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立马跳起来,手指离开面容。清秀的脸上没有一滴眼泪。
萧翊的感伤凝固住。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青白不定,忽然一甩袖子又要转身离开。沈缘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抱住他。柔软的胸(脯)紧紧贴在萧翊的手臂上,萧翊的身体僵住了,顿时动也不敢动。
沈缘着急道:“公子你不要走!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出来啊!如果你因为竹楼刚才的举动生气,我已经狠狠骂过他了!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啊。你……刚才我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她仰起脸,眼睛满含着委屈担忧。
萧翊的脸色可好看了,忽青忽白忽红。他僵着那条手臂,冷冷道:“你……你先放开我。”
沈缘眉头一蹙,抱得更紧。萧翊的脸都要燃烧起来。一时简直不知是否应该发怒。事实上他从未这么窘迫过。虽然被沈缘气得难受,但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只是总不能当面对她说:“你的胸(脯)挤着我了,请松开手吧。”
以前同床共枕时虽有些接触,毕竟不会贴的这样紧。且以前他性情淡漠,并没有朝那方面想过。偏偏分开以后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情愫,所以现在这种情形实在让他很无措。
萧翊正处在水深火热中,沈缘还继续询问他:“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我看你好像很不高兴。你有心事对我说嘛,你不要总是闷在心里。你今天这么生气,难道是对我不满?如果你觉得我哪儿做错了,你可以说嘛,我会改的。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我可是一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也不要对竹楼太生气,他太幼稚了……”
萧翊听不得沈缘维护竹楼,心烦意乱间竟脱口而出:“闭嘴!”
他一辈子也没对她这么凶过。
沈缘愕然。脸上的容光忽然黯淡下来,机关枪一样嘟嘟嘟的小嘴巴也安静下来。她不由自主松开萧翊的手臂,眼睛凝视着他,眸光中充满了尴尬、羞愧、不可思议、和受伤。
萧翊乍得解脱,一时松了一口气。看见沈缘的神色,心情却又纠结起来。
沈缘觉得颜面尽失,勉强地笑着,轻声道:“对不起,公子。”她的眼中立刻涌上泪来。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她深切地体悟到:现在他一点儿也不想看见她。
萧翊僵着脸看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缘局促地笑一下,低声道:“公子……我,我先回去了。算了,我不打搅你了。你……你记得回去吃午饭,不要饿肚子了。”
她忽然转过身去,背离萧翊的一刻,眼泪倏地掉落下来。沈缘小心控制着呼吸,不想让萧翊发现她哭,然后坚定而沉默地往回走。
在她走出约二十丈距离的时候,安静地好像空无一人的后面忽然飘起一阵风。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她的右臂,用力将她拉了回来!
沈缘重新面对萧翊,一脸狼狈的泪痕无处躲避。她觉得这真是丢脸极了,也不想让萧翊更加嫌恶她,于是抬起左手,紧紧捂住半边脸。
她听见萧翊的呼吸急促起来。不知是激动还是生气。
萧翊忽然颤抖着声音说:“你……你不是想听我的心里话吗?好,我告诉你。今天我很生气。不是告诉你不要接近穆竹楼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和他那么亲密?为什么给他吃你炒的菜?为什么要他亲你?!”
他的呼吸都是抖动而破碎的。他镇定自如二十多年,从未像现在这样小气、斤斤较量、失措过。
“我很生气,我非常生气!你……你以后再也不要让他亲你了!”
说完之后,他忽然一把抱住沈缘,抬起她的下巴,认命的、用力的、虔诚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和穆竹楼给她的不一样。穆竹楼是小孩子式的亲亲,她从来没当做一回事。可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的吻。
——而且是她最为敬佩的,最为强大的,在她最深的心底之中隐约爱慕着的,萧翊的吻。
沈缘瞪大眼睛。
两人紧紧拥吻了很长时间。长到沈缘几乎觉得世界即将终结。事实上她紧张地不能呼吸,在濒死之前结束这个热吻,然后在萧翊怀中痛苦地咳嗽起来。
萧翊紧紧地抱着她。现在他的头脑也一片空白。那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在梦游中进行的吧。他的清高和淡漠,怎么会容许自己做出这样失态唐突的事情来?
一时两人忘却其它,只能听见彼此越来越清晰响亮的心跳。
沈缘先回过神来——该说女人的韧力天生比男人强大吗?——虽然她心脏都要跳出来,还一会儿紧缩一会儿紧缩,搞得快要得心脏病了。
沈缘抬起头,试探的、带点儿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敢期冀的希望,问道:“公子,你,你喜欢我吗?”
萧翊的脸庞红的快要熟透了。他真觉得和剑神萧凛对决也没有这么难。忍住落荒而逃的冲动,他尽量矜持地点点头。
沈缘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静默了半晌,缓过劲来才喃喃自语道:“真……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喜欢我。我……其实……其实我也一直喜欢你。虽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也许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只是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因为你太好了,我们好像很不般配……”
她叹了一口气,颤抖地伸出双手,捧住他清冷俊美的脸颊,踮起脚尖,鼓足勇气轻轻地吻了上去。
萧翊一动不动。他被听到的一番话冲击到了。等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以后,心中蓦然狂喜。忽然又一次紧紧抱住她。
——我们互相喜欢,但彼此不知道。现在说开了,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进展
北线大营的士兵发现,萧公子和沈大夫冷战一阵子以后,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当然,这是好事。春风化冰的笑容总比萧公子之前的冷脸让人安心。而且沈大夫是个温柔和善的好姑娘,大伙儿都希望他俩幸福。
现在两人只要在一块儿,就会时不时地偷看对方,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笑容甜的让旁观的人都受不了,小兵羞红了脸,老兵则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让我说准了吧。萧公子和沈大夫是小夫妻床头打架床位和,根本不用人劝的。看沈大夫对萧公子的情谊,怎么会又喜欢上那个穆侍卫呢?”
暂且不提倒霉催的穆侍卫,沈缘现在的心情真是……好极了,怎么说呢,简直要飘起来。萧翊说喜欢她,这真是让她意想不到的好事。
时隔半天她仍觉得像做梦似的。不要觉得她没出息,事实上,白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她前世今生唯一一次正式的恋爱呢!
萧翊情况也差不多。虽说寒玉公子身为东川许多女子的梦中情人,自己却一直沉迷于武道,而且因为身世的缘故十分孤僻,根本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
两个差不多什么也不懂的家伙,就这样笨拙地谈起了恋爱。
不过,他们自己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成天跟掉进了蜜罐子里一样。从“同伴”转变为“恋人”之后,日常的一点儿最平常的小事(譬如吃饭、聊天)都抹上一层粉红的色彩,没意思的事情也变得有意思起来。
沈缘常常瞅着萧翊笑,笑着笑着都让萧翊脸皮发烫了。萧翊自然要维持自己的威严,板着脸问道:“你傻笑什么?”
沈缘笑眯眯:“捡到宝了高兴呗~~”
哦,这直白的情话!
萧翊窘迫地直咳嗽。当然,他内心里面是高兴的。只是,身为一个男子,在这种事情上总不能让柔弱的女人牵引。萧翊板着脸(其实他脸热地要熟透了)道:“缘儿,你……等这场战争结束了,我们就成亲。”
“成亲?!”
“对,成亲。”萧翊认真地点点头。
沈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想到一句表面上不很贴切,实质上贴切地不得了的古语:会叫的狗是不咬人的。公子这个闷葫芦星人,没想到关键时刻会这么生猛!谈婚论嫁什么的也太快了吧?!OMG!她喜欢!
当然,为了表示自己是一个淑女,她是绝不会告诉萧翊现在她已经高兴地快要涅槃了。她只是很矜持很羞涩地“嗯”了一声,声音小的堪比蚊子。
甜蜜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分手。两人毕竟要当良民,晚上还是先不能睡一块儿。
萧翊亲自将沈缘送回帐篷。就像任何一个现代青年送自己的女朋友回家一样。然后他在她的帐篷外面站了好久,才悄悄离开。
沈缘躺在床上睡不着,满脑子兴奋地乱哄哄的。她不禁回想起和萧翊相遇以后的点点滴滴,每一个场景都是那么甜蜜啊。嘴角微微翘起,不由自主小声哼起了一首歌,是她很喜欢的邓丽君的“甜蜜蜜”。
夜慢慢深了。沈缘翻来覆去大半宿,终于也倦了。慢慢阖上了眼睛。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少时间,忽然心中一惊,蓦然睁开眼睛。眼前竟立着一个黑影。
沈缘心一跳,差点儿惊叫出声!对方似乎能在黑暗中视物,在她惊叫之前及时捂住她的嘴!
沈缘轻声呜呜,黑影顺势跪在床前。沈缘的视线适应了黑暗,模糊地看出对方好像是个英挺的青年。
她一开始认为难道是萧翊忍不住了?可青年略微混乱的呼吸,却不像是萧翊。然后她认出来了,这个显得有些熟悉的黑影,竟是穆竹楼。
沈缘挣扎起来。穆竹楼死死压住她,忽然将头搁在了她的肩窝上。沈缘身子一僵,顿时动也不敢动。因为她明确感受到脖颈处滑落一滴热乎乎的水珠。听着穆竹楼压抑的呼吸,她发现他竟然哭了。
沈缘不再挣扎。穆竹楼趴在她的肩窝无声地哭。沈缘僵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穆竹楼的长发。然后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拍打他,犹如拍打一个受伤的婴孩。
穆竹楼顿了一下,感受她的善意,忽然伸出两条修长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她。像溺水之人抱住唯一的浮木一样。
帐篷里面静寂的只能听见两人彼此的心跳与呼吸。
沈缘拍打安慰竹楼良久,感受到他的情绪趋于正常,才轻声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半夜不睡觉跑到我这里来呢?你,是不是因为我白天说的话太重,你心里很难过?”
穆竹楼紧紧抱着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轻轻点点头。
沈缘轻叹一声:“你呀……好了,别难过了,我已经不生气啦。竹楼,你……只要你以后听话,不随随便便地抱我亲我,我……我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凶。我还是会继续给你做好吃的,给你揉头的。啊对了!你怎么进来的?!门口那些士兵呢?!你有没有惊动别人?!”沈缘轻声叫起来,很有些惊惶。靠,傻乎乎的竹楼不会又给她惹麻烦了吧?!在这种时代,要是传出半夜帐篷里面钻进一个男人的闲话,那她就不用活了!丢死人了!最重要的是萧翊会怎么想?他俩才刚和好,她一点儿也不想再次爆发冷战啊……
穆竹楼低声说:“我,点了,他们穴。没杀人。他们,听不见。”
沈缘总算放下一半心。还好竹楼这小子没有傻到底。能避开别人的耳目总比被人听墙角强。
穆竹楼忽然艰难地问道:“他们说,你,喜欢,萧翊,不喜欢,我。是吗?”
沈缘一呆,脱口而出:“不,我喜欢萧公子,也喜欢你。”
穆竹楼眼中的亮光熄灭了。“你,只能,喜欢,一个。你,喜欢,谁?”
沈缘沉默半晌。虽然竹楼是个傻子,但沈缘并不想骗他。关于喜欢萧翊这一点,她不想骗任何人。“我最喜欢萧公子,我爱他。”她低声说。
一瞬间,她似乎听到轻微的“喀哒”声。那是青年所抱有的希望破灭时所发出的声音。
沈缘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内疚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伤害了一个幼稚的孩子。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譬如父母亲人朋友)只爱自己一个人,这种理直气壮的独占欲……是孩子的特权。沈缘摸索着拉住穆竹楼的手,恳切道:“竹楼,我也很喜欢你。可是人是没有办法只喜欢一个人的,人会喜欢很多人。同时也不能最喜欢两个人。对不起……”
穆竹楼沉默了半晌,一时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他忽然放开沈缘的手,很快站起来,沈缘几乎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溢出来的浓烈杀气:“我,杀了他!你就,只喜欢,我!”
沈缘大惊,一把扑过去抱住即将离去的竹楼!低声叫道:“竹楼,你若想害公子,就是我的仇人!”
穆竹楼挺拔的身影僵直了。他僵硬地转过身体,低头看摔在地上的沈缘。她现在很狼狈,披头散发趴在地上,却死死抱着他的腿。虽然她如此柔弱,他一剑就能杀了她,一脚就能将她踹飞,但她还是坚定地阻止他的去路……为了保护那个她最喜欢的男人。
——这是目前为止对他最好的人。
——这是目前为止他最想保护的人。
——这是目前为止他最喜欢的人。
穆竹楼抽出腿,倒退了两步,脸色苍白地看着沈缘。他的面上忽然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转身冲出帐篷,瞬间便消失无迹!
沈缘吓得赶紧跟出帐篷,却再也看不到穆竹楼的影踪。门口四个士兵被点了穴道一动不动,像冰冻的石头一样。
沈缘返回帐篷,心慌意乱。摸黑快速穿上外衣,踩上鞋子,然后就冲了出去。她脑子一片空白,横冲直撞跑到萧翊帐篷外面。
两人的帐篷很近,除了双方守门的士兵,沈缘并没有碰到巡逻的士兵。
此时萧翊帐篷门口的士兵正有些困倦。蓦然看到沈缘,还以为自己在梦游呢。沈缘来不及和他解释,愣头愣脑冲进去。
萧翊警觉,已然起身,随手燃上烛火。
火光乍起,便看到沈缘披头散发神情惊惶,不禁吓了一跳。
“缘儿,你怎么了?!”
沈缘看见萧翊无事,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揉着眼睛道:“公子……我……我也不知怎么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萧翊神情严肃。赶紧披衣下床,走到沈缘面前仔细端详她。沈缘眼圈红红的,无尽委屈的模样,他看了很心疼。不禁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沈缘抽噎着将今晚遇到的事情和萧翊说了。
萧翊脸色沉得要命,先温言安慰沈缘。然后披衣出去,告诉门口呆若木鸡的士兵:“沈大夫做噩梦了,所以过来找我。你们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士兵愣愣地点点头。看着萧翊小心护送沈缘回去,还没回过神来。
萧翊将沈缘送回她的帐篷,随手解开门口四人的穴道。那四人听了萧翊解释的一番话,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不过幸亏他们都是北线兵,且对萧翊和沈缘有好感,对他二人的感情乐见其成。就算明觉得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