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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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陽光-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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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我,「你知不知道心疼起来的时候会有多疼?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人,要把自己就这样毁了,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
                          
我动了动唇,她用冷洌的笑声截住我,说,「你以为你知道?可笑,何君悦,真可笑。你这么自私,任性,顽固,无知,你怎会知道安燃的感觉?」
                          
「够了,」我站起来,「我该走了。」
                          
管她是哪国公主。
                          
她不是安燃,没有折磨我的资格。
                          
敏儿并未阻拦,居然点头,「对,你该走了。」
                          
她矜持地放下咖啡杯,以一个极优美的姿势站起来,掏出枪,对着我扣动扳机。
                          
一切发生得太快,简直迅雷不及掩耳。
                          
我知道她恨我,但猜不到她动起手来神色不变,云淡风轻得宛如手中只是一把玩具枪,毫不犹豫,掏出就打。
                          
电光火石间,何家人的本能终于救了我一命,看见黑色枪口那瞬,在大脑尚未反应前,身体已经潜意识地往侧边一倾。
                          
枪口迸出火花。
                          
我眼前光芒簌闪簌逝,醒过神来,已经倒在厚厚的地毯上。
                          
一阵强烈的剧痛,从下腹猛窜上来,重重撞在敏感的感应神经上。
                          
我痛得蜷起来,低头看见鲜血从身上涌出。
                          
伸手去捂,更痛得大口抽气。
                          
血从指间渗出来。
                          
眼前出现一双漂亮的高跟鞋。
                          
我抬头,敏儿就在面前,居高临下,乌黑的枪口对着我。
                          
「君悦,」敏儿哀伤地看着我,「安燃离你而去那日,我以为他可以重获新生,那一刻,我对你敌意全消。没想到,安燃始终还是摆脱不了你。他竟然又回来了。」
                          
我未曾中过枪伤。
                          
伤口很痛,比什么都痛,像有东西在肉里绞着,不停的绞。
                          
额头都是冷汗。
                          
我喘息,「敏儿,你不明白,我爱安燃,我很爱安燃。他如果肯回来,我以后都会对他好。」
                          
「你爱他?很好。」敏儿说,「爱安燃最好的方法,就是你自己消失,没有了何君悦,安燃不会继续痛苦,不用每天每夜,那么不安,绝望……孤单。他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他可以很好的活下去,比任何人都活得痛快。」
                          
「敏儿!」看见她手腕紧了紧,我知道她又要扣扳机,用尽力气昂起头叫着她的名字。
                         
枪伤太痛,我整个下腹痛到麻了。
                          
大脑一片空白,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再也见不到安燃了。
                          
安燃,安燃的眼,安燃的唇,安燃笔直的鼻梁,我都要见不到了。
                          
「敏儿,敏儿!」我艰难地说,「杀我之前,让我打个电话。」
                          
敏儿扣动扳机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下。
                          
我恳求,「至少,至少让我和安燃告别。」
                          
我急切地看着她。
                          
哀求地看着她。
                          
敏儿的眼神,十分哀伤。
                          
她静静站在那里,我几乎以为她会答应,她要取我的命,而我要求的,不过如此区区一通电话。
                          
敏儿却叹了一口气。
                          
「君悦,」她低声说,「你就放过安燃吧。」
                          
她重新抬起枪口。
                          
我一口气猛然提不起来,闭起双眼。
                          
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震动耳膜,「敏儿,不要开枪。」
                          
熟悉,悦耳。
                          
他一开口,房中仿佛万籁俱静。
                          
我听见,敏儿忽然抽了一口气,连呼吸都停了。
                          
不但她,我也一样。
                          
安燃,是安燃。
                          
我连欢呼都忘了,半挨在沙发脚上,扭过头,怔怔朝门边看去。
                          
安燃站在那里。
                          
不再一丝不苟,衣冠楚楚,身上的白色休闲服沾了大片黑灰,东一块西一块,彷佛赶来之前,在哪里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也喘息着,很轻,胸口紧张地一起一伏,像剧烈运动后,逼着自己恢复平静。
                          
「敏儿,不要开枪。」
                          
安燃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句。
                          
他盯着敏儿手中的枪,说得很沉着,很温和。
                          
敏儿问,「为什么?」
                          
她说,「安燃,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何君悦不过是你一段孽缘,他死了,你就摆脱了。世上有这么多好情人,为什么你就只挑这一个?」
                          
敏儿越说,神色越是凄惶。
                          
她说,「安燃,你还不明白吗?你花的那些心思,一点用处也没有。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长进。」
                          
「我明白,」安燃轻轻说,「你说的,我都明白。」
                          
安燃说完,唇角慢慢扬起,淡淡地苦笑。
                          
他的笑容很好看。
                          
我在一旁,看着他的微笑,如在梦中,痴人一般。
                          
他其实很紧张。
                          
我从下往上的视线,可以瞧见他藏在大腿侧的双拳,攥得极紧。
                          
但纵使如此,他的微笑,却依然是最英俊的。
                          
他的声音,也是最温柔的。
                          
敏儿握着枪的手,在微微发抖。
                          
敏儿几乎是哀求地对安燃说,「他不会变的,安燃。你醒醒吧,不管你怎么做,他还是那个何君悦,还是一无是处,冥顽不灵。你信我,就信这一次,他不会改的。」
                          
「敏儿,」安燃平静地说,「君悦从来就是一无是处的,他从来就是冥顽不灵的,我没奢望过他会改。」
                          
敏儿原本还算能压得住的情绪,仿佛被什么触到了临界点,猛然哭出来。
                          
「你骗我,」她啜泣着摇头,「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她说了无数个你骗我。
                          
含着眼泪对安燃说,「你花了无数心思,你给他上课,你逼他干这许多许多?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现在和我说,你从没奢望过他改?安燃,你骗我。」
                          
安燃说,「我没骗你。」
                          
安燃用一种轻柔,安抚般的语气,「我说过,君悦是不可救药的,你记得吗?」
                          
我记得。
                          
安燃真的说过。
                          
我那么那么多缺点,一堆一堆,不可胜数。
                          
十二字评价中,其中四字,就是——不可救药。
                          
记忆那么可贵,点点滴滴都是甘露,我忽然发现自己拥有过很多幸福,都存在这身躯深处,中了一枪,这些幸福竟如鲜血般,从伤处涌了出来。
                          
敏儿说,「我不信。」
                          
安燃说,「你不信,因为你不懂。」
                          
敏儿说,「对,我也不懂。你不要他改,那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燃笑了。
                          
他低声说,「我要他明白。」
                          
五个字,藏了太多苦心,说得宛如叹息。
                          
敏儿问,「明白什么?」
                          
安燃看我一眼。
                          
从他出现在门口开始,他一直,一直都盯着敏儿手中的枪。
                          
此刻,他终于看了我一眼。
                          
刺透了肌肤的,凝视着。
                          
像是看一眼,目光就无法挪动了,就那样,蛛丝一样,缠在我身上,脸上,眸中。
                          
「我只想君悦能够明白。」
                          
安燃看着我。
                          
深深的,看着我。
                          
他说,「要他明白,我为什么会变成另一个安燃。」
                          
他仿佛看进我灵魂深处。
                          
低沉的,缓缓地说,「明白安燃变成另一个人时,也曾经抗拒过,挣扎过。」
                          
「明白当安燃不再遵守对君悦立下的誓言时,安燃也很痛苦。」
                          
「可是,尽管如此,安燃还是不能失去君悦。」
                          
安燃对我,苦笑着说,「君悦,每次你对我说,我不是你的安燃,我就好像死了一次。」
                          
我终于领会什么是心疼到极点。
                          
恸哭起来。
                          
「安燃,对不起,」我模模糊糊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安燃说,「别说对不起,我不需要道歉。」
                          
他说,「我只要你明白,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不能不要我。」
                          
他对我说,「安燃是何君悦的,一生一世,只能是何君悦的。你明白吗?」
                          
世上再没有这么动听的情话,就算听在死前一刻,也足以含笑而终。
                          
我哭得不可自制,眼泪滴在鲜血里面。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不由我不明白。
                          
我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变到面目全非,从光明正大跌入黑暗,如何的痛彻心扉。
                          
我知道他有多么惊惶不安,当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安燃。
                          
我经历过,在决定对证人下手时,那痛不欲生的恐惧,害怕被安燃发现的心虚,惶惶不可终日,时时刻刻,我只怕安燃闻到我手上的血腥味。
                          
这是绝望般的痛苦。
                          
他说的对。
                          
不管他是怎样的安燃,我是他的唯一。
                          
就如他,是我的唯一。
                          
「敏儿,」安燃迈动脚步,走向客厅,「你明白了吗?」
                          
他以一种令人安心的放心前进,走得异常沉着。
                          
一边走,一边对敏儿说话,轻柔的,很轻柔的说话,仿佛在安慰心爱的情人。
                          
他说,「你应该明白,没有何君悦,就没有安燃。」
                          
他靠近一步,说,「你杀了他,就是杀了我。」
                          
他走得也很轻,宛如踏一曲忧伤真挚的舞步,极流畅。
                          
敏儿拿着枪的手颤抖得更厉害,她企图振作起来,把枪口抬了抬,对着我的头部,但安燃继续温柔地说,「你不会这样做的。」
                          
敏儿咬牙,「我会。」
                          
「不会,」安燃微笑,「你不会伤害我。我从监狱逃出来那一天,奄奄一息,躺在山脚,是你把我搬上车,送到这里,为我治疗。到处都在追捕我,只有这里,没有人敢搜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永远不会伤害我。」
                          
敏儿怔然。
                          
她的声音低下来,「你还记得那一天?」
                          
安燃说,「我不会忘记。」
                          
他问,「把枪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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