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她想为他略有先见之明的自圆其说而欢笑,但实在笑不出来,“你可以收留我一个晚上吗,今天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怎么去见她。”
“当然,我很乐意。但是不知道你的曼姨现在人在哪儿?”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她来云城找春华剧院的院长王之逸老师。”
一丝讶异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溅起几点星光,蔓延到棱角,他皱了皱眉,没有答话。
她举杯喝了一口饮料,继续说道:“你知道春华剧院在哪里吧……”
“服务生!”洛涵风忽然打断了她的陈述,大声叫唤候在门外的侍者,一个蓝衣女孩飞快地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本子,如同捧着圣旨一般,毕恭毕敬地放于洛涵风桌前,洛涵风提笔在本子上飞快地划过,蓝衣女孩鞠躬之后,迅速退出门外。
洛涵风极其熟捻地做完这一切后,才若无其事地抬头望了她一眼,并淡淡说了句:“看来你真是偷跑出来的,吃完了的话,我们这就走吧。”
走出“香满楼”才发现夜幕已降临,云城内外,华灯初上,好一派繁荣景象。如果说月城夜晚的灯光如晴天的星子,明亮而又清澈;那么云城的夜,却是满天星光下绚丽夺目的五彩烟花,看不尽其缤纷,也说不完其繁乱。那些璀璨的颜色,一层又一层,铺筑了静江两岸,从危楼到平房,由街巷到广场,寸寸缭绕,直至这城市的尽头。
白姝安静静地坐在洛涵风的车子里,望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形形色色的红男绿女旁若无人地相拥而走,在他们热情却又温暖的眼神里,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云城的面貌。
车子一路疾驰,穿过江边大道,进入一条树木繁盛的林荫道,初夏的夜,凉爽的晚风温柔地拂过,风里面夹杂着古木和青草的芳香,她把头贴着车窗,树木交错的影子借着明亮的路灯斑驳陆离地洒在她的脸上。
一直沉默的洛涵风突然反问了句:“你在想什么?”
白姝安转头看了一眼埋在车子里若明若暗的脸,“我觉得,云城跟月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的确,这里不会有你这样的人。”
白姝安埋头深思了许久,突然感受到这一句戏谑的话分明是在讽刺她今天所作所为的天真无知,遂挽起双手交叉在胸前,头瞥到窗外装出不再理会他的意思。
洛涵风举起修长的手臂调皮地在她眼前晃了晃,见她仍没有反应,竟奇怪地笑起来:“生气了?你看,即便是在云城,也有这样静谧的林荫道,但是你这样的人,我敢肯定在这里找不到第二个,我指的是你的纯真,可不是你心里所想的那些坏词。”
白姝安的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但依然侧着头,冷冷地说道:“谁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怎么能安心地坐在我的车里,又不问我带你去哪里呢?”
她猛然转过身子,呆望了他半晌,可他的整张脸浸在黑暗中,看不出半点表情,好像有一阵冷风吹过,她缩了缩身子,强硬地顶嘴,“我可不怕你,本姑娘的力气不比你小。”
“哦。”他疑惑地轻应了声,似乎忍不住在笑。
过了会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可是,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他话音未落,车子已经驶进一扇高大的铁栅门里,停在一座小洋楼前。
第二十四章 雾都惊梦 (4)
洛涵风和白姝安两人下车沿着石级而上,便走到大门,径直穿过昏黄的大厅,再踏着浅蓝地毯而上,转弯就是二楼客厅。
洛涵风把所有的灯点亮,展现在白姝安眼前的是一个极其雅致的所在。左侧如海水般湛蓝清晰的电视背景墙扑面而来,右侧一壁白墙下,掠过一环精致的软皮清蓝沙发。中间一律镶嵌圆拱形玻璃窗,再往下看,高低不一、形状各异的大理石架上,零散布置着书册、花盆、画架、提琴等风雅之物。
白姝安原本一直是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可看到这样一个奇妙的所在,也忍不住走到窗前,拿起椭圆白石架上的一柄书画扇子把玩起来,放下扇子,再拿起旁边的几册书籍,全是她不太懂的英文,侧头奇怪地望向他,他正递过来一杯沁香缭绕的咖啡。
“这些都是你平常的读物?”
“那不过是装饰用的。”他微笑着退回到楼梯口,略微弯腰探手示意她同行,她跟在后面,见他推开了楼梯左侧的一扇乳白木门,灯光打亮的那一瞬她才惊觉自己已置身于一片奇异的书海,空旷的房间里别无长物,只满满两墙的书架,方正有序的格子间分门别类堆积着各色书籍。
白姝安走到中间随意从一个格子间抽出一本书打开一看,居然是《莫扎特传记》,同一个格子里放着他所有代表作的乐谱,包括《费加罗的婚礼》和《安魂曲》等。
她轻轻地放回这些神圣的卷宗,拿起上面一格的书册,竟是《肖邦传记》以及乐谱,旁边依次是德彪西、贝多芬等西方古典音乐史上传奇人物的传记。这些书目数量众多,占据了半个墙头,但却一尘不染。
“年少的时候疯狂地迷上了古典音乐,大学毕业回了国,就把曾经想买的书都给收集了来。”洛涵风远远地站着,不时传来几句释疑解惑的话语。
“我可没有你好命,小时候家里很穷,都是曼姨教我读书认字……”
“可是,有些对你来说轻而易得的事情,对我却很奢侈。”
她不解地望了他一眼,灯光原是清亮的,却映得他挺拔的身躯有些孤单,他坚毅的脸庞带着几分冷峻,如雕塑一般,仿佛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许久……
白姝安有些出神地呆望了会,才努力地回味起刚才他话里的意思,可是琢磨了半天,都觉得不可能有那样的事情存在。
移步走到对面的书架,这里陈列的均是国文经典,姝安随意抽出一本竟然是《史记》。
“说来也怪,我虽然从小在国外长大,可是学起古汉语一点也不费力,好像那就是本能。”洛涵风的语气终于恢复如常,轻松平淡地像跟一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侃侃倾谈。
不知道为何,白姝安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虽然与他交谈,同样让她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亲切感。
从书房里出来后,他带她进入对面的卧房。这里同样是布置雅致、氛围温馨,可是白姝安的一颗心却莫名地紧张起来。
“嗯。”
“嗯……”两个人奇怪地同时开了口。他说:“你想说什么。”她却说:“还是你先说吧!”
“那好,你就安心住在这里。”他把一串钥匙塞到她手里,“今天你一定累了,早点睡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你要走?”她诧异地跟着他走出卧室,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这里…不是……”
“我一般不在这儿住,除了特殊情况。”他喝完了放在茶几上的咖啡,并把凌乱的装饰书册放回托盘,才转身向楼梯走去,边走边解释道,“这里叫紫云公寓,我回国后买的,除了我父亲和女佣之外,你可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
他话里的意思说得越清楚,她心里的纠结却越是紧迫。
白姝安站在楼梯口目送他下楼,洛涵风走到一半突又回头交代:“哦,对了,楼下厨房的冰箱应该还有些吃的,如果你饿的话……卫生间里生活用品也很齐全。”
“哦。”
他凝视了半晌,才说出最后一句话:“晚安,白小姐!”
“晚安!”她一直站在原处,直至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紧接着是他坚定有力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然后是车子“突突”的马达声,最后“嘭”地一声,那扇院子里铁门也自动关上了。
世界恢复了宁静,她却无法从这迷离的氛围中苏醒过来。这天晚上,白姝安独自躺在陌生的床上,无法入眠。
她被熟悉的噩梦惊醒之后,一个人蜷缩在床角许久许久,她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怎么会如此狼狈,她有些害怕,未知的命运她能否敌得过,她十分期待,因这里距离曼姨该是十分近了,也许明天就能遇见。
还有一点她没料到,洛涵风这个男人,从今天起,正式走入了她的生活,她的人生就此变了。
洛涵风回到洛园时,时针已指向十点,但是大堂的灯还未熄。洛天齐独自一人埋在沙发里,抽着雪茄,白色的烟圈在灯光的雾气里渐渐染了色,丝丝缕缕盘旋在空中。
“爸,您还没睡?”洛涵风的步履轻而静,缓缓踱到客厅中央,低头看着相对而坐的父亲。
“你不解释一下吗?”洛天齐语调不高,但低沉的气势里分明透露出一种责难,“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让你在公司会议上离席不归,居然连晚上与张市长的饭局也能遗忘?”
洛涵风掩面叹了口气,微皱着眉,做出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突然头晕得厉害,视线有些模糊,原本只是出去接个电话,后来实在忍不住,就去公寓休息了会。”
作为儿子,洛涵风深知父亲的软肋所在,除了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其它任何原因可以令他释怀心中的愤怒和焦虑。
果然,洛天齐急急地把手中的雪茄掐灭在身旁的透白琉璃缸里,身体迅速离开沙发,走到儿子眼前,用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关切地问道:“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上次你忽然晕倒在学校就把我吓了一跳,不过已经过去十年了……怎么会……不行,还是叫燕西过来看看吧。”
“爸,不用太担心,也许只是过度疲劳而已,我睡了半天,感觉好多了。怕公司的人知道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直接离开了公司。”
“嗯,你确定没事了。”
“没事。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去医院做个检查。”
看着儿子神色平静,状似没有任何痛苦的痕迹,他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那么,剧院的事情谈得怎么样?”
“先不说剧院的事,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张市长的千金的?”
“张市长的千金,张诗瑶?”洛涵风状似思索了一会,对着父亲郑重道,“前天在马场跟她偶遇,不过是初次相见。”
洛天齐开心地笑起来,“今晚的饭局上,张市长提到了刚回国的女儿,又提到了你,听那语气,张小姐对你印象很好。”
“是吗?”洛涵风抿了抿唇角,无所谓地笑笑。
“只不过,剧院的事生了一些意外。”洛天齐又坐回沙发上,银发下的黑眼圈里显出一丝隐忧,“前天,由王之逸为首的全国各地二十多位文艺界名家的联合上书已经递到了张市长那儿,他们指出春华剧院近半个多世纪以来,承担了发扬云城文化的重大历史使命,绝对不能因为发展经济而将其轻易改建。为了稳定大局,避免引起歪曲的社会舆论,现在张市长也有些动摇。”
洛涵风听后,心内一震,他几乎马上就猜到了白姝安跟这起事件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在父亲面前还是表现得十分镇静,“您有什么对策吗?”
“按兵不动,静待时机。”洛天齐舒了舒眉,对儿子笑了笑,“你暂时不用管这件事,明天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然后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两天。”
要在平时,洛涵风必定推辞,或者找个理由来搪塞过去,不过这一次对他来说,似乎是天赐良机,他不动声色地答应了父亲的建议,并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往楼上走去。
第二十五章 晨 舞 (1)
一夜辗转,白姝安仿若仍在梦中,恍惚听到一个轻盈且柔和的声音正不住地叫唤她,朦胧的晨光里,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洛涵风衣着齐整,谦谦有礼地坐在床头。
白姝安下意识地用被单裹了裹身子,冲她淡淡一笑。
洛涵风温和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一道邪恶而灼热的光芒,渐渐俯下身体,一步步把她逼迫到床的边缘,他的呼吸急促,从胸膛里发出猛烈的撞击声,身体仿佛火烧般滚烫,他无暇的脸、滋生的须、强健的臂,像磁石一般牢牢固定在她胸前……
突然她一声大喊,用尽全力推开若磐石一般的躯体,自己则从床上跃起,凌空举起被单飞扑在他身上,洛涵风还来不及躲闪,就已被团团裹住,双手反扣,动弹不得。
“喂,喂,女侠饶命。”他只能从嘴缝里憋出一句话,“下次不敢了……”
“哈哈哈,哈哈……”白姝安得意地笑着,“这回知道我的厉害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敢不敢……”
笑得太过用力,尽然全身软绵绵地在瞬间失去了力气,她还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睁眼一看,床前空无一人,原来只是一场梦!
白姝安坐起身往窗外望去,垂挂着金丝流苏的米蓝窗帘四周,覆盖着淡淡白光,晨风隐隐吹动,帘子卷起,窗前书桌上的百褶琉璃灯若隐若现……窗外鸟语清脆,伴着馨香缕缕,点点传入鼻息……
她赤了一双脚,连蹦带跑跳到窗台前,昨天晚上回来得晚,这个园子到底长成什么样,其实还没看细致。
推开半闭的白漆木质拱形窗户,一阵清香扑鼻而来,低头往下一看,窄窄的阳台上,竟簇满了一盆盆怒放的茉莉,莹白的花朵高低不一地闪烁在绿意融融的露珠里,十分耀眼。
想必夜里下了阵雨,楼下的草坪上也一片片晶莹剔透的,中间稀疏点缀着几株紫薇、柳杉,开着粉紫的花,十分旺盛。
那草坪间还环绕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径,通往东边的凉亭、南边的大门,西边的回廊。空中红日侧悬,风里鸟语花香,把这一秀美的所在映衬得美轮美奂。
白姝安拉开帘子,把窗户高高地支起,整个人坐在书桌上,俯瞰了一会美丽的园景,才跳下来回到床前。
突然想起梦境里洛涵风举手投降的滑稽表情,又联想到他平日里神色冷峻、待人澹澹的样子,乐得直想笑,笑得前俯后仰,白姝安一头倒在床上,从床的这头翻滚到那头,卷起半层床单滚回床沿时,竟滑落到地上,只听得清脆地“吱呀”一声,她此行唯一仅剩的裙子被撕成两半,一条残片孤零零缠绕在一方床角的金色盘丝浮雕柱子上,随风起舞……
白姝安懊丧地回望着这张设计复杂、太过梦幻,无一不彰显出其高贵奢华的欧式宫廷风大床,靠背及扶手上典雅的裂纹白色底漆,精细的描金花纹图案,以及镶嵌了金色盘丝浮雕的支架……心头怒火不明而来,站起身狠狠地踢了它一角,却让赤裸裸的脚趾头糟了罪。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啊?”她急忙扯了被单裹在身上,跑到衣柜前开始翻箱倒柜,“天哪,都是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