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们答应了?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意思?
傻大个堵住了苏微的嘴。
夜深了。
很久,陈东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苏微没说话,恍惚间又想起那个夜色下的公园,一个男人对他说,回去吧,这个圈子里,每个人都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要走下去,有些东西,不容错过。
***
日子流水一般地过下去,陈东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连黄建峰也常常厚着脸皮过来打牙祭。
唔……这个宫保肉丁啊,刀功很重要,这肉丁一定要大小均匀,陈东,你还得多练练才行啊。黄建峰语重心长,边吃边评,苏微,别客气,来,多吃点。
气得傻大个直咬牙。
苏微把峰子拉到一边,大哥,你吃就吃吧,气他干吗?
谁气他了?我这是在教他。峰子装傻充愣的本事真是一流的。
苏微不说话了,这俩人他谁也得罪不起。
黄建峰一口气吃了一个多月的白食,陈东虽说不耐烦,倒也还是老老实实好吃好喝招呼着,只盼望这位大爷能良心发现,不再来当电灯泡。
终于有一天,黄建峰拎着两瓶五粮液上了门,非要敬苏微陈东一杯。
苏微身体不好,他那杯,我喝了吧。傻大个端起两杯酒一饮而尽。
不行!苏微,是哥们儿就喝了这一杯,给我个面子!
陈东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微一仰脖,一杯酒下了肚。
好!够爽快!峰子喊了一声,拿起酒瓶连干了三杯,眼睛有点发红了。
苏微还是不太会喝酒,嗓子眼里热辣辣地,又干又痒,一阵猛咳,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陈东赶紧倒了杯热水给苏微灌下去。
峰子没心没肺地笑,才一杯就这样了?你当年的威风哪去了?
苏微也笑起来,是啊,当年那个喝得昏天黑地把自己喝进医院的少年,已经被自己远远地抛在脑后了。
唯一抛不掉的,是记忆。
所有的记忆,都和眼前的这个人联系在一起。痛苦的,快乐的,绝望的,幸福的,所有的一切,朋友,是一辈子的事情。
峰子显然有心事,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一瓶酒很快见了底,又打开了第二瓶。
峰子,怎么了?
苏微,我问你,你现在……幸福吗?
苏微的脸红了,转头看看陈东,傻大个尴尬地咳了一声。
转回来看着峰子,苏微没说话,轻轻地点点头。
那就好,其实这一个多月我也看出来了,陈东真的满照顾你的,我也就放心了。
峰子绝对是喝醉了!简直就是家庭伦理故事片的台词嘛,苏微直皱眉。
倒是陈东看出了问题,黄建峰,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有啊,没出什么事,峰子笑起来,我要走了,去海南。
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叫起来。
我们公司在那边新设了个点,派我过去搞业务,其实早就该走了,我就是一直都不放心……苏微,以后自己多照顾自己,啊?
苏微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连陈东也完全呆住了。
怎么了?我总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来,喝酒,给我饯行吧。
……
苏微又喝醉了,陈东把苏微扶上了床,和峰子接着喝。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陈东在打扫战场。
峰子呢?苏微跳起来,我要去找他!
酒劲还没过去,一阵阵地犯迷糊。
别着急,他回去收拾东西了,明天上午的飞机,到时候咱们一块去送他。
***
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头上,让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机场里人潮涌动,黄建峰穿着一件旧大衣,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陈东,你知道吗?峰子还是没心没肺地开着玩笑,这件衣服上,到处都是某人的鼻涕和眼泪呢。
胡说!苏微的眼睛又红了。
我可没胡说,我今天之所以穿这件衣服出来,就是害怕你再毁我一件新衣服,来,有什么鼻涕眼泪的尽管抹上来!
滚!一下子被峰子的玩笑搞得什么气氛都没了,苏微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把陈东支去买报纸,峰子严肃起来,苏微,别难过,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知道,苏微闷闷地回答。
你们也算安定下来了,你呢,也该为以后打算打算,总不能在那家破公司干一辈子吧?
我知道,苏微还是闷闷地回答,其实,我已经通过某报社的初步考核了,过几天去面试,你别告诉陈东啊,我不想让他担心。
好样的!好好干,我知道你能行!
苏微重重地点头。
看着峰子转身离去,陈东拍拍苏微的肩膀,你有一个天下最棒的朋友!
苏微没说话,低头慢慢地走。
可是我还是不喜欢他……傻大个接着嘟哝了一句,酸酸的。
回到家,陈东递过来一盒CD。
这是他留给你的。傻大个显然对邮差的工作很不感冒。
还是峰子的最爱,李宗盛的歌,如风往事。
往事像一场梦,将我的心轻轻触动。从前的我没法懂,人生路怎么会困难重重?
踏过的路里,交织笑声与眼泪。起跌的半生,辗转着喜与悲。
你看那时间如风,不留痕迹将岁月轻轻送。不在乎是否活在掌声中,只求与你心意相通。
……
就算失落过,都不想改变往事。因那所有旧事,烙印在现在的我。
你我如此相同,用歌声倾诉悲欢感动。就算有苦衷,点滴尽在不言中……
你看那时间如风,告诉我们人生太匆匆。不在乎是否活在掌声中,愿从此心里轻松……
……
靠在那个熟悉的、宽厚的肩膀上,苏微跟着音乐轻轻哼唱,就算失落过,都不想改变往事。因那所有旧事,烙印在现在的我。
峰子,谢谢你,谢谢……
电话铃声响起,陈东拿起话筒,脸色一变:「妈……电话装好了?」
苏微也是一愣。
不知道父母在那边说了什么,只看见陈东把话筒递了过来,他们要跟你说话。
苏微忐忑不安地接过电话……
仿佛是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苏微终于放下话筒,陈东焦急地问,他们跟你说什么了?
苏微露出一个带泪的微笑,陈东,你有一对天下最棒的父母。
阳光下,两个相拥的人,泪流满面。
这一次,我们终究没有错过。
爱,不可错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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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手
2月14日,情人节。
陈东回老家过年,今天回来。
苏微不喜欢情人节,这个日子和春节挨得太近,每次陈东都赶不回来,一个人的情人节,怎么也浪漫不起来。
今年算是老天开眼,春节来得早,两个人终于有机会能好好过一次节了,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呢。
一大早苏微就心神不宁,不是打翻了茶杯就是碰倒了花架,善解人意的组长笑着放了苏微的假:「行了行了快去给女朋友买玫瑰花吧!」
苏微恨不得给组长立一个长生牌位。
旅客朋友们,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就要到了……
广播员甜甜的嗓音惊醒了陈东,睁开眼,车上的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陈东打了个呵欠,用力揉了揉眼睛。
手机响了一声,是苏微发过来的短消息:快起来,大懒虫,我在二站台等你!
陈东不由得笑起来,苏微怎么知道自己在睡懒觉呢?呵呵。
二站台是发往M市的旅游车,M市离D城不远,是个不太出名的旅游城市。
苏微捏着两张车票等在地道口,远远地看见陈东随着人流走过来,拖着大大的行李箱。
苏微站着不动,看着陈东东张西望地左顾右盼,半天才找对方向,急冲冲地跑过来:「苏微,干吗呢?」
苏微拉着陈东上了旅游车。
车上人很少,两个人找到座位坐下来,苏微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累吗?
傻大个疑惑地摸摸头:累倒不累,可是……
苏微打断了陈东:我渴了。
哦,陈东找出茶杯茶叶去了锅炉间。
汽笛响了起来,火车缓缓启动。
陈东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向四周看了看,笑了起来:咱们,这是去哪啊?
M市啊,早就想和你一起去玩玩了,听说那地方有几个公园特别好。
哦,陈东点点头,弯下腰打开行李箱:妈特意让我带给你的酱牛肉和葱卷饼,正好当午饭,吃点?
苏微笑了起来,好啊,我还真有点饿了,好久没尝到妈的手艺了,怪馋的呢。
傻大个憨憨地笑,还有咱爸泡的人参酒,喝吗?
行啊,少倒点啊,你知道我没什么酒量。
葱卷饼中间还夹了油油的摊鸡蛋,香喷喷地让人胃口大开,饼已经凉了,有点硬,就上热茶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人参酒力道不弱,苏微才喝了一小杯就有点头晕,笑嘻嘻地跟陈东干杯:祝爸爸妈妈万寿无疆!
两个人轻松地笑起来,冬天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心里暖洋洋的。
M市就要到了。
出了车站,俩人找了个地方把行李箱寄存了,坐上了去西山公园的公共汽车。
一个家住M市的网友曾经反复跟苏微推荐过这个公园,这地方在市区边上,紧挨着一所高校,景色不是特别好,可是很幽静,附近的学生会在晚上来约会,白天基本上没什么人。
公园的景致比俩人想象的好得多,山坡上大片大片的绿草,就像是天然的地毯,路边的树高高的遮住了阳光,在林间小道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陈东饶有兴致地摘下一片树叶:还是这里的冬天好啊,草都还是绿的呢,不像东北,白茫茫一片。
苏微转开头,像是不经意地随便说了一句:听说,这个地方,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人。
什么?陈东没听明白。
苏微不再说话,俩人沿着小道慢慢地向前走,一只喜鹊在树枝上跳舞。
刚转过山脚,从前面的大路上迎面走过来两个男孩,看样子是附近的学生。高个子的那个穿着件红色的运动服,矮个子的一只手举着根冰糖葫芦,另一只手和高个子握在一起,大概是正在聊着什么有趣的话题,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掠飞了树上的小鸟。
都已经快走到跟前了,那两个人才发现了苏微和陈东,一下子就止住了笑,尴尬地撒开了手。
苏微的脸腾地红了,好像是自己做了错事被人抓到了一样,心慌意乱地低下头匆匆往前走。
忽然,陈东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拉住苏微的手,紧紧地握住,然后,笑着冲那两个人挥了挥手。
那两个男孩愣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笑着把手又握在了一起,红着脸冲陈东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苏微使劲想挣开陈东的手,可是傻大个握得太紧,怎么也挣不开。
两个人,就这样,拉着手,慢慢地走着。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俩人上了返程的火车,等车的时候,陈东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苏微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
火车快开的时候,才看见陈东气喘吁吁赶回来,手里是一束红玫瑰:情人节快乐!
苏微脸上发了烧:干吗啊?你酸不酸啊!
傻大个憨憨的笑。
仔细数一数,一共是11枝。
11枝是什么意思?苏微笑起来。
啊?我明明买的是一打啊,糟糕,被那个卖花的坑了!
拉倒吧,快点!上车!苏微一把把傻大个推上了车。
火车缓缓离站,夕阳下的小城,美得让人陶醉。
陈东?
啊?
等咱们老了,就搬到这里来,好不好?
好啊,每天都去那个公园散步,你要是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你。我要是走不动了,你就搀着我。要是咱们都走不动了,就搬两把椅子在树底下晒太阳。
……
11枝玫瑰,爱你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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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
天气凉了下来,学校的舞会也办得勤了。
地球人都知道,一进了十二月,要想看女生的大腿,就只有等每周末的舞会了。
虽然票价高得离谱,一到周末,学校的大食堂还是人满为患。空气里弥漫着隔夜泔水的馊味道、廉价花露水的香味、总也洗不干净的臭脚丫子味……红光满面的大师傅西服革履,一个响亮的饱嗝,散发出浓厚的大蒜味。
嘴里,是涩涩的苦味。
陈东坐在角落里,怔怔看着舞池里旋转的红男绿女,恍惚间有些许的迷惑。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的?
好象是下午看到了舞会的海报,夸张而煽情地宣称是学生会换届的告别留念,看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抽了一下。
本以为已经对那个名字免疫了,一个多月以前,那个人天天在广播里放李克勤的《风雨夜归人》,搞得宿舍里人人都在哼:「我恨你!永远恨你!破灭了和你终身相守的希冀!」听得头也麻了心也麻了,整个人都成了齿轮,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转了。
那个人再也没出现过,以前,自己在操场上练球的时候,那个人会在八号楼的四层看着。虽然隔得很远,心里却知道他可以很清楚地分辨自己的身影,甚至,每当自己打出了好球,都能感觉到他兴奋的喝彩……
而现在,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刚才明明和在台上的他打了个照面,他的眼神却已经是波澜不兴,什么都没有了。
神经质的学生会主席开始发表椒盐味十足的告别演说,口沫横飞激|情四射,全体学生会干部在他身后站成一排,那个人就在最边上,面无表情,眼神漫无目的地在会场中飘过。
两个人的眼神不知道是怎么碰在一起的,仿佛是被烫了一下,迅速地逃开,却仿佛是不甘心似的,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