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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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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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哥哥,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桂阳河在楼梯上站住。

  “说吧。”桂阳河不耐烦了。

  “我嫂嫂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她的什么事让你有必要这么关心?”

  “她,吃药。”

  “就这个?”

  “够严重的了!”

  桂阳河横了弟弟一眼,转过身去,又要上楼。

  “哥哥!嫂嫂在用毒品,你难道不知道?”当他说“毒品”两字时,声音放小,以免让吉晖听到。他确信桂阳河听到这两个字了。

  桂阳河突然转过身,像是一尊怒目金刚。

  “桂阳雨,你这个混蛋,你在外面插手我的事,你在家里还要插手我的事,你如果不想在这里住,你就滚出去!”

  这惊天动地的声音把吉晖从房间里吓出来。

  “哥哥,你不觉得你的发怒是非常可耻的?”

  桂阳河从五六级楼梯上跳下来,一把揪住桂阳雨,把毫无准备的桂阳雨掀翻在地上。

  “桂阳雨,听着,今天晚上,你如果再跟我多说一句话,再跟我提我自己份内的事,我就杀了你!你听明白了!?去跟你的漂亮妞睡觉去!”

  看到桂阳河举着拳头,吉晖惊叫了一声。

  索依依出现在楼道上。她的声音悠悠扬扬。

  “你们兄弟两个在演什么戏啊?”

  桂阳河挥挥手,终于控制住自己,没有朝桂阳雨的脑袋上捶下去。他松开手,谁也没看,上了楼梯,砰地关上自己的房间。

  吉晖拉起倒在地上的桂阳雨。桂阳雨深受委屈。

  “没事吧?”吉晖问。

  “没事。他晚上疯了。”桂阳雨也有所不解。“他为什么不敢正视问题?”

  “什么问题?你说嫂嫂什么事?”吉晖小声地问。也许她以为这样站在楼道上的索依依就听不见了。

  “讳病忌医。没什么。”

  “嫂嫂,哥哥今天遇见什么事了?”吉晖问站在楼道上的索依依。她提高嗓门。

  索依依微微一笑。她不想在楼道上久留的模样。

  “真难得。要不是你们来,我还真看不到他真诚的表演呢。很遗憾,我没来得及想起你们需要我的掌声。……我认为他的真诚很可爱。一个真实的桂阳河能让你们看到,如同上帝显灵。相信我,明天,他又要回到他习以为常的面具中去。他只有在面具中生活,才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说完,索依依嗒嗒嗒地回她的房间。

  吉晖将客厅的灯灭了,于是他们房间的灯光如同阳光照入洞穴一般投射到客厅。她推着桂阳雨进了他们的房间,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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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雨,哥哥是说世纪大道的事吗?”

  桂阳雨只当吉晖没有说话,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听见吉晖在说什么。

  桂阳河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一个柜子。

  这是他买来的假发,假胡须,浅色墨镜。他把假发戴在头上,嵌上假胡须,架上浅色墨镜。他走路已经稍为不稳了。

  他站到镜子面前。是的,这不像是他了。

  他认得他。他跑不了。他认得这个戴着假发、假胡须、浅墨镜了男子。他不是别人。他不可能投胎成别人。他就是他。

  他扯下假发、假胡须和浅色墨镜。因为太使劲,脑袋和鼻子被扯出了血。他把它们扔到边角上去。

  他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从小圆桌上提起酒瓶。

  一杯又一杯。神经麻木了。眼睛模糊了。很好,要的就是这个。他倒在地毯上。

  小圆桌上的酒瓶因为躺在地上的桂阳河一蹬脚,从上面栽下跟头。酒瓶里的酒流出来时像血,可是浸染地毯时又完完全全是水,因为它不像血,浓浓的会淤积成一片,悄无声息地流走了。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

  不一会儿,他的身体上下波动,他的嘴里一阵一阵地吐出污秽物。
第十章
25,

  晚十一时,一辆急救车从医院开出,尖叫一个人的生命危机。

  此时,洞州市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今晚天气奇热,男人们光着膀子,女人穿着超短裤。在再裸露下去就没有隐私的警告线下,男女保持着他们为人的最后那一丝的羞耻感。在这么热的空气里,人们想到不是做爱,而是消磨时光。他们希望以此方式逃过这奇热的夜晚,希望躲开这酷暑。

  很多人家装有空调,更多的人家没有空调。

  在中山大道上购物散热的人们听到急救车的尖叫声呼啸而过。

  这种声音是对生命的一种过于夸张的喧嚣,还是对生命回归的呼唤?反正人们听到了。人们根本不会去理会这样的声音,如果他此时不是行驶在中山大道上。

  而在一家超市里,结帐台前的打字机的打字针与边孔纸摩擦时发出的咯吱声更为真切。收银员惠娇把价目表撕下,放入顾客的购物袋。

  “谢谢,欢迎下次光临惠顾。”

  如果他们知道此时谁将死去,这人又是什么身份,这人与什么人发生过什么样的关系,他们肯定会抬起头,竖起耳朵,直至急救车发出的尖叫声再也听不见。如果这样,他们就会记住这一刻。可惜的是,死亡在事先从不大肆张扬。

  急救车。

  医院。

  医生的作为:镇定自若。

  客厅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正在做爱的桂阳雨和吉晖不得不停下动作。

  “他们没有接上?他们不都有手机吗?”吉晖说。

  “拉了,关了。”桂阳雨很不情愿地从吉晖的身上下来,一身湿漉漉的。

  桂阳雨光着身子到客厅接电话。



  桂阳雨听着电话。

  “我马上叫醒他。” 桂阳雨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桂阳雨迅速披上睡衣,一边往楼上窜,一边系上带子。他用力敲哥哥的门。

  “哥哥!哥哥!”

  门就是不开。

  索依依披着睡衣,从她的卧室出来。

  “我建议你不要惹他了。你是来了灵感非要跟你的哥哥分享吗?”

  吉晖也披着睡衣,站在楼梯下面,往上望。桂阳雨使劲地捶门。

  “哥哥,有急事!哥哥,开门!”

  索依依弹弹桂阳雨的肩膀。

  “你想让他真的杀了你?”

  “市政府的白科长在医院急救!”

  “白茹宁在医院急救跟他什么关系?那是医生的事,你不觉得?他去了又能怎么样?你认为你哥哥去医院会给病人极大的精神鼓励?那么说,她是清醒着的?她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请把桂市长喊来,我要见他,没有他,我不能活了——”

  “据姚主任说,白科长招待客人喝多了酒,心脏病突发!因为公事!——哥哥,快开门,我撞门啦!”

  “你慢着,我最怕什么地方又坏了!否则木匠过来修葺,乒乒乓乓,我的神经就会遭受酷刑。也许我能找到钥匙,虽然它是不锈钢做的,我还是希望它已经生锈了。”

  门打开了。一股酸酒臭味扑鼻而来,索依依做了一个略带夸张的动作。

  桂阳河躺在地上打着呼噜。一个人可不会因为打呼噜就没有了表情的差别。一个睡觉前心满意足的人与一个睡前极端难过的人,在打呼噜时,依旧有区别。前者摊开四肢,像是用呼噜向世人宣称舍我其谁,而桂阳河的眉头深皱,身体蜷缩。

  桂阳雨摇着哥哥。

  “哥哥,你醒醒,白科长白茹宁在医院里!”

  “茹宁……”桂阳河喃喃自语,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发问。

  索依依背过脸去,走开。她把钥匙插进锁孔,然后回到她的房间。

  “白茹宁快死了!”

  桂阳河的眼睛睁开。惶恐,疑虑,羞惭。他缓缓地举起手,遮挡住射到他眼睛里的灯光。他的嘴边还有残留物。

  “……谁?——你说谁?”

  桂阳雨陪着桂阳河来到市立医院。

  桂阳河站在静静地躺在急救病床上的白茹宁身旁。桂阳河慢慢地掀开盖在白茹宁脸上的尸布。桂阳雨注意到尸布并不干净,上面留有没有洗去的血迹。桂阳河没有注意到这个。他看到白茹宁的脸很安详,一如曾经在他身边睡着时的模样。

  姚凯走到桂阳河身边。他的声音表现出他充分的克制。

  “桂市长,白科长因为喝酒过多,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效,去世了。”

  姚凯说完,自动走开,像是他不想干扰桂阳河与白茹宁之间形成的那种场效应。

  桂阳河没有吱声,只是注视着白茹宁脸。他曾在这张脸上的每一个部位留下过自己的热腾腾唇印。有一次,他试图把白茹宁右眉上的毛发到底有多少根数出来。当他数到第一百根时,白茹宁已经在下面调整着姿势引导他进入她的身体。现在,他没有机会再来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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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姚凯又走近。

  “桂市长,白科长的家人还没通知。我想可以通知了吧?桂市长,善后的事我来处理。你就放心吧。”

  姚凯没有说秦大政打了他几次电话,询问白茹宁为什么还没有回家,是不是和桂阳河在一起。姚凯说他不知道。当时他确实不知道。他对秦大政说,晚上有个重要人物来洞州,白科长应当是到场的负责招待的。秦大政说,要是白茹宁明年还当这样的科长,他要找市长算帐了,便挂断电话。

  “你们出去。阳雨,车上有条黄毛巾,你马上取来。”

  桂阳雨跑着取来了那条黄毛巾。

  “你出去一会儿。给我五分钟。”

  桂阳河打开自来水龙头,揉搓了一通黄毛巾,拧干。他拿着它,轻轻地擦洗白茹宁的脸庞。他俯下身子,将自己的双唇贴在白茹宁的唇上。他还感觉得到白茹宁唇膏的细微滑腻。他用毛巾拭拭自己的唇。他把脸贴在白茹宁的脸上。

  他移动身子。紧紧的抱紧白茹宁一动不动的躯体,一会儿,将头埋在白茹宁的胸前,身子情不自禁地抽动。听不到一丝的声响,就像是此时,他们一同进入了死亡的世界。

  他打开门。

  “姚主任,你全权来处理这事。现在,通知白科长的家属。叫三个警察过来,要他们穿便衣。秦大政会撒野。你知道他这个人吧?你有事,打那个应急电话,我的暂时几天都不开了。”

  接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愣愣地站着。桂阳雨拉了哥哥一把。

  “好,拜托你了。”

  白茹宁的遗体告别仪式和追悼会桂阳河没有参加。

  尽管市政府与市委的不少工作人员觉得追悼会的举办是非常滑稽的,——她因何而死,因公还是因私?如果因公,为什么桂阳河没有出面?如果因私,为什么又要举行这样的带有因公牺牲性质的追悼会?不过,能来的还是来了。白茹宁虽然来市政府的工作时间不长,可是大家对她的印象的确不坏。她为人非常和气,谈吐大方,一口流利的英语,更使小小的洞州对她刮目相看。当然,大家也纷纷推测着白茹宁的死因:有人说王元材的身材高大,把白茹宁压死了,有人说白茹宁的确多喝了酒,引发了心脏病——这几天她的心情确实不好,有人说王元材是个虐待狂,白茹宁不堪虐待愤而寻死,有人说白茹宁极乐而死,因为王元材的性爱能力超强,有人说白茹宁是跳楼而死,可是为什么没有血迹呢,因为王元材马上派人清洗了……如果是这样,桂阳河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桂阳河会让白茹宁那样做吗?

  王元材不会说,白茹宁也不会说。

  当然,桂阳河也不会说。

  在一条山间运输路的路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草丛中。

  车窗是打开的。

  从车窗里可以望见火化厂的高高的烟囱。

  高高的烟囱上一团黑烟冉冉升起。很快,那股黑烟就在高空中被风吹散了。

  从打开的车窗里,可以看见一个人影翘首望天,眼睛微阖,泪水垂流。

  流言漫延着。

  桂阳河知道流言总有一天是会蒸发掉的。在蒸发掉之前,他必须有所行动。

  行动很简单:他必须表现得与这事尽大可能的没有牵连,他的心情固然不好,但也不是大家所猜测的那样情深似海。其实他们只是比较好的同事关系,有时也许是密切了点,但仅此而已。工作——都是工作的一部分。

  为此,他必须调整自己的心境。

  
  26,

  秦大政调到检察院,科长还没当上,他的妻子就死了。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认定,白茹宁绝对不是自然死亡。按最没有刺激性的想象,即像姚凯向他转告的那样,白茹宁是喝酒过多引发心脏病突发暴死,那么,酒也是被人强灌下去的。

  两个男人灌一个女人的酒,她受得了吗?姚凯向他反复解释,桂阳河当时并不在场,可是秦大政不相信。他现在不相信任何人。他认定是桂阳河与王元材两个人合伙把白茹宁灌死的。为什么要灌醉她?——为了刺激,为了寻欢作乐!

  秦大政也产生过怀疑,白茹宁是不是真的喝了酒。平常,她是很少喝酒的。他请过白茹宁喝酒,白茹宁没有喝。也许当了招待科长,与酒水接触多了,免不了要沾染,可是自当招待科长以来,她从来就没有过醉熏熏回到家里过,怎么会一下子喝了那么多的酒?若不是被人所强迫,又能做怎样的解释?在验尸报告上,医生确认白茹宁的胃肠有酒精。验尸报告的可信度又能怎样?现在尸体已经焚烧了,难道从骨灰中可以抽取出样本,证明她是没有喝过酒的?被人强迫喝酒至死,其情形多么可怕!秦大政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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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的可能性他也想过。但那样的想法简直就是要把他往疯里逼,他干脆不再胡思乱想,就抓住喝酒这一事实,要做出一番事理来。

  他要到市长办公室找桂阳河。可是他进不了,门卫挡住,态度强硬。门卫似乎都认得他,这让他惊奇了一阵。为此,他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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