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与紫烙本是双生,虽说性格南辕北辙,可骨子里的亲近是天生的,她爱捉弄你是因为你是她的哥哥嘛。”
蓝烟摇摇头,道:“这样的亲近我可消受不了!”虽说长袖善舞是件好事,可那是她的工作不是?为何要拿他这个亲大哥来戏弄。
“你呀!就是太一板一眼了,实在看不出你是——”
黎是音噤声,蓝烟也靠到了门边。就听蹄声阵阵,有人正往此处来。
“看来,有人比我们要惨哪!”一扬眉,黎是音又赖回蓝烟为他铺好的草席上,捧起他的书看起来。
话音未落,那本就破破烂烂的大门轰然倒地,一阵风雨扑面而至,引得黎是音衣袂翻飞,青丝飘扬。
忙从地上站了起来,一个重心不稳,却差点扭到了脚,蓝烟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他。
来人未曾想这破屋中竟有人比他先来,愣了一愣,道:“抱歉,我不知此处有人,贸然闯入还望见谅!”
“大爷闯入的方式可真特别,竟是连人带马的一起冲了进来,行为比那翦径的强盗可强不了多少。”黎是音哼哼两声,没好气道。
戚少商又是一愣,没想到事隔一日,竟又见到了那酷似顾惜朝的黎是音。
“怎么又是你?”蓝烟一见戚少商就火大,怒道。
一句话问得戚少商哑然,下马抱拳道:“原来是黎公子,是在下莽撞了,可有惊吓到公子?”
“怎么会没惊没吓,你这样横冲直撞的,就连鬼也要被你吓一跳了!”黎是音顶了回去。
戚少商讪讪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陪起笑脸,道:“我见公子刚刚起身时似乎伤了脚,我这儿有些伤药,若不嫌弃,尽管拿去用吧。”
黎是音看着他那诚恳的笑脸,不知怎地狠话便说不下去了,只得道:“算了!我这脚从小便伤了,有再好的药也治不好了!反正这屋也不是我的,你要进来便进来吧。”
“公子!”蓝烟在一旁扯着他的袖子。
黎是音在袖中挥挥手,道:“相逢即是有缘,阁下还请自便吧。”
“在下戚少商。”不知怎地,戚少商很想黎是音认识自己。
“哦?原来是神龙捕头戚捕头啊!公事在身,行事莽撞倒也情有可缘。幸会了。”黎是音淡淡道,没半点幸会的表情。
戚少商苦笑了一下,道:“我已经不做捕头了。”
“那可真是朝廷的损失。”黎是音兴致缺缺。地上的草席已经湿了,他踱到马车边,靠坐在前车辕上,双脚一摇一晃的,继续看他的书。
戚少商见状也不再说话,径自坐到另一边,闭目养神。
他不说话,蓝烟自也不会再理他。
看看天色已晚,这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像是天上的瑶池通了个大洞似的倾倒而下。蓝烟在屋内找了些破桌椅,劈成一段段的拿火折子点着了火。
一时间破屋里静得没了声音,除了哗啦啦的雨声、木柴燃烧的爆裂声,也只有黎是音翻书的声音了。
戚少商透过串串火苗,看着黎少音被火光映红了的半边俊脸,心思却又恍忽起来。
不是早告诉自己顾惜朝是死是活都已不干他的事,为何见了这黎是音心中便翻江倒海,难以平静呢?
“我真的很像戚大侠的故人吗?”黎是音清朗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问得戚少商一怔。
“你已盯着我看了大半个时辰,还没看够吗?再看下去,蓝烟可要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了!”笑意中带讽,眉宇间尽是傲然风流。
戚少商回过神来,却出人意料的摇了摇头:“像,也不像。”
“哦?此话怎讲?”黎是音似是来了兴致,任何一个人若得知世上还有另有一人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都不会漠然无视的。
“你们的长相神情都异常相似,就连这左脚不便都一样。”
“这么说来我和那人倒像是一个人!难怪戚大侠第一眼便认错了。”黎是音摸摸自己的脸,又看了下自己的左腿,啧啧称奇。“那又是哪里不像呢?”
戚少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煞气。”
“煞气?”
“纵然他再怎么隐藏,都藏不尽他心里的怨与恨。他才志高绝,却无人赏识,空有满腔报复却无处施展。遇上一个肯用他的人,也不管是对是错,总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来了,却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寥寥数语,听得黎是音黯然起来,半晌才道:“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
戚少商抿起唇,眼神哀戚婉转。若是顾惜朝能先认识他戚少商,也许今日一切情形都会不同吧?
沉默了一会儿,黎是音转移话题:“这雨总是下个不停,戚大侠行色匆匆而来,看来是要耽误你的大事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要去见一个兄弟。”戚少商神色一整,便又是那个看上去有些落拓却让人不禁喜欢的样子。
“想必能与戚大侠相交之人,定也是个不凡之人。”黎是音叹道:“若非我有事在身,还真想跟你一起去见见。”
“有机会吧。”戚少商淡淡应道。
“公子,你饿了吧。吃点干粮。”蓝烟突然插了进来。
“啊!不知不觉已经这么晚了,戚大侠也一起来吧。”黎是音似是个相当好客之人,刚见面的不愉快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戚少商看着蓝烟略带敌意的表情,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还不饿,你们先吃。”
“这怎么行?我们这么有缘份,哪有我吃东西你看着的道理。来,不用理蓝烟,他就是小心眼!”说罢,一把拉起戚少商的手,将他拉到火堆边,拿起蓝烟烤好的馒头递了过去。
戚少商竟也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来到火堆边,接过那馒头,张口便咬——
“唔!”
好烫!戚少商含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时涨得满脸通红。
“哈哈哈!戚大侠还说自己不饿?馒头还烫着呢!”
黎是音不给面子的轻笑了起来,直笑得这冷清的屋里蓦地温暖起来。火光下俊脸泛着桃花般的粉红,不知哪里来的微风,吹得那丝丝卷发抚上了戚少商的脸颊。
戚少商一时恍惚。此情此景,眼前这人若真是惜朝,那该有多好……
“他可不是肚子饿了,我看是某字头上的那刀掉下来了吧!”蓝烟在一边,将戚少商那怔愣的样子尽收眼里,不客气地讽道。
黎是音闻言转身斥道:“蓝烟你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
两道剑眉一皱,眉间的厉色竟与顾惜朝像了八九分。
戚少商蓦然一惊,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他在想什么,那一瞬间的绮思怎么会出现在他的脑中?
乱了!乱了!好像有些事情自他出了京城后便都乱了!
第二日,戚少商因有急事在身,虽说他们方向相同,但仍一大早便别了黎是音二人,策马离去。
他必须尽快赶去榆县。
前天他在回连云寨途中收到六扇门的急信,信中只写了铁手在榆县遇险,追命已先行一步。
铁手与追命都是他的兄弟,他们也曾在他最困难的伸出援手,得知铁手遇险,他又怎能视而不见。再说无情动用六扇门的力量找到他,此事必定非常严重。
他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却在近榆县时被一场大雨所阻。原是想在那破屋中避过雨锋,却意外遇见黎是音,不知不觉的竟耽误了一夜。
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呆了那么久,明明是想在雨小之后便立刻出发的,却一留再留。
他好像是想确认些什么,自打第一次见了黎是音后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惜想了多时都没个头绪。再次见到本人,依旧是那种莫名的感受,朦朦胧胧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偏又抓不住握不着。
他一甩头,甩去这些杂乱思绪,打马向榆县奔去。
待到榆县,已是艳阳高挂,戚少商收了马,向当地人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来到出事地点。果然追命已经到了,正在那出事的客栈里勘察。
“崔兄!”客栈外已经被捕快们拦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戚少商已不是公门中人,无法进入,扬声叫道。
追命见到戚少商,刹那间有些意外,道:“戚兄,你怎么来了?”
外面捕头见二人相识,便放戚少商进来了。
“是成兄传信于我,我便赶来了!”戚少商见店内凌乱不堪,到处是血水残肢,几具触目惊心的尸体横陈在地上,臭气熏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追命道:“我也是刚到,这里的方县官说人已死了五日,因为本地从未出过如此命案,是以不敢轻举妄动,派人守了,等我来了才刚放人进入。”
现在正值盛夏,尸体放了五日,难怪如此恶臭了!
“我刚才初初验了下尸体,这些人身上的伤痕几乎全是抓伤或咬伤,所有人身上几乎都被抓烂了,没一处完整皮肤,倒像是全部的人都发了疯,互相攻击所致。”追命沉吟道,他办案许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形。
“会不会是中毒,或者吃了什么有毒的食物,以至于神经错乱。”戚少商假设道。
“不可能,我用银针试过,这些人并未中毒!”追命摇头否认。
一名捕头过来禀告:“禀崔大人,水源中也未查出有毒。”
“这就怪了。”戚少商蹲下身,检查那具离他最近的尸体。
就如追命所言,死者身上没一处完整皮肤。戚少商拿起一只手,只见指甲内血肉模糊,因为已有些时日,颜色已经黑紫,指甲盖开裂,五指手指皆是同样的情形,换过另一只手也一样。身上布满抓痕,也不知有多少是他自己抓的,有多少是别人抓的。
戚少商掀开死者衣襟,发现死者前胸印了一个深红色的掌印,在全身乌紫的映衬下份外触目!
用手的一摸,死者肋骨尽断,内脏也被震碎。
这力道、出手的角度,赫然便是铁手的铁掌!
戚少商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追命:“这……”
追命那张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都嘻笑颜开的脸,竟是无法言喻的凝重。
无情的信中说是铁手遇险,照此看来,事情果然不简单!
县衙
戚少商与追命坐在房中,桌上放着一壶酒。
两个酒鬼谈话,怎能无酒?
只是今天这酒,二人却都有些无法下咽。
“死者总共三十一人,包括掌柜与其家眷四人,店小二四人,厨子厨娘六人。我查过登记薄,剩下的十七人皆为路经此地的旅客,全部被人灭口!失踪——一人!”说到这失踪之人,追命的语气有些沉重,深蹙的眉头有着凝重。“三十一人中有二十九人皆是因为胸口中掌心肺俱碎而死!还有二人是厨子,大约是彼此拿了菜刀互砍致死……”
没有目击者,客栈周围的居民当晚都像睡死了似的,那么大的动静没有一人醒来!就连那巡夜的更夫也鬼使神差地没去那片地区——
榆县中人心惶惶,百姓已经开始传言这是鬼神所为,更有甚者,在那客栈门前摆起了道场,施法驱鬼。
这当然是谣言。县官在事发第二天便下令封城,全县居民不得外出。可是戚少商很怀疑这么做到底有用吗?
来人既能把此事做得神鬼不知,想必连夜混出城去也易如反掌。
“很明显这些人是冲着铁手而来的!”戚少商肯定地说道。他一向爱干净,如今一身白衣溅满了泥水污渍,早已了一幅泥水泼墨,却也不知换下。
追命点头道:“这下手之人心狠手辣!却不知二师兄现在可安好?”
“还有一点很奇怪,假设他们是想的诬陷铁手,却又为何要布置这样一个现场,明眼人一看便知有诈。”
戚少商双臂环胸,两道浓眉几乎纠结到一起,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桌上的酒壶,仿佛想从这上面看出答案。
“不管怎样,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二师兄。”
追命伸手拿起壶,戚少商的视线跟着他的手一起移动。
追命虽然看起来不羁,那双手倒是骨骼匀称,指甲修剪得也很整齐——
戚少商霍地站起,吓了追命一跳,以为他是想到了什么,忙站起问道:
“戚兄是否有了头绪?”
戚少商不答,满脑袋闪现的,只有一双手!
一双保养有道、白白净净的手!
戚少商铁青着脸,也不说话,转身便出了房间。
“戚兄!”追命虽然一头雾水,仍跟着追了出去。
戚少商一路施展轻功,走的竟是出城之路。大白天也不怕吓着人,尽挑些屋角房檐走,踩着人家的顶头瓦片浑然不知街上行人早已把他当成了焦点。
追命在后面跟着,他轻功是比戚少商好不错,可也不至于高出几酬。人家走捷径,他要是老老实实地在下面跟,只怕几个转身后人也跟丢了,岂不有负他追命的名声!
“公子。看来榆县我们还是不去为妙!”蓝烟将马车停在官道右侧,低头向车里道。
“怎么?”黎是音掀起车帘,向城门口看去。
城门口围着许多百姓,守城的军官却不让放行,正在吵闹着。
“看来这城里是出了事。”黎是音看了一会儿,问道:“一路上可曾见有标记?”
“并未见到。”
黎是音沉吟了片刻,放下车帘道:“走吧,我们走别的路绕过去。”
“是!”蓝烟正待调转马头,却听半空响起一声大喝,直震得人耳中隆隆作响!
“慢着!”
城门传来一阵骚动,一道白影在人群中如急光闪电,转眼便冲了过来,一把拉住马的辔绳。
蓝烟一见来人便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又是戚大侠你!这次又有何指教!”
戚少商不理他,一手绕过便想将车内之人拉出来。
蓝烟左手一转,捏了个剑诀疾戳向戚少商手腕脉门!
戚少商也不变招,手腕一沉,避过那招,目标仍是车中之人!
蓝烟见一击不中,身形一闪便挡住车门,而戚少商那一掌,却成了攻向他右胸。
“让开!”戚少商正在气头上,改掌为挥,便想将那碍事的蓝烟打下车去!
哪知蓝烟依旧不闪不避,双手如兰花般拂起,姿势曼妙,认||||穴奇准,指指攻向戚少商臂上||||穴道。
兰花拂||||穴指!!
这个小僮竟然会使这等繁复高深的点||||穴法?!
戚少商登时收了轻视之心,认真起来。
连跟在身后而来想要制止他的追命也闭起了刚开的口,静观其变。
本来他是想不通戚少商为何一路狂奔出城,拦的却是这样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可见到一个十七八的小僮,竟能使出昔日桃花岛黄老邪的独门武功,也难免起了心防。
两人指来拳往,那马车前辕窄狭,那小僮却在上面移挪转换毫不费力,指法精奇,轻功飘然。戚少商见他年纪小小,武功不俗,也不欲伤他性命。一时间蓝烟竟与戚少商暂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蓝烟!罢了,住手。”
车外二人正打得热火,车内却传出清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