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路上,不知道蓝梓晏是否记得他在奈何桥下第几个桥墩上等他呢?……
“你闭上眼睛吧!”
看着木云坦然的模样,李浩然叹了一声:“篮子会生气的……”
……
抱着蓝梓晏急速奔逃的木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爆裂的声音,泪水再也按耐不住从那双从未品尝生离死别痛楚的眼睛中滔滔滚下。
20
‘篮子,对不起……’
然?
‘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
‘我答应过要跟你一起回云南盖房子的,可现在……’
你不去吗?
‘我是很想去,可是已经去不了了……’
为什么?!不要一直低着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然!!”
蓝梓晏猛然从噩梦中醒来,玉白的脸上流满豆大的汗水。
梦中,他居然看到李浩然浑身鲜血地来向他道别!如此不吉祥的梦,令他寒冷的心湖翻起滔天巨波。
环视四周,此处并非郊外客栈,四处是破落的旧墙壁,而他躺卧的地方也只是一铺用砖头顶起几块木板的床铺。看来是以座被人遗弃的屋子。
“宗主!你醒了!!”在门外的木峰听到声音,连忙冲了进来。
蓝梓晏稍稍点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此时蓝彩凤捧着黑乎乎的药碗走了进房间:“掌门,你这是睡觉吗?整整三天三夜了!!”
话音刚落,本来躺在床上的蓝梓晏突然跃起:“然呢?”
木峰那张因为宗主苏醒而欣喜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不用他有所回答,蓝梓晏已知不妙。
“他们可能死了……”
“死?”
木峰那双眼睛早已哭得红肿不堪:“爹为了保护我们逃走,点燃了一早准备好的旱天雷……”
木云舍己救主,他不知该如何感激,但另外一人却令他提心吊胆。
“当时我只能救得宗主离开……李浩然……李浩然他……”
旱天雷的威力他当然清楚,丐帮大殿已成废墟,李浩然恐怕也早就……
体沉重得像挂了千斤大锤,连呼吸都令胸膛感到痛楚,但即便如此,他仍是不顾身体状况疾步出房。
他不相信。
不是他亲眼所见,他不相信!!
那个人,明明答应了要永远跟他在一起的!!他怎么能食言?!他怎么可以再次欺骗与他?!
不!!除非他亲眼见到那具尸体,否则……
绝不相信!!!
“掌门不要冲动啊!!”蓝彩凤慌忙丢下药碗,以身阻挡他的去路。
“让开。”即便连说话都觉得痛楚,那双寒冰的眸子依然让人摄畏。
只是蓝彩凤知道,此刻若然她稍有退缩,掌门就只有死路一条,她不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蓝梓晏去送死!!
“掌门,你冷静一点!!”
“你要我如何冷静。”
哪里听得进她的劝告,此刻在他心中只有那张满是鲜血的脸,这令人颤抖的恐惧紧紧的攉住他的心脏,让他只有这抹恐惧而忘却了身体的痛楚。蓝梓晏推开档路之人,冲出房间就要离开。
“晏儿……”
在他正要纵身之际,腰怀突然被一双枯瘦的手臂紧紧搂住。
蓝梓晏低头看去,赫然看到一张美艳得眩目的脸容:“娘?!”若非这声音熟悉依旧,他或难辨这女子是否真的是那个容颜尽毁的唐老夫人。
“晏儿……”唐老夫人脸色润泽,两颊丰红,身体却枯瘦如柴,仿若风烛残年的老妇。抱着蓝梓晏的手臂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双腿连支撑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半趴在地上如同废人。
“娘!!”
后面追出来的蓝彩凤见到老夫人,慌忙上去扶住她无力的身体:“夫人,你认得掌门了?!”
“怎么回事?”他明明把‘失魂’的解药拿了回来,她应该无恙才是!!为何现在……
蓝彩凤狠狠皱眉道:“唐勇那老匹夫!居然在老夫人身上下了两种毒,‘失魂’只是表象之毒,内毒居然是‘灭魂’!!‘灭魂’本被‘失魂’之毒所镇,但被他给的解药所解之后,‘灭魂’就发作了。”
“……”蓝梓晏探了唐老夫人脸颊皮肤,眼中绝望显而易见。
“这‘灭魂’令老夫人如同行尸走肉,今日不知为何居然可以跟掌门说话了……难道说这毒对夫人无效?!”
“……”蓝梓晏没有看到她脸上的欣喜笑容,因为他知道,老夫人已经再无生机,血毒对她亦再无效果,因此令她恢复了昔日的容颜。而讽刺的是,因为容颜的恢复,令唐老夫人在死亡的前一刻摆脱了疯狂,再次搂抱自己的儿子。
“晏儿……”
蓝梓晏弯下腰身,与唐老夫人互相拥抱。
记忆中,似乎从来未曾感受过着来自母亲怀抱的温暖,即使现在的她佝偻的胸怀再也容纳不下他成长的身躯,但这种软软的温柔却是他二十年人生的追求。
“娘……”
“呵呵……晏儿,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曾恨你,何来原谅?”
他所作的一切一切,只是希望得到她的原谅,又何曾为任何人任何事憎恨生他的娘亲?
生命的光辉,如同即将燃烧殆尽的蜡烛般,耀目地在那双与蓝梓晏极为相似的眼睛中闪烁。
“晏儿,娘漂亮吗?”
轻轻的手指,拂过那光滑如绸的脸颊,蓝梓晏点头:“娘,很漂亮。”
一丝安详的微笑,永远地挂在漂亮的嘴角……
属于娘亲温暖的怀抱,渐渐地失去了温度,变得冰冷。
他突然觉得浑身都麻痹了般。
他宁愿娘亲恨他一辈子,到最后都不肯对他笑,不肯搂抱他……那慈爱的笑容、那温柔的怀抱,只存在了一瞬间,便马上消失无踪,再也不会出现了……
得不到比得到了,却随即失去要好吧?……
天空突然响起巨雷,夏季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
狂暴的水滴打在蓝梓晏苍白的脸颊上,延着脸颊优美的曲线滑落……也不知两行雨线里,是否混合了泪。
“留在这里等我。”
将唐老夫人的身体交给蓝彩凤,站立于疾雨间的身体仿佛笼罩了幽蓝色的鬼气。
身体很痛呢……
哪里疼?
到处都疼啦……
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虽然他是一只贼耗子,但也不等于要将他丢到臭水沟等死吧?
太没人道了……
不过,跟畜生讲人道,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凝听着外面沙沙的暴雨声。
其实也不是他不想动,稍微移动一下,两肋琵琶骨的位置就传来锥心疼痛,每次都让他痛得昏死过去。反正他习惯了懒惰,不动比动更适合他啦!
到底多少天了呢?没日没月可以辨认,肚子饿也都成了习惯,睡觉也睡过头了……
第一次睁开眼,还以为已经到达了地狱,打算到第一个桥墩那儿窝个几十年的,等那抹蓝色来寻自己。可身体的疼痛却清楚的告诉他依然生存的残酷现实。该感激木云的,毕竟他在生死一瞬之间将他推出了大殿……
只是老人家似乎没有考虑到即使他没死,也不代表落在丐帮手上会有好日子过吧?看到陆长老剩下半条腿,拄着拐杖来拷问他,实在令人觉得十分可笑。最可惜就是那个狡猾的唐勇在那瞬间躲到了陆长老背后,只是被炸飞了一只手臂……
不过没吃没喝的日子恐怕很快就要结束了,因为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恐怕很快就要永远地睡下去了吧?
今天醒来,是因为从泥土渗透下来的水滴掉在他脸上,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可是他懒得伸出舌头去舔那水滴,反正喉咙干涸得已经失去了知觉,引起了渴望的话,有一滴水比没有水更惨。
“啪!”的一声,不太坚固的顶部,一小块湿淋淋的泥巴掉在他的身上。
唉,早该劝告一下那群吝啬的乞丐,稍微加固一下这个关恶人用的地牢,恐怕这场大雨就要让这儿塌了。
算了,被活埋总比恶死鬼好,跟阎王爷说明死亡理由的时候还比较体面……
地面传来“噼噼啪啪”的脚步声,似乎很多人经过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赶去哪户冒雨派米送粥的大财主家排队呢?
扰攘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他决定忽略频频往下掉的泥浆,继续睡下去……
“彭!!”
一声巨响,令他不满的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不让人睡觉啊?难道睡着死也犯法吗?!
“然!!”
熟悉的呼唤,仿如幻觉般传入他的耳朵。
好吧,终于要死了,连幻听都出现了……
温柔的光线,自打开的牢门跑进来,只睁开一小条裂缝的眼睛,突然看到了那抹蓝色的身影。
“……”
难道这也是幻觉吗?
蓝色的衣袍被鲜血染成紫色,每一根头发都滴着混合了血的雨水,美丽的面容再也没有素昔的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浴血修罗般的杀戮狂暴。
他身上那甜腥的味道连暴雨也无法洗涤,像醉人的具毒更加令人痴迷。
“原来没有骗我啊……”蓝梓晏嘟喃着,将手上一支类似人体残指的物体丢了开去。恐怕是哪个垂死之人企图出卖李浩然未死囚禁地牢的情报以求活命,可惜他却不知道,与来自地狱的恶鬼哪里可以谈条件?
摇晃的身体逐渐走近他,过了许久,才习惯地牢内微弱的光线,看清里面的东西。
却再看的瞬间,情愿没有看到。
强健的身体早已被折磨得不似人形,鞭痕烙印纵横交错,更令人恶心的,是穿透了两肋琵琶骨的巨大铁钩,将那只调皮活泼的耗子如同妖怪般牢牢困锁地上。
“他们这样对你……”连说话的声音也仿佛能杀人。
“……窝……”想安抚他的愤怒,却因为喉咙的沙哑只能挤出一点点破碎的音调。
下一瞬,恐怖的声音却又恢复了平静:“反正已经死光了。”
李浩然不禁一愣,他能顺利进来,看来必是杀了外面众乞,当然其中包括了自立为帮主的陆长老。只是蓝梓晏受了武当少林两大高手的掌力,加上旧伤未愈,又怎么可能击毙那数百敌众?!
穿过蓝梓晏的肩膀,他忽然看到陡斜的坑道缓缓流下混杂了艳蓝色血浆的雨水,刹那间,他明白了。
血毒何其厉害!!只需一点血气已可杀人,更何况是融入雨水之中?!洒落大地的雨水,与蓝梓晏身上的血液相交,成为剧毒的毒液,丐帮中人多不穿鞋,瞬间便会被血毒所侵,死于非命。即便有穿,却也难逃被水沾湿鞋袜,随即中毒的命运。
但这,需要他多少的鲜血?!
蓝梓晏的手臂、胸膛、背脊、大腿,到底有多少伤痕是他故意让敌人伤害,已经无从稽考。
“……笨……安……”
“你才是笨蛋。”蓝梓晏摸索着紧锁铁钩的链子,感觉到那碗粗的精钢根本连斧头也劈不开,怕是那唐勇自李浩然徒手捏断铁链救走老夫人之后特别准备的。
“啪!!”一大块泥巴砸在不远处的地面,这地牢似乎再也经受不了豪雨的冲击,开始塌陷了。
“……快……偶……”
“一起走。”蓝梓晏伸手拉扯铁链,却发现这铁链被一条巨桩打入地底极深之处,根本无法拔起。
“偶……快偶……”
看着牢顶越来越大块的泥土掉落,李浩然慌了,他是准备死在这里,但没打算要蓝梓晏一同陪葬啊!!情急之际,他用尽全身仅有的一点点力气将蓝梓晏推开:“我……死……不与你……一起……”
被推开的蓝梓晏定定站在哪里,再也没有上前帮他脱险的动作。
想他大概知道无计可施而放弃,李浩然松了口气,闭目等死。
忽然感觉到一块巨大的泥巴掉落在他的身上,差点没让他噎气。
好吧,终于要死了,连墓|穴都可以不用挖了……
“我生气了。”
泥巴传来生气的声音,李浩然连忙张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如此贴近的俊脸。
“轰隆!!”一声雷鸣乍响,牢顶的泥土仿佛被声音震碎了般完全塌了下来。
窒息的黑暗,与温暖的躯体覆盖在李浩然身上……
唉,他们的帐,恐怕要到黄泉才能算清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李浩然的脑袋里,居然还思考着如何能赖得了这笔帐……
21
身体很疼很疼,很想摆脱这具令人不堪重负的躯壳,破窍而出。
远处是一片光明的地方,到哪里的话,是否就不会再感觉到痛楚呢?
他最最讨厌疼了……
‘四弟!’
呼唤的声音,是谁?
‘笨蛋,是我啦!’
哦,是三哥啊!
‘那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回头吧……’
才不要,那里好像比较舒服的样子!
‘去了就回不来了,你愿意看到他为你难过吗?’
谁为我难过?
啊,是那抹如此哀伤的蓝色……不知为什么,总看不过眼那蓝色的哀愁与孤独……
果然,还是放不下啊……
“诶……”
当掀起眼帘,就觉得刺目的阳光毫不留情把他的眼睛扎得生疼。
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光线,才发现他身处之地是有着异地风情的屋子。
这里是哪里?
李浩然困惑的想着,心动不如身动,他缓缓的坐起身来,发觉应该感觉到的剧烈痛楚消失无踪,有亦只有久躺床铺而造成的腰酸背痛。扒开衣服,看到琵琶骨上那伤口已经痊愈,只剩下一个粉红色的淡淡伤疤,其他横七竖八的拷问痕迹更加如同不曾存在过般消失无踪。
“李耗子!?你醒了!!”
推门进入的蓝彩凤看到他坐在床上,欣喜之色表露无遗。
“啊!睡得骨头都软了。我说大姐啊,你用的什么灵药啊?真厉害,伤口一下就不见了耶……”
他这么一说,本来欢喜的蓝彩凤突然来气了:“臭耗子!你以为你睡了多久啊?!两个月了!由你伤势痊愈,到把你搬送到云南,足足两个月了!!”
“两个月?!”
不敢置信地伸出二个手指头,李浩然惊讶于自己居然这般能睡。
“篮子呢?!”他没死,蓝梓晏更不可能死!若是他独活,昏迷的期间唯恐蓝彩凤就要暗地里给他一刀,让他去陪她那尊敬的掌门了。但他还是有点担心……
“掌门比你好多了。虽然被泥块压伤了肩膀,但现已痊愈了。那日还真把我们两个吓死了,如若不是你三哥及时赶到把你和掌门从塌陷的地牢里面挖出来,恐怕现在就只能在坟前给你们烧香了……”蓝彩凤喋喋不休,仿佛要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一次过说清。
“他呢?”
“早走了。你那诡异的三哥明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