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是楚人。听说方侯多少传说。那一种向往敬羡,已经是自然而然。
眼看战斗无望,本性质朴或者说笨蛋些的就真的原地跪下。大声呼降。机灵些的发现那些往来冲杀的骑兵,果然是先杀手里有刀枪的,暗自庆幸,扔下武器,趁机抱头逃窜。
“降者弃械!抱头蹲下!”
楚军又是喝声连连,一时竟是应声如云,转眼间,已蹲了一大片人。
也有那悍勇不服的将领,持刀大呼:“不要怕,我们人多,和他们拼……”
话犹未落,一股劲风袭面来。这将领持刀急迎,长刀刹时迸碎,整支枪从前胸穿过,带着他偌大的身子,从马上向后倒飞数丈。鲜血洒了一数,惨呼之声,响彻战场。
方轻尘闲闲一伸手,身旁亲兵,立时又把第二支银枪奉到他的手边。
方轻尘执枪微笑,声音响彻战场:“尚有何人不服?谁敢和我拼命!”
话音未落,另一处豪笑声起:“这等乌合之众,没得污了方侯的银枪!”话音未落,凌方用长刀把王承天的首级高高挑起:“王承天已死!哪个不服的,过来跟我老凌拼!”
言谈之间,凌方身后,竖起四五根立柱,每根立柱都是几根原本的顺天旗杆绑成。每根杆上,高缚一人,挂起示众。
“你们顺天军还有哪个管事之人不在上面?还不投降,更待何时!”
兵器抛落地上的声音,响成一片。
所有的楚军都松了口气,已经太久没有打过这样痛快的仗了!五千人马,正面对撼五万大军。而且生生将他们打散逼降!
跟着方侯作战,果然是人生最痛快之事。
大家都热切的望着轻尘,等着他说话下令,方轻尘却没有立刻去接收眼前的胜利成果。
他闲闲策马,一路向前。所过之处,降服的顺天军以顺从卑微的姿态让出路来,眼中有惊惧,更多则是仰慕。
眼看对岸战局已定,北岸秦军热血已冷。复又肃穆。方轻尘胜了。他们的敌人,胜了。
“殿下,柳将军……”
方轻尘又岂能放过柳恒?
“当年……他……那封伪造信……”
秦旭飞扬眉朗笑,打断部下吞吞吐吐地提醒:“当年一计,是柳恒所献,是我所用。他会恨我,也会恨柳恒,但他不会杀他,就算是要杀他,至少也不会辱他。”
遥望江南,秦旭飞身形笔挺,方轻尘,不会羞辱英豪!方轻尘,不会用这等卑劣的方法,去谋取胜利!
“若顺天军得胜,柳恒唯有一死,如果方轻尘胜,柳恒……他却未必会自戮,只要他还活着,我们总就还有机会。”
对岸,无数楚方旗帜中,那一面破烂血染的秦字旗,左右摇摆数次,向这边发了简单的旗语。
主将尚在,各人平安。
秦军忍不住兴奋高呼,秦旭飞眼神闪亮,开心之处,脸上却还有一种让部将颇为不解的兴奋。
唉,他要是敢将心中所想全说出来,肯定会被部下打成猪头。王族的骄傲,主帅的身份……他不是不知道不能,但是还是窃窃有点想和柳恒易地而处,能有机会去和方轻尘相近相知。
自古如此,英雄相惜。
方轻尘一路行到淮江边上。犹不收马住住缰,径向水中而去。白袍银甲,已成鲜红。他策马涉水,身边江水流转,带走缕缕血色蜿蜒。
明月当空,光华明净,掩了满天星光。
月朗星稀,照耀于他。
如此一场激烈的厮杀。他发已乱,盔甲数烈。裂缝处有血微渗。脸上尚自有两道不知从哪里溅来的血痕。然而此刻,他乘月涉江,神色悠然安宁。竟似看不出一丝一毫大战之后的疲累狼狈。
对面北岸上,数万大军,一时俱寂,唯有一人,轻轻甩脱数名将领的拉扯,亦自策马入江。
秦旭飞王子身份,装束与普通武将大相径庭,一身火红百花战袍异常夺目,外披山字文兽口吞肩,头戴束发金冠。一身金甲映着江水月华,更衬得他英姿飒爽。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视着这隔岸涉水的两个人。
二人直到江水掩过马腹,才不约而同,提缰住马。一南一北,遥遥相望。
良久,他们忽得一起会心而笑。
空气里仍旧充满血腥死亡的气息,岸边的断桥残骸,浓烟依旧,隔着大江,隔着烟雾,看不清对方,偏偏知道,对方一定也在笑!
他们沙场血战,生死相搏,做了这么多年的对手,互相了解之深。钦佩之意,至交好友也比不上!
“方侯!”
“三殿下!”
明月下,两人不约而同,借了内力江风,用请和明朗的声音,遥遥致意。
方轻尘!
秦旭飞!10:16 2008…6…14 守护天使手打o(∩_∩)o。。。
第三十七章 拙劣劝降
这一夜,无眠。
方轻尘和秦旭飞在江边彼此呼唤一声,秦旭飞只在马上抱拳,深深一礼,便拨马转回。不问柳恒的伤情,不谢方轻尘的相救,至于要求方轻尘归还柳恒等人,更是提也不提。
方轻尘也不多话,策马归去,两边各自忙碌,那同仇敌忾地一幕,已经是过眼云烟。
秦军就地扎营,摆出了准备长期守候的架势。南北两岸,篝火丛丛。争相辉映,照应的江水明暗摇曳,一片碎金。
好一片诗情画意,都付流水。
方轻尘的手下很头痛。五千人打几万人,打得时候痛快了,打完了可就痛苦了。除去死了的,伤到不能动了的,抱头鼠窜逃跑了的,这投降的还有上万人呢,难道能都活埋了?
杀俘这种事,方轻尘做不出来,也不能做。这些不但都是楚人,而且……都是壮劳力啊!
于是乎,只有认命辛苦。
就地扎营,收缴走顺天军所有的武器装备粮草。这五千骑兵,征杀的疲累不堪,但其中半数还是要不眠不休,小心看守俘虏,另外一半人入账休息,却也是马不卸鞍,刀不离身,随时准备应变。
睡觉也得睁一只眼,这样的日子要是多过几天,不用俘虏哗变,他们自己也能累垮。
后续来接管柳州的队伍,原定还要几天才能到。就算是得了快马急报加紧赶来。这两三天也来不及。好在接收了原顺天军的粮草,这一万人吃喝拉撒不成问题。不至于立刻哗变,他们咬牙支撑过这一段,总还是可以。
南岸那一众秦军,则无不是身受重伤,被楚军救护下来,心神一松之后,几乎都晕了过去,只有柳恒一直拼力坚持着,始终要保持清醒。
楚人将他们分别安顿。上药治疗,因为他的身份,特意优待他一个单独的军帐。还有柔软舒适的床。柳恒伤口疼痛,疲惫不堪。却强撑着不愿替秦人丢脸,不肯失了从容,上药包扎之时,一声不吭。包扎完,得体地道过谢。等所有人都退出帐外,他才缓缓躺下,闭目。努力要陷入沉眠。
来日方长。明月难免还有另一场较量,他必须养精蓄锐。
————————————————————————————————————————————————————
黎明。
天边才现出一点微微的曙光。淮江南岸,便忙碌起来。
薄薄的晨雾之中,四处可见楚军骑着高头大马。押着成群的顺天军俘虏打扫战场。
无论是秦军的,楚军的,顺天军的尸体,都尽力拼凑完整,擦净身上污血,认真整理仪容。
山坡上已经开始挖坑,准备掩埋尸体。
叫这些俘虏累到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他们这些看守的人,也就可以省事很多。
计算伤亡,安排照料伤员,尤其是柳恒等秦军伤者,派上妥善可靠又能应变的人贴身照料。再派出数支小分队,出去呼喝顺天军的败亡,宣扬降者不究的政策,无论是百姓,还是那些被杀散逃离的顺天军,听到这样的声音,总能安心一些。
方轻尘面露疲色,他手下的这些战士,也多是愁眉苦脸。打仗多痛快,见人就杀就是了,这些善后工作,却真个能把人琐碎死。
秦旭飞一人静静站在江边,看那涛涛江水滚滚东流。
方轻尘很忙,他却无事可做。
江流依旧,千年不改。
断桥,残船,战士,那满江浮尸,血火惨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点痕迹。都不能在这天地间留下来。
这一番心血,一场出兵,却叫方轻尘轻轻伸手,摘下胜利果实,而自己,竟然还不得不感激他。
他微微摇头。
方轻尘,你要怎么样,才肯放回我的朋友?
费了如许心力救下他,你想要换取的,是什么代价。
抬头处,却见江对岸缓缓摇来几只小船。
他的亲兵部将警惕的围拢过来,他只是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担心。
他们的搭桥物资和船只全被烧毁,要再渡河,一时半刻已是不能。楚军兵力不足,也绝对不会起过江攻击的心思。
这几艘小船是来做什么,他们其实都可以判断得出。
肃立江边,等那小船靠岸。
船上,是他们战死在对岸的袍泽的尸身。
缝补过了,整理过了。他们的身体大多还算完整,面容安详,头脸手脚,已经擦净了血迹。可是他们的衣衫早已侵透鲜血,褐色的,硬硬的,就是这凛凛江风,也吹之不起。
一个挨着一个,从船上,搬运到岸上草坪,他们仿佛是倦极熟睡,不睁眼,只是依偎着自己的同伴,安安静静地长眠。
操浆的兵士向秦旭飞致敬,拨船回返时刻,秦旭飞沉静地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替我向你们家元帅道谢。”
小船如梭来回,将他们倒在南岸的伙伴的遗体,带回来。
楚军帅帐中,顺天军的高层人物,缚跪了一地。方轻尘正在审问,凌方入帐通禀:“方侯,秦人的尸体,已经都送回去了。现在秦军有不少人在江边徘徊不去,我们是否要加强戒备?”
方轻尘摇头。目光遥望帐外,神情竟也有些怅然。凌方叹道:“这秦人虽是我们的对头,但昨天那些秦军血战不退的气概,我老凌也不能不说一个服。”
提起柳恒,方轻尘便懒得再审下去,起身笑道:“走,咱们去看看,忘尘有无把我们的客人照顾好……”他信手一指帅案下跪着的某个人:“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也给我带上……”
————————————————————————————————————————————————————
军帐之中,有人在给柳恒换药。床前数人,是照顾,更是看守。
柳恒的精神已经恢复了几分,微微欠身,向帐中的少年将领致谢:“昨日多谢将军阵前相救。”
少年抬眼微笑:“相救是方侯之意,我不过听命行事,柳将军要谢当谢方侯。”
“方侯之情,我自然是要领的。但将军守护我等之时,顺天军多次冲击,将军指挥士卒,阵型不乱,甚至还身先士卒,出击击杀顺天军将领,将军的勇毅,我是极佩服的。”
柳恒笑谈温文,让人如沐春风。
少年淡淡微笑,谦逊了几句,旁边的护从军士却有些忍不住了:“柳将军可是没夸错,咱们赵将军是方侯唯一的弟子呢,你一定想不到,今天可是赵将军第一次上战场!”
柳恒的语气里带着些诧异的欣然:“方侯亲传,果然不同凡响。想起来,我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被那刀山剑海血流成河,吓得马都快坐不住了,哪里还能冲上去搏杀拼命。”
赵忘尘身体有些僵硬,沉默。
方轻尘弟子的头衔,闪闪发亮。
第一次上战场就是参将。毫无战斗经验,就可以和凌方一样,带领着一众精兵悍将,那些老兵老将没有一点不服的表示,反而尽量配合他,提醒他,不损伤他颜面的教导他。
现在,护军因为他是方轻尘的弟子而炫耀,柳恒,也是为了讨好方轻尘的弟子而夸奖……
“柳将军又谬攒了。”他的语气极慢极狠:“任何人如果曾为了一只死老鼠和十几条饿得骨瘦如柴的野狗在泥巴地上打着滚拼命争抢,就不会再害怕战场了。我只不过是把战场上的所有敌人,当成了威胁我活下去的恶狗。”
他冷冷的抬眉望向柳恒:“我的胆色,不是方侯教出来的。倒是要谢谢柳将军和所有秦军,没有你们这些异国人不请自来,扰乱天下,我一定练不出现在的胆子。”
他言语间忽然带刺,柳恒却是立时在床上坐直了身子:“如此说来,小将军首先要感谢的,应该是你们的先王,没有他屡次攻伐大秦,我们也……”
军帐帐帘适时被掀开。一人大笑而入:“柳将军伤势如何了?”
方轻尘好像完全不曾发觉一场争吵几乎一触即发。就这样笑着走进来,笑着直接坐到柳恒床边,满面关切的问询。
柳恒心中有怒却也不好发作,只得道:“已经包扎好了,多谢方侯关心。”
方轻尘微笑:“本来将军伤势沉重,我也不该来相扰,只是方才审问顺天军重要人物时,问出点意外之事。我觉着还是让柳将军亲自听听才好。”
说罢轻轻拍了拍手,却见凌方拎着个肩膀上包着白布,被绑成一团的人进来,直接往地上一扔:“这家伙运气好,中了方侯一箭落马,居然没在乱军中给踩成肉饼,柳将军,你审审他,会听很多有趣的事。”
柳恒也不看那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的人,目光淡淡正对方轻尘,道:“我没什么好问的,但如果方侯一定要让我听,我也不能不听。”
方轻尘眼中有了欣赏。被负被伤被出卖被陷害,还能有这么好的心态,还能清楚的察觉到,在敌人面前,审问这种隐事,会让故国蒙羞,此人……
凌方却没能从这一句话里听出柳恒的心意,只是大咧咧对着那俘虏的屁股重重一脚:“姓赵的,哑了?”
赵姓谋士哪里还有半点平日在顺天大王王承天身边时表现出来的高人风范,整个人抖作一团,颤声道:“柳将军,我的确是奉陛下之命来害你们的。陛下让我寻找可以打击你们的主人相投,我看南方诸侯只知内争,所以我投到了顺天军帐下。我一直暗中和陛下联系,照陛下的指示行事。为了暗算三殿下,陛下把国内所有存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