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煤的运用,改变了这一切,哪怕是刚开采出来简单捣碎的粗煤,也比什么牛羊粪便更耐烧。火力旺且持久,对草原上严酷的冬天来说,不啻是一个大大的福音。因此这竟然继传统的茶马市之后,变成草原回易的一个大宗项目,龙武军对草原经济渗透的一个重要利器。
虽然出于某种考虑,上好的精炼煤直接内销回军队和上层社会,普通的粉碎煤球直接没给民间,而对草原销售的,只是那些筛选出来品质最下等的煤渣。但是也足够彻底改变他们的生活,这么一车煤,代表的是冬天更少的畜群和人口的损失。
因此现在每个军屯堡和围子,都囤积了大量的煤,平时用来交易,战时也不失为防守的利器,烧红的煤石整筐倒下去,连人带马都能烫熟。
随后他识趣的退到一边,这里最清净,也最好保密,四野空旷,基本没有靠近窥探的可能性。随即值日参军马克己,送上一卷公文来。
抵达这个落脚地后。又收了最后一次朝廷来的奏文,是枢密院用了紧急军情的鹞子,写成简易密文,追寻着队伍的行迹,携带过来的。
除了我会盟回纥外,皇帝小白还派遣兼御史中丞李之芳等人出使吐蕃,看来小白似乎有所大动作,需要一个安定的外部环境;
以侍御史监关内观察使李牺筠出为河西都督,兼领河西节度使;以原河西节度副使马凛,继任李嗣业的枢密副使,继续打理西北路。也算是一个相对合理的安排。
以原河北四柱之一,淮西节度使的来滇,转任空缺关内都督,权领关内设节度使,撤销淮西节度使行营。自此自安史之乱以来,淮河以南设立的藩镇,已经全部消失。而淮河以北,黄河以南的藩镇,也只剩下一个守城专家兼任的河南节度使。
此外,鉴于静边之战暴露出来的问题,我走前签的最后一道命令,枢密院将开始推行大唐军队武器装备标准化运动,以优化维护和供给效率,减少后勤的压力。今后除了将领的亲军和一些传统荣誉番号之外,士兵们使用的刀弓枪矛剑盾等使用频率最高的装备,将建立起统一的生产规格。
借着最后一点光亮,看完手头的文件,拖着漫长的斜影走下旗楼来,堡内已经满是生火造饭的香气了。在简陋的饭堂。用了一餐边军最常见的羊骨头酱汤,就莜面饼子的将士饭。
谢绝了安排好的房间,我回到搭建的营地中,名为与将士共甘苦,其实这几辆大车联起来组成的临时住所,不会比真正的居室差多少,驼绒的沙,鲸骨打造的折叠床,多重莲瓣的琉璃挂灯,却是我家那些女人,听说我要出远门,她们恨不得把整个院子都打包起来带上路。
老不高兴的小丫头,虽然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却跑到宫里去讨说法,弄得皇帝小白那几天,不敢直接回自己的后宫。
“军上……”
刚拿起本书看了会,就听外面守夜的虞候将低声通传。
“有人自称故回纥王子叶护旧族,有紧要的事情,求见大人……”
“有什么凭证么……”
我想了想道
随即,卫士又送进来一把精美的锯齿军刀,却是半年前叶护看的喜欢特地讨去的定制版,琉璃的柄,骨质的鞘。镶上好些颗宝石,却是独一无二的样式。转眼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好吧……“
我叹了口气,我已经多少猜到对方的来意。
不过叶护那些人好歹是不错的客户,当年作战时约束部下也算得力,其中好些人至今还在我的军中效力。
重重搜身和查验之后,来人一身普通牧人的打扮,散着粪便酸臭味的卷边旧袍子,须垢结,看起来相当的潦倒。
“总府大人……”
他一进帐,就推金山,倒玉柱的单场跪下
“思结大小十六部的生死。全操在您手中了……”
我认出来,他叫抵里达干,确是王子叶护的亲信,由于在回纥年轻贵人中,汉话说的不错,因此当年作为代表,与龙武军有过不少交易。
另据情报上说,叶护的心腹部将被屠戮一空后,只有他带着部分幸存者逃了出来,一路厮杀逃进唐军的势力范围,依靠叶护旧部的旗号,又得到外地一些部众的投奔,俨然是众望所归的领,不过还是老弱妇孺居多,显然他也得到了内部的消息,居然亲自赶了过来。
“这话怎么说的……”
我不为所动的挑挑眉头,才换上稍微和熙一些的笑容。
“大唐是不会轻易抛弃他忠心的臣属的……你们过的还好么,”
“先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助战有功的功臣,怎么又变成回纥的叛逆了”
“这是个天大的阴谋啊……“
他顿时叫起天大的委屈来。
“故主叶护,本来就是老汗内定将来的草原的主人,众望所归的领头羊……眼见老汗病重,有意尽付国事……”
“却无端被构陷杀害老汗,惨遭刀兵,丧身在至今信赖的兄弟和臣下之手……”
“至今沉冤未雪,……王帐推出的新可汗,却不依不饶,所有臣下部众不肯毁言揭举故主,也变成叛逆之属……”
说了这么多他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拔悉密人,虽然与先主交善,暗中给了我们不少牛羊,但是总不是长久计……”
他们这拖家带口大两万多人,盘横在这个草原上,不但是吃喝拉撒要占好多资源,与本地原有的部族。也不免摩擦不断,连驻守的边军,也不免高度紧张。
“您是先主的可以信赖的人,我们这些部众的身家姓名,就拜托了……”
他再次拜倒在地。
“别……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我半真半假的苦笑了起来。
“安置你这几万人,我可变不出来的……这还得朝廷才能处断啊……”
我可没心思接手这么大一个麻烦。虽然听起来和悲壮,光凭这一面之词,参合进这没有一点好处的是非中,可不符合我的做人原则。
“不过,……”
我又想了想。
“收容一些为唐出过力的有功之臣,还是可以勉强一试的……”
他们这些人可都是草原中原浴血百战出来马上健儿,有收归的价值。
“当然,也包括你们的家人……”
“这……”
听到这个消息,他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陷入复杂的挣扎中,我看着他脸色变幻,也不说话端起一杯茶。
这也是我和皇帝小白在出前前来,商量定下的初步基调。想要获得大唐的庇护,就要舍弃那些前来投奔,却没有亲属关系的部众,这样他们也必须全心依靠大唐,永远没有回归草原的可能性了。
只是我才喝了几口,就看见他站了起了,似乎有所决定
“多谢大人的好意……”
当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好像如释重负的放下什么正色道。
“草原的头羊,没有了他的羊群,还能是什么……”
我暗赞叹了一声,危难出豪杰,这人多少还有些同甘共苦的领袖气度。
“其实,”
他正想辞别,却被我唤住,却是我心中刚刚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觉得你们还有一个选择……”
“什么……”
看着他愕然的表情,我忽然有种折腾人的快感。
“或许你们可以去松漠都督府,那里有你们熟悉的敌人,刚刚夺走了室韦人的家园……”
我在室内的地图上某种画了个圈。
“他们急需要朝廷的帮助,如果你们可以代表朝廷……或许可以让你们暂编一个军……”
“或许还有新的家园……”
我想了想,又道
“我可以做主,让边军借给你两万只羊,不过老弱妇孺就不行随行了,他们得在从事一些劳役,这样我才有暂时羁留的理由……”
“你可以考虑一下……”
“来人……”
送走抵里达干后,我在地图面前坐了一会,又下令道
“请回纥使臣莫贺达干大人……来这这儿一趟”
不多时,随行的回纥大臣莫贺达干被引入我帐中,他面相浑圆,两眼细长,身材丰厚敦实,看起来相当。另一位大臣俱录莫,留在了长安,作为常驻的使者。所以他成为北上会盟的引路代表。
“使臣大人,我正有事请教……”
我微微一笑道……
在回纥兴起以前,铁勒诸部统称“九姓铁勒”。但铁勒并不仅仅包括9个“姓”(部落)铁勒诸部不下4o个,其中在今土拉河北有1o个,天山一带有9个,阿尔泰山西南有4个。“九”是突厥、铁勒的吉祥之数,并代表“整数”,含有“许多”的意思。“九姓”实际上和“诸姓”的含意差不多。
九姓回纥是同为语言风俗相近的铁勒种,在逐渐强大后试图从薛延陀独立出来的仆固、同罗、拔野古等大氏族,而成立联盟,统一在其中实力最强大药葛罗氏族的旗号下,总称回纥。他们被称为内九姓,也就是同常所说狭义上的回纥族,他们以回纥王族为,占有最好的水草和土地,最多的牛羊和最强大的军队。
其中王姓氏族药葛罗,居娑陵水侧,距离长安六千九百里。随逐水草,号称有精兵五万,人口十万人。这次为了会盟,才移帐南下,到拔古野和拔悉密之间色格楞河下游行猎。
而外姓的回纥九族,则是那些与回纥王族通过武装降服,怀柔联姻等手段,拉拢羁縻起来的强大氏族,与回纥族一起构成广义上的回纥国。虽然比不上那些核心氏族,但也是回纥版图内的一方管理者,有些还同时受领唐朝册封的官职,承当出兵贡马等义务……
而两客部则庞杂的多,说是一部,其实只是为了方便管理从地域上划分的笼统称呼,既有为数众多草原前霸主突厥,薛延陀等族残余的后裔,也有海量不知名的大小杂胡部落,乃至内外回纥各部的被放逐罪人和逃亡的失败者。
除了阿思布等几个基础较好的大氏族还可以有点号召力的权威外,其他中小部落平时都是互不相统,甚至为了争夺一点生存资源而攻杀不断。基本属于回纥国里,被边缘化的势力。
此外还有一些靠近草原,与游牧民族关系密切的城邦小国,也会因为地缘的关系,向王帐臣贡纳赋的传统,不过也就是聊胜于无的象征意义而已。
大部分官帐体制和风俗,也是承袭自突厥统治的时代。多数以鹘、狼为图腾,只是式样不同,
和臣属大唐的突厥、契丹、室韦等族一样,很多回纥人直接在边军中服役,成为大唐边傍骑兵的来源,如河西道的赤水军、豆卢军、关内道的丰安军……
象和我共事的那位枢密副使仆固怀恩,他既是唐朝的河东节度使副使,也是仆固氏族的领。
一夜无事,天明继续上路。我坐在车上,与回纥大臣莫贺达干,继续聊昨天的没说完话题,既然作为使臣,也是相当圆滑健谈的人。
他的名字也很有意思,莫贺是出身的部落姓氏,达干是回纥官职名,合称莫贺达干,即莫贺部出身的达干。
自从草原与中原交流频繁,一些中原的习俗也影响了草原,草原上的部民本来是没有姓氏的,以出生就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名字,比如阿斯冷,意为雄健、猛兽,叶护,意味威武之大丈夫。但是随着与中原的往来密切,为了方便与唐人交往,他们也开始用部落名为自己的姓氏。
比如前突厥的王姓阿史那氏,其实就是阿史那部落,还有我家那位哥舒大小姐,她的哥舒姓,也是来自后突厥政权突骑师中的哥舒部落。
达干的职责,则是在战时辅佐大汗,专统兵马事,也就是可汗常设的军事顾问、类似幕僚和参佐人员,在回纥的二十八等官中,地位不算最高,却属于最有影响力的上等官之一。
他这个名字甚至可以上蒴到,早年的某位突骑师可汗。
当年,由后突厥突骑师国内乱,黄、黑两种突厥争权,最强的两大部落之一酋长莫贺达干,杀死出身黑种突厥出身末代大可汗苏禄可汗。另一只大部落酋长都摩度拥立苏禄可汗的儿子骨啜为吐火仙可汗,召集各部攻打莫贺达干,莫贺达干独力难支,便求救于唐朝碛西节度使、北庭都护盖嘉运。
当时,都摩度、吐火仙在碎叶城,黑姓可汗尔微特勒在怛罗斯城,联兵拒唐。次年八月十五,盖嘉运攻克碎叶城,在贺逻岭擒获吐火仙。疏勒镇守使夫蒙灵察与拔汗那军攻入怛罗斯城,擒获尔微特勒。又攻入曳建城,取交河公主,突骑施散之民数万,给与了拔汗那王,唐军威震西陲。
开元二十八年(74o年)三月廿八,盖嘉运带吐火仙到长安献捷,唐玄宗赦免吐火仙,封他为左金吾大将军,以故突厥王姓后裔,阿史那昕为十姓可汗。莫贺达干为突骑施可汗。
结果,莫贺达干以为唐朝会封他为十姓可汗,不服阿史那昕,起兵叛乱。在盖嘉运安抚下,十一月初三,莫贺达干虽然表面表示接受。却在天宝元年(742年),在俱兰城(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袭杀了阿史那昕。是以朝廷大怒兵讨伐,当年正是开元盛世的顶峰,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漂珠、伏尸万里,天宝三载(744年)五月走投无路的莫贺达干,被河西节度使夫蒙灵察斩杀。可为一代杯具性人物。
自此突骑师国崩溃,以黑、黄两种,继续仇杀不断,又分别向唐称臣。各部再无强力人物抵御大食的东进,逐渐被蚕食推进,直到高仙芝的远征怛罗斯之战,才告一个段落。
他这个莫贺,就是出自当年被回纥吞并的其中一部,从突厥人变成回纥人后,继续做他的达干,也算是历史的巧合。
突然开道的前军,传来应警的急促鸣号,各种游骑散队,迅收缩到队伍左右。
只听得远方空中鸣镝如潮,大地颤颤,地平线上被如山如潮的游骑所淹没,卷荡起得烟尘,直上云空,连太阳都变得昏黄暗淡起来。
唐朝就有沙尘暴?我心中刚转过这个念头,就通过咫尺镜看清楚,那不是沙尘暴,那是无数的万马奔腾,众骑纵横,驰骋激扬,彪悍猎猎的劲风飞尘,扶摇直上,扑面而来。
然后更近一些,像洪水一样淹没了整个视野的杂色皮袍中,夹杂着铁甲的光芒,就像海流中潜藏的鲨群,哪怕在老远,就充满了危险的压迫感。
而唐人收缩的军阵,则变成另一个极端,在很短的时间内,迅安静下来,肃杀悚然,又如海浪暴潮中的一块恒古礁岩,无论怎么风急浪大,千古耸然而不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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