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当全军兴高采烈到皇宫迎接秦王时,才知道早在卫吴二军内哄着要抢走所有王族威胁秦军时,秦王为了保持皇家的尊严,为了不让秦军受胁迫,所以三代人都聚集在紫辰殿中,毅然引火自焚。
据说,如今嫡系皇族,百余口人,都已成枯骨焦尸。连姬妾在内,包括最小一岁,最大十二岁的八个孩子,都一个不曾漏网。
据说,秦旭飞强忍悲痛,派人清查火场,到处在后宫寻觅,试图寻找一两个死地余生的直系皇族血脉而不得。据说秦旭飞绝了指望,只得痛哭了一场,将众人厚葬,可怜那皇帝皇后,太子皇孙们,生前无比荣耀,死后却连谁是谁都分不清,在这国乱之际,也不可能讲究什么隆重的葬礼,最后百余人的尸骨,只能草草一起落葬于皇陵。
明眼人,就是没有证据,自然也还是清楚其实发生了什么事。但多也能理解秦旭飞被逼到底线后的“无奈反击”。
其后,便是秦旭飞“忍痛”坐镇大局,解救百官,安抚百姓,再以不忠,叛国等种种罪名,将该清洗的人一个不剩的清洗了。
而那些有贤名。有能力,一直比较中立,不曾深涉党争,不曾与秦旭飞抵死敌对的官员,自是皆无加罪,大多被秦旭飞厚礼谦词相待后。便倾心倾力,助他整顿京城,重理朝纲。
至于放不开君臣大义,梗着脖子不理会秦旭飞的礼遇的人,秦旭飞也不理会。不肯效力也罢。称病不起也罢,谁爱闲着就闲着。风骨这东西,未必能挺得过太长时间的孤寂冷清。
自然……终于也开始有人呼吁,国不可一日无君,三殿下有大功于国,理应登基。
越是犯了错。越是怕追究,怕降祸,这个时候,当然就越是要高喊口号,表现赤胆忠心。以往逢迎秦王最起劲的臣子,以及也曾经动过夺位之心,和诸王子一样,暗中有过一些小动作的宗室王爷们。此时此刻,怎能不积极。还未等秦旭飞军中有所动作。便一个个拼命鼓吹起来,那真是涕泪横流,义正辞严,大有你不当皇帝我就一头撞死的样子。
秦旭飞却沉着脸,忍了又忍。等众人把闹剧演得差不多。才拍着桌子,声色俱厉的将人全赶了出去。
当皇帝嘛。当然不能马上答应,三辞三让,左推右拖,最后才勉勉强强,无可奈何,一副我是被逼的样子坐上龙位,才是正理。秦旭飞的反应,让大家觉得更是拍马屁拍对了地方。
于是,这一场劝谏大戏更是红红火火,沸沸扬扬了。文人墨客写劝进表,百官联名上书,百姓万民书请愿,整得秦旭飞头大如斗,平时议事都不太敢出来,整日躲在皇宫里。
在这纷纷乱乱的日子里,没有人知道,在紫辰殿着火的晚上,有人偷偷把两个被乱兵杀死的幼儿尸体送进了紫辰殿。而柳恒,则悄悄抱走了两个幼儿。
将孩子身上的衣服彻底换成平民衣服,在两个孩子身上认真检查了数遍,发现较明显的痣,就用民间偏方将其点掉,发现有一两处略明显的胎记,就用很轻很薄的刀,削掉那一片皮肉,即使孩子吃痛大哭,他也不曾收手。
劫后的京城,本就有无数人妻离子散,本就有无数孩子,成为父母双亡的孤儿。
军队在四处寻找父母双亡,奄奄一息的孤儿,把他们从灰尘,泥土,残房,甚至死人堆里抱出来,很多孤儿身上都带着伤,所以当两个衣着普通,身上有轻微伤势的幼儿被收容时,没有人多加了一丝注意。
秦旭飞的军队,收容照料着这些无助的孤儿,一边帮他们寻访着父母,一边也鼓励在战乱中失去孩子的人,到军中来领养孩子。至于最后始终没有人肯领走的孩子,则由国家统一抚养,提供基本的衣食,并让他们从小学一门手艺,待成年之后,让他们各自谋生。
此一项善政,得到了无数百姓的称道。
而无人知道,在这无数孤儿之中,有两个孩子,身体里流着和旧皇新皇一样的血。
他们会和无数孩子一样,挣扎着试图活下来,试图长大。他们会和秦国所有的孤儿一样,有相同的生存可能。
柳恒不着痕迹的将孩子交托出去之后,便没再对孩子做任何跟踪。
孩子是因为体弱死了,是被人领养了,又或是直接在国家的供养下长大,将来懵懵懂懂,对秦旭飞这个杀父弑母的仇人终生感恩戴德,他都不理会,不追查,不关心。
如果连他和秦旭飞这两个仅有的知情人,都已经放弃一切线索,任凭两个孩子如滴水入大海一般,失去踪迹,再难寻觅,旁人,又怎么可能再将他们找出来。就算真找出来了,谁又还能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在秦旭飞困守京城,整顿朝纲,与朝臣与燕人周旋,脱身不得的时候,远方前线的方轻尘,已经又是几日几夜,没能好好合眼。
祁士杰率部追击卫军,一路十分顺利,只打得卫人狼奔豕突,四方逃窜,一路留下无数尸体,数十万大军,最后有命回到卫国的不足万人。
而方轻尘所率的这一路秦兵,却迎面撞上了吴国增援的大军。
本来,能征善战的吴王,一直留着重兵镇守国内,防范萧家,可在得知秦旭飞起兵攻击京城之后,他再也按捺不住,终于亲自领了八万大军,直接攻进秦国来接应己方人马。
方轻尘引兵一路追击吴军,眼看就可以将其全部围杀,却是突然遭遇强敌,功亏一篑。
如果不是因为带兵的是方轻尘,忽逢此变,强弱易位,寡不敌众之时,秦军怕是要吃大亏。幸得方轻尘临危不乱,以精锐骑兵反复冲突断后,令大队人马及时退到险要处驻守,他们这一支五万余人的兵马,才没有被吴王的军队击溃。
吴王眼看自己的军队损失如此惨重,极为震怒,对着秦军日夜猛攻狂打,但秦军在方轻尘的指挥下,借助险要,稳扎稳打,双方对峙了五六天,吴王已领教了方轻尘的指挥能力,心知肚明,想吞下这支军队不易。他根本不敢长时间将国内仅余的强兵一直驻在秦国国内,算算时间,祁士杰部能赶来增援的时间也已经不远。眼见战机已失,吴王只得咬牙切齿,忍痛退兵。此役攻秦,吴军出兵二十万,其中精锐可战之士有十六万之众,但最后能在吴王的接应下,安然退回吴国的,不足四万。吴国因此元气大伤,军力大减,国内后族萧氏的风光势力因此大盛,这却是后话了。
吴军撤离,方轻尘也不敢贪攻急进,引了军队一步步慢慢向前,吴王退一处,他们方进一处,不肯多走一步,直到吴军完全退出国境,秦军上下,才大大松了口气。
方轻尘仍不敢大意,让全军在边境处驻扎下来,修砌残败的城墙,收拾战后的混乱,重新恢复边关重镇的战力和防御能力,同时派探马不断查看吴军动向,确知吴军应该不会再来攻击,这才把指挥权交出来,自己则轻骑快马,赶去京城,找秦旭飞算帐。
亏大了!谁想得到,这份不要工钱的苦力,他最后居然做得这么辛苦!
第二百六十六章 意欲何为
秦国这一场大乱,燕国成了最后的赢家。
他们撤退得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秩序井然。柳恒率军试探性的追尾攻击了两三次,双方便罢手,然后双方便公开签订了那早就私下议定的合约。
燕国交出所有被占城池,退出国境,与秦国永结友邦,攻守互助。而秦国用这一路追击卫吴溃军,所缴获的财物珍宝,支付给了燕军,以作为燕国助秦平乱的“军资”。
当然,按照和约来说,秦国还欠着燕国大笔的钱,要分年偿还。只是,秦国其实并没有打算一定要履约,燕国其实也并没有指望剩下的钱真能拿得到。
和约,本来就是为着有朝一日撕破而存在的。秦国如果强大了,自然可以有无数种方法不认账,燕国对此也不甚介意。
他们只需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可以让他们将在秦国几乎寸草不留的搜刮到的一切,光明正大,安安稳稳的运回燕国,充实燕国的国库。那才是他们得利的大头。他们也只需要纸面上一张漂漂亮亮的和约,可以对国内的文武百官,平民百姓们,有个交代。
燕军不是败退,不是被迫撤离,而是任务完成,荣归故里呢。
带着伤兵,带着死去的燕兵的骨灰,带着从血火中锻炼出来的新兵悍卒,也带着自秦国民间搜刮来的所有财物。还有本来吴卫辛苦搜刮而来,又由秦人转交给了他们的财物珍宝,燕军盆满钵满,浩浩荡荡,一路荣归。
吴卫不是不怀疑的,不是不愤怒的。但是没有证据,能说秦燕有何私下交易,却也无可奈何。
其实,就算有证据,又能怎么样。国与国之间。难道还真的有道义可讲。燕强而吴卫元气大伤,只凭这一条,燕人就可以高枕无忧。
国土已靖,秦国国内那些儒生清流们,终于有人开始感到已经足够安全,可以站出来指手划脚。痛斥将军们无能无勇,卖国求荣了。
不过,这样的声音,在刚刚经历了战乱痛苦的百姓之间,就入泥牛入海,不起波澜。至于多年之后,安定的日子过多了,史书之上。会不会记载一笔丧权辱国,秦旭飞不介意。柳恒不介意,军中众将,都懒得去介意。
而此时此刻,方轻尘千里一骑,也已经来到了大秦国劫后的都城。
方轻尘来到秦国京城之外的时候。是一个夜晚。
城中仍在宵禁。别说是百姓,就算是官员们。此时要出入行动,都不是易事。不过,这一切对方轻尘都不是问题。
他轻易就叫开城门,轻易就从守城门的将军那里问出京城的大致情形,轻易就让人家将军大人安排亲兵领他去皇宫,也轻易的让守卫皇宫的将军给他大开门禁,亲自为他带路。
方轻尘在秦旭飞军中呆了几个月了,平时又显眼得不行,招摇得可以,这军中上上下下,对他的模样脾性,都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大家都习惯了他所享有的,连柳恒都比不上的种种特权,也都习惯了方轻尘的傲慢无礼,肆无忌惮,这些事,对于秦军的将领们来说,都是再平常不过,平常到都很正常了。
可是,在这京城里办事的,除了这些将领们,还有帮着一起守城抚民的文官,还有皇宫里负责各项琐碎事务的宦官呢。
在他们眼里,秦旭飞就算现在不是皇帝,将来也是皇帝的,怎么可以让人这样,阴沉着脸,浑似人家欠他几万两似的,不通报,不等候,不听令,横冲直撞,大摇大摆的就来找他?
在秦旭飞目前所居的崇德宫外,总管太监正尽职尽责的守候着。
他在皇宫里苦熬了几十年,在兵乱中担惊受怕,吃苦受累,终于等到三殿下入京,清算完宫里一堆身居高位的秦王心腹权宦之后,随手就把他提拔起来担任总管了。知遇之恩,怎能不报,虽说三殿下和别的皇族不同,不喜奢华,总爱把宫人远远的赶开去,他也总要守在宫门之外。
结果,今天晚上,远远看到一位将领陪着一个不认识的白衣人,疾步而来,大总管就皱起了眉头。
虽说现在这皇宫破败得不像样子,但皇宫还是皇宫啊,规矩也还是规矩。要见殿下当然要一重重通报,怎能容他这样乱闯?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内总管,他自是挺身迎了上去,斥道:“什么人如此没有规矩,若是惊扰了殿下……”
这句话,他永远没有机会说完了。
他真没犯什么错。没说错什么话,没做错什么事。他只是碰上了方轻尘。而且是很倒霉的被秦旭飞陷害,被迫打了一个多月苦工,又连续快马奔驰好多天,又累又气又烦躁的方轻尘。
方轻尘这一路赶回来就是想找秦旭飞算帐,所以入了城,衣服也没换,马鞭也没扔,就往皇宫里来。所有识得他的秦军将领,一看他的脸色,全都知趣的半声也不吭,一句异议都没有的尽全力配合他,这时候,居然有个不长眼的冒出来惹事。
规矩?
惊扰?
开什么玩笑!他方轻尘要见秦旭飞,居然也需要讲规矩了?
方轻尘眼也没眨一下,一鞭子就挥了过去,真正是蛮不讲理,仗势凌人。
可怜的总管大人额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一手抚额,惨叫一声,向后就倒。
方轻尘带起一阵劲风,横行直过,几个跟随大总管的小太监一看这位俊美公子,杀气腾腾的样子,人人倒抽一口冷气,一缩脖子,到底谁也没敢拦。
大总管爬起来,还想不顾一切追过去抓住方轻尘,肩膀让人一拍,那位给方轻尘带路的将领已经拉住了他,识趣的止了步子,眼瞧着方轻尘衣角带风的闯进崇德殿去,口里只笑道:“孙总管,这人你管不了。由他去吧。”
“岂有此理!这还有没有上下尊卑!就算是柳将军,现在来见殿下,也定是要先让我通报的!”
将领干咳一声,为总管大人庆幸。幸好方侯这时已经进去了,否则,他要听到这老太监要求他跟秦旭飞讲上下尊卑,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呢。
孙总管尤自负气道:“我虽是卑贱之人,却是殿下亲命的大内总管,这般辱我,就是辱及三殿下!我总要找三殿下,为我主持一个公道的!”
这位将领擦擦额头的汗。唉,其实这位总管大人挨的鞭子,也就是破了层皮,在他这种沙场血战的汉子看来,根本不算是伤。
方侯虽然经常故意给人气受,不过,从来不会太过份,出手的轻重,总是心里有数的。
“孙总管,算了,这人你惹不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孙总管委屈极了:“难道他这样猖狂,打的这一鞭子,就白打了?”
这将领嘿嘿一笑:“别说是打了你,就是……”他望望崇德宫的宫门:“就是打了三殿下,也是白打!”
孙总管听这语气有异,倒是神色一变:“这人还敢对殿下无礼不成?”
将领虽没立刻答话,但那表情已是说明了一切,孙总管立时跺脚就要往宫里冲,让那人一把扯住:“你做什么?”
“殿下把服侍的人都赶出来了,一个人在里头喝闷酒,若是那人真敢冒犯,殿下虽神勇无敌,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