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淡淡地回答,每一句都是实话。如果当时他有意避开徐愫扔出来的花瓶,只会是火上加油。还不如受点皮肉伤,好借机制服这长不大的任性王爷。
徐愫仔细回想,越想越惊。干脆双手合拢抱着文清不放。把那绝美的脸庞埋在他胸口,像个小孩子般来回地蹭。
〃其实,看见你送藤花给我。。。我很开心。。。。。。〃
〃你明明骂我!〃
徐愫猛地抬头,露出双通红通红的眼睛。内里满是泪水。见文清面上浮现惊讶,立刻又躲了起来。闷声说。
〃你要是高兴喜欢,怎么不接藤花?〃
又不满地小声嘟哝,牙齿磨得嗤嗤作响。
〃我可是为你方在众人面前跳舞。。。哼。便宜他们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放心?〃
他比徐愫年长八岁。今年是本命年,已满二十四周岁。换做是平常人家,照他这个年纪早已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奈何徐愫片刻都离不开他。拖着拖着,便把婚事给误了。
十六岁的徐愫,行事作风都叫人难以捉摸。文清一会觉得他已经足够冷静成熟,一会又觉得他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仍需要他守在身边。而这句喃言落入徐愫眼里,立刻令他警觉地瞪起眼睛。
〃不许离开我。〃
〃好。〃
〃你是我的。只属于是我一个人。〃
〃好。〃
〃叫我名字。〃
〃阿愫,阿愫。〃
〃嗯。〃
徐愫满意地应过。双臂撑在板上,一点一点地俯下身来咬住文清的嘴唇。他自小就没了父母,一直是文清在旁照顾。冷冰冰的金銮殿内,唯有他还有热度是个活人。白天陪他念书玩耍,晚上为他暖被打扇。
天可塌地可崩,这个人却万万不能缺。他是他心尖上的肉。离了他,他只能活活痛死。一刻都活不了。
□□□自□由□自□在□□□
藤花宴的风波,最后在圣上不闻不问的冷漠当中逐渐平息。也让众臣再一次见识到行事荒唐放肆的逍遥王爷是如何受宠。不少人都悄悄打消了将自己女儿画像送进宫内候选的打算,转而留意起五王爷何时纳正王妃。只盼能一朝中选,合家受益。
这日徐愫闲着没事做,被文清带进宫内给皇太后请安。许久没有见过徐愫的太后欢喜地搂了他直喊心肝。又着人给他脱掉靴子,领上凤榻。将各种珍奇的贡品果实摆了一桌。
徐愫长得出挑,偶尔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亦已风情万种。把负责侍候他的年轻宫女羞得粉面通红。两个老资历的嬷嬷则陪在旁边说话找乐子。左一句右一句,不知怎么着突然说起了那面价值连城的帝女镜。
〃什么?皇兄又把帝女镜赐给嫔妃?!〃
徐愫一古脑地从太后怀里坐起来,竖起眉毛。不悦至极。
〃这回又给了谁?〃
〃听说是新近进宫的宜美人。〃
宜美人?就是在藤花宴上献舞争风头的女子?这种空得美貌的女子,怎配拥有帝女镜?!
徐愫的眉毛揪得更紧,喉间憋了一股气。人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地向太后请辞,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任宫女们拉都拉不住。那多嘴的老嬷嬷见状立刻主动跪下扇自己耳光。太后叹了口气,问。
〃陛下在哪里?〃
〃回太后娘娘,皇上还在外间等着呢。〃
〃去请他过来吧。〃
保养得极好的妇人抿了口香片,表情严肃地瞥了入内请安的儿子。看着他身上的明皇龙袍,往事不由涌上心头。
〃当年如若不是曜贵妃放哀家一马,陛下这宝座还不知能不能坐稳呢。〃
从来不曾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连宫内最灿烂夺目的宝物都比不上她的光彩。还记得徐愫刚出生的时候,皇帝之欢喜犹如得了头生子。召集了十几个大学士连夜想名字。又要吉祥大气又不能是常用字。说是免得日后他登基后天下人难以避讳。慌得贵为正宫娘娘的她搂着两个年幼的王子日夜啼哭。生怕自此被皇帝冷落受人白眼。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曜贵妃不仅没有趁机要求改立太子,更摘掉钗佩赤脚步行到殿前请罪。恳求皇帝下旨,放小王子一生自由。
〃曜贵妃是真心爱你父皇,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后来她没了,连带着把你父皇的人也带走了。独剩下小五一个孤零零的孩子。他要什么,你这作兄长的就给他吧。〃
〃是,是。〃
皇帝擦了把汗,恭敬地继续听训。其实这些话他前前后后都听了不下百次,几乎都可以背诵了。而他亦不曾违背半分。这几年徐愫越发胡闹,而他这做兄长的哪里训过头半句?还一味顺了他脾气任他折腾。
太后见做儿子态度顺服,也放缓口气。捏起金丝凤帕拭了拭眼角。
〃说到帝女镜,又是你不对。。。文宗皇帝和何淑妃,先帝和曜贵妃。。。哪对不是恩恩爱爱长长久久?倒是陛下自将此宝物纳归宝库,前后已赏赐给三位妃子。品衔还一个比一个低。。。也难怪小五生气。连哀家也觉得不舒服呢。〃
〃母后消消气,儿臣改便是。〃
〃好。哀家这里有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也是前朝的宝贝。皇上亲自送给皇后吧。也好让六宫的人看看帝眷情深。免得令皇后管人时为难。〃
太后早有准备,趁机发话。和先帝比较起来,这个做儿子的实在平庸得紧。很多事情都要她这当娘的从旁提点。幸好眼下四海升平天下无事。否则还不知要让她操碎多少心。
徐愫携了文清,径直往御花园去。迎面遇见以宜美人为首的一群女子。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说,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宜美人更是满头珠翠。手上拿着一面镜子,正是惹徐愫不快的帝女镜。
〃诸位请留步。〃
徐愫面一冷,硬梆梆地对了宜美人说。
〃此帝女镜乃亡母遗物,于本王非常重要。还请你割爱归还。〃
他母亲逝去时他尚年幼,所以也不懂得收起此镜做纪念。后来懂事了,这宝镜却已被赐给当年红极一时的贤贵妃。好不容易等贤贵妃失势,宝镜被收回国库。那健忘的皇帝竟转而将它又赐给了另外一名出身望族的受宠嫔妃。气得徐愫砸了好几日东西才消气。眼下这于他意义非凡的镜子居然赐给一个出身品衔皆低微的美人?!这叫他怎么吞得下这口怨气?
〃王爷这话说的不对。〃
宜美人本来就不是聪明人,生来缺一副玲珑心肝。仗着自己的容貌娇丽正得圣宠,耳边又听惯了奉承的好话。自然容不下徐愫的挑衅。当即冷笑一声,说。
〃这帝女镜是陛下亲自赏赐给臣妾的。即使要收回去,也合该是陛下下旨才对。王爷既然有这等闲功夫,就该去寻陛下撒娇。〃
〃你!〃
〃呵呵,王爷若是换上女装。。。臣妾恐怕要自愧不如呢。〃
〃殿下!不可!〃
文清想拦,但已来不及。天空突然风云变色,邪风四起,砂石花叶漫天飞舞。让一群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人放声尖叫。慌乱躲避。
〃眼睛。。。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
第三章
宜美人被沙子迷得睁不开眼,静心梳理的发髻早已乱如鸟巢。她拖着长而繁重的裙摆连连后退,狼狈得分不清方向。但双手仍本能地紧抱着那面贵重的宝镜。生怕有所差池,损坏了御赐之物。那是她担当不起的罪名。
徐愫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不由露出微笑。他满面煞气表情狰狞扭曲,神志意识已届失控。任文清如何劝阻,都不予理会。伸手就要往宜美人怀中抢夺帝女镜。十只手指上指甲暴长,长而尖锐。十分吓人。嘴边更隐约有尖牙露出的痕迹。
〃啊!!〃
宜美人勉强支撑,但终究敌不过徐愫的气力。生生摔倒在地上。她抬起头,不甘心地微眯眼眸。却突然放声尖叫起来。在风沙中颤抖着指了徐愫大喊。
〃眼睛。。。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以美貌著称的逍遥王爷此刻双眼血红,透出亮光。恍如野兽。其他人被她一提,纷纷定下心神往徐愫方向望去。个个都被吓得面无人色。有几个胆子小的干脆被吓晕了。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妖怪!〃
〃来人啊!有妖怪啊!〃
〃救命!救命!〃
女人们尖叫着,引起了负责守卫后宫的卫军注意。卫兵们拔出长剑冲进御花园,眼看情势将要失控。无法阻拦徐愫的陶文清急中生智。从泥丛中捡起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狠命往自己脑袋敲下。当即头破血流。
〃殿下,凝聚神志。〃
他忍着痛,用手掌沾满鲜血。往徐愫前额眼眉处涂抹。但让人奇怪的是鲜血所抹之处却毫无痕迹留下,每一滴皆被徐愫肌肤尽数吸食。如此数次以后,徐愫眼内红光方于慢慢隐下。恢复清明。狂风也随之逐渐平息。
〃文清?你怎么受了伤?〃
徐愫茫然地看着四周,视线最后停留在陶文清鲜血淋漓的额上。还来不及询问原由,人已被赶来的卫兵按住。
宫里有佛庙也有道观,供奉着从各地请来的神灵。自然也有得道高僧与修仙道者。听了侍卫长报告和妃嫔宫女惊诉的皇帝半信半疑,差人去请。吩咐和尚道士们将被捆着的徐愫团团围起。但任他们如何折腾,又念经又将《金刚经》、桃木剑、咒符逐样在他面前摆开。却不见人有半分动静。莫讲是显出原型,就连众人坚持说会变成红色的眼睛也不见有任何异样。
〃陛下明鉴。〃
文清跪在地上,额上伤口还在淌血,但他全然不顾。只将脊梁挺得笔直,扬眉说道:
〃试问世间哪里有兄长质疑自己手足是妖怪?!〃
〃这。。。。。。〃
〃陛下!人言可畏!〃
陶文清磕了个响头,眼睛紧盯着躲在屏风后的一群女眷看。
〃仅凭片面之词便让王爷受此等侮辱。还请陛下给王爷一个说法。〃
他一向温和低调,如此激动愤怒还是头一回见。生生惊断了满室的经文念诵声。高僧道长们暗地里观察帝颜,见天子并无叫停的意思。于是继续敲钟摇铃,对了被困在圈中面无表情的徐愫念经。
徐愫原本盘腿坐在地上,坐得累了,干脆躺下来。对跪在隔壁的文清来回招手,说。
〃文清,来和我呆在一块。听听经书看看符器。免得日后被人说你是妖怪。〃
这句阴阳怪气得很,摆明了是与皇帝过不去。陶文清却毫不犹豫地朝宝座方向磕了个响头,接着撩起衣袍从和尚们让开的通道走进去。静静地坐在徐愫身边,合上眼睛。徐愫大乐,敲着云石地板对众僧众道喊。
〃声音再大点。我们两个人,怕听不清楚呢。哈哈哈。〃
他笑得嚣张,眉眼上扬,于俊美间添了几分邪气。反倒漂亮得叫人不忍移开视线。皇帝被这放肆的五弟气得几乎要吐血,示意僧侣们遂了徐愫的意愿。
〃太后驾到!〃
突然外殿传来骚乱,原来是太后闻讯赶至。徐愫听闻救兵到来,两只眼睛立刻蒙了层水汽。委屈地咬着嘴唇滚到陶文清怀里拿袖子掩着脸。肩膀不时微微抽动几下。而这个情景落在匆忙赶到的太后眼里,无疑如根冰针穿心而过。痛得说不出话来。
〃荒唐,荒唐!这等混帐话。。。这等混帐话。。。。。。〃
太后又急又怒,一口气憋在心口提不上,险些昏倒。唬得皇帝面色剧变,疾步赶过来小心搀扶。
〃母后息怒!〃
〃息怒?不敢!〃
贵妇人反手推开前来搀扶的儿子,喘气道:
〃来人,扶哀家进去和小五在一处听经。〃
〃母后!母后折煞儿臣了!〃
皇帝慌了神,急忙双膝跪下拦在母亲面前。太后流着泪,指了徐愫说。
〃先帝子嗣本不旺盛,皇帝不爱惜兄弟手足,此为过一。听信后宫妃嫔片面之词就匆忙定罪,此为过二。更污蔑兄弟为妖怪,此为过三。哀家问皇帝一句,如若小五是妖,皇上又是什么?哀家又是什么?先。。。先帝又是什么!〃
〃母后!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皇帝急得只懂磕头认错,前额撞在石板上,咚咚作响。太后提袖擦泪,挥手让宫女扶他起来。继而冷冷地吩咐。
〃你们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记着。今日之事,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提头来见哀家。〃
众人无一不色变,纷纷磕头谢恩。小心地退出金殿。只余天子一家在内。而嚷嚷着说徐愫是妖怪会妖法的妃嫔们则都乱了手脚,小声责怪宜美人不应大惊小怪。但又自信自己没有看花眼。
〃母后,母后息怒。〃
徐愫携了文清手臂,膝行至太后面前磕头。贵妇见陶文清一额都是血,越发心痛。挽起两人的手,安慰道。
〃小五,文清,委屈你们了。〃
〃让太后挂心,臣实在惭愧。〃
文清悄悄掐了徐愫后腰一把,抢在某人继续明里撒娇暗里撒泼前制止他。徐愫只好嘟了嘟嘴,从地上站起。恭敬地朝皇帝拱手作揖。
〃臣弟失仪,还请皇兄饶恕不敬之罪。〃
他既搭好了台阶,皇帝自然顺着楼梯往台下走。他尴尬地擦了把冷汗,吩咐左右请太医过来给陶文清治疗。不敢抬头看自己母亲。
〃皇帝,小五待你如何?〃
太后对徐愫的〃识大体〃非常满意。皇帝苦哈哈地赔着笑,答:
〃五弟待朕。。。极好。〃
〃好,哀家只望陛下记得自己这句金口玉言。今后待小五,也需‘极好'才是。〃
贵妇也不愿儿子太难为。毕竟他是堂堂天子,纵然行事糊涂,必须的面子还得留足。而且徐愫已经先低头让步,无谓再生波折。于是转把注意力转向徐愫和陶文清两人。勒令太医仔细诊断。
陶文清受的是皮肉伤。经太医清理包扎,已无大碍。徐愫婉拒了太后要他们留在宫里养伤的建议,换了辆布置舒适的大马车。和文清一路回王府。
〃呆子。。。。。。〃
他挨了文清旁边躺下,伸出手来抚摸他的脸。心痛难言。
〃还痛不痛?〃
〃不碍事。〃
文清翻了个身,笑着对徐愫说:
〃皇上的面色从来不曾如此难看。〃
〃切。是他蠢,偏要找那些和尚道士来念经。。。〃
徐愫不屑,搂着文清的腰。
〃呆子,你还记得我娘长什么模样吗?〃
〃记得,当然记得。贵妃娘娘艳胜牡丹气质清雅,宛如天仙下凡。〃
那时他才七岁,但也已看得目不转睛。还记得自己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揪住那如仙子般美丽的女子衣裳,生怕她飞天而去。
〃天仙?呵呵,也有人说她是妖怪。狐狸蛇蝎,种类齐全。〃
〃世间流言繁多,殿下何必惦记?让自己平添难受?〃
文清知道徐愫仍然有气,忙开导说。徐愫却摇头,趴在他肩上低声说。
〃如果她不是妖,怎么我会失控发狂?文清,你别瞒我。今日这阵风,绝不是无端刮起。然后你砸伤自己,取血封印。我虽然不能说话,但心里非常清楚。〃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