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此时想要抽身却已不及,铁手显然已经察觉眼前这人是个高手,一双铁掌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打来。
紫烙也发现眼前这个士兵的与众不同,心中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揉身闪至戚少商面前,冷声吩咐道:“这个人交给我,你去杀了丁元华!”
铁手闻言即收手,又向屋处奔去。
与此同时,屋门忽开,丁元华一身战袍,手执红缨长枪站了出来。
他双目怒睁,喝道:“铁游夏!你身受皇恩却不知心存感激,犯下此等逆谋之罪,我丁元华为曾与你同朝为官而汗颜!”
长枪重重地拄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铁手却似不听不闻,依旧杀将过来。
尸体不断在丁元华面前倒下,他红了双眼,长枪一抖,喝声如雷,向铁手冲了过来。
丁元华的枪法学自少林,虽不是甚高,在沙场上倒也游刃有余,应付得当。
他对于自己的武功一向都很有自信。
那一枪带着怒气,倒也十分虎虎生风。
何况一寸长一寸强。
铁手的杀气略为一滞,随即又如狂潮般卷来。
他已看出眼前这人虚有其表。
五招过后,丁元华冷汗淋漓,面色惨白。
他的长枪在铁手面前就像是根柳枝,毫无杀伤力可言。
铁手的双掌却像是张招魂幡,招招向他的咽喉处袭来。
丁元华已经闭上了眼睛。
铁手的手却并没有抓上他的脖子,一双腿挡住了致命一招。
追命的腿。
若说铁手的手是江湖一绝,那么追命的腿无疑也是江湖一绝。
铁手似乎对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有些意外,站在了原地。
混沌的眼晴,有了些波动。
眼前这人好像很熟悉。
矫健的身形,颇有些沧桑的样子,眼神里却透着几分玩世不恭,就连腰间别着的那只酒葫芦也是这么的亲切。
追命看着铁手,心里很痛。
他已在将军府等了两天两夜,等的就是这一刻的来临。
这个任何时候都带着温厚笑容的人,此刻却像只野兽。
一只没了思想,只懂得杀人的野兽!
他绝不会饶了利用铁手的人!!
戚少商的剑依旧在背上,手中所持的是从别人那里夺来的单刀。
煌树太扎眼,只要见过它一次的人就不可能忘得了那种绚丽夺目的光彩。
紫烙是卧云楼的人,没理由没见过这把剑,所以他不能冒险。
紫烙抵挡得很是吃力。
她的武器是短笛,虽是精钢百炼而成,比起长刀终究太短,何况她的武功本就及不上戚少商,几十招下来,背上已见香汗。
百忙之中眼角余光看见铁手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下急惶,挡开戚少商斜劈向她的一刀,娇叱道:“铁手!还不快杀了丁元华!”
铁手浑身一震,挥掌攻向丁元华。
戚少商抓住她说话时一瞬间的分心,刀锋突然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斜划向上,紫烙连忙拧身一转,仗着高明的轻功险险从刀下掠过。
戚少商暗叫可惜。
紫烙却连呼万幸。
眼前这人究竟是谁?
她与他过了那么多招,居然还看不出他的武功师承,要不是她的轻功了得,只怕早就伤在他的刀下了。
追命挡在丁元华前面,双脚不停变换角度,连环踢出。
但凡脚法凌厉的人,下盘必定略显薄弱,铁手自然知道这点,是以他大部分的攻击都攻向追命的下盘。
追命也不慌乱,见招拆招。
他们是师兄弟,平时互相切磋武艺是常有的事,对于彼此武功的长短皆了然于胸。
一时间只见追命身形跳脱,铁手稳健如山,难分伯仲。
铁手无法打倒追命杀了丁元华,追命也同样无法伤到铁手将他擒住。
将军府中被惊动的人越来越多,丁元华武功虽然不咋地,脑子总算还不笨,见有人替他挡了杀招,忙随手抓了个士兵,传令调集兵马。
紫烙眼见情势对自己十分不利,几次施展轻功欲逃都被戚少商拦下,见铁手还在和追命缠斗,银牙一咬,左手一扬,射出袖中暗器。
暗器以机簧射出,力道强劲,在月光下泛着莹蓝光芒,显是淬了毒。
戚少商只得挥刀相迎。
紫烙要的就是一瞬间的机会,她将短笛置于唇边,吹出一串诡异刺耳的音符。
铁手一直木然的表情顿时起了变化。
他嘴里嗬嗬有声,双手骨节一寸寸暴长,神情越来越狰狞。
追命突然觉得压力倍增。
铁手好像一下子多了十年的内力似的,掌风如刀,几掌过后,竟在追命脸上留下数道血痕,裤子也被划开好几道口子。
他踢出一脚,明知铁手会怎么化解,如何进攻,可他就是避不开。
高手相争,最差不得就是内力深浅。
即使招式再高明精妙,若没有深厚的内力为辅,只能任人宰割。
铁手每出一掌,追命就被迫退一步。数十步过后,他已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二师兄!!”追命咬牙叫道。
铁手没有反应!致命的一掌已经打出!
追命睁着愤怒的双眼,将全部内力聚集到双掌之下,准备硬接铁手的攻击。
戚少商发觉追命遇险时,已经来不及奔去相救,只得放了眼看就要束手就擒的紫烙,右臂运劲,手中的刀如离弦之箭射向铁手后背!人随即也跟了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刀才至,铁手的一掌已经击中了追命。
追命顿时口喷鲜血,面色惨白。
戚少商大急。
铁手察觉到背后有劲力袭来,转头见刀光已迫在眉睫,横掌劈出,竟是不惧眼前的钢刀,一掌便打飞了戚少商运劲掷出的一刀!
戚少商转眼已至铁手面前。
铁手大吼一声,丢下追命,转而挥掌迎向戚少商。
戚少商侧身闪过,拔出背上的煌树,刺向铁手左胁下破绽之处。
利剑破空,带出嘶嘶声响。
铁手瞧出厉害,倒也不敢逼近,压肘护住破绽处,右掌缓缓推出。
先缓后疾。
一只手幻化成无数手掌,几乎将戚少商的上半身统统笼罩其中。
戚少商撤剑回防,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无形剑气形成一道屏障。
只闻一声闷响,戚少商退开数步,总算挡住了铁手的这一掌。
饶是如此,他仍觉得胸口一阵血气翻涌。
铁手一击不中,立即再下杀招。
戚少商一口气尚未缓过来,立时又被铁手疾风骤雨般的攻势缠住。
“二师兄,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追命虚弱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不信痛惜愤懑。
铁手突然慢了慢,伸舌舔了舔追命喷在他脸上的鲜血,暴躁的眼神清明了一下。
戚少商看见了!
正想要追命再说几句,紫烙的声音传来:“铁手!今晚时辰不对,先退!”
铁手一刹那的清明在听见紫烙的声音后,立时又变得狂乱,撇下戚少商,护着紫烙杀出将军府。
丁元华见刺客跑了,忙命人去追。
追命萎顿在地,大口喘着气,不停地咳嗽。
戚少商走过去,伸掌贴住他背心,缓缓将自己的内力输入追命体内。
追命只觉一阵暖流自背后而入,胸口压力顿轻,闭上眼,调息起来。
片刻之后,他张口呕出一口瘀血,惨白的脸色总算是好了些。
“多谢兄台相救!”追命并没有认出眼前之人就是戚少商,站起谢道。“若不是兄台掷来的那一刀,我崔略商今晚只怕就不是略伤而是大伤了!”
那一刀虽未伤着铁手,但也令他撤了一部分内力应付,追命才勉强接下了那一掌。
戚少商笑得有些无力。
他自己也受了内伤,先前急着帮追命疗伤,也没顾上先行调息,伤势好像是加重了。
追命看出他脸色不对,出手便想帮他。
戚少商摇摇头,盘腿坐在地上,自行运功调息。
“大侠!!恩公!!”丁元华的大嗓门忽然传来。
追命狠狠瞪了他一眼,丁元华登时收声,乖乖站在边上。
他当然要乖乖的,若是惹恼了这些大侠,谁来保他的命?
直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戚少商才站起来。
他一站起来,丁元华又有话要说了:“你是哪一队的?武功很不错嘛!从此刻起,你就到我身边来,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戚少商与追命互看了一眼,顿时大笑起来。
丁元华被他们笑得有些着恼,又发作不得,脸色难看起来。
戚少商脱去的兵服,露出夜行衣,抱拳道:“丁将军,我们此番确为铁手一事而来,我虽不是你的士兵,护你平安,倒也无妨。”
他看了追命一眼,追命心领神会,接道:“只是——”
却不往下说,分明吊着丁元华的胃口。
“只是什么?”丁元华听他们肯救自己,急道。
“只是想借丁将军手中兵符一用!”
紫烙在铁手的保护下,摆脱了追兵,一路逃回烟波浩淼阁。
侍女见她一身狼狈,惊问道:“紫小姐,是出事了吗?”
紫烙恨恨咬牙,点了铁手的||||穴道,吩咐道:“将他看好,再给我找个僻静之所,我要避两天。”
“是!”侍女退下。
紫烙在桌边坐下,仰头喝下一杯茶,顾盼生姿的美目若有所思。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半路杀出的两个人,一个是正被朝廷勒令限期回京的追命,另一个武功奇高,不知是何来历,但是他用的那把剑却十分眼熟,像是——
不!不可能!
那把剑现在在顾惜朝手上,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莫非是她看错了?
紫烙紧皱眉头,房外又传来喧闹声。
一个侍女跌跌撞撞闯进来,颤声道:“不好了,紫小姐,那铁手……铁手……他……”
“怎么了?”紫烙霍地站起,冷声道。
“铁手他发疯了,居然冲破||||穴道,正想从囚室内闯出来!”
“什么!?”紫烙手一颤,桌上的茶杯跌落下来,摔得粉碎!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给铁手下的锁心蛊,虽可以控制思维,但也有个致命弱点。
一旦被激发出最强功效后,毒性就会迅速转弱,人在短时间内恢复神智,随即疯癫。虽然药效仍在,可他还会不会控制,却已成了一个未知之数!
这一次的失手,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怎么办?紫小姐!”
紫烙沉着脸,握紧短笛,向囚室奔去。
“怎么了?蓝烟。”
用过晚饭后,蓝烟一直心神不定的,现在更是盯着桌布发呆。
“是阁里出了事吗?”顾惜朝问道。
自从戚少商事件后,聿晓以他现在身份暴露,不宜露面,有意无意间将他的权力架空了,他现在名义上仍是烟波浩淼阁的主子,但实际上却是蓝烟在操控着里面的一切。
顾惜朝自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她虽然怀疑戚少商未死,可又找不到证据。无计可施下,为了避免他捣鬼,便放出消息说他杀了戚少商。如今整个江湖的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的房子前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堆人围着,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没办法成行!
蓝烟还是没说话。
顾惜朝叹道:“算了,阁里的事你也不方便说与我听。我先走了,不打扰你。”
他转身欲走。
“惜朝。”
“紫烙出事了。”
顾惜朝正要跨出门槛的脚步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
“按计划铁手应该在三日前杀了丁元华,却失了手,丁元华举兵围困,铁手被救,紫烙不知所踪,我……很担心……”蓝烟一脸忧色。
他恨不能插翅飞去凉城。紫烙虽然性格怪异,行事诡谲,但总是他的亲妹妹,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那丁元华只是一介武夫,论武功智谋皆不如紫烙,怎会反而被他将了一军?”
“怪只怪紫烙骄傲自负,事事都要大张旗鼓,被追命识破了计划,还找来了个武功奇高的帮手,终于功败垂成!”
顾惜朝挑眉,“我早说过紫烙那性格不适合做杀手!”
一个好的杀手首先学的不是武功,而是要知道如何隐藏自己。
在确保自己的安全后,才能不动声色接近目标、除掉目标。
紫烙在这一方面,显然不合格!
蓝烟闻言,更是愁眉不展。
“抱歉!”顾惜朝知道自己失言,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紫烙武功不弱,吃了这次亏,我想她会小心的。”
蓝烟叹气道:“但愿真如你所说。”
“这消息你告诉聿晓了吗?”
“还没。”蓝烟摇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楼主说。”
聿晓一向喜怒不定,对下属的过失罚得极重。等紫烙回来了,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惩罚。
“该说的总要说,该做的总要做。”
顾惜朝说完这句话,转身走了。
“惜朝!”蓝烟追出去。
“惜朝!若是楼主不肯饶恕紫烙……”蓝烟犹豫了一下,“你……你能不能……为她……向……”
顾惜朝看着他,神情一下子冷凝。“你要我向‘他’求情?”
“王爷对你一向极为宠爱,若是你去求他,他——”
蓝烟硬着头皮,想将话说完,顾惜朝却打断了他。
“在你眼里,那就叫做‘宠爱’吗?”顾惜朝怒笑出声,“是他令我两年生不如死,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喘口气,你却要我回去求他?”
“我……”蓝烟躲闪着他炽热的目光,“我只是想救我妹妹……”
“我救了你妹妹,那谁来救我?你?落瑛?”顾惜朝嘲笑:“谁都救不了谁,在这世界上我们能救的,只有自己!”
青袖一甩,他身形拔起,向屋后山林里掠去。
“惜朝!你去哪儿?”蓝烟叫道。
“去找宁死不屈的八寨主!我想该送他去见戚少商了!”
顾惜朝冷嘲肃杀的声音远远传来,人竟似已经走得好远了。
蓝烟呆站在原地,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人人都有自己的考虑,他不怪惜朝。紫烙搞到如此境地,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受苦,他又怎么忍心?
他叹了口气,神情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掠出了屋子。
毕竟,该说的总要说,该做的总要做。
穆鸠平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棵树上,尽情享受着清风雨露,鸟声虫鸣。
他侧头,恨恨地咬下一小截树枝,嘴巴里不停地喃喃有词。
“他奶奶的顾惜朝!竟这样耍弄你八爷!想当初要不是大当家心软,我早就一枪一个洞了结了你的狗命!”他越说越生气,嘴巴里嘎吱嘎吱作响,把树枝当成顾惜朝,脑子里尽想着怎么把他咬得稀巴烂!
“哎哟!你个死臭虫!!竟敢咬你八爷!?看我不把你压扁了!”
穆鸠平拼命晃动身子,粗壮的身板蹭得树干摇摇晃晃,落得他一身树叶,他也不管。
直到舒服了,他才停下动作,瞧瞧天色已是深夜,每晚都来戏耍他一番的顾惜朝竟然没来,不由嘿嘿大叫道:“顾惜朝!!你该不是怕你八爷吧!有种就跟我单打独斗!!大家凭实力说话!你以为八爷我这两年白混了,我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