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出来之后,阿郎驾车,载着洛涵风和白姝安返回洛园。
此前因为杜若旻的关系,白姝安迟迟不肯出院,所以今日,却也是她出院的第一天。
车子沿着熟悉的山道,蜿蜒曲折,已经爬至了半山腰,一直静坐在旁,久未出声的洛涵风突然开口提醒道:“知道你今天出院,爸爸特地安排了一场宴会,庆贺你迎接新的人生,所以,家里面恐怕来了不少人。”
“啊?”白姝安惊呼一声,瞬时侧头瞪了他一眼。因她清楚洛天齐一向来都把洛园视为清静优雅之地,方便他闲暇时养花弄草,特别讨厌生人上门打扰,上次举办婚宴实在是出于无奈,平日里万不得已需要聚会,也会尽量选在市区的花非花酒店里。然而,这次居然仅仅是因为她出院,就特地安排一场宴会,真正是出乎意料之外。
想了许久仍没有想通,再次定定望着他,莫名地问:“宴会?就因为我出院?”
“恰逢周日,反正大家都闲着,一起出来聚聚也是个好主意,爸爸这次真是想得周到。”身侧的那人说得眉开眼笑,明朗俊逸的一张脸沐浴在高高投射下来的斑驳疏影中,十分惬意,看起来,他今天的心情出奇地好。
虽觉得这事太过兴师动众,然而其中的蹊跷究竟在哪里,直至宴会在平静、和谐的氛围中安然结束了,白姝安依然没有看出一分。
此时阿郎的车子已经在洋楼的大门前停住,大概是被车子清脆的喇叭声唤醒,一众长辈亲友十几人,整齐列在大门口,竟然是为了迎接她回来。
看到洛涵风体贴入微地扶着她下了车,最先从人群中奔出并扑入她怀抱里的自然是静敏。
娇俏的身影在她身上软软地蹭了蹭,满头鬈发碎金般铺洒在她胸前,是充满阳光的迷人味道!
在她之后,紧接着走上前来的是洛天齐和阮凌秋夫妇,洛天齐一身便装,脸上尽是慈爱神色,而阮凌秋竟然也敛起一贯而来的凌厉眼神,头一次向她投来了温和且怜爱的目光,那目光虽显生硬,让白姝安的心底悚然一惊,但落在外人眼中,恐怕只会极其地羡慕这和睦美满的一家人吧。
寒暄示好完毕,这之后,一齐涌过来的便是洛家的一众亲朋好友,包括青宴、青宇父子,郑世、郑子墨父子,还有方如林、周子易、邱远等洛氏集团中掌有实权的才俊及长辈。
在整个叙旧探视的过程中,洛涵风都紧紧地、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每行几步、每说一段话,两个人都免不了对视几秒,简直是达到了思想行动完全统一的至高境界。
这一场宴会,从午时开始,直至入夜结束,亲友们才缓缓告辞离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相见不识
白姝安出院后,又在洛园养了近半个月,受伤的腿才完全恢复了从前的灵活,可以自由地四处跑动。
因服装店的生意被静敏打理得有声有色,白姝安想到洛天齐当初创建DreamDaisy的初衷,若不是静敏被情所伤,决意回美国,她也不会临危受命,现在一切回归原位,却是最好的选择,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一方面是报答静敏一直以来的关爱,另一方面,却是盘算着如何通过静敏这条线,进一步接近阮凌秋。
关于阮凌秋的心机手段,耳濡目染了过去的那段腥风血雨,白姝安深切地知道,她绝不是一个甘心安于现状的人……
然而洛涵风口中所说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期,却比她想象的要久,久到所有人都遗忘了阮凌秋回国的初衷,开始接受她的融入,并理所应当地将她当做了洛园真正的女主人。
自白姝安重回洛园后,她发现家里的客人已渐渐多了起来,青家的那对父子是常客,还有郑家的,李家的,方家的……
不得不承认的是,阮凌秋的确是交际场中的高手,每一次宴会都被他搞得有声有色,招待客人,热情周到;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谈话时善于调节气氛,不失时机抛砖引玉,照顾到各人感受。
而平日里最爱清净的洛天齐对阮凌秋乐此不疲的铺张奢华,竟也没有出言干涉过一句,如此,自然是更加助长了她的气势。
对于这些改变,最开心的当属静敏。有一次,她甚至眉开眼笑地向白姝安袒露了心事,认为按照目前的形势继续发展,她的父母极有可能泯去恩仇,重新开始。而作为这场计划的精心策划者,看到自己功德圆满,满意之余还有无限的感动。
经静敏这么一提醒,白姝安有时会恍惚地觉得,难道洛天齐竟是为了照顾静敏的感受,才会容忍着眼看这一切默默发生?
当然,也有因为这些改变而变得心事重重的人,这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洛涵风,其次便是青宇。
从前能言善辩、风流倜傥,惯会在人群中招蜂引蝶、缓解气氛的宇少如今是彻头彻尾地变了,简言之,现在的他纯粹就是一只闷葫芦,特别是在人多热闹的地方,常常人家问他三句,他才言简意赅地答一句。青宇的沉默虽让许多人不习惯,但大家像是心知肚明似的,并不当众为难他。
至于洛涵风,对待阮凌秋的宴会,他每次不是姗姗来迟,便是有事推脱。在人前,他偶尔会唤她一声妈,在人后,却是目不斜视,冷眼擦肩而过。
更让白姝安深感意外的是,面对洛涵风的冷漠,阮凌秋的态度相较从前,却是大相径庭。她不仅笑脸相迎,而且态度亲切和蔼,言行举止俨然是一个带着愧疚、誓要弥补的后妈,难道说,她真的是因为感激洛涵风在唐人饭店中毒事件上,放了她一马,决心悔过自新?
白姝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却日渐忐忑不安,面对阮凌秋极有分寸的关怀,她只能表现得谦谦有礼,原本想要主动进攻的计划,被暂时搁浅,只与阮凌秋保持着安全距离。
7月24日,拖了将近2个月的春华剧院意外坠人事件终于开庭公审。
作为受害人及原告,白姝安自然要出席。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除了洛涵风之外,洛天齐和阮凌秋竟然也坚持陪伴他们,一起来到了判决现场。
当被告席上出现傅筱雅苍白憔悴的消瘦身影时,白姝安的胸口一滞,那张娇艳的脸此刻已经毫无血色,目光呆滞,褐色的瞳孔中空洞无物……
她果然如司法部门所说,是真正地、彻底地疯了么?
再次望向她空荡的目光,这一次,她不得不相信,曾经高傲跋扈、目空一切的富家小姐,如今的精神世界已犹如一段枯木……
早知今日,曾经苦苦追求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也许她竟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选择了遗忘,虽然这种方式太过决绝,太过彻底……
但是至少,她做到了,至少如今,她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中,竟还带着几分单纯和质朴。
心中慨叹,唇角扯出一丝麻木的笑意,视线转至旁听席上,看到张谨慧清癯惨白的脸,虽已瘦得不成人形,可依然保持着高贵的姿态,笔直而坐,她的身边只有张诗瑶相伴。
白姝安听说傅伯轩病得很重,可是她无法亲自去看她,她害怕自己的出现只会火上浇油,曼姨临走时曾说,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如果可以的话,白姝安亦希望傅伯轩可以转变态度,放下执念,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审判经过各道程序,历时一个多小时,最终宣判,傅筱雅、王显和应胜礼三人合谋,定为故意伤害罪,以特别残忍手段致杜若旻和白姝安两人受伤,其中杜若旻重伤,白姝安轻伤,分别判处王显和应胜礼有期徒刑12年和10年。而傅筱雅因为精神分裂,将送至专门的精神病疗养院长期接受治疗。
宣判完毕,傅筱雅被两位法警左右架着,带离现场。
白姝安的目光亦紧紧跟随着她离去的方向,恍一抬头,看到法庭门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木然而立。宇的目光冷寂,却是一瞬不瞬地定在傅筱雅缓慢移动的消瘦身影上,两人擦肩而过时,傅筱雅终于抬头望见了他,目光交错,她的唇角微微漾开,有笑意爬上她的脸颊,然而只是那么一瞬,很快便消失不见,继续向前迈步离去……
终于,她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终于,她们成为了相见不识的陌路人!
云城法院门口。
洛家人正打算上车离去,突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响亮且颇为熟悉的声音。
白姝安扭过头去,瞧见张诗瑶正疾步向着他们走来。
张诗瑶落落大方地跟洛天齐握了手,继而跟阮凌秋熟稔地寒暄几句之后,才将目光锁在白姝安的脸上。
对于尚且沉浸在傅筱雅的悲惨结局中,没有缓过神的白姝安来说,完全没有料到张诗瑶眼神中真正的寓意所在,以至于在几日之后,当暴风雨突然来袭,果然被击了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面目
时值盛夏,8月初,云城一年里最热的时光。
窗外烈日当空,焦灼的草叶无声喷吐着热气,与嘶扯的蝉鸣相伴,虔诚地守候着午后的一场雷阵雨。
白姝安坐在春华剧院敞亮的办公桌前,正在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新官上任,又经前一段时间的意外养伤,整整离开了两个月,这段日子里着实堆积了不少公务。
尤其是因王显突然出事,副总经理的职位一直虚位以待。许多先前看在王老的面子上,不敢出头争功的老前辈,都开始一个个地跳出来毛遂自荐,有几位甚至与曼姨关系甚厚,如何处理才能不有失偏颇,白姝安正在左思右想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两字刚刚出口,才从眼前堆积的文案中抬起头来,就见张诗瑶穿了一身极薄的浅绿丝质长裙,仿若一阵冷风,迎面吹至她的办公桌前。
不得不说,张诗瑶是一位美人,尤其适合穿冷色调的衣裙,因她生了一张微长的脸,高挺的鼻梁上一对颇为狭长的凤眼里,时不时地总会射出两道锐利的光芒,仿佛浑然天成一副冷艳模样。
或许她自己亦十分懂得欣赏自己的美丽,因此,为了充分展示自己的高贵气质,便总爱表现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漠然姿态,此时的张美人就是这副模样。
白姝安从宽大的红木凳上缓缓站起,淡定地迎上她刺眼的目光,唇角微弯,浅浅的笑容里藏了一份好奇,语气不紧不慢:“难得张小姐大驾光临,不知道找姝安有什么事?”
“我今天,是特地过来找你聊天的。”张诗瑶扬了扬眉,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却是径直走到窗边的皮凳子旁,款款坐下。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张小姐跟姝安还有可供闲聊的话题?”再次淡定自若地坐回身后的椅中,沉静的目光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张诗瑶暗藏波涛的脸。
“呵,要说这话题,诗瑶心里,还真的有许多桩不为人知的秘密,值得我们坐下来深入地探讨探讨呢?”唇角高高地弯起,带着鬼魅般的笑,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比如说,你的原名其实不叫白姝安,而是陆兰,你的亲生母亲不是林曼音,其实是曾经霓裳丽影的头牌舞女黛云……”
见白姝安悚然一惊,脸颊上微微渗出白意,张诗瑶十分满意,继续带着邪魅的笑,红艳的唇瓣微启,瞬时喷吐出串串火舌,“再比如说,其实你跟洛涵风根本不是真正的夫妻,你们只不过是契约结婚,你千方百计潜入洛园,不过是想骗取洛氏的钱财,亦或者是为母复仇……”
仿佛有一枚炮弹在白姝安脑中轰然炸开,瞬时将她的思绪炸得四分五裂,她虽努力保持着僵硬的躯壳不被击倒,但濒临溃败的神智却已力量微薄。
张诗瑶对她的所有软肋如数家珍,想必是未雨绸缪了许久,这一次蓄势待发,不将她击得一败涂地,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此刻,那些残忍的真相,犹如一柄尖锐的利刃,一刀接着一刀地扎进她的心口,淋漓鲜血在她腹中来回穿梭,难忍的疼痛渐渐变成了麻木。
白姝安凝神屏息,不去看面前已然狰狞的可怖笑脸,片刻之后,才淡淡一笑,不承认也不否认,缓缓说道:“真没想到,原来张小姐对姝安的事这么上心,真让我受宠若惊。”
“哼,别以为你坐上这院长的位置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当初,爸爸要不是误把你当做姑父的私生女,怎么可能对你另眼相看,现在事情证明,你果然不是!”
张诗瑶冷哼一声,缠绕在花架兰叶上的修长白指,突然狠狠扯下,目露凶光,继续说道,“白姝安,你的真面目就要被揭穿了。因为这些事情,不光我知道,洛伯母知道,这个时候,恐怕连涵风和洛董事长也已经知道了,哈哈哈……”
张诗瑶的笑声如同诅咒,一圈圈荡漾在空中,像一张可怕的网罩,沉沉覆盖在白姝安的脑袋四围,箍得她头皮发麻,继而疼痛欲裂,苟延残喘之际,白姝安总算抓住了她话里的要义,她竟如此自然地称呼阮凌秋为洛伯母,看来她们的关系远不如平常所见般简单。
自己的身世按理除了曼姨之外,旁人很难知晓,除非,除非是跟当年的血案相关的人直接透露……
而阮凌秋最恨的应该是洛涵风才对,为什么这次竟然是拿她下手,倘若此刻,真如张诗瑶所说,洛涵风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白姝安的脑袋再次被惊雷击中,混乱的思绪已然扭成乱麻,有太多的疑点无法追究,有太多的线索需要梳理,而此刻更重要的是,张诗瑶依然嘴角噙笑,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她不能示弱,不能倒下,更不能轻易被打败!
于是,清亮的眸中瞬时射出两道寒光,盈盈起身,居高临下望着她,语气凌厉地说:“我与涵风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夫妻,这一点恐怕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就不劳张小姐费心了。”
白皙的双颊凝起淡粉,微有娇羞似地抿唇一笑,“对不起,我很忙,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张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走好,不送!”
有怒意慢慢地爬上了那张微长的脸,却极力地克制着不由自主变得通红的双眼,张诗瑶霍然起身,大步走向门口,临出门前,再次回头,阴森一笑,甩下最后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打回原形,让你看清自己的真面目,其实你什么都不是,你本来就该一无所有!”
房门怦然关上,冷寂的脚步声急速远去。
白姝安刚刚被鲜血浸润的一颗心,瞬时袭过一阵阴风,窗外艳阳高照,草叶焦灼,她却感到有一桶寒冰,由上至尾,当头浇下,激得她浑身颤栗不止……
想起洛园此刻极有可能发生的一切,再也无法安然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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