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手续办好,又打车送姥姥回了家。
再次坐上轻轨,车里早没了当日拥挤的场面,座位上稀稀拉拉的乘客,都安静地或是看窗外,或是打着盹。禹晖连着几天没睡好,每天在单位中午就扒在桌上迷糊一会,跟母亲都说下午没事回家睡了。今天母亲让他晚上回自己小窝好好休息。
现在他根本睡不着。想着当日遇到陆海震的一幕一幕。
从那个短信之后,禹晖没再收到任何来自陆海震的短信或电话。没了他的消息。禹晖没想好他回来后,如何跟他说分开的事。也许什么也不用说,陆海震是不是也厌倦了他的无趣。那天见到那个美貌的男子,是多么开朗、活泼。跟那样的人在一起陆海震才会觉得快乐吧。那人看上去是年轻有为的样子,加上那出众的外貌和陆海震很般配。跟向征一样,他们都太出色了,自己太平凡。那天在酒巴里,他心里就明白了,自己那么不适应的地方,而陆海震却过得很快乐。他们根本就是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暂时走到一起,最终也注定是要分道扬镖的。
到蓝冠的时候,也快到中午了,他直接到前台领钥匙,上楼进了那间商务中心。开始工作吧
……
“笃笃笃”三声后,一个女服务员手里端着托盘走进来,“禹先生,酒店提供的工作餐,吃完再忙吧。”把装着两个饭盒和一杯扣着盖子的热饮料放在他面前的桌上。
“谢谢”
“不用客气,如果您有什么需要,请直接拔打前台的电话”
禹晖礼貌地送走了服务员。他知道是乔梁的意思。梁子哥总能把事情安排得很周到。禹晖明知他是在照顾自己,却总让自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这也是乔梁所有不凡的能力之一吧,所以才能那么年轻就能管理这么大的酒店。
禹晖是从心里由衷地佩服乔梁。他知道也正是因为认识乔梁的原因,他在这次的活动里,有了好多尝试的机会——过去从不属于他的机会。而在这里他的工作开展得很顺畅,他很感谢梁子哥,他能感觉出,梁子哥现在,就象向征当年一样照顾着他。甚至比向征还要过份。有时他会想,乔梁这么会照顾人,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幸运、而成为他的妻子的人也必定是幸福的人。
再次回到自己小窝的禹晖,心情又恢复到了没跟陆海震在一起时的状态。既使又累又乏他还是慢吞吞地打开家门,看着门口的两双拖鞋,卫生间里只剩自己一人的洗漱用具,他都发了会儿呆。突然他回到卧室打开壁柜,只看到了陆海震的一套西装。摘下来看了好久,觉得有些累了,他坐在椅子上怀抱着那件衣服,感受着上面传来的气息。他闭上了眼睛……直到他突然发觉衣服被他弄皱了。才又重新挂好。
一直没时间去买张大点的床,家里也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改变。可是禹晖知道不一样了。这里比以前更冰冷了,他比从前更孤单了。过去他在这里等,在这里盼。可是现在他知道,他已经没什么可等可盼的了。等来的结果。也是最后属于一个人的寂寞伤心,现在他已经一个人在独享着这些了,不必再增加了。这分量足矣把他的心压得喘不过气来了……钻进被窝,冰冷。五天家里没住人了,被子也跟他一样变得冷漠了。那些晚上,他都自觉睡到里面,即使陆海震没回来,他一样不占用他的地方。现在禹晖移到了外侧,枕头上还有着陆海震气息。闭上眼,眼角马上就有什么凉冰冰地顺着腮滚落……
海
工作上的忙碌拯救了禹晖,展会开幕的前一天,下班前何姐嘱咐他再去“蓝冠”最后再确认几项事宜。
当禹晖急匆匆地跑进“蓝冠”的旋转门里时,乔梁已把BMW开到了酒店外的便道上。看着人进了酒店就猜他一定是被那个铁娘子派来堵漏的。明天他们展会就要开了,今天还不能好好休息,能撑得住吗?
本想在这等他出来一起走送他回去,可又不知道认真劲上来,就不问何时何地的禹晖会多久才能出来。他赶时间,接到母亲的电话,让他马上回来。他隐约感到,有些事情该解决了,来吧,早晚要解决,不如干脆点。
看看表,禹晖半个小时也没出来。乔梁不能再等了。如果自己亲自跟他说,他一定不会听的,可乔梁知道自己该怎么作,才能让禹晖乖乖地听话。笑了笑拿出了电话:“喂,我是乔梁……”
最终,禹晖终是敌不过乔梁的那些“帮凶”哦,错,员工的——这晚留在“蓝冠”乔梁休息的房间。房间是一个套间,外间是工作室,里间是卧室。禹晖没有打量这里的豪华装修和铺陈。最近他在蓝冠看的尽是这些,起初有些瞠目。到现在连惊讶都嫌多余了——审美疲劳这个词是谁发明的?用来解释现在的情况最合适不过了。也是禹晖天生不喜欢这些繁琐复杂地东西,他想要的都是最简单的。象他准备的那些介绍文稿,没有一句多余的修饰,拽文。简单明了,一目了然。他清楚将来这的人们,发现和欣赏一个才华横溢的文学天才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拉开薄雾一样的窗纱,透过紧闭的窗子,禹晖又看到了那片深情的海滩。昏暗中似是又听到了那日海浪拍击的声音,还有那日海风拂面的感觉让他忍不住走出来……
象今天一样,站在这看黑暗中闪亮的海水,那是多久的事了。
今非昔比,脸上似是刀割过的痛楚,一刀连一刀,劲道不断地加深。禹晖抚着麻木的皮肤,挡住口鼻,那狂哮的凛冽让人喘不过气来。惆怅积郁在胸中,禹晖真想大喊:几时不见,你就变了模样,是怨我对你太冷了,还是你已失去了热情?
走向海滩,靠岸边的地方都是凌厉的冰碴,站在上面也不觉得危险。远处海浪依旧汹涌,不再温柔,那才是海的本色吗?动情时绽放朵朵浪花,无情时抛洒阵阵冷漠,现在,是激|情还是绝情?那又是与谁的激|情?绝情,是对我吗?
脚下的冰已不再结实,可仍让人有赌一把的兴趣,好象从未想过会出什么危险。一步一步……原来脚下是靠崖石在支撑,忍不住弯腰半蹲下身,去研究那给别人撑门面的幕后英雄。脚下的冰早被踩得碎裂,表面有点平凹的石块,只能容得下两只脚并排踏上去,禹晖动动脚就发现脚下也在晃动,看来它也有些吃力了。
此时的禹晖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是向征当年讲的。
说有一个人特别讨厌,专门爱赶吃饭点上人家蹭饭,尤其听谁家要做点什么好吃的定来报道,还特能吃。不管人家够不够吃,吃得挺胸腆肚还硬往里塞,捡了便宜吧还卖乖说:“赶上了啊”。十里八村的乡亲都被他害得不浅。后来大伙商量着这样的祸害不能留着贻害乡里,有人出了个主意,大家一听,狠了狠心都说行,一个谋杀的计划开始酝酿并实施。有户人家专门腾出间屋子,大伙在这家地下面挖了个深坑,并在这坑里倒插了不少锋利的凶器。上面做得象捕熊的陷井一样做好机关,只要坐在上面的人超过机关可以承受的重量,便会自动打开让人掉进深坑被利器穿透刺死。接下来就放出风去说,谁谁家今天晚上要招待客(qiě),做了一桌子酒菜。
果不其然,天刚擦黑儿,那人就来了,主人装作无奈地将他请到有机关的座位。其它宾客也相继落座,好酒一缸一缸往上抬,好菜一个一个往上端,这把这人吃这高兴,撸胳膊挽袖子,甩开腮帮子就开塞。大伙心说:先让你得意,有你后悔的时候。菜是编着花地变着样的好,可不好么。十里八村的人家都出了份子钱就为这一顿饭呢。眼见这人大张声势地大块朵颐大鱼大肉,大有作为还大言不惭地说“赶上了啊”恨得大家牙痒痒,眼见他肚子象气吹地似的鼓起来。坐都坐不下了,站在机关上,那地都晃悠悠的。大家心说快掉下去了。可是这人又吃了半拉时辰,脖子都跟猪肚灌直了似的,头都低不下了还往嘴里送呢,也没掉下去。大伙纳闷了,那重量都超出十倍去了咋还不掉下去?急忙下去看看咋回事。结果让大家都傻眼了。就在那陷井盖那,俩瘦巴拉几的小鬼正四抹汗流地连顶带抗地撑着那机关呢。人就好奇问俩小鬼,你俩帮谁不好,这样的恶人费劲帮他干么?让他死了不就得了。俩小鬼也无奈地说:“他到我们那,还有我们吃的吗?”
……
当年这个笑话让禹晖笑得没完没了,睡醒一觉想起来还得笑一阵,向征直说他作病了是咋的,都后悔不该讲给他听了。
每次想到这个笑话,禹晖都会想到向征当年讲这个笑话时连比带划,神神叨叨的样儿,好久没听了。
现在,这个笑话直 让禹晖冷得透骨,比这海边的风浪还要冰冷……
大概哪里也不缺无趣的人吧?人人无不避之恐不及吗?
蹲着的脚有些麻了,转身想一步跨回去。觉得什么东西从兜里滑了出来,回头却什么也没看着。
丢手机
禹晖手机丢了,起初以为是那天赶得急忘在办公室里了。到后来展会结束才发现是真的丢了。
禹晖的电话不多,也是最近办展会,电话才多了些,否则他只把电话当表用。所以,不需要看时间时,他也不会在意手机是否在身上。在蓝冠,哪里都有表,大厅,显示全球各地的时间,精美的挂钟象是钟表展示。门口大大的落地钟。各楼层服务区、走廊尽头、卫生间,连电梯里都有。机械表盘的、液晶数字的想看什么样的都有。尽管禹晖眼神不好,可是那么大个头的表盘,还可以近距离观看。倒是方便得很。这大概就是蓝冠的企业文化吧:时刻提醒你,时间、时间,是金钱、是生命。
同事们赶到蓝冠时,禹晖看到大家的脸色才有所觉悟。何姐象是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不点爆的样子。
展会第一天要多忙有多忙,没了手机是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但何姐说若不是南方闹灾,人还得多。禹晖没有看电视的习惯,忙起来更顾不上,连新闻都不知道。南方?禹晖第一个反应。那人,现在在哪里呢?
没给他多想的时间,何姐在不停地给他分派着任务,虽然工作流程早已熟记于心,还是由于心里那点惦记,有点手忙脚乱。他不是个能一心二用的人,所以需要不停地告诫自己:专心地忙吧,这才是正事。
还是乔梁给禹晖救了急,不知从哪变出支新手机。塞到禹晖手上,拿起同事的电话簿复制电话本,再群发短信告知。好在及时没耽误大事,何姐总算没发火。
发火的是咏佳。见到忙碌的禹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把抓住,“你不是躲我呢吧?想绝交就直接说,换号码干嘛多幼稚。”
她也来参加展会,禹晖终于得以见到他神秘上司的庐山真面目。也算得上是个挺有气势的人,但禹晖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长得不如乔宇。后来的事实让禹晖的不喜欢有了充分的理由。
最后一天的酒会上,禹晖一直被太多的意外冲击着。
这次展会来的人不少,而且老外居多,而国内老板们却是为老外来的,看展会只是顺便。禹晖就说怪不得时间选快过年,以前还纳闷。原来主要针对的是国外的客源。那为什么不到国外办,或者为什么不找那些知名公司的承办,而找他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呢?很快他得到了答案——他发现主办这次展会的正牌东道主竟然是向阳。而何姐与向阳又象是交情非浅。
而再接下来的事,让禹晖知道这世上不该有侥幸。
因为咏佳。
本来酒会,禹晖不想参加的。他太累了,剩下的没他们什么工作了,都是酒店来收尾。但是乔梁让人送来了属于他尺码的衣物,随后又电话跟进:“是去年的生日礼物,一直没机会给你”
禹晖生日在12月下旬,他都不过生日的。只是每年那天跟禹晨通个电话。去年那时乔梁就给他准备了礼物?
不容他思考,何姐说:“去吧,放松一下。”并递来国际会展中心购物专区的购物卷“主办方赠送的,去选双鞋。”
咏佳说:“你要不去,我就可怜了”——因为他老板娘会来。
因为这后一个原因,禹佳不得不去。穿上Domma Karan的西装,咏佳帮他打好新款窄领带,脚下是咏佳选的GUUCI高亮皮鞋,禹晖立即脱胎换骨,光彩四射。咏佳不无夸张地说:“得好好打扮打扮,要不然站你边上我成红叶了。”连何姐也看了他好几眼。
禹晖没参加过这种酒会,只是为陪咏佳而来。他奇怪咏佳既是怕尴尬,又为何一定要来?他是不能理解的。
手里端着酒杯,选择站在被自然忽略的角落里,禹晖和咏佳却可以透过巨大盆栽的枝缝窥探大厅里的俊男美女们。向阳明显占据了全场的人气场,从容镇定又不失礼数。大方的气度,比在场的老外还要自如。向征到了他这个年纪也会这样吧。禹晖想着这些,却已没了当日疯狂追赶向阳车时那份心痛。大概真的是刑期已满,老天终于肯放他一条生路了。
咏佳一直在嘀咕“象谁呢?怎么就想不起来呢?”不知她又看到哪个旧日相识。
咏佳与乔宇已成功为对方摆脱了烦恼,不必再有搜肠割肚想招应对相亲车轮大战了。乔宇没有悬念地获得了崔家二老的一致认可,咏佳也得到了乔宇最亲的姨妈的亲切会见并得到完全信任。为了防止她家老头袭,现在二人每隔月都见两次面,吃吃饭,听个音乐会什么的。咏佳说“有时我甚至觉得这样也不错。”禹晖看到咏佳似乎对乔宇并非没有感觉的。就问他想这样下去多久。咏佳说也许就快结束了。乔宇很快就要到深圳去了。到时他们就不用继续演戏了。禹晖觉得咏佳现在是当局者迷,也许要等到乔宇离开,她才会明白吧。可是乔宇呢?对咏佳又是什么感觉呢。他那个喜欢的人呢?禹晖苦笑心里不免觉得讽刺,自己的事还一塌糊涂的,怎么还有闲心为别人的情感烦恼呢。
一会儿,咏佳的老板夫妇二人相携而入,在大厅与人欢声笑语地寒喧着。禹晖看那女人,实在不象是个该被同情的主儿。咏佳说有点累了,禹晖便跟着她进了里面的一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