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初三,天降二丈黄帛挂于左承天门屋南角鸱尾之上。真宗帝即召群臣拜迎于朝元殿,启封,其文涉天机,真宗帝大为震惊,供奉此物于朝堂,称之为“天书”。
四月初一,又有天书降于大内功德阁,六月初六,再降一卷于泰山醴泉之北。
真宗帝下诏于皇城西北天波门外建造玉清昭应宫奉安天书。
此后封禅之举大盛。
后真宗驾崩,仁宗继位。
天书失踪。
有曰仁宗将之同埋真宗灵柩,又有曰真宗临前将此物托付与人传道后世。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仁宗乾兴年间,一西塞教派以天书之名立教,教众遍及西塞边陲之地,教义广为传范,势力日渐庞大。
1
茫茫塞外,万里难觅人踪。
绵山起伏,不见片缕炊烟。
偏又鸿雁飞过,在山涧留下阵阵引伴哀鸣。
一剪白影,仿似落凡仙人,飘踏这荒芜孤寂之世。
到此,所作为何?
“妞儿,给你买的红带子可还喜欢?”
山脚下,一老农推着小车,载了空箩筐,乐巅巅地跑在路上。
身边有一小女娃儿帮他推着车,闻言扬着手上一条红艳艳的发带,兴奋得连蹦带跳,那张粉扑扑的小脸更显红润可爱。
“妞儿好高兴!爹,爹,妞儿还要编麻花儿辫子!”
“行、行……呵呵,回去让你娘给你辫!”
野外空旷,女娃儿咯咯笑声传遍山湾。
二人又行了一阵,女娃儿忽然拉了拉老农的衣摆,问道:“爹啊!那里有个白影儿诶!”
“白影儿?”老农眯了昏花老眼看去,黄昏日落,四周景物已模糊难辨,勉强能见远处有一个渐行渐近的白色人影。
女娃儿吓得直哆嗦:“爹、爹……妞儿害怕……娘说……太阳落山鬼儿就出来了……妞儿好害怕……”
“别怕。”老农弯腰将她抱起,刚一抬腰,竟见适才还在数十丈开外的白影已站到面前。
“哇!!——”爷儿俩顿时抱成一团尖叫不已。
刺耳尖叫,在山间荡出阵阵回音,更加凄厉吓人。白影站在他们面前,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
待他们叫得精疲力竭,才拱手问道:“请问老人家,此处可就是赤岭山?”
他说话铿锵有力,老农才敢斜着眼瞄了瞄他,这一转眼的功夫就飘了过来,莫非真的是鬼?!可……鬼不是都青面獠牙,怎这个却俊得似天人下凡……
再仔细看那双脚,可不是离地的啊!还有影子哪!
老农这才知道站在面前的并非鬼怪,连忙应道:“是。是的。”边应答,边打量了这男子一番。只见他面容俊美无比,纵他一生阅人无数,却是初遭遇到这般华美男子。飘逸白衣裹身,更有脱出俗界之感。
可奇怪的是,这男子背上负了个包袱,不知所藏何物甚为鼓囊。
“谢了。”
男子微微一笑,仰头看向那暮色兀峰。
白衣飞扬,飘飘雪缎淡上薄彩霞。丝飘鬓逸,茫茫塞外风中任潇洒。
本来吓得不轻的小女娃儿见了那抹轻笑,竟不再害怕,还巅巅跑过去大胆拉了那男子衣摆,问道:“鬼儿哥哥,你笑得好好看喔!好像庙里那些仙人姐姐那么漂亮呢!”
男子剑眉一挑,他平素最恨人将他比作女子,可眼前这不过是个|乳牙娃儿,怎好与她计较。
老农连忙将女娃儿拉回来,连连道歉:“实在对不住!对不住!公子大人大量,莫跟这小女娃子一般见识!”
“童言无忌。”白衣男子并无计较打算,又问那老农道:“老人家,不知这附近可有客栈或者供宿之地?”
“客栈?公子您说笑了,这不过住了几户山农,怎会有什么客栈啊!”
“哦……”西塞之地果然荒凉,他已经是风餐露宿了近半月,身上那身白衣已尽染泥尘,幸而西塞之地无甚熟人,否则定遭取笑那锦毛鼠名号要改作花毛鼠……
老汉见他似有困惑,又看他风度潇洒不似恶人,便说道:“公子若不介意,可到老夫家中暂住一宿,只是地方略嫌狭窄。”
男子眼神一亮,顿是笑了:“如此就麻烦老人家了!”
那灿烂得如夏日初升的笑容,顿让父女二人愣了神。老农心下突然很是认同女儿适才所言之喻。
确实如同仙人那般啊……
夏去秋来,但见红叶飘飘铺地似褥。
庞奇一行自领受圣旨西上。
一道上,每过州县,地方官员冲了那当朝太师义子之名,无不争先恐后供奉施贿。庞奇虽看得垂涎,偏又顾忌那开封府展昭护卫,恐他回朝之后在包拯面前参他一个收受贿赂之罪,可毁了此番远付西塞立功建业之机。
对那些晃眼的金银财帛,纵是眼馋,他亦只得拒之门外。可心里总有不甘,这笔帐自然是算在展昭头上。
展昭乃堂堂四品,他也不敢轻动。只好寻些道理处处留难,又常以保护为由,吩咐展昭到驿站外站岗。
时已入秋,习习凉夜,展昭抱剑立于门前,保护里面安然入睡之人,往往是天蒙时分才得片刻歇息。
白昼赶路,夜晚亦难有安眠,这西行路上,展昭已被磨得精疲力竭。便是如此,他却仍无丝毫怨晦,只恪尽职守一道随行,恨得那想捉人痛处的庞奇甚是牙痒。
路上平安无事,十月下旬,一行终于到达鄯州青唐城。
青唐城门口已有大宋当地买马司等待多时,一见那庞奇到达,忙不迭地打躬作揖,吩咐随旁手下接去重物行装,便引一众京官往驿馆落脚。
城中驿馆看来并非常年有客来宿,显得破落陈旧,庞奇见状顿皱眉不已。
买马司连忙解释道:“大人请见谅,青唐乃是蕃人领地,城内汉宅不多,这驿馆已是最大的了。”
庞奇逞那庞太师的护荫,奢华惯了,又怎看得上如此破落宅子,登时恼道:“你说驿馆已是最大的汉宅,那适才本官进城时在城中所见的那幢大宅又是何物?!”
那跋扈之性,教一旁展昭皱眉。
买马司唯唯诺诺地答道:“那、那幢大宅住的是河西节度使大人。平素若无紧急要事,我等小员不敢轻易打扰……”
“河西节度使?”
庞奇可谓不学无术,全靠荫补取职的纨绔子弟,只记得朝中京官谁最大,又哪里听过大宋边境谁是谁。
倒是那展昭出行之前对此早作了解,便应曰:“马司所言,可就是那位皇上御封的宁远大将军——厮啰?”
“正是厮啰大人。”西塞河湟之地,掌权者乃是一名叫“厮啰”的吐蕃人,此人曾遣使入宋,受仁宗封绶为宁远大将军及河西节度使。
买马司有些惊讶地打量站立庞奇身后的这位蓝衣护卫,看他那俊伟模样,不凡气度,若说是位京官,倒不如说更似江湖侠客。
庞奇瞄了展昭一眼,不屑嗔道:“展护卫还真是见闻广博,连这种边远塞地的小官名头都记得一清二楚。”又瞟了那买马司一眼,“不就是个蕃人么?派头倒是不小。本官此行可是奉旨行事,若有丝毫怠慢,不是他一个小小节度使担待得起的!”
“是、是。大人说的是。”
买马司哪敢多言,连连应下。
庞奇看向展昭,嘴角那笑意恶劣非常:“展护卫,本官现下命你立即去那将军府递送拜帖,让那什么罗的过来见本官!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他恣意指使,将展昭当下仆差遣。
展昭嘴角轻抿,胸中强抑闷火,接下庞奇递过来的拜帖,朗声道:“属下遵命。”
说罢,那抹普蓝迅即离开那溷浊房间。
这青唐城乃是吐蕃与宋交贸重镇,虽不及东京开封的繁盛,亦不乏贾贩之商四方来往的热闹景象。时虽入夜,但展昭一途之上,仍见有各类西域奇货摆卖出售。
到了那城中大宅,门前见有蕃兵看守,展昭不识蕃语,只好先自上前拱手行礼,后递出一纸拜帖。
幸而那蕃兵大概是惯了汉人规矩,便收下拜帖入内通传。
候了些时候,便有一名汉人仆役匆忙出来,带展昭入内。
展昭一道随行,一道打量了宅内布置。
此处虽以汉宅主形,但并无太多雕栏画筑,有股沉稳威严之势。
院内各处皆布置了重兵把守,看来防备极为严密。只是看那巡逻蕃兵神色有异,如此严密布防似是另有意图。
仆役带展昭来到偏厅,便道:“厮罗大人已经在里面等候,请进吧!”
“有劳。”
展昭迈步入内,只见一名穿着蕃袍的魁梧男子坐在中央,此人相貌奇伟,线条深刻犹如刀刻而成,一双黑眸更是烁烁有神仿如利刃。
“你是阿舅天子派来的?”
未待展昭说话,便传来浓重的、有些模糊但尚算能听的汉话。
展昭虽有吃惊,但仍不露声色地拱手行礼:“属下正是。”
“哦。”宋官见他,总是唯诺男以对。男子对面前此人毫不怯畏的态度顿生兴趣,“你是官职什么?名字什么?”
他的话略有颠倒,展昭并无在意,答曰:“属下展昭,乃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
“御前?四品?”男子思考了一阵,似乎在理解上有点艰难,“反正就是阿舅天子的部下。来这里干什么?”
“在下是替刑部员外郎庞大人前来递送拜帖。”
粗落的眉毛顿时皱成了一堆,男子连连摆手:“好、好、好,你们汉人的官名可难听懂。你说直接话。”
面前这男子虽语有颠乱,但稳坐如松,不怒而威,展昭便大胆猜测道:“敢问阁下可是宁远大将军厮罗大人?”
“是吾。”
“展昭见过将军。皇上遣派庞大人到鄯州,有机密要事相询,有劳厮罗大人到驿馆一趟。”
“要吾去驿馆,见那个庞大人?”厮罗嘴角浮出半丝蔑笑,“你是不是没弄清楚,青唐是谁地方?”
展昭不卑不亢,昂然言曰:“当然知道。鄯州并非宋土,若厮罗大人认为不必理会大宋官使,属下亦无权置啄。只是大人蒙御封河西节度使,身受皇恩,却不知感恩图报,甚至拒见钦差使节,如此劣行岂是一方之主所为?”
句句掷地有生,义正词严,顿让厮罗无言以对。
“……”
厮罗对他兴趣更高,不禁大声笑道:“哈哈……有趣!人有趣!吾以为阿舅天子的部下都是怕吾,原来还有例外。”又自上下打量展昭,“你叫——展昭是吗?我记住了。告诉那个庞大人,吾明日到驿馆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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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劫
2
“属下任务已完,就此告退。”
事既办妥,展昭拱手告退,却被那厮罗叫住。
“等等。你们汉人有句话,过门是客,天黑,吃饭再回!”
“厮罗盛情,属下心领了。属下必须尽快回覆庞大人,因此……”
厮罗不等他话说完,站起身来朝门外叫唤一声,只见刚才带路的汉仆走了进来。厮罗对他说了些蕃语,那汉仆便点头领命去了。
然后回身与那展昭笑道:“你们汉人就是不干脆。吾已叫人去驿馆回覆那庞大人,你就留在这吃饭再走。”
盛情难却,展昭便爽快谢过。
展昭重新就座,有女仆过来奉上酥油茶,展昭接过品之,觉得味道颇为奇特,与宋茶大异。
厮罗问曰:“这茶还吃得吧?”
“确实不错。”
“阿舅天子派你们来,是为了天书教的事吧?”
话锋一转,居然扯到至关之事。展昭心中一震,此人绝非俗类,即便身在西塞之地,竟亦能捉摸万里之外皇帝心思。
展昭颔首默认,并未作答,厮罗呵呵一笑,又道:“看来天书教与西夏私下联系的事,阿舅天子也知道了。”
虽然不解他为何突然朗言此等机密,但展昭亦不敢轻怠,心下戒备。
“厮罗大人,此事关系重大,须防隔墙有耳。”
“呵呵,隔墙有耳?那只耳已经在门口了。”
他话语刚落,门口立有人影一幌。
展昭迅作反应,脚下轻点破门而出,挡在那要逃之人面前。此处乃厮罗府邸,展昭早已察觉刚才替二人送酥油茶的女仆未曾离开,一直站于门外,只道是他此处规矩,因而未以为意,闻厮罗一喝,展昭立下冲出将她拦住。
厮罗抱臂跟出,一双黑眸锐利如刀,凛凛不容侵犯。
那女仆早已吓得瘫坐地上,瑟缩发抖,嘴巴呢呢喃喃着展昭听不明的蕃语。厮罗眼神渐转深沉,脸上杀气凝聚。
女仆突然滞住,展昭察觉有异,抢前用力捏住那女仆下颚,可惜已是太迟。
鲜红血液溢出口来,那女仆竟咬舌身亡。
厮罗见女仆自尽,并无任何意外神色,只是唤来蕃兵将尸身抬走。
此事看来殊不简单,展昭问道:“厮罗大人,那女仆适才呢喃之言是为何意?”
“天书教义。”
“天书教义?莫非那女子是天书教教众?”
“是的。刚才吾试她一试,她立刻露出破绽。”厮罗看着地上残留血渍,“吾也十分奇怪。天书教信道,吾等信的是佛,佛道一家,开始还没事,最近不知发生了什么,天书教突然杀害吾等信佛之人。”他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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