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烟!罢了,住手。”
车外二人正打得热火,车内却传出清朗的制止声。
“公子!这人蛮不讲理,为何不让我教训教训他!”蓝烟人小,胆量倒是不小,全没把戚少商九现神龙的名头放在眼里。
“戚大侠宅心仁厚,他若要伤你,十招之内必定见血!”车内之人言之凿凿,似乎对戚少商的武功路数相当熟悉。
“顾惜朝!!你骗得我好苦!!”戚少商听了车内人的话,更是火冒三丈,下手便不留余地了,直逼得蓝烟只守不攻,狼狈万分。
顾惜朝?!
追命双眉一拧,上前将快要气疯了的戚少商拉开。
戚少商挣扎着,双眼都红了,怒道:“追命你放开!我今天一定要掀了他的假面具!”
“戚兄,你冷静点!顾惜朝两年前就死,他的骨骸不还是你收的!”
“谁知道那究竟是谁的尸体!我看八成是他为了逃避追杀,又不知杀了哪个人来冒名顶替!他顾公子杀个人就像切菜砍瓜,哪里会有什么人性!顾惜朝,你有种别躲在车里,出来让大家看看!”
无奈的叹息从车内传出,一只素手掀起蓝色布帘——白的手蓝的布,直衬得那只手莹白如玉,修长圆润,不见半点瑕疵。
好美的一只手,却不知手的主人又是怎生的相貌?
追命不觉竟有些期待。
他与顾惜朝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他身受重伤,神形憔悴,面容惨淡,又满脸血污,看不真切。世叔总说这顾惜朝确有惊世之才,只怜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人生这一局,下错一步满盘皆输,可惜可惜。
再者,听说这逼得大名鼎鼎的九现神龙狼狈逃窜,亡命千里的人,长得一副清俊无俦、傲然风流的好相貌!
美人嘛,人人都爱看!何况是他这游戏人间的名捕头。
他屏息,连身边原来还在挣扎的戚少商也停下动作,死死地盯着那只手!
布帘终于掀起,露出一张皎如月光的容颜,丰润的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戚大侠,你不是已经确认过了,我的确不是你口中那顾惜朝。”
被人指为凶手,黎是音倒是大肚得很,一点也不生气。
“还要骗人!你分明就是顾惜朝!!”戚少商趁着追命一时失神,挣脱了出来,“追命!你也见过他!你说,他究竟是不是顾惜朝!?”
“这……”追命一下被问住了。眼前这人的确与顾惜朝十分相似,只是他给人的感觉却与那玉面修罗顾惜朝差得太远了。
一个令人如沐春风,另一个身上却永远都带了洗不去的血腥之气!
“追命!!”见他不说话,戚少商简直快气疯了,将他拉到黎是音面前,“顾惜朝骗人无数,你别被他这样一笑就没了方向!”
“你看他这头发,关内人哪有这样的卷发,除了顾惜朝,我还没见过第二个!你再看他眼神,是很清澈没错!可骨子里的狠辣他想藏不住——!”
黎是音卷发轻摇,笑出声来:“戚大侠,你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不过,你的朋友似乎不怎么同意你的看法哪!”
追命站在一边,道:“戚兄,我知道你恨顾惜朝入骨,只是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会不会真是你认错了?”
戚少商狂怒之后倒是冷静下来,冷笑道:“认错?我错了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那你有什么证据?”黎是音下了车,蓝烟立即挡在他身前,将他与戚少商隔了开来。
“正所谓口说无凭,戚大侠硬要指认我为顾惜朝,是音也没办法。还请戚大侠拿出证据来!”黎是音三番四次地被戚少商骚扰,此时像是真的生气了,一张和煦笑脸收了起来,冷冷道。
“要证据吗?”戚少商像是胸有成竹,“就在你身上!”
“我?”黎是音失笑,“我如何证明我自己是顾惜朝?”
连追命也愣住了。
是啊!若有心欺瞒,又怎会随身带着会穿帮的东西?
“你的确聪明,办事也少有遗漏,只是这次你的小心却出卖了你!”
“戚大侠越说我越糊涂了,是音不明白。”
戚少商冷冷一哼,道:“你的手!”
手?
追命看向那双垂落于黎是音身边的手。很普通的一双手,是比寻常人好看些,顾惜朝又不是长了六个手指,光凭这个能说明什么?
黎是音举起自己的手,看了半晌,赞赏地点点头:“看来大当家的当了几年捕快,心思竟也细腻了不少。”
一句话,竟轻易地承认了自己的确便是顾惜朝。
“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四人中唯一一头雾水的大概就是追命了。
“一个饱读诗书,下笔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之人,手上怎会没有一丝茧子?若不是有心欺瞒,何需连手指都要修饰?”
“即便公子真的姓顾又如何?你们凭什么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走!”蓝烟早就看戚少商不顺眼,见黎是音身份被识穿也不惊慌,质问道。
“顾惜朝早已死于京郊树林,朝廷的海捕公文也已经撤了,前仇旧帐,大当家难道是今天想和我算吗?”顾惜朝也不再扮那温文尔雅的书生,双目一凛,从蓝烟身后走了出来。
“铁手失踪,我怀疑与你有关!想请你去调查一下!”戚少商语气生硬。
“大当家可不要一出了事就赖在我身上,我刚到此地,怎么会与铁手失踪一事有关?你可别忘了,前一夜我还和你在一起,惜朝可没那分身之术!”
“你诡计多端,多得是手段!再说这事出于五日前,那时你在哪儿?”戚少商恨恨道。
“听大当家的口气,仿佛已经认定这事是惜朝所为!我还是那句话,拿出证据来!拿得出来我便跟你走,若是拿不出来,抱歉!我还有事要办,恕不奉陪!”顾惜朝一甩衣袖,眼神锐利如刀,侧步直直地看着戚少商。
二人之间只隔一步,戚少商看见他狠厉的模样,不知怎地竟扯出一丝意义不明笑容。
顾惜朝大惊,想要退开,无奈功力已失,又被戚少商抓住了脉门!
“戚少商!你竟使诈!?”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兵不厌诈!”制住了顾惜朝,戚少商得意地笑了。
“追命!”
“呃——”完全跟不上事态发展的追命应了一声。
“手铐拿来!”
“啊——”
第二章
是夜,官衙的客房中,顾惜朝被铐住了左手左脚,正与戚少商大眼瞪小眼中!
“几年不见,大当家的倒是多了许多心眼!”因为手脚被铐,顾惜朝几乎是趴在桌上与戚少商说话。
“若不这么做,如何请得动顾公子大驾?”戚少商举着酒杯,放在鼻端细细品味,一脸赞赏。“想不到在这小县城中,也有这样好的茅台!”
顾惜朝恨得牙痒痒,没好气道:“我说了这事与我无关,你还抓我来干嘛!你现在已经不是捕头了,有何权力将我关在这里?那追命枉为四大名捕之一,竟也由着你乱来,真不知道他那名捕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既然你说与你无关,那又为何不承认你是顾惜朝?”戚少悠然问道。
“承不承认我高兴!还需知会你戚大侠吗?你戚少商视我顾惜朝为仇敌,我如今武功已失,打又打不过你,难道还要我自己认了,再让你来杀我吗?你那一见面就凶神恶煞的样子,我是疯了才会告诉你我是谁!”顾惜朝句句抢白,说得戚少商苦笑连连。
“本来还以为你聪明了,没想还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这是顾惜朝下的最后结语。
沉默了半天,戚少商道:“不管怎么样,这些天你得呆在这里,等我们将事情查清了,若确与你无关,我再放你走。”
“你怎么这么蛮不讲理!”顾惜朝气结。
戚少商低低笑了一声:“莫要忘了,我本就是强盗头子。”
语毕,他起身出了房间。
“戚少商!!”顾惜朝大怒。
回应他的只是轻轻的关门声。
戚少商一走,顾惜朝立刻收起脸上怒气冲天的表情,若有所思起来。
“公子……”一直站在边上未曾出声的蓝烟歉疚地看着趴在桌上的顾惜朝。
“蓝烟,事已至此,见机行事吧!”他吩咐道。
“公子,这件事……”蓝烟欲言又止。
“留下来也好。我倒要瞧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戚兄,一人一酒一孤月,岂不寂寞?我来陪你!”追命在小花园里找到戚少商,老实不客气地坐到了戚少商对面。
戚少商却不语,神情复杂。似愁非愁,似忧非忧,似喜似悲。
共事两年多,追命从未见过戚少商现在的样子,仿佛是遇上了极大的难处,不知该如何处理似的。若说是为了二师兄的案子,忧愁倒还算是个说法,可这眉间的喜悲不定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懂,你为何定要将顾惜朝留下,我实在看不出来他与二师兄的案子有何关联。”有些受不是这样沉闷的气氛,追命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戚少商闷闷地答道。
追命挑起眉。
不知道?
这似乎不是戚少商该有的回答才是。
“若非要一个理由的话,也许是直觉……”戚少商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回答没什么说服力,解释道:“他出现的时间太凑巧,又跟随铁兄一路而来,我不得不有所怀疑。”
追命不禁失笑:“我看戚兄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
“人在江湖,多留个心眼总是没错的。何况顾惜朝那样的人,你若不把他绑在身边,谁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追命听着也对,拍了拍戚少商的肩膀,笑道:“顾惜朝聪明绝顶,也许这件案子他能出份力也未可知,对不对?”
戚少商眼神闪了闪,沉声道:“他若不为恶,自是好的。若他死性不改,我也不会放过他!”
气氛一时又冷了下来,戚少商默默地喝了口酒,问道:
“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了没有。”
“没什么让人高兴的结果!”提起这案子,追命也闷了起来。“来人办事干净利落,没留下有价值的线索。”
“那几日中可否有可疑人员进出?”
追命摇摇头。“我问了,这榆县虽然小,但属进京必经之路,每日来来往往人数众多,无从查起。”
戚少商长叹一声。
这无头公案要如何查起?
追命与戚少商头疼了两天,仍是毫无收获。上头却压下话来,要追命一月内破案,更是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要不……戚兄……你去找顾惜朝商量商量?”一筹莫展的追命偏头看着窗外开得热烈的七色海棠,声音微弱。要不是戚少商内力深厚,当真还听不到那如蚊蚁的话。
“不去!”他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就不信我们找不到突破口!”
“可是我们时间不多,能想到的都想过了。横竖是理不出头绪,不如去问问其他人,也许能得出些结果来。”追命很着急,铁手一直没有消息,他担心会有更坏的事发生。
戚少商一脸犹豫。他也知道事情拖不得,可要他去求顾惜朝……好像有点难度……
“走啦!”追命拖起他就往顾惜朝房间走去。
到了门口,两人又为了谁去敲门而相互“谦让”起来。
直缠了半柱香的时间,还站在人家门口拉拉扯扯的。听得房内的顾惜朝发起火来,兜头便是一盏热茶泼了出去!
“二位要想表演猴戏,还请找个热闹的地方,搭台唱戏扮黑扮白是俊是丑男女皆可,就是别来骚扰我的清静!”
追命与戚少商跳开,互看了一眼,双双拧起了眉头。
好大的火气!
追命推了把戚少商,低声道:“是你硬把他带回来的,还不快去陪罪让他消消气?”
戚少商瞪着追命:“他手上铐着的好像是你崔大捕头的铐子,你怎么不去帮他解开?”
追命怪叫一声:“搞清楚好不好,那是你要我给他带上的!关我什么事!”
戚少商接着道:“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寻常链子根本铐不住他!他诡计多端,不看紧点怎么行?”
“戚少商!你——”追命还想反驳,那厢的房门已经开了。
蓝烟面无表情地说:“追三爷,公子请你进去。”
“我?”追命指着自己,有些意外。
“请!”蓝烟侧身。
追命摸摸鼻子,只得进去。
戚少商看着那扇雕着福禄双寿图腾的木门合上,心里竟似插了根针似的微微作痛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追命出来了。
戚少商迎上前,眼角余光看见顾惜朝端坐于桌前,正活动着他刚得解锢的手脚。
“有头绪了吗?”他问。
“等!”追命答了一字。
“……没别的?”
“顾惜朝说不出几日,必有大事!所以我们要等!”
戚少商黑了一张脸,“你为他解了铐,换来的就是这几个字?”
追命郑重地点了点头。
“……”
虽仍有疑虑,但追命相信顾惜朝的话,戚少商也无话可说,实际上他们除了等,也真的没什么能做的。
只是这都快过去三天了,也没见有所谓的大事发生,连追命也不禁动摇起来。
顾惜朝该不是在唬他玩吧?
没等二人去找顾惜朝,大事却真的来了——
荆州守将罗大成死于铁掌之下,将军府内有数十人作证,凶手为昔日四大名捕之一的铁手铁游夏!
接到消息的追命瞪着那张纸足足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戚少商比他冷静,第一时间冲到了顾惜朝房里。
“你怎么知道的?”他冷着一张脸,质问道。
“知道什么?”顾惜朝一脸悠闲淡定,正在临一幅字,全然没将戚少商散发出来的寒气放在眼里。
“荆州守将罗大成死了。”
“死了便死了,我为何要知道?”顾惜朝手腕一收,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写完的字。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戚少商冷笑:“顾公子到底还是顾公子!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顾惜朝却蹙起眉,俊秀的脸上扬起困惑:“我自然是我,难道我不是我吗?大当家的,几日未见,你倒越发深沉了,深沉到我都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铁手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怎么会杀了罗大成?”戚少商也不生气,只管一字一字地将要说之话说出来。
“这事啊——”顾惜朝挑起眉,笑得暧昧不明。
“说!”
“惜朝不知。”他双手一摊,一脸的无辜。
“你——”戚少商觉得自己的耐性又快被磨光了。
“本来就是啊,我只是猜那群人布了那大的局,目的应该就是铁手,而铁手又下落不明,九成的可能性是已在他人掌握之中。那些人抓铁手做什么?他一个刚复职的捕快,连平乱珏都还没带在身上,为的自然不是那块可以先斩后奏,调兵遣将的石头。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要铁手去做一些事,至于做些什么事,现在大当家的应该知道了吧?”
“不可能,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