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已不能坐视。”
厮罗遂将两次屠僧之事一一说出,那天书教徒手段凶残,且凡有擒获之活口,皆咬舌自尽。
众人听后皆大为震惊,庞奇本以为来到之后只需大军压境便能轻易将天书教剿灭,但现下看来,事情殊不轻易。
展昭亦感心寒,早前历那卧底天书教人自杀一事,而今又闻屠杀寺僧之残行,看来这天书教已走偏激,非但无故杀戮,且教徒被擒之后意在求死,实是棘手非常。
“如此说来,我们是无计可施了?”一直身居闲职,庞奇何曾试过历此大事,顿是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厮罗不禁皱眉,想不到这堂堂钦差只得浮夸傲慢,遇事慌张,实非可托重任之人。随即转眼看向后席的展昭,他对这位大宋护卫颇有好感,其沉实稳重,言语不多但掷地有声,天书教之事,看来只能倚重此人。
“庞大人,吾已有全盘计划。希望得到庞大人协助。”
“将军快说!”
“吾未派人查抄那些伪僧曾经匿藏的汉宅,主事的紫衣人也许会再回去,如能跟踪他,必可寻到天书教所在。”
庞奇连连点头称是:“那本官如何协助将军大人?”
厮罗看了展昭一眼,道:“吾要向庞大人借一个人。”
“借谁?”
“展昭。”
庞奇一愣,连忙摆手道:“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厮罗奇了。
“展昭职责乃是保护本官,并非……”言下之意,便若是要走了展昭,他的小命谁来保护?
厮罗自然明白,便朝身边一名蕃将吩咐了几句,随即与庞奇道:“庞大人,吾派二百兵士保护你。”
“这、这……”
“难道说庞大人不愿协助吾?”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庞奇不敢得罪厮罗,只好应下,转头吩咐展昭:“展护卫,本官命你协助厮罗将军调查天书教一事,若有任何发现,必须立即回报!”
展昭立身拱手:“属下遵命。”
宴罢,厮罗挽留庞奇等人,但他们一夜惊吓,哪里还有心思留宿,除那还有细节需商的展昭,众人带了两百蕃兵匆匆回驿馆去了。
待庞奇走后,厮罗遣退众蕃将,方才散了脸上沉凝之色,笑问展昭:“前日厮罗到访驿馆,不见你为什么?”
展昭颔首抱拳,曰:“属下当日有事未及得回,怠慢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如此原来。展昭,你可知道我留你为什么?”
展昭测道:“大人是打算让属下跟踪那紫衣人,觅天书教总坛所在。”
“错了。”厮罗摇摇头,“天书教形迹诡秘,吾多次派人跟踪,始终未能找到总坛。就算你武功再好,在这茫茫西塞草原之上,无遮无掩,不可能偷偷跟踪而不被察觉。”他拍拍展昭肩膀,“吾要你从那紫衣人身上取一样物件。”
“物件?”
“是。吾让獒犬嗅味追踪,必能寻到天书教确实位置。此事需秘密进行,切忌……切忌……”厮罗话到嘴边,却愣是想不起汉语词汇。
展昭自然明白,续其言道:“打草惊蛇。将军放心,属下定不辱命。”
厮罗满意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问曰:“你与董毡的师傅可是朋友?”
白玉堂?
展昭微愣,随即答曰:“我俩有君子之谊。”
“告诉吾,他可信得过?”
厮罗眼中带了犀利锐色。
此人外表粗豪,但心思慎密,纵将能人纳入府内,更让儿子拜其为师,却未有轻率信之。
展昭闻得此言,神色凝重答得毫无犹豫:“白玉堂乃侠义之人,虽生性自傲,但行事光明磊落。属下愿以性命作保,白玉堂可信。”
回言坚定无晦,便是一句说话,已教人信服。
厮罗点点头:“既然能信,何不让他助你?”
“啊?”
这个提议倒是让展昭愕了。他百般不愿让白玉堂来趟天书教这淌混水,却不料这厮罗又将他拉了进来,此番非同小可,展昭实不想他涉险,便转言道:“大人,白玉堂并非公门中人,此事与他无甚瓜葛。况且人多不便,还是让属下一人前往比较适合。”
厮罗思虑片刻,他所言亦是在理,便不再提议二人同行。
展昭方才松了口气。
他并非不信任白玉堂本领,但这天书教,却是那唐文逸所属之教派。
唐文逸一死已让他神伤心碎,展昭不愿他再涉其中……更不愿再看到那日月赤岭之上,在晨光中犹如飘散孤魂般的白色背影。
待之后细节商妥,已过了个多时辰。
展昭告辞离去,出了大厅。
走过廊道之时,他忽然停了脚步,朝空曰道:“白兄,出来吧。”
“哼。”
只听一声轻叱,鬼魅白影自廊顶翻下,冷冷清眸紧盯展昭:“猫儿,早就警告过你,莫要背后说人。”
“……”
展昭看着负手而立的白玉堂,适才大厅之内对话,怕已悉数教他听去。
“白兄,请听展某一言……”
“不听。”白玉堂挥手拂去他意欲之言,“说来说去,还不就是要我莫插手此事!”
展昭听得出他话中丧气,展颜一笑:“白兄聪慧,一猜便悉。”
“嗤,少跟白五爷来这一套!”
白玉堂瞪着那张怎都觉得欠揍的好看笑脸:“臭猫,告诉你,这事我是管定了。”
劝他不听,对这任性白鼠,展昭向来是无可奈何,只得轻叹一声,道:“白兄执意而为,实是为难展某……”
不经意的愁苦,隐予话内。
白玉堂听在耳中不禁心神动摇。
穿走江湖官场之间夹隙,展昭的难处他看在眼里,可这人纵有千般委屈,却总是径自隐忍。官场受累,江湖受气,依然不愿对谁吐露分毫。
白玉堂恨的就是他那种打断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吞的烂个性,他自己难受也就罢了,徒让在旁的人亦看得心疼……
展昭不再相劝,白玉堂亦无再闹。
短暂沉默,有了片刻宁恬。
记忆之中,为各自所持相争相斗,何曾有过如此平和相处。这刻,二人仿佛同时陷入了一片无声空间,不能自拔,竟亦……
不愿自拔。
良久,才闻得白玉堂涩涩声音。
“猫儿,这次依你就是……”
天书劫
7
一切皆如那厮罗所料,汉宅未被查封,那紫衣人不知此地已被发现,监视的第三天,再度在此地出现。
展昭藏身茶馆之内,仔细打量那紫衣人。
此人身材纤细矮小,步履轻盈应有轻功底蕴。他身上衣服颜色与天书教护法唐文逸所着之一般无异。天书教以紫堇为圣,教中权重者皆穿此色袍衣,教主唐逸风、护法长老张延以及左右护法唐文逸皆是身着堇衣,看来此人身份亦殊不简单。
紫衣人进了汉宅,随即又有几个蕃人打扮的男子跟了进去,展昭不欲打草惊蛇,只静静等待在外。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蕃人匆匆离去,不过片刻,那紫衣人亦出了汉宅,往东而去。
展昭施展轻功追过他,街道两旁皆有货摊摆卖,他假意在一小摊上挑选货物,伺机而动。虽说展昭武功不弱,要从别人身上取一物事实是简单,但若要他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况之下得手,却非他能巧之事。
正思量着如何能下手,忽见一翩翩公子摇着手中折扇,堂堂皇皇地往这边走来。
看到那熟悉的白色,展昭心叫麻烦。
只见他施然踱步而来,好似完全看不到展昭一般,在路边摊位上挑挑拣拣,这一转身,不小心地撞到了那紫衣人。
紫衣人被轻轻碰了一下,只道是街上人多,亦不在意,便继续匆匆离去。
展昭待那紫衣人行远,连忙上去将白玉堂拉道一旁,压下声音怒道:“你不是答应过不插手此事?!”
“是啊!”俊玉脸容满是欠揍的无辜,手中风流折扇在已有秋凉的寒意中煞有介事地扇啊扇,“白某不过是闲来无聊,到街上逛逛而已。哪有多管闲事?”
“你——”展昭气结,瞪了他一眼,“既是闲逛,那你袖里的是什么?!”
“啊?”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伸了出来,竟攒了一条白色丝巾,白玉堂是一脸惊诧,“啊呀呀,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会无缘无故的跑到我手上来了?!”可真不愧是盗中高手,适才一个晃身便已从紫衣人身上扒下丝巾,比起那入宫盗宝的惊人之举,探囊取物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
展昭是何许人也?他随的乃是日审阳世、夜判阴曹的青天包大人,怎可能能被他这等瘪足装傻本领懵过去。
白玉堂倒是肆无忌惮地继续睁眼说瞎话,很正气地将丝巾郑重交到展昭手上:“展大人,白某可是路不拾遗的良民,这条不知从哪里勾来的丝巾,现下就送交官办,有劳展大人将其送还给那位失主!告辞,告辞!”
看他很是大方的拱手,展昭算是清楚明白之前煞费苦心所言种种,对这只任性的小白鼠来说,如同风略耳瓣。
让他罢手,恐怕已无可能。
“白玉堂。”
“展大人,难道还要给赏钱吗?啊呀,咱俩这么熟,实在不必如此客气了!”看得出展昭脸色不善,白玉堂准备脚底抹油。
“白玉堂!” 再跟他瞎掰,正事便不用办了,展昭敛去怒色,正言道:“若你执意与展某同行,须允一事。”
白玉堂折扇一收:“说来听听。”
“此行凶险,白兄须以自己性命为前,切不可鲁莽行事。”
“这个易办!白某应你就是。”
展昭不禁暗自摇头,他答得如此爽快,只怕又是随意应付。也罢,与其让他胡闯乱来,还不如让他随行,自己也好一旁照应。
二人同出东城,只见城外厮罗及其子董毡已牵了三头獒犬守候。
獒犬忠心,一生只认一主,旁人差遣不得,而董毡恰是府中养獒犬之人,因此不得不让他随行。
厮罗微笑着看那一蓝一白人影协相而至,竟好似早有预料般准备了两匹骏马。
董毡一见白玉堂,连忙跑过来拉了他手,甚是亲密,可看到随后展昭,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满是敌意。
展昭怎会与孩童计较,将从紫衣人身上所取之丝巾交与董毡。
董毡劈手取过丝巾,送到三头如同黑鬃狮一般的的獒犬鼻旁,咕噜着说了几句,然后大喝一声指了草原方向。獒犬极有灵性,听到主人号令在地上嗅闻一番,不消片刻,三头同时抬头,猛向东方奔去。
“走了!”白玉堂翻身上马,顺手将董毡捞了上来。
展昭亦跃上马匹,圈转马头。
厮罗与三人说道:“此行仅为探路,若发现天书教所在不可妄动,待吾调集兵马再作清剿。”
“是。”展昭拱手应下。
那边白玉堂已一夹马肚,策骑朝獒犬所奔方向追了去。
三头獒犬且闻且跑,奔了约莫四个时辰,日落之时,在一座山前停下。獒犬在山前盘走嗅寻,似乎再无发现。
展昭与白玉堂在此落马,那董毡甚是机灵,连忙上前安抚獒犬免其嘶叫惊了人。
西塞山峰连绵,就此一山看来并无异常之处,只是走近来看,便见有一峡谷内藏,掩在山峦之间,其隙甚窄,若非有犬引路,恐怕便是花上数十年亦未必能在这叠嶂之中发现此谷。
展昭将马匹安置在背风隐处,拉过董毡吩咐道:“你先藏在这里。若天明之前我等尚未归来,你必须尽速离开此地。”
董毡略有敌视地瞪了他一眼,似乎不肯听命。
白玉堂见状,拍拍他的肩膀:“小徒儿,乖乖等我!”
“额儿松。”董毡听了虽有些不愿,但还是点了头,牵着两匹马跟三头獒犬藏身匿处。
展昭不禁轻叹,真是什么样的师傅收什么样的徒弟,纵有汉蕃之异,但这任性劲儿却是如出一辙。
二人闪身进入缝隙,有缓缓山路直上,虽无梯级,但久经人踏自成一道。
山道仅供单人行走,两旁石壁高耸,巍峨入云,其险仿若鬼斧纵劈,裂山开道。
此时天色已沉,视线亦渐模糊。
上山窄道幸无旁支,二人循此道缓缓前进,未敢松懈半分。深秋山冷,越往上行,越觉身寒,刺骨寒风旋过窄壁扑面打来。
白玉堂身上纱衣哪里挡得了风,一阵冷风卷来教他不禁轻轻打了个哆嗦。
展昭走在前面,似乎并未察觉,只是侧过山壁的身躯稍稍端正,继续前行。
又行了些时候,风变小了,身子也渐变温暖,虽然山上依旧森寒,白玉堂却已无冷意。
约莫半个时辰,二人总算穿越窄道。
眼前被一阵亮光晃眼,定睛看去,窄道之外竟是一片空旷山谷,但见一道道透明冰壁错落而立,反射淡淡月华,恍惚之中自成阵法。
“有趣。”
白玉堂抬头看了这寒冷冰谷,此处壁高耸立,只有来之窄路以及穿越冰壁阵后的另一条窄道,仿如密瓮,寒气在此凝聚不散,令此谷四季如冬,冰壁不融,阵法万化,可谓巧妙至极。
行家看行货,白玉堂正瞧得入神,忽然觉得有阵凉风嗖嗖钻入衣脖,教他又自打了个冷颤。
适才明明未感有风,何以出了窄道方有寒风袭身?!
展昭亦在附近细观这冰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