打了水来，对方氏道：“娘，你淘米吧，我去洗菜。”
“好。”方氏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过盆子，到西间屋子的灶台上淘米。淘米水是不能丢掉的，要用来给猪弄泔水，一般的，东间屋子里的大锅是用来焖饭或者炒菜用的。西间的大锅就用来煮猪食，烧水暖炕。
方氏干活细，米淘得也干净，吃起来能放心。
于氏却是干活最不愿意细致，能得过就得过。面食还行，不会有沙子什么的。只要发了面往锅里一放，是贴饼子还是蒸馒头，都是不用太精心的，不过就是馒头的个头大小问题罢了。
淘好了米，探春这边已经把水烧开了。方氏把米下到了锅里，这边一边看着锅里的米，一边拿了菜墩儿放到了灶台上，一边探春已经洗好了土豆，放到了菜墩上。
另外还要洗两棵大白菜放到土豆里，不然的话，一家子人多，吃起来会不够的。
当然了，家里不光吃菜，还有咸菜呢。每年方氏都要把已经罢园了的黄瓜、豆角、茄子、及苦瓜叶子收回来，洗一洗腌上一些，留着过冬的时候吃，高氏对于这个，是睁一眼闭一眼。因为罢园的蔬菜都是个头小，炒着煮着都不好吃的。扔了白瞎，有会过日子的女人，就会都拿回来用盐腌上，在冬天里也是一道菜。另外就是大酱和秋天储藏的大葱，也是饭桌上的一道菜。
老王家的人多，老少算起来，十来口子人呢。而且，男人多，吃得就多。尤其还有三个半大小子，自然是更得多做些了。
高氏是个会过日子的女人，从嫁到王家到现在，日子也是渐渐的好了起来。
现在下地，自然是不用高氏了。两个媳妇都是跟着男人下地的，而探春和半夏，也跟着下了地。虽然还顶不上一个劳力，却也能做些田边地头的活。
三个半大的小子，自然是老二家的老大和老二，还有老大家的老大，都得到田边里去帮着干活儿的。
方氏的手脚麻利，做饭也快。灶里的火烧得大小正是时候，方氏一边切菜，一边看着锅里的米，时不时地还要照顾一下灶里的火。
菜都切好了，剩下的土豆皮和白菜帮子都丢给了探春。探春自然是切碎些都丢进了西屋的大锅里，煮熟了之后，等着米熟把米捞出来，再把米汤都装进另一个陶盆里，剩下涮锅的水都要淘进这边的锅里再煮一遍，然后淘出来装进泔水桶里，再加上一些谷糠什么的喂猪。
这边淘好了米汤，那边方氏便站在东屋的门外问高氏：“娘，饭好了，马上炒菜了。”
高氏正坐在炕头上和小闺女说话儿，听到方氏的说话声。低声问小闺女：“想吃肉不？”
王秋月虽然在家里不干活儿，可是肉也不是经常吃的。一般的肉什么的，还是要可着她三哥吃的。因为三哥是家里的希望，是要考秀才的呢。
“想。”王秋月放下手里的手帕子，伸手搂住高氏的胳膊，笑嘻嘻地道。
“好。”高氏宠溺地笑着，翻身下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转身走到了外屋，看了一眼方氏和探春。这才转身往灶间后道厦去了，这里是上房的后面，一是挡风，保上房的暖。二来是有一些冬天要冻的东西放在这里，也免得放到外面有东西糟蹋了。
梁上挂着几刀腊肉，这是准备随时吃的。高氏用木杆子挑下了一条，拿到了前屋。
方氏已经把菜墩让了出来，正在用水涮锅呢。高氏瞪了一眼方氏，把肉拿到菜墩上拿了刀一刀一刀的切下了一半，这才把剩下的肉收了起来，冲着方氏道：“把肉靠靠，出点儿油，然后再炖菜。”说罢，转身走进后道厦子，再不理方氏了。
方氏在这边忍气吞声地替于氏做着饭，而东厢房那边仲秋已经醒了。正瞪着大眼睛盯着房顶发呆呢。
她过来已经有大半天了，从觉得头疼开始，她就已经从一个业务员变成了只有五岁的小女孩儿。还是被磕破了头的小女孩儿。
一直就朦胧地听着耳边的人，说话的声音。关心的，担心的，大声咒骂的，还有叨咕的。
忽然有些不明白，一任自己再次睡了过去，只想着回到现代。做自己的业务员去，风里来雨里去的。业务成绩不错，她也乐意东跑西颠的。
突然让她变成什么都不能做的一个小P孩儿，真的从心里往外的不愿意啊。
第3章 小小辣女
屋子时里安静下来的时候，仲秋实在是睡不着，睁开了眼睛。耳朵却听着外屋里细小的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知道了这个家的现在的情况。
看着破旧却干净的屋子，还有身下暖暖的温度。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家的人都是好人。最少是对她好，那个大不了两岁的男孩子，为了让她睡暖炕，竟然不惜去偷柴。
虽然仲秋不觉得烧几根柴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听到外屋姐弟两个小声说话的意思，还是不行的。
仲秋暗自撇了撇嘴，心道：不过是几根木柴，就这般的小气。还是现代里的暖气好啊，一进屋子，就暖哄哄的。
“你醒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在仲秋的耳边响起来，转头就看到半夏正满脸的笑看着她，“饿了没？一会儿娘就做好饭了，今天是吃干饭呢。”
仲秋点点头，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缠了布条的头，看向了外屋。
“子滨正烧火呢，今天不会冷了。”半夏说着就嘻嘻地笑。
仲秋正想着怎么和这个二姐说话，一边却突然伸出个小脑袋瓜儿来，甜糥糯的声音冲着她道：“三姐，一会儿等咱爷回来，我找爷要好吃的给你吃。”
半夏看着子汐，笑着用手指点他的小脑袋瓜儿道：“爷给你，让老姑看着，又要在奶跟着说你贪嘴了。”半夏嘴上说着，却并没有阻止子汐去讨吃的，笑嘻嘻地看着子汐。
“我不怕。”子汐笑眯眯地凑到仲秋的跟前，小声地道，“三姐，我明天还要去，都给你吃。”
仲秋不知道说什么好，小男孩儿生得虎头虎脑儿的，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不过看起来就是有些瘦。仲秋心里不免把这天听到的和记忆里的东西都搜索了一遍，才知道了这个家的大概情形。
对于这个才五岁的弟弟能把好吃的拿来给她吃的作法，是真心的感到暖心：“三姐不吃，你吃了好快快长大。以后读书，做大官，赚大钱，三姐想吃好吃的就不用你去向别人要了。”
子汐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仲秋，疑惑地道：“真的吗？只要我长大了，做了大官，你们就能吃上好吃的？”
仲秋看着可爱的小子汐，用力地点头道：“当然了，那时候咱们想吃什么好吃的都不用跟别人要了。”
“嗯，那好吧。我一定好好读书，等到三叔回来，我让他教我学字。以后一定做大官让姐姐，哥哥，咱娘和咱爹都吃好吃的，对了，还有大堂哥和二堂哥，还有爷。”子汐掰着短小的手指头，认真地说。
“哈，子汐，你真棒。二姐可是指着你当官了啊！”半夏伸手把子汐抱起来，在那嫩嫩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咱们子汐就是会说话，也知道心疼人呢。”
仲秋眯着眼，淡淡地笑着看着姐弟两个打闹，心里一股子暖暖的亲情在胸腔里蔓延开来。眼里突然便有了水雾，东西都变得朦胧起来。
姐弟三个正在温馨的时刻，外屋子滨挑了帘子进来，看到仲秋坐在炕上便笑着道：“小妹醒了？头可还疼吗？”
仲秋便迎着子滨笑道：“不碍事，哥哥放心就是了。”仲秋扫了一眼屋子里，只见屋子北墙处放着两个暗红色的柜子，看着上面的漆色已经掉了些。却是擦得干干净净的，上面摆了个帽盒，还有一面铜镜，只是镜面已经有些乌了，“娘呢？”
半夏气乎乎地道：“还不是又帮着二婶做饭去了，每次都这样。”
“二婶呢？”仲秋的眉头微皱，这个便宜娘方氏为人有些过于软弱了，总是这样谦让着，只怕人家也未必念她的好。
这事在现代太常见了，仲秋只信奉做好自己的份内事，其他的事，看情况再说。不是有句话说过吗？多说多错，多做也是多错的。
“二婶？二婶还不是找了个借口去串门子了。”半夏的口气生硬还带着愤愤不平，嘴上说着，手上却给子汐穿鞋。
“二婶不知道今天是该她做饭吗？”仲秋转过了身，揭开了身上的被子。有些微的冷意串上了心头，这屋子里还是有些冷的。
“二婶怎么会不知道，只是咱娘都替她做习惯了，到时候只要来咱屋里一说。咱娘好说话，自然就帮着她做去了。”半夏给子汐穿好了鞋子，拍了拍子汐的头，“看看爷回来了没，没回可别去上房找骂去。”
“嗯，知道了，二姐。”子汐乐呵呵地跳着出了屋子里，往上房去了。
屋子里的三个半大孩子，你看我，我看你的。最后半夏好像回过神来问仲秋道：“秋儿，你咋问起这事来了呢？”半夏有些奇怪。平时仲秋只知道玩儿，可不管家里的这么乱事的。
仲秋垂下了眼睛，不紧不慢地道：“咱娘帮二婶也时间不短了吧？你们看二婶知道感谢咱娘不？”说着，抬起眼盯着半夏和子滨。
“那还用说啊，二婶要是知道感念咱娘的情，就不会总在奶跟前上眼药了。哼，二婶就是个嘴甜心苦的人。”
王子滨看了一眼半夏，这个二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都不会藏着的。不过，这话说出来是真痛快，他看不惯家里的人和事，可是上头有爹娘，他一个小子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说多干点儿活，替一替爹娘。
“既然知道，那就不让咱娘再替二婶做就是了。”仲秋可不想以后过这种受气的日子。但是，首先就得让她娘和爹改变作法。不然的话，她一个小孩子，能够改变什么呀？
“咱娘能听吗？”半夏有些迟疑，眼睛扫过仲秋，又看向了子滨，“滨哥儿，你说呢？”
子滨看了一眼仲秋，点头道：“二婶也不领咱娘的情，奶也不说二婶。我看小妹说的对，不能老让咱娘帮二婶干活儿。”
“走吧，咱们去上房看看。这天头，看着咱爹和爷他们也该回来了。”仲秋穿了鞋，下了地。
半夏一把扶住了仲秋，嗔怪道：“你还没好呢，咋说下地就下地。你也不说一声，看再摔了可咋办呢？”
仲秋微微一笑，道：“不是有二姐你在一边吗，我还真能摔了咋的？”
“那是，我这个二姐可是看好你的，再不让你摔了。”半夏笑嘻嘻地扶着仲秋，子滨一边笑着，打了帘子。三个人一齐往上房来，刚出了东厢房，到院子里，就看到院门开了，三个男人背着粪筐走了进来。
“爷，爹，二叔，你们回了。”半夏亮着小嗓子，冲着三个男人笑着打招呼。
“仲秋好点了？”王老爷子把粪筐放到了大门后面，笑着走到仲秋的面前，摸了摸仲秋头上缠着的布条，“回头让你奶给你蒸个鸡蛋吃，这两天也别出去了，看冻着。”
“谢谢爷，我记住了。”仲秋乖巧地应了一声，“爷，你出去一天累了吧，快进屋暖暖吧。”
王老爷子脸上露出了笑容，看着仲秋是满脸的慈祥，夸道：“仲秋一下子就懂事了，走，跟爷进屋去一齐暖暖，可别再冻着了我的大孙女。”
仲秋挂着一张可爱的笑脸，扶着王老爷子的手臂，一同往上房里走去。
半夏没理会仲秋，只是帮着自己的爹把手里的筐放下，拉着往上房去了。
高氏正在堂屋里盯着方氏炖菜，王老爷子笑呵呵地和仲秋有说有笑地进了门，冲着方氏道：“老大媳妇，给三丫头蒸一碗鸡蛋羹。”
方氏怔了一下，把目光投向了转头盯着老爷子的高氏。
“咱家还有几个鸡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过年的节礼还没预备全呢。”高氏盯了一眼半垂着头扶着老爷子手臂的仲秋，跟老爷子解释道。
老爷子脸上有些不高兴，道：“准备年礼不差这两个鸡蛋，给孩子蒸上。”说着，回头对着仲秋笑着说，“咱秋儿要早点好啊，爷给你补补就好的快了呢。”
“爷，你真好。你最疼我们这些小辈儿了，爷，以后我长大了，赚了钱就给爷买好吃的孝敬爷。”仲秋的小嘴儿甜的就像是抹了蜜一样，哄得老爷子从进门这笑就没离开过脸。
“好，好，好。爷就看着我三丫头的孝敬了，哈哈。”老爷子听着心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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