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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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非陽光-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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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风声骤起。
                          
眼一花,林信拳头已经到了我面前。
                          
不知为什么,又硬生生停住,无法再往前伸出一分一毫。
                          
「君悦,君悦,你怎么天真得那样可怜?」林信松了拳,筋疲力尽,颓然苦笑,「你姓何。你知道自己身上都流着谁的血?你又知道自己外公父兄留下多少血债,结下多少仇家?」
                          
林信悲叹,「你现在是何家唯一根苗,昔日风光无限,呼前拥后,一旦真的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谁肯放过你?这世上到处都是落井下石之辈,别说何家仇人,就算你撞到素来没多少恩怨的人手里,冲着你这家世,可以尽情作贱你一番,也是个炫耀的资本。」
                          
他问,「君悦,没有权势,这世上还有哪个地方容得下你?」
                          
他问,「君悦,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安老大辛苦逃出一条命,不隐姓埋名过他的日子,却还要拼死打这个江山,占这把交椅?」
                          
他问,「你又有没有想过,安老大为了坐这把交椅,欠了多少血债?结了多少仇家?请你想一想,君悦,你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什么,但到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不想。」
                          
林信说,「如今他把所有争来的都给了你,你败了,就是他败了。你得罪人少,或者还可以求个痛快,他呢?你知道他手段有多狠,把多少人得罪到死地?你想想他失去这个江山,会有什么下场?」
                          
林信最后说,「君悦,别这么自私,永远要别人护着你,为你去挡刀枪。你自私了一辈子,今天,至少站起来一次,护着别人一次。宁舒正在等你,如果你真有那么一点爱过安燃,你必须站起来。」
                          
我失声痛哭。
                          
好痛。
                          
一边痛哭,一边咬着牙,仰头嘶哑地吼,「纸巾,给我纸巾!」
                          
好痛,真的好痛。
                          
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剩。
                          
但还是要抹干眼泪,还是要站起来。
                          
止不住眼泪,却还是必须挺起胸膛,面对宁舒,上这个战场。
                          
从地毯上站起来时,双膝都在打颤。
                          
林信扶住我,我坚决推开。
                          
膝盖打颤我就撑着墙。
                          
跌倒了,我就再站起来。
                          
「林信,」我找不到自己的呼吸,却总算还口齿清晰,说,「找套衣服来,我要换。」
                          
我要见的是宁舒,安燃的敌人,不可以输了气势。
                          
但,就算不够气势,我也必须去见。
                          
没什么可恐惧的。
                          
我已经一无所有,什么都不剩。
                          
一点一滴,自己还未曾明白,就已经败个精光。
                          
但只要未到结局,就必须挺起胸膛,站着。
                          
多无力都要站起来,心可以碎,脊梁却必须挺直。
                          
不为什么。
                          
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
                          
但我真的真的,曾经那么,那么,那么,深爱过安燃。
                          
不是那么一丁点。
                          
深深的。
                          
深深的,爱过。
                          
爱着。

                          
不知哪里借来的力气,至少我终于站了起来。
                          
双脚踏地,有了支撑,腰杆就可以挺直。
                          
那深藏不露的阿旗自从滚出去后,一直不曾远离,我等着换的干净又合身的西装,最后竟还是他找来的。
                          
我控制着颤抖的手脚,自己入内换了全套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卖相应该还不错,穿着笔挺西装,也算焕然一新,只是脸色太差,尤其一双眼睛,谁都看出哭过。
                          
阿旗问,「怎么办?」
                          
他问的是林信,不过我已经想到了,对林信说,「拿一瓶酒来,度数高点的。」
                          
烈酒拿过来,我拔开瓶盖,仰喉一口气灌了小半瓶。
                          
辛辣香醇,够滋味。
                          
好久没试过这样狂饮,如今一开戒,才发现昔口狂气仍留着几分。
                          
打算再来一口,整瓶对付掉的。林信和阿旗一起出手,把酒瓶夺了下来。
                          
林信说,「君悦,够了。」
                          
我体会着从食道到空空胃里滚动的火流,了然。
                          
对,今非昔比,再没有任性的机会了。
                          
等酒气上冲,红了整张脸,把哭过的痕迹掩了大半,就出发,去打仗。
                          
阿旗开道,林信护卫中军,一干保镖殿后。
                          
从电梯出来,前呼后拥,众人自动分开一条通道,沿路都能听见各种尊称。
                          
「君悦少爷。」
                          
「何二少。」
                          
「总经理。」
                          
「老大。」
                          
「……」
                          
半醉半醒间,我在前后簇拥中,举步前行,旁若无人,心里只想一件事,别低头,君悦,昂着头。
                          
安燃,他从不低头。
                          
安燃总是昂着头,看着前方,坚定,执着。
                          
我爱他的时候,只会爱他,赞美,仰慕,说他好看,说他充满魅力。
                          
我恨他的时候,只会恨他,悲伤,逃避,说他独裁,说他一身霸气。
                          
只是不知道,这样任何时候都坚持着,当个强者,真的好艰难。
                          
明明知道得不到什么,却还要咬紧牙关,一步不退,知道一无所有,还要坚持到死前最后一分一秒,真的好绝望。
                          
太艰难,太绝望。
                          
阿旗打开VIP房的门,我领着众人走进去。
                          
看见宁舒,便笑起来,「抱歉,来迟了,今晚多喝了两杯,宁老板不要见怪。」
                          
宁舒只带着两三个人,零散坐在房间角落,独他一人斜挨在房中灯光最强的赌桌旁了,悠闲地用指尖玩着桌上的一迭筹码。
                          
宁舒抬起头,仿佛研究什么新鲜玩意似的,细细看了我一番,淡淡笑,「安老大呢?」
                          
我惊奇,「开口就问安老大?怎么?何君悦入不了宁老板的眼?」
                          
宁舒痛快地笑起来,笑完了,才殷切地问我,「怎么今晚喝这么多?」
                          
我不在意,「这也算多?日后熟了,你就知道我的酒量了。」
                          
我挑个地方,和宁舒隔桌而坐,开门见山,「宁老板今晚过来,只为了赌两手?」
                          
宁舒又笑,「本来另有目的。但见了君悦少爷,想起上次邀局不成,忽然又手痒起来。我这人赌瘾重,于一痒就谈不成正事,怎样,君悦少爷给不给面子下个场?」
                          
我问,「玩什么?」
                          
宁舒很会说话,「君悦少爷这么赏脸,当然君悦少爷说了算。」
                          
我想了想,「二十一点?」
                          
「没问题。」
                          
我问,「玩多大?」
                          
宁舒潇洒道,「赌钱?呵,赌钱有什么意思。你我和外面那群求蝇头小利的赌徒不同,要赌也赌个风雅点的。」
                          
我好奇,「怎么个风雅?」
                          
宁舒说,「大家自己兄弟,不赌别的,就赌一顿晚饭好了,谁输谁赢都增进感情。」
                          
我愕然。
                          
说得好听,不就是谁输谁赢,我都要陪他吃饭?吃饭是小事,只是这人可以和安燃作对,绝不好惹,这个头随便点一点,后面不知会有什么祸患。
                          
如今再没有人帮我挡着明枪暗箭,站着每分每秒,仿佛身边都有看不见的陷阱。可恨我那么无能,竟总是没能看穿过任何一个。
                          
今次,一样看不穿。
                          
我只能求救。
                          
阿旗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不在房中。
                          
偷眼去看林信,林信正和我使眼色。我心里极郁闷,眼色我当然看到,但是那代表什么意思?就算我懂看人眼色,也只懂看安燃一人的。
                          
宁舒又开腔了,「君悦少爷,不会一顿饭都输不起吧?不要紧,不要紧,索性我请你好了。」
                          
这样真的太丢脸,我一咬牙,刚要答应下来,先有一人抢在前头说话了。
                          
「谁请吃饭,这么大方?」清脆晶莹,蕴着一股悠然傲气,这声音我很熟,一听就知道哪位大驾光临,回头去看,美人老师敏儿高挑身形出现在门外,笑吟吟不请自来,一边往赌桌旁走,一边向宁舒打招呼,「随便逛逛都可以撞上有人请客,听者有份,宁老板,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对于敏儿的来历,宁舒一定知道的比我多。
                          
因为他不但笑得更有风度,而且还点头,很欣然,「敏儿小姐的运气,当然向来都是好的。」
                          
敏儿被他奉承了一句,不置可否,看见赌桌上放着的新牌,了然地说,「怪不得宁老板心情好到要请人吃饭,原来在这里开了私局,想必赢了不少?」
                          
宁舒夸张地叹一口气,「说起这个就伤心,手痒到现在,还没有赌上一盘。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邀到君悦少爷参一局。」
                          
我出面道,「无妨,还有时间,抓紧点,多少也能赌上几局。敏儿不知道玩不玩二十一点?」
                          
「当然!」敏儿大乐,不由分说坐下来占了一位,大模大样道,「先说好,大家都是熟人,那些零零散散的筹码就别小家子气拿上桌碍眼了,现金摆出来,这样才够刺激。」
                          
见我们不说话,她左右看看,「怎么?现金不方便?」
                          
我说,「宁老板说赌风雅点,输赢一顿饭。」
                          
敏儿忍俊不禁,银铃般笑起来,「风雅?我看风流吧?」扭过脖子,去看宁舒,一颦一笑姿态动人,柔声说,「宁老板,你这个赌注,可真有些欺负人了。岂不是谁输谁赢,我都要陪你吃饭吗?」
                          
宁舒倒真的很大方,摊开手道,「献丑献丑,这么一点小心思,居然被当场拆穿。否认不了,我也只好老实承认。就不知道敏儿小姐赏不赏脸?」
                          
敏儿笑得绽若娇花,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想象她有如此撩人的一面。看着仿佛要一脸笑意地点头答应,却又灵活地把眼珠转一圈,抿着小嘴说,「可以和宁老板烛光晚餐,本来求之不得。不过,拆穿这小把戏的是我,如果我又答应下来,岂不反成了拆自己的台?不成,不成。」
                          
看不出宁舒心底到底有没有生气。
                          
反正我努力观察,横竖就是看不出。
                          
他还是很有风度,潇洒地耸一下肩,连话都不用说,悠然笑着,好像遇见什么赏心悦目的事,缓缓的,视线又转到我处。
                          
那神情就像一个默契的暗示,宛如多年战友遇到敌情,动一根眉毛就可以心有灵犀,顺便制定歼敌大策,亲切得吓人。
                          
很丢脸,我竟愣了那么两三秒。
                          
非那大半瓶烈酒之过,只是还未习惯如此顺理成章的虚伪。
                          
天知道我们彼此绝不默契,绝不亲切,别说多年战友,能不在背后随时射我两枪就已不胜感激。
                          
偏这时候,不得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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