摺
这事必须有个交代。不然他杨延会威信扫地。军法都不能严明,以后如何带兵?
杨延心里骂了一声娘。面上纹丝不动,沉声道:“领完你的责罚,本将军自会去找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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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翊和靖王殿下正在主帅帐探讨军情。靖王态度很温和。之前萧翊拒绝接受军职的时候,靖王心里是有疙瘩的。但是几日相处下来,萧翊表现出来的才华又让他很心动。
探讨了一半儿,忽听见门口通报说杨延将军来了。
靖王请杨延进来。
掀开帘子,面色严肃的青年就进来了。快步走到靖王面前行了礼,然后直接说道:“殿下,末将找萧翊有些事情。”
靖王看看杨延,又看看萧翊。萧翊神态很冷淡,好像没有听到。杨延转过身盯着萧翊,补充道:“是挺要紧的私事。和你那宝贝沈大夫有关。你总不希望我当着殿下的面说吧。”
萧翊眉峰微皱,杨延说话挺不中听。不过既然牵扯到沈缘,好像还有不利于她的地方,萧翊就有些顾虑了。
萧翊刚和靖王告辞,杨延立刻拉着萧翊走了。
靖王满心好奇。懂事的心腹侍卫早已经出去打听了,过一会儿便急匆匆赶来详细地告知了他。靖王听了有些好笑。觉得杨延未免太死板硬正了。想一想对那侍卫说:“你派人好好守着杨将军跟萧公子谈话的地方。有什么情况速速来报。”要是他俩闹翻打架,还得他去做和事佬呢。
靖王的担心一点儿也没错。当杨延说明来意,并且要求萧翊与沈缘分居的时候,萧翊的脸色已经黑的很可怕了。
杨延硬着头皮道:“……萧翊,你也心中有数些。这里是军营,不允许携带女眷。就是靖王殿下贵为皇子,不也没带女眷吗?他那风流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别以为我故意给你穿小鞋,你那些破事我才不愿意管。只是大家有目共睹,你这个违反军纪的逍遥法外,我们还怎么约束其他士兵呢?”
“……你也不是一个贪恋女色的人,怎么两年不见就这么……说实在的,在军营做下这种事情,爷爷要是在天有灵,哼,恐怕得气得抽你。”
萧翊被他挤兑半天,气得半死,冷言道:“萧某问心无愧。且我和缘儿之间没你想的那么龌蹉。杨延!君子眼中,天下滔滔皆是君子;小人眼中;天下攘攘皆是小人。我与你话不投机,你走罢,希望你以后也不要来。”
“怎么说话呢你?!”杨延脸色变了。萧翊和他关系不好,但还从来没当面叫他滚呢,一时面子很下不来。冷笑道:“你既怕人说,就不要做呀。军营之中公然嫖……睡女人,你萧翊还真是给我们镇北侯府长脸啊!!”
“……”
萧翊没有说话,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冰寒。他忽然出手如电,杨延慢了一拍,腹部立刻中了一拳!杨延呲地一声,痛的弯腰,额上冷汗立刻冒出来了。
分居
杨将军找萧公子整顿军纪,结果大打一架的事情很快传遍军营。要不是靖王殿下来得快,恐怕杨延就被萧翊打包扔出去了。
杨延灰头土脸,生气自然不消说。萧翊也是气得够呛,烦躁之余整个人冷得像个冰山一样,十丈之内没人敢靠近。
除了气杨延无礼,他还有点儿害怕。他自己一个大男人并不惧怕别人说三道四,但很介意沈缘被人议论。他希望沈缘永远也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不要被这种流言所伤害。
但沈缘已经知道了。
彼时沈缘正在伤兵营治疗,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小道消息漫天飞。许多北线兵怕沈缘尴尬,都有意瞒着她,但是汉阳兵就毫无顾忌了,有的还故意当着沈缘的面儿说。沈缘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感觉荒谬。她和萧翊同居一室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先前没人管,现在却又惹得议论纷纷。那之前的人眼睛都瞎了么?
第二是觉得杨延真傻。你看,之前的裴统领,现在的靖王殿下都对此事不管不问,持默许的态度。现在你杨延却跳出来指手画脚,僭越不说,岂不是也暗指裴统领和靖王的不作为么?
第三是羞臊。一个女子,就算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但被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
最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烦忧。沈缘是知道萧翊脾气的,这人很傲气,很犟,很不怕硬碰硬的。且他一般情况下比较淡然,这次却按捺不住将杨延揍了一顿,可知气得不轻。她得赶快去看看他。同时要想一想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
沈缘也是个要强的,不愿意让人看笑话,虽然心里纷纷乱乱脸上却镇定如常。顶着各色目光完成伤兵营的工作以后,淡定地回到自己帐篷中。
一掀开帘子,果然看见萧翊坐在里面生闷气。萧翊抬头看到是沈缘,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沈缘走到萧翊面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道:“公子,上午杨将军找你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们是不是闹得很不愉快?”
萧翊偏头,有些躲避她的视线:“嗯,他说了无礼的话,我教训了他一顿。”
沈缘顿一顿,试探问道:“他说什么了?”
想起杨延混账话的萧翊脸色一沉,道:“那种不讲理的混账话,你不必听。”
“公子……”沈缘见萧翊脸色很不好看,有些话没有说出来。她不由得握住萧翊的手,那只手微微一抖,好像要逃离,过会儿却安分了,乖乖躺在她的手心里。萧翊冰凉的手指沾染上丝丝暖意。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萧翊心里有些乱。他本来一直把沈缘当妹妹,他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上午与杨延不愉快的争吵却动摇了这一点。杨延说的一番话他记得很清楚:“萧翊,你也读过书,应知道男女有大防。冰如倒是我的亲妹妹呢,我们之间也恪守规矩。你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要让我赞你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么?谁信啊?!我以前虽然看你不惯,却也认为你是一个磊落的男子,万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孬,敢做不敢当,你还算是男人吗?!你说你当那女人是妹妹,呵……天底下有你这么做哥哥的吗?和妹妹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破坏她的声名,让她一辈子被人耻笑一辈子嫁不出去么?!倘若如此,你这个‘哥哥’可真是天下难寻!!”
什么叫做言语如刀?论争吵辩论,杨延一直都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再也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被他逼问地头脑发热,手脚冰凉。
以前一直忽略的问题显现出来。他和沈缘的亲昵是习惯,但这习惯并不合世俗。他一个男子自然不怕外人议论,却要让沈缘一个女子声名败坏受人议论耻笑么?
他知道那种闲言碎语的威力。
就好像当年在镇北侯府的时候。很小时,他是不曾受到别人的嘲笑的。但是一个孩子恶意地喊了声“小杂种”,立刻就像放了一个大鞭炮吸引了所有孩子的目光。那种齐刷刷的注视,那种无所遁形的恐慌……那种自卑愤恨痛苦折磨了他二十多年。
现在,杨延这个混蛋戳破了窗户纸,如果继续下去,受伤害的会是沈缘。
萧翊看着沈缘清秀的小脸,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一直下意识地觉得她就该在他身边。他要做一棵大树,枝繁叶茂环拢着她。至少在自己身边,他要沈缘绝对的安全,绝对的自在。沈缘似乎也很喜欢依赖他。她享受来自于他的保护。两个人的相处如此融洽,正如一个圆满对扣的玉环一样。步步相携不觉难,九霄云外倚栏杆。可笑现在却要立足尘世……
沈缘看着萧翊的脸色变幻不定,不觉担忧起来。公子一向隐忍,是个超级闷葫芦,很少情绪外露。现在他这样子,肯定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想想汉阳兵传言的那些,沈缘暗叹一口气。心里也是纠结极了。
杨将军算是给他们出了一道难题。
公子和自己要想留在北线,不遵守规矩就不行。这事儿就是这么(操)蛋,大伙儿从上到下都装作看不见就行,但若是指出来了还明知故犯,就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沈缘知道萧翊是想留在北线一段时间的,也知道他犟。
看来得自己放软一点儿,给萧翊一个台阶,也给杨将军一个台阶,让这件事情轻轻地落下帷幕。
沈缘微笑道:“公子,其实这种事情没有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而已。既然他们认为咱们住在一块儿不合适,那就分开吧。找个附近的小帐篷安置我就行。平时我仍会过来照顾公子的饮食,只是晚上不睡在一块了。”
沈缘说这个话的时候,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难受,有些怔忡,然后决定忽略这种微妙的感觉。也许相处久了,乍要分开总有些不舍,但不能感情用事,做人做事都要理智些。
沈缘说完话,萧翊就直愣愣地看着她。虽然隐隐觉得结局会是这样,但从沈缘嘴里说出来以后,他还是觉得有些懵。好像这种转折太突兀了,他需要时间缓冲。
他忘了自己一向当机立断。
沈缘嫣然一笑,转过话题,开始讲一些日常琐碎的事情。萧翊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声。他的神情冷淡,话语比平日更少。词不达意说了半天,两人都有些疲倦,帐篷里面又默然不语了。
外面,士兵巡逻说话的声音清晰可闻。帐篷中间的火炉迸出一星半点儿的火花。
虽然分居这件大事貌似尘埃落定,但是两个人的内心都很沉重。
中午饭毕,沈缘说有事儿出去,没有和萧翊一同午睡。
下午萧翊去沙场上操练士兵,等晚饭点儿回帐篷的时候,发现沈缘的衣物用品已经不见了。
帐篷里面收拾地很整齐,很干净。萧翊坐在里面却恍然若失。平日没事儿的时候,他会看书。现在书籍整齐地摆放在几案上,他却没有瞟一眼的兴趣。
其实沈缘的东西并不多。她一个小小的人儿并不占地方。可这些东西消失了,帐篷里面却明显空旷起来。不止帐篷空,他的心也跟着空起来。
究竟怎么了,感觉哪里都不对劲。
脚步声响起,帘子被掀开。萧翊心神一动,一抬头就看到笑盈盈的沈缘。
“公子,我今天下午搬到后面的小帐篷里面了,耽搁了一些时间,你肚子饿了吗?”原来她是过来送饭的。萧翊心中的一点儿妄想啪地一声破灭了。萧翊不禁有些失落。但是沈缘毕竟来了,来了总比不来好。念及至此,他心里总算平和一点儿。
沈缘熟练地摆碗筷,和往日一样的神情动作,就好像她还未曾离开一样。但萧翊知道,她只是过来和他一起吃饭罢了。等吃完饭,她最多再说一会儿话就走。深夜漫漫,两个人……不会偎依在一起。
想到这里,心里难免又不舒服起来。
饭菜当前,却食不下咽。沈缘看萧翊吃了没两口就不动筷子了,不禁关心道:“公子,饭菜不合你的胃口么?”
萧翊无言以对,不禁冷硬道:“我等会儿再吃。”看了沈缘饭菜一眼,几乎也还是满满的。“你怎么了?今晚上吃的也不多?”
沈缘一愣,局促一笑:“……呃,可能是累的吧。下午又去伤兵营又搬东西,是有点儿累。”
萧翊有点儿心疼,责备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那么拼命吗?伤兵营里的事情不是一日能做成的。你掂量着体力,每日做一些,循序渐进就行了。搬东西是你自己动手的吗?这些杂事,你为何不叫士兵去做?不然叫我帮忙也行。”
话说出口,萧翊却又觉得不想让士兵触摸沈缘的衣服。还是让自己帮忙比较好。
沈缘笑一笑:“我东西少,只是一些衣服,不必麻烦别人。要是搬重东西,一定会叫人帮忙的。”
“……下次不可这样了。”
“嗯。”
一顿饭以批评开始,以沉默终。吃完饭,收拾完碗筷,沈缘又和萧翊说了一会儿话。
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刻。沈缘为了不让气氛伤感,装成轻松的模样,很自然地和萧翊告别。萧翊脸色木木的,看不出生气与否。
等沈缘出去了,萧翊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洗漱上床。
等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不禁自嘲地笑起来。
——又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比武比武比武
不提萧翊沈缘之间的暗潮汹涌,先说现在北线大营流行了一个新话题。
“听说杨将军和萧公子打了一架,是靖王殿下派穆侍卫给分开的。这三人,谁的武功高?”
因为许多人都没有亲见,亲眼见到的又被靖王下了禁令,不敢乱说。所以大伙儿猜的热火朝天,却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一般北线将士都猜测萧翊的武功最高;援军那边儿猜是穆竹楼。猜来猜去心痒难耐,有些人都恨不得萧公子和穆竹楼再起冲突。
萧翊对此有所耳闻,却不予理睬。没想到穆竹楼却很快满足了诸位将士的好奇心。
清晨,阳光还未透过云层,天际还是青蒙蒙的,萧翊就已经睁开了眼睛。下意识看向床内侧,却发现空无一人。萧翊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沈缘已经和他分居了。
心情顿时覆上一层阴霾。
独自起床,独自洗漱。独自用过饭菜。然后出去练武。
值夜的士兵看见萧翊因为睡眠不好而显得格外冷漠的脸,都下意识退避三舍。
萧翊来到练武场,却发现那里已经站着一个人。挺拔的身姿,墨黑的瞳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不是别人,正是传言中和他一较高下的穆侍卫。
萧翊矜持地向竹楼点头示意,然后走到另外一边,抽出清泓宝剑进行日常的练习。
还未挽出一个剑花,穆竹楼却悄无声息接近。萧翊心生警觉,将宝剑反手身后,转身看他。
穆竹楼单刀直入:“比武。”
萧翊打量他一眼:“为什么?”
“殿下说,你武功高。昨天,没出全力。”
原来他说的是昨天的事。昨天靖王过来劝架时萧翊与杨延打得难解难分,靖王让穆竹楼分开他们,萧翊却在竹楼下场时收手。与竹楼只过了几招。萧翊已然忘了这件事,没想到这个青年还挺介意。
萧翊客套了一句:“殿下过誉了。萧某担待不起。”见穆侍卫还杵在面前,一付没有听懂的样子,这才想起对方是个傻子。于是只好直白地解释道:“不比。没空……不想比。”
穆竹楼眉头微蹙。萧翊认为解释清楚了,便不再理会他。眼看竹楼呆呆地站在这里,想换个地方,便朝西边走去。
萧翊身后,穆竹楼的眼神由空濛变得狠戾坚定。
他忽然从腰间抽出黑色软剑,提气纵身凌空翻了一个跟斗,挡在萧翊面前。萧翊停止脚步,冷冰冰看着他,已经有些不耐烦。
“比武!”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