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等人在纸扎铺住了数日,皆相安无事。而唐门中人并没有来骚扰,蓝梓晏在众人的悉心照料之下,身体复原得很快,已可稍稍运力。
当中有一点点小插曲,就是那个有点无聊的木峰老是吵嚷著晚上去茅坑的时候看见李浩然之前住的那个房间好像有火光啊、白影子啊、呻吟声啊之类的东西,但木云跟蓝彩风去看却有什么都没有。
被质问的李浩然总是耸耸肩,趁那后生不在的时候说:“你就当作没看见好了!”
午后的纸扎铺,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每天到了寅时李浩然的三哥就会在天井摆一桌的小饼干,配了上好红茶,还奇怪的在里面加了牛奶,尽管古怪,但味道却异常的吸引人。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到了午后饭前的时间肚子总是咕咕叫,一点茶点虽然不能完全满足他们那宛如深潭的胃口,但至少可以缓解一下。而对于身为女子的蓝彩凤来说,在用茶点的时候捉弄那个很容易动气的木峰,是她最近的嗜好。
小木桌上,放了浓香的茶,旁边有一个精致的小瓷壶,内里放了新鲜的奶浆供人随自己喜好加入茶中,刚刚烤好的小饼上面铺满了从吐蕃郡快马运到的兔睛葡萄干,绝对是——好吃看得见!!
那依然是乞丐打扮的李浩然懒散的摊开了四肢,以典型的烂泥姿势坐在小躺椅上。
而身体尚要静休的蓝梓晏坐在他身旁,小心的调试着白瓷杯中的茶与奶的比例。
至于其他人,木峰正在怒瞪着刚刚戏弄他而开心得不得了的蓝彩凤,木云则享受着离开玉龙山之后少有感觉到的安静,至于青衣后生则静静的存在于旁边,虽然一直都没有跟众人有什么交流,但寅时的茶点都准备了足份的糕饼。
“啊啊,天气真好啊……”令人觉得浑身乏力的叹息,不用猜都知道是出自何人之口了。
“篮子……啊!……”咕噜的转了转眼珠子,李浩然瞄了瞄桌子上一块铺满了最多葡萄干的小饼,用眼神告诉蓝梓晏他要吃,甚至还不知廉耻地张大了嘴巴。
而蓝梓晏很自觉地将他看中了的饼小心的挑起,更用上了江湖中人为之艳羡的拈花摘叶手法,让随意洒在上面的兔睛葡萄干一颗都不抖落在盘,然后轻轻送进嗷嗷待哺的大嘴巴中。
心满意足的咀嚼着美味可口的饼,这饼似乎是用了某种特殊的香料,越嚼越是回味无穷。加上那翠绿透明的葡萄干,甜爽胜蜜,为未带甜味的饼添了一分口感。
片刻那块饼已落了喉咙,李浩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头:“篮子诶,我还要……”
旁边再也看不过眼他们尊贵的宗主居然被这个乞丐奴役,木峰一跳而起,大声抗议道:“你这个家伙!不要得寸进尺啊!”
李浩然嘻嘻一笑,解释道:“我可是为了你们宗主好啊!古人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如果不找点事情给篮子做,他很快就会松懈下来,如果这个时候又有唐门的人来偷袭,弄了他个措手不及的,那后悔也是来不及了!你瞧瞧,我可是为了篮子着想啊!唉唉,真是好人难做啊……”
困惑的思考着他的解释,木峰觉得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可却总觉得完全没有道理,在玉龙山那简朴生活的他哪里比得过地痞无赖首领的李浩然啊?
“掌门的身体尚未恢复,就用拈花手帮你拿饼……当然,你的脸皮厚我也不是今天才知道了。”
木峰十分意外地看着蓝彩凤,这个专门跟他作对的女人今天居然替他说话?!
她的话成功地让李浩然收起了嘻皮笑脸。
李浩然用眼角偷偷地瞄了瞄蓝梓晏。离开唐门后,他褪去了那张没表情的人皮面具,绝艳的脸容因为长年不接触太阳加上受伤失血过多而更加苍白,尽管多日来木云悉心调养,但还是缺了一分红润。
不愿看到那张无忧无虑的脸上有担忧的神色,蓝梓晏冷冷地给了蓝彩凤一个“莫要放肆”的眼神。
她的背后顿时感觉到一阵恶寒,掌门毕竟是掌门,即使脸上再无面具遮掩,那刺骨的冰寒却丝毫无无损,依旧让人心生敬畏。但在她看来,却已经好了许多。以前的掌门,别说像那日般有了笑声,甚至和颜悦色也像不可能存在于他的脸上般。离开唐门,没有了那些为宗族姓氏而发起的斗争,相信对他来说绝对是件好事。只是世事又可否尽如人意?
篮梓晏用拈花手在递了一块铺满了饼给李浩然:“此功不需内力。”
“真的吗?”
“嗯。”
李浩然嘻嘻一笑,又恢复了那狡猾的笑容,更再次“啊——”的张大了嘴巴等待那甜美的饼送入口。
对他的无赖深感无力的众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至高无上的宗主大人如何服侍一个赖皮的乞丐。
“说起来啊,唐门那边的行动未免太慢了吧?怎么现在还不来啊?”满足了食欲之后,李浩然大概是想出些汗了,“他们什么时候才来啊?”
蓝彩凤冷冷一笑:“确实是怪了一点,唐勇不像是个这么沉得住气的人。”
“我也觉得是!”一旁的木峰用力地点着头,似乎想要报答刚才她为自己说话,可惜蓝大小姐并不领情。
“你又知道?哼,你才见过他一面而已吧?”
“你——”
这几天以来,他们一开始打算谈论唐门之事,就绝对会被这对活宝给搅合了。
见怪不怪的其他人决定忽略掉这两个无视旁人的同伴,木云仔细地分析道:“我看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些天,他们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在附近散了些对常人无碍的瘴毒,只对身上携有毒物的人都会有所反应,但这么久了,连一条小鱼都不曾游近。”
“大概是这里太偏僻了吧?”木峰插了个嘴巴,被众人瞪了回去。
“这里在偏僻,也还是在唐门地界之中,况且我们离开的时候后面一直跟了人。唐勇不可能不知我们所在何处。”
“八成是因为这里太阴森了!!所以他们连进都不敢进来!!”
木峰那句话令众人愕了一下,皆小心翼翼地瞄了瞄这里的主人。
那青衫后生看上去倒也不甚在意,笑眯眯的说道:“也许是也说不一定哦!”
李浩然马上名节保身的拉著蓝梓晏坐远了些。那木峰还不知死活地说道:“你也觉得是啊?我就说嘛!这地方大白的天还是阴阴沉沉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没人住的鬼屋呢!”
“其实让阁下入住,我也有这种觉悟了。”
“怎么说?”木峰愕然。
后生微微一笑,拈了几颗饼面的葡萄干丢入口中,方才说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我这里是做什么买卖的吧?而阁下杀戮之气甚重,游魂野鬼最喜欢这种血腥味了。”
“——”像被噎住了般,木峰想起那半夜起身时看见的东西,不禁浑身发抖。
“唉……”可怜的看了被三哥欺负的木峰一眼,李浩然让蓝梓晏转过头去别看那个方向:“别看啊,很残忍的……”
而身为父亲的木云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口没遮拦的傻儿子尚需一些历练啊……
撇开那个被捉弄得灰头土脸的傻瓜,后生淡淡的看着远处一缕冲天而起的烟云,不禁皱眉:“大白的天就弄的怨气冲天,唉,天下何时能静下一刻啊……”
众人随他的目光看去,惊愕的发现那冲天而起的烟云源头竟然是唐门大宅所在地。
蓝梓晏身形一跃,却马上被李浩然拉住。
“你还不能运功!”
木云说道:“宗主,让我等先去探路。”言罢,三人跳上了外墙,施展轻功往唐门大宅而去。
看他脸上虽无表情,但眼神中却已带了焦急。
握住他的手稍稍施力,李浩然道:“担心么?”
“嗯。”
“她这般待你,你还替她担心……”李浩然低喃著,脑中浮现那日在檀木大殿内所见的血腥场面,好难才忍住杀人的冲动。
眼睛没有离开过那烟云,蓝梓晏没有解释,眸中却带着缥缈的怜惜。
14
待蓝梓晏跟李浩然回到唐门大宅,看到的已经是一片残纭断瓦,被烈火焚烧肆虐过后的堂皇大宅,此刻只剩下破落的朱红大门尚可看到昔日辉煌。
“发生什么事了啊?!”敌手一朝之间灰飞烟灭,不禁令人惊愕。
踏入宅内,到处布满了腥血味道,地上横七竖八趴着被烧焦了的弟子尸体,唐门内本就满布了各种各类的毒物,被烟火焚烧过后更散发出令人头昏目眩的瘴气。虽说这些人都曾对蓝梓晏不利,但毕竟是人命,如此凶残的灭门手法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若当时身受重伤的蓝梓晏尚在宅内,是否也会遭此下场?!
想到这里,李浩然心中砰咚一跳,浮现而起的害怕无法抑制。心神恍惚之间,吸入不少有毒瘴气,他的体质本来就缺乏抗毒能力,只感觉到脑袋一阵晕眩,脚步也见虚浮。
身旁之人未曾忽略丝毫。只见水色蓝袖猛然往空中一挥,一股微弱的清香顿时盖过了瘴毒恶气。
清香令李浩然顿时心神清明,知道蓝梓晏为了驱走瘴气动了内劲,心中不禁懊恼,嘟嘴啐啐念着:“你又妄动真气,是不是不想好啊?我不至于那么虚弱啦,一点点瘴气奈何不了我的嘛……”本该说一个男人习惯性嘟起来都可以挂个油瓶的嘴巴并不是什么赏心悦目的画面,但偏偏配上那双咕噜咕噜转的精灵眼睛却又十分可爱。
懂得他话中的关切,蓝梓晏微微点头答应下来。
“掌门!”
蓝彩凤闻到了他挥出的毒香,连忙出来接应。
“可有活口?”
见她摇头,蓝梓晏举目看向黑漆漆的檀木大殿,蓝彩凤连忙说道:“属下并未找到老夫人的骸骨。”
“嗯。”
破风之声突然从李浩然身后袭来,早就有所防备的他轻巧躲开,但当他回头看去的时候见到的人竟然是木峰!!
见他躲开,木峰毫不留情的挥舞钩刀席卷而至,大有拼命之势。
那李浩然虽然不明就里,却也不愿与他交手,只得边上下翻腾躲过刀锋,边大声解释:“喂喂喂!我说木大少爷啊,你砍错人了吧?哇!小心诶!——最近我已经没有用你的钩刀去砍柴了啊!哇!……难道说是因为我将三哥封住的骨灰盒丢到你房间外面,放心啦!已经封住了没有危险的了!哇——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他的话越多越是火上加油,木峰手中钩刀舞得更是狠辣。
蓝梓晏平滑的眉峰轻轻有皱,对二人的闹剧似乎已没有继续观赏下去的兴趣。
“住手。”
正要一刀把李浩然的脑袋劈开两半,可那淡淡的命令比轰天的响雷更能令人清醒,木峰在半空中生生收了刀劲,立于一旁,那双大眼珠子死死的瞪住李浩然。
李浩然被那双眼睛瞪得不舒服,几个闪身钻到蓝梓晏身后,从宽敞的肩膀上探出半个脑袋,狡诈的向木峰吐了吐舌头,算准了他不敢瞪视身为宗主的蓝梓晏。
即便心有不甘,骇于蓝梓晏的冰冷,木峰只得移开了视线。
一旁看得奇怪的蓝彩凤问他:“你干嘛啊?中蛊了啊?”
“哼!!”木峰冷哼一声,对她不予理睬。
从后赶至的木云见这般情形,便知自己那个火爆性格的儿子又控制不住性子操刀砍人了,只得叹了一声,对李浩然抱拳道:“李兄弟莫要见怪,这小子性子就是太冲了。”
“这个家伙出卖我们!!”
他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众人心中轻动。
蓝彩凤不禁皱眉:“木峰,你说话可得有真凭实据啊!”
“我当然有证据!!”木峰转头,拿过木云手中一根竹棒,丢在地上:“这是我在后院找到的打狗棒!灭唐门的根本就是你丐帮的人!!你有什么解释?!”
“嗯,我来解释一下。”李浩然一脸正经,从地上捡起打狗棒嘻嘻一笑,将竹棒往地上一点,然后右手伸出来做了个乞讨状,“我这个姿势呢,就是最正统的乞讨姿势!这根就是丐帮弟子专门用来乞讨赶狗用的竹棒子,俗称打狗棒是也。如此解释大家都懂了吧?”
“你——”被他的嬉皮笑脸气得满脸通红。
“峰儿!”木云制止了他的冲动,对李浩然说道,“方才我到附近查探,确有人看到丐帮弟子在附近徘徊,唐门灭族恐怕与丐帮有关。”
对于众人的猜疑,李浩然倒是不以为意的一脸轻松:“那么说来,我大概也脱不了关系吧!”
他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了,即便曾经救出蓝梓晏,骗取了云南圣药的恶行却也是事实,虽然已获得原谅,但毕竟是个有前科之人。
木峰一听暴跳如雷手中钩刀一颤,又要上前砍他,木云则皱了眉头,一旁蓝彩凤袖中手腕轻颤,指间已拈了独门暗器,若他言行之间有什么不妥,便要先发制人。
猜忌的迷雾在众人心中蔓延,确只有蓝梓晏静静的站在原地,仿佛什么也不曾听到那般。
风,轻轻地吹晃了他的衣袍。
外墙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哼。
五颜六色的百家乞丐衣在墙上一晃,一个秃头铁手的乞丐捂住手臂跳了下来。
那乞丐似乎还没弄清谁才是刚才施放暗器之人。
众人亦感到奇怪,只有那李浩然嘻嘻笑道:“篮子诶,你该不是想把陆长老剩下的那只手也废了吧?啊呀,那样的话,‘铁笔陆老’不就变成‘无笔陆老’了吗?”
“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陆长老瞪着蓝梓晏。
对于打败了在远处叫嚣的狗,蓝梓晏懒得理会。
那陆长老被人漠视,只得找人出气:“李浩然,你身为丐帮弟子,居然勾结邪魔歪道!!”
“谁是邪魔现在还不一定哪!”嬉笑表情突然敛去,逼人魄力让人难以喘气,“留着这么明显的证据还怕我们不懂到丐帮找晦气,要劳烦陆长老带路吗?”
陆长老冷哼一声,道:“唐门这种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
“是吗?对哦,谁才是邪魔外道呢……”一双黑眸漫上幽紫,锐利锋芒毕露人前。
眼见李浩然就要发作,水蓝袖子一晃却制止了他。
“你要如何?”
明显的陷阱,却无奈的要踏下。蓝梓晏的问题,让众人皱眉。
“呵呵……”陆长老发出刺耳的尖笑,“想不到你还有点孝心!哼哼,你娘现在在我丐帮总坛,要人的话就来吧!!”
“滚。”
风,再度吹起了蓝梓晏的袖子,连那头秀美的黑发也柔柔地扬了起来。
不动,却似动。
仿动,却未动。
静静站在那里的他,浑身散发了死亡的杀气。浓郁的香味散发在空中,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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