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小偷趁着他醉睡之后想摸他的钱,却比闭着眼睛打呼噜的他一脚踹断肋骨。
“所以做坏事是会有报应的。小三子,叔再给你说最后一遍,你以后再敢偷鸡摸狗,就不要登我甘家药铺的大门。先生心软归心软,我阿泰可不会跟你讲什么情面,见了就会直接把你扔出去!”
小三子哭丧着脸:“阿泰叔,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您老就别再骂我了。哎呦,真是倒霉,其实我早看见那煞星腰上缠着软剑,不像个好惹的,偏偏一时鬼迷了心窍,动土动到太岁爷头上了。”说完后就用左手拍右手,自己骂自己:“叫你手贱!叫你手贱!”
“小三哥,你说那人身上带着软剑吗?是什么样的软剑?那人长得什么样?”小柔儿眼睛一下子亮起来!这么多年她也没忘了救过她的“佩戴软剑”的白玄冰。
小三子胡乱比划:“就是这样窄的软剑,缠在腰上也不知多长,黑颜色的,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腰带呢,后来才发现太阳底下闪着光。那人长得倒人模狗样的,穿的却破破烂烂不知几年没洗澡了,不过这人身上钱多,回回都能拿出银钱买酒!醉得跟条狗似的,就像那边那个人一样……”小三子忽然住了嘴。
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半晌,忽然惨叫起来:
“娘呀!!!!那死鬼煞星咋还不放过我啊啊啊啊!!!”
大伙儿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药铺门口竟不知何时坐了一个醉醺醺的青年。
见面
穆竹楼每日醉生梦死,不知今朝是何日。这付醉鬼样子引诱无数小偷向他下手。因他酒醉之后也有防御本能,那些贪心的小偷不仅都没有得手,还遭遇到不轻的教训。
这日他又觉得一群人向他接近,嘴里叽叽喳喳的也不知说什么。一双有力的大手要将他拉起。穆竹楼讨厌被人打搅,眼睛也不睁开,随手向对方身上击去。这一下若是打实了,对方最轻也得断根骨头。
阿泰一手接住穆竹楼的手,皱眉道:“哪家的小子,出手这么毒?”
穆竹楼手不能动,左腿反射性踢出。这腿携的力道可以击碎大石,硬生生踢到阿泰身上,却只闷响一声,像踢到一块坚实的铁板。
阿泰眼睛一眯,出手如电,在穆竹楼后颈一击,穆竹楼闷哼一声就昏了过去。
阿泰提着穆竹楼就要把他丢出门外。
其实论武功阿泰不一定是穆竹楼的对手,奈何现在穆竹楼醉醺醺的,并没有拔出他最擅长的软剑。阿泰之前虽然没有受伤,但硬生生承受那一脚也是很不好受。当下就要给穆竹楼一个教训。
“阿泰叔,那个叔叔躺在大街上不要紧吗?”
阿泰:“柔儿,那个叔叔喜欢在大街上睡觉,你别担心。”
“哦。”柔儿虽然答应着,眼睛却忍不住朝外面瞅。——这人身上可也佩戴着软剑呢,他会不会认识白玄冰?
可外面的青年却很快被许多人围起来了。好像看什么热闹似的。柔儿踮起脚来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
“这个小伙子怎么了?发羊癫疯了么?”
“好可怜!”
“我看不像是羊癫疯,羊癫疯会口吐白沫的,他好像只是头疼。”
“咱们去找甘大夫帮他看看吧,他疼得这么厉害,别是得了大病。”
“甘大夫!甘大夫!阿泰大哥,你们快出来看看,外头有人发病了!”
阿泰杵在门里,脸有些黑。小三子咂舌:“叔,是不是你刚才下手太狠把人家伤着了?”
——阿泰脸更黑了!他冤枉!比起那小子毫不留情的一脚,他下手已经很轻了好吧!!
“阿泰,好像有人生病了,咱们去看看。”外面的吵闹惊动了甘宸云,他已经快步走出去。
阿泰叹着气,只得又将扔出去的人给提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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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缘吃惊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肮脏青年。穆竹楼怎么会在这儿?!
“缘儿,这人脉息很奇怪,我诊断不出他患了什么病。似乎除了筋脉肺腑损伤,还有一些中毒的迹象。”
“先生,你想让我帮忙看一看么?”
“是的。缘儿,我知道这有些为难你,不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甘宸云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沈缘已经定亲了,倘若亲手救治别的男子很有些不合适,但是倘若这个重病的青年有救,他不忍心眼看着他死。
“先生,没关系,恰好我也认识这人……我会尽力救他的。”
沈缘不禁想起以前和穆竹楼的交情。那时他智力低下,像个小孩子一样黏着她。虽然后来变聪明了,与她疏远了,说话也不中听,但那些不中听的话语里满是别扭的关心。沈缘不是没有心的人,虽然当时有些迷惘,后来却隐隐懂得了穆竹楼的心意。当然这心意她注定无法接受,因为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但这使她对穆竹楼很歉疚。
“缘儿,这醉鬼武功不错,发起病来很难对付,你治病的时候我在一旁帮你看着吧,省的出意外。”
“那就先谢谢阿泰叔了。”
春光明媚,外面鸟语花香。穆竹楼眼睛未睁开,先闻到一股淡雅的甜香。他警觉地睁开眼睛,却发现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素净简朴不失温馨的房间,干净柔软的棉被,屋中墙角摆了几盆茂盛的鲜花。
这是什么地方?
“你醒了?穆侍卫,你觉得好一些了么?”
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温婉少女,穆竹楼如遭雷噬。他再也想不到竟会遇见她!军营一别,他以为已经是最后一面了!
一时心中说不出是悲是喜,只怔怔得看着那个牵动他心神的少女,款步走来,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随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又替他把脉。
——当那温热的手指接触他的皮肤,穆竹楼不禁颤抖一下。这一切跟做梦似的。
“很好,已经退烧了,脉象也趋于稳定。”沈缘笑眯眯地说。
穆竹楼看着沈缘久违的笑脸,一时情难自禁,一把捉住沈缘的手!沈缘吃惊地看着他。
“你……”穆竹楼有满腔的话要说。一直被忽视的阿泰却冲了过来,一下子分开他俩!
“小子,不要唐突了!”阿泰沉声说。直觉告诉他这小子恐怕对缘儿有别样的心思。
穆竹楼被阿泰打断话头,怨毒地看着他。不过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心里暗暗庆幸。他一向是个很骄傲的人,懵懂之时被沈缘明确地拒绝过,无论心中再喜欢她也不会轻易说出。刚才是乍一见面情难自禁,可真要说出来场面可就尴尬地很了。
穆竹楼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瞬间已经调整心情,看着沈缘冷冷道:“是你救了我?笨女人,你果然烂好心地可以当菩萨供着了!”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沈缘无奈。这小子怎么一醒过来就恢复毒舌模式?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话?对你感恩戴德么?”
“穆竹楼!”
“好没礼貌的臭小子!”阿泰黑着脸沉声说:“缘儿你先出去,这小子脑筋不清楚,阿泰叔叔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居然敢对他们家的宝贝缘儿这么不客气,找死啊小鬼!
“阿泰叔你要干什么?”沈缘话还没说完就就惊呼一声,阿泰竟直接把她抱出门外,随后阿泰就返回去紧紧关上了门。
“阿泰叔!”
阿泰不理会沈缘的呼唤,冷冷看着眼前的穆竹楼。此刻他面色惨白滚倒在地上。——刚才看见阿泰二话不说对沈缘动手,穆竹楼心中一急想要起身,却身体虚弱力不从心,一不小心就摔倒在地上。
引导
穆竹楼趴在地上怨毒地瞪着阿泰。虽然他明知自己身体虚弱,现在绝对不是这个黑铁塔的对手,却丝毫不肯示弱。
阿泰走到穆竹楼面前,表情很是高深莫测。居高临下不轻不重踢了穆竹楼一脚,惹来更加愤怒的瞪视。
“瞪什么瞪?踢你一脚很不高兴啊?哼,之前你酒醉的时候踢我那一脚才痛,换了别人骨头都要断了!”
穆竹楼酒醉之时踢过好几个人,早就不记得谁是谁了。他不否认,也不辩解,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
阿泰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穆竹楼面前。他站着时个子太高,给人很大的压迫感,坐下来以后就显得“平和”一点点。穆竹楼也挣扎着起身,靠在床边坐了起来。
穆竹楼暗暗行功运气,等他力气恢复一些,就是阿泰倒霉的时候了。
“小子,你是一个杀手吧?现在想怎么杀了我?”穆竹楼蓦然睁开眼睛。对面的黑铁塔一脸平静,好像只是说了一句很平常的话。
“不说话?你以为我在诈你吗?不,像你这种人,我一眼就能看出你是做什么的!”阿泰审视着穆竹楼的神情。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穆竹楼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现在断案不必讲凭证,只要空口讲白话便成了。论起来,我看你面目凶恶,倒更像是杀手呢!”
“你说的没错。”阿泰慢慢说:“我以前的确是个杀手。”
穆竹楼不说话了。眼前这个黑铁塔是什么意思?哪一个杀手也不会轻易在陌生人面前显示身份。他们这一行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在暗中行事才更有利。哪怕金盆洗手不干了也不会说出,因为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想拉拢我还是想杀了我?”
阿泰摇摇头:“想得太美了臭小子,老子早已经洗手不干了。我之所以捅出这一点,是因为看出你喜欢缘儿。”
——忽然被人说出内心最深沉的秘密,穆竹楼脸色霎时铁青!
“你这个满手血腥的小子,是不配缘儿的。”阿泰的语气倒没有鄙薄的意思。但穆竹楼还是立即炸毛了:“那你呢!你不是说你也是一个杀手吗?!沈缘还叫你叔叔,倘若她知道了你的身份,你以为你还配呆在她身边么?!”
“小子,你脾气很不好。”阿泰皱眉说,倒也不生气:“而且就算缘儿知道了我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因为我早已经洗手不干了,而且已经弃恶扬善,这些年救了很多人,做了不少好事,算是将往日的错事找补回来了。”
——夸自己毫无鸭梨,这黑铁塔脸皮够厚的啊!穆竹楼连连冷笑。
他心里很不舒服。阿泰有一点说的没错,穆竹楼虽然并不觉得自己的杀手身份很见不得人,但他的确不敢对沈缘说。心里也隐隐觉得,拥有这样过往的自己是不配站在沈缘身边的。但自己想是一回事,被人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现在他的心情是很不爽的,有点儿酸涩,也有点儿恼羞成怒。
“所以你说了这一堆废话,你究竟想干什么?”
“当然是想赶你走。”阿泰仍旧毫无鸭梨,理所当然的语气很气人,竹楼还未发作呢,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看你这臭脾气,估计是不会乖乖听话的。而且杀手大多性格坚韧,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看来我八成是赶不走你了。所以,臭小子你学学好吧。你先变成一个好人,我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好人?!这词还真新鲜!穆竹楼看着眼前的黑铁塔跟看一个怪物似的。这家伙轻易说出的很多句话怎么都让他觉得这么不可思议呢?他是太自以为是还是脑筋有问题还是觉得他很好摆布?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你算哪根葱?”
“你不听话我就把你的身份告诉缘儿,并且让她一辈子不见你。”
——这么恶毒!这黑铁塔自己的品性这么差,还好意思改造变别人?!
“你要是不变成好人,我是不敢让你接触缘儿的,况且缘儿已经订了亲,你早就没戏了。”阿泰杀人不见血:“不过看你既然能喜欢上缘儿,想必天性还未泯灭。小子,你知道么?现在的样子很像以前的我。”
“哼!”——好意思说!你长得这么丑!
“每日杀人,拿钱,花天酒地。害的别人家破人亡,自己心中也很迷惘。也许明天就会被别人杀死。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生老病死都只有自己孤独一人。老实说,以前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平安活到这般年纪。小子,你也知道的吧。咱们这一行,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伤残丧命都是平常事。”
穆竹楼沉默了。阿泰的话触动了他的心灵。杀手的世界都是孤独无依靠的,所以他和他兄长的感情才那么深。
阿泰低声说:“十八年前我第一次碰上甘先生。当时我失了手,杀人不成反受重伤,看来不死也得残废了——其实咱这行残废也和死了一样。躺在荒山野岭上,没有一个人,浑身血泥地挣扎。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像是个人了。当时身上也无分文,不过那份臭德行,就算有钱也没人敢救。结果就遇上了甘先生。他上山采药,见了我受伤,什么也没问就赶紧施救,费了老劲地叫周围的村们将我扛回家去。”
“当时我还怀疑他是不是别有目的。因为当时我在江湖上也是有点儿名气的,觉得他无故示好,也许是想卖我一个人情,等我伤好了便利用我做事。”
“甘先生不收一文钱,费了整整半年时间才将我诊治好。当我好了便问他要什么回报。我早已经盘算好,倘若他的要求不过分,我就帮他一次。倘若他得寸进尺,老子也不是个善茬,就宰了他了事。”
“结果,他苦想半天,居然指着一堆木头对我说:‘不然请你帮我劈柴吧。’”阿泰呵呵笑了起来,凶恶的面容变得柔和:“甘先生身子弱,家里还有一个老仆人,几个小厮有事情暂时回家了,他最愁的事情居然是劈柴烧饭。我替他劈了几回柴火,居然就报答了救命大恩,甘先生还一直对我道谢。”
“后来我就留了下来,洗手不干了。”
“小子,做好事比杀人快活多了。我看你现在成天跟个醉鬼似的,想来日子过得也不快活。你自己应该也知道,你身上中了奇怪的毒,命不久矣。虽然甘先生和缘儿都在悉心救你,但命运的事情是说不准的。你希望到死都只是一个杀手么?”
“至少,慢慢学着做好人,哪怕缘儿最终不接受你,也能和你做朋友。而且人的际遇是很奇妙的,就像我从未想过居然能碰上甘先生,就像你之前也想不到会喜欢上缘儿。你啊,好好活着,虽然可能错过一个缘儿,但以后也许还能碰上让你心动的女子,也可能结交志气相投的好朋友。别这么自暴自弃的,让人看了就闹心。”
阿泰走了。穆竹楼呆呆坐在地上。阿泰的一番话将他的心神都搅乱了。
——做一个好人?他……行吗?
——往日听到都要嗤之以鼻的一个词语,现在却有些犹豫要不要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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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缘在门外等的焦急。阿泰忽然自个儿开门出来了。
“阿泰叔叔,你……你没打那个佩戴软剑的大哥哥吧?他可还生着病呢……”小柔儿抢先问。
“你阿泰叔叔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