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的沈翠羽,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虽说不强求你以身相许,可好歹热情点嘛。」桓宸嘻嘻一笑。反正逗弄沈翠羽会令他莫名其妙的神清气爽。
「你是教主看上的人。」
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轻笑。
「教主是美人吗?」
桓宸双眼发光,「比小沈如何?」
「凤凰和教主曾经交过手,难道也无缘亲睹他的真面目?」
「交手的时候彼此都戴上面罩,谁也不识谁的庐山真面目。」
沈翠羽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直白。
「原来如此。」
别有深意看了桓宸一眼,点了点头。
「这些船夫都是你的人?」
问题有点愚蠢,桓宸还是忍不住问。
「教主对凤凰的诚信深表怀疑,特意让我做了些手脚。」
「难怪船会改变航道,那些女孩子毕竟不是你的对手。」桓宸淡淡笑着,「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教主见不成,我恐怕得去做海龙王的女婿。」
沈翠羽冷然不语。
应付这家伙的夜郎自大唯一的法子就是沉默。
忽然,船首处传来了巨大的抛锚入水声,这令各人精神一振。
「锚抛得太晚了些。」
低声地抱怨着,眼睛却闪着异样的光芒,霎那间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桓尧,你果然没辜负我的信任。
「哎呀……」小鸾和翠儿二女惊恐的喊声引起众人的注意,桓宸抬头一看,脸也随即变了色,下意识地拔脚就往船首桓尧的方向走去。
若天亡人于此,那就死在一块吧。
抛下了锚的船似乎有了主心骨,终于平稳了下来。
鼓动的真气慢慢散去,桓尧笑了笑,为自己武学的造诣又有进展感到高兴。
毕竟是两个千斤重的巨锚。
无意中的一瞥,令他面色大变——极远处一道细细的白线,连结著海天,朝这边推移过来。
苦笑着摇摇头,饶是他自诩一身盖世武功,满腹经纬之才,遇上了风浪之威,亦然束手无策。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留住性命就看自己的命数罢。
能和宸死在一起的话,结局还不算太糟糕。
如此想着,桓尧转身就走向船尾。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飘摇动荡的甲板上向他逐渐靠近,狂喜霎时涌上了心头,原来宸和他心有灵犀,大家竟都抱着相同的念头。
「宸——」
白线以惊人的速度靠近,快得来不及抓住桓宸的手,一道吞天蔽日的巨大海墙,就已夹著狂风,扫尽周遭一切地狂啸而来。
脚底下舱板忽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身周尽是海水,桓尧的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宸!」
宸不见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船舵折成了两段,在他身边飘着,甲板竟空无一人。
心慌意乱的他连叫数声,却听不到答应。
他望向外面,碧浪翻卷,泛起无数白沫,海面无限地向前延伸着,仿佛与天地的尽头交融一处,整个世界全然是漆黑的一片。
漆黑,混合着咸腥味,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绝望已全然攫住了他全身,他浑身颤抖着。
难道宸被冲到大海去?
不,他不相信,那么聪明,那么机敏的宸会保护不了自己?
「宸!」
嘴巴又苦又咸,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还是泪水。
叫到后来,他听到自己的喊声中分明带着哭腔。
宸已葬身大海?
如果这样的话,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手攀上他的膝盖,跟着一个大浪又没过了他的头顶,在海水之中,那双熟悉的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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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依然很大,已无海啸般的震慑力和杀伤力,海和天终于有了一丝缝隙,一点亮光就借此倾洒在甲板上。
海上距水面一丈高的天空,外部被一圈金黄的流光所包围,里面却是一片的白灿灿圆点一跃而出,渐渐的,天空,水域的距离越拉越大,海面愈白,天际不断变换着的那红、黄、紫,灰,各种颜色,最后却统统被染成了一片金黄。
「快看,东天的日出。」
几把女声兴高采烈地欢呼着,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欣喜。
她们的喜悦莫名地感染了船上其他人,一整夜的惊涛骇浪,生命徘徊在生存和死亡之间,身心俱疲,而美丽的海景却令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原来,活着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
桓宸转了转身,顺手把桓尧盖在他身上的丝织锦袍蒙住了脸。
「下次乾坤教请朕作客的话,可否选择在奉天的陆地上?」
桓尧倚靠在栏杆上,神清气爽地笑道。
「这是意外。」
沈翠羽端端正正地坐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躺在甲板上,酣然入睡的桓宸,淡淡说道,「陛下孤身犯险,难道没把这些意外计算其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与朕的戎马生涯相比,这险只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
「奉天皇帝果然是豪气干云,明知道中了人家的圈套还可沾沾自喜,这份内涵确实令沈翠羽佩服。」
装作听不出对方的讥讽之意,桓尧笑眯眯地道,「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静王宸是你的兄弟,论脸皮厚度,论机心谋略 你们不相伯仲。」
「哈哈——」桓尧放声大笑,「朕认为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翠羽愕然以顾,奉天皇帝的眼角眉梢,充满了骄傲和得意,哪里有丝毫的不悦和气馁。
「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的人,朕的手下也不多见。」桓尧收敛了笑声,双眼炯炯地注视着他,「以你的才能,呆在乾坤教辱没了。」
「是否辱没,言之尚早。」
嘴角轻轻一扯,琥珀色的眸子洋溢着流彩。
「静王这只凤凰虽说靠不住,可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你以为宸会为了乾坤教而出卖朕?」桓尧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问。
「事实上,除了海啸外,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说不定这船更是他故意给机会我弄到乾坤岛,好和教主联手对付你,夺回被你抢走的王位。」
「把一个已经被他控制住的人卖给不知根知底的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宸不会干。」桓尧笑着摇头,「可我非常同意你所说,他故意给你机会的说法。」
宸一时三变的心思,不足以外人道。
沈翠羽一愣,不由得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男人。
撇开世人所见的雄才伟略,刚毅果决,睿智英明,知人善任这些褒语,光看他能豁达坦然地笑对自己的失败这一点上,就比桓宸可怕。
沉吟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陛下,您愿意和我赌一把么?」
「看是官军,即或乾坤教的人先找到我们?」桓尧了然一笑,道,「赌注呢?」
「若是敝教的人先行到达,请陛下随我们一同前往乾坤岛作客三天。反之,我亦会随陛下返回帝都,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与整个奉天水军开仗的话,乾坤教确是以卵击石,可在茫茫大海上寻只小船,机会均等。哪一方的人先找到我们,对方都会沦落到人刀殂,我为鱼肉的境地,何必多此一举?」
「以陛下的武功,若非凤凰暗算,合我们两人之力,也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我们的人先行找到,你亦然有能力来个反客为主,杀人夺船。」
「若朕不答应,你就来个鱼死网破,让手下的架上个炮台,赏几颗炮弹,陪我们葬身海底吧?」
「不错。」
「心狠手辣的沈美人,难怪宸会对你另眼相看——嗯,看来连上苍都特别眷顾于你。」
桓尧瞟了眼远处若隐若现在海面水平线上,并列而行的两条船只,那绣着条金龙的旗帜随风飘扬,不禁轻叹。
「陛下有决定了么?」
沈翠羽笑若春花,灿烂动人。
「也罢,反正朕也闲着无事,能够到宸口中的美人窝的乾坤岛一游,未尝不是件乐事。」
虽然陷入了危机,可体内的神经却怪异般地激烈跃动着,一如回到了过去在沙场遇到强大敌人时的兴奋。
很久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久得连自己都已忘掉。
桓尧瞥了一眼依然身在梦乡的磨人小冤家,深不可测的眸子,而唇边同时泛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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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沉香扑鼻而来,桓宸转了转身子,柔软的被褥不小心掉到地上,骤觉得阵阵寒意侵袭身躯,打了个冷颤,睡意也由此全消。
桓宸倏地张大双眼,映入视线的是以金线在帘幔上绣上一对鸳鸯戏水的图案,房中雕花梳妆台,红漆木架床,锦帐分钩,半截泪蜡,分明是女子的闺房。
这是什么地方?
脑海掠过了一幕幕惊险的镜头——他诱骗桓尧上船,与之在床上混战,遭遇前所未见的海啸,最后的画面定格……桓尧笑着道,「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情有我担当。」
桓尧呢?
两只手赶忙摸索,却空空如也。
心莫名地一慌,忙收敛心神,寻思身处何地。
抬眼望出窗外, 无垠穹苍之上,繁星璀璨,星罗棋布,相互争研竞丽,闪烁不停。
半空的月娘带笑含羞地露出了半脸,光华尽数倾洒屋外的湖面上,荡漾开一波波的涟漪,如美人浅笑时所泛起的梨涡,美得叫人心醉。
这湖不大,周围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小树,风一吹过,轻轻扬扬,送来几分凉意。
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双脚踏着陆地,以桓尧的实力,能为难他的人,或许还没出世。
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挑剔地打量着四周。
除了一台,一床,别无其他摆设,却显得清幽淡雅,别具风格。
「凤凰少主,您醒啦?」
一把温婉的女声在侧根响起,桓宸凝神定睛,竟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绝色佳人,她端坐床前,一双白净的小手优雅地彻着茶。
她的眼睛极亮,极美,柔柔的目光飘至,仿如一阵春雨洒进了心中。
暗喝了一声彩,这女子秀眉琼鼻,明眸皓齿,而与平常见惯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略有不同,她艳光中竟又蕴含几分英气。
美人将茶递给桓宸,「请。」
桓宸以中指托杯底,送至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茶香四溢,教人心旷神怡,脱口赞道,「好香。」
「岛上独有的香片,尝尝看味道如何。」
美人抿嘴一笑。
桓宸举杯轻啜,让第一口茶场在嘴中回旋,以舌品味,顿觉淡然中回味甘甜,芳香满口,齿颊留芳,不由一叹,「美人泡出来的茶,果真色香味俱全。」
「小主生活在皇宫,见惯了锦衣艳婢,品腻了天下珍馐,区区清茶能入您的法眼,实在是盈袖的荣幸。」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桓宸哈哈一笑,「难怪姐姐的屋子香气袭人。」
盈袖一愣,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少主好才情。」
焚琴煮鹤成语都忘个干净之人,竟能出口成章?
「本王只是粗通文墨,有班门弄斧之嫌,姐姐万勿别见笑。」
眼波流转,「少主的心思确实深沉,从醒来到现在,虽满腹疑窦,却忍而不发,这份定力和隐忍着实令人佩服。」
「姐姐过誉了。」
「盈袖只是好奇,少主当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地,船上各人为何不见踪影么?」
「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哪怕我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必自讨没趣?」桓宸微微摇头。
况且为难美人,非君子所为。
「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难怪教主会对你念念不忘。」
桓宸冷哼了一声,对此冒昧闯入而又不识礼数的不速之客毫不掩饰其心中的厌恶。
来者身材纤细,肌肤胜雪,容颜艳丽,说话娇柔,却难令人心生好感——原本十分的姿容,被其眉宇之间若隐若现的邪气和阴狠破坏得七八。
盈袖面色微变,忙低首敛福,轻轻唤了一声,「圣尊者。」
在脑海迅速地搜刮出此人的资料,不由得明了盈袖脸上惊慌之色从何而来。
厉十郎,十六尊者之首,地位原在沈翠羽和凤凰,以及风雨雷电等护法之下,只因得到龙翼的宠爱,被赐予的权利仅次于乾坤教教主,传闻亲睹龙翼真面目的另一人,沈翠羽的死对头。
「下去吧,」厉十郎挥手让盈袖退下,「让我来服侍凤凰少主更衣就好。」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留下来的是盈袖。」桓宸一脸的晦气。
好好的美人儿,眼看可将她的芳心手到擒来,却让这厉十郎坏了好事,当然心有不甘。
「您既然喜欢那丫头,我禀告教主让她以后随了少主,如何?」
一边说着话,厉十郎一边将手中的衣裳放在床上,然后打算帮桓宸宽衣时,却被后者用强而有力的手势制止。
被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碰到了身体,恐怕会倒好几天的霉。
打量了自己一下,才发现他此刻仅身穿着中衣,眉头立时拧紧,脸上布满了阴霾。
厉十郎双手垂立,「少主的衣服是陛下所换。」
「你倒挺会察言观色。」
「少主过誉。」
「你真能把盈袖弄来?」猛然想起刚才厉十郎所言,桓宸将信将疑地问。
「只要是您想要。」
桓宸失声笑道,「难道我想要的,你就打算千方百计地弄给我么?」
「只要能讨得少主欢心,厉十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除了我的命和教主之位。」
「任何代价?」桓宸喃喃自语,「连沈大美人,你也能说服教主割爱于我?」
「正是。」厉十郎斩钉截铁地道。
「你是否过于自信了?」桓宸满脸怀疑之色,「竹林内将沈美人救走,应该是龙翼自己吧?他不惜暴露身份,甘冒奇险去出手相救,想来在他心中,沈美人的分量是重中之重。」
「教主的缺点就是喜新厌旧,守候竹林只为了见静王宸一面。」
厉十郎笑嘻嘻地说道。
「你将情报给我时,大概也已知道了他的计划?」桓宸沉着脸,冷冷地问道。
「教主当时正清查内奸,我怎敢自我暴露?更何况以少主的能力,应能全身而退。」
若不能在龙翼的手中全身而退的人,怎配被他厉十郎视之为靠山?
可恶的色痞,难怪在竹林里弹如此淫乱的曲子,意图搅乱他的心神。
桓宸大为生气,龙翼竟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岂有此理。
仔细想来,北武庄所发生的一切或许也是这家伙设的局,以沈翠羽为诱饵,引为奉天皇子的自己孤身犯险,若非他坚持留在竹林外,早成了那家伙的阶下囚。
沈翠羽这只棋子,为玄冰魔掌而付出的代价却相当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