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九尾龟-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才我们进门的时候,看那样儿不像一人没有的。你姑且叫他们一声,把他们叫了上来问问他们,究竟是如何逃走,或者还可追得转来。”王太史听了方才醒悟,便高声在楼上叫了两声,听得楼下厨房内隐隐的有人答应,却是厨子的声音。果然不多一会,就听得“登登登“的脚步声音走上扶梯,直到房内,见了王太史,不觉呆了一呆。王太史见了厨子上来,连忙问道:“他们那一班人那里去了,怎么一个人都不见呢?”厨子听了大为惊异,便从实说道:“我只晓得他们搬到归仁里去,不晓得什么别的事情。”王太史不等说完,急急的又问道:“他们既然搬去,为什么又单把你留在这边呢?”厨子道:“他们先把随身的箱子搬去,留下这些粗重的家具,叫我在这里看家,明天再来搬取,不晓得他们是到那里去的。”

王太史听了半晌并不开口,陆云峰却代他气愤道:“他们既是走了,料想一定是往通州一路去的,此刻轮船还没有开,我们赶到船上追问,一定寻得着他。”王太史一口气梗在胸口透不出来,挣了半天方才抽出一口冷气,问陆云峰道:“你怎么晓得他们是往通州一路,难道他们和你说过的么?”云峰道:“我还没有和你细说,那姓陈的客人是通州知州的儿子,年纪甚轻,品貌也好,所以金寓一心一意的定要嫁他。你虽然是个太史公,却已是五旬开外的人了,那里赶得上他们这一班少年浪子,专在倌人面上用那修饰的工夫,你想我们那里做得出这般模样?你当初不肯信我的话儿,如今懊悔已是嫌迟的了。”

王太史听了也不回答,呆呆的想了一回。陆云峰催他道:“怎么样?要去追问却要快些,何必在此间耽搁?”王太史朝他摇摇手道:“我想这件事儿还是我自己认些晦气,不要提起的为妙。你想金寓虽然答应嫁我,不过是一句话儿,又没有什么凭据;付那一千银子定银的时候,是我自己亲手交给他的,又没有一人见证,没有一个收条。就是赶到船上寻着了他,他若是老羞变怒,和我硬挺起来,也不能当真将他怎样,那时岂不是更觉坍台?所以我的意思,也不必再去追他,只算我瞎了双眼把他当作好人,上了他这样的一盘恶当。从今以后只当没有这件事儿,绝口不要提起,还要托你在朋友面前替我遮瞒一二,切不可逢人便说,弄得我没脸见人。”

陆云峰起初原是一团怒气,恨不得把王太史的事当作自己的事情,寻见了金寓,不知要打算将他怎样。及至听了王太史的一番说话,回心一想觉得实是不差。金寓虽然口说嫁他,却自己又不是媒人,又不是见证,没有什么一定的凭据,那里说得过他?万一金寓翻转脸皮抢白几句,说他们霸阻从良,那时放手又不是,不放手又不是,难道真好不叫他嫁人不成?如此一想,便把那一腔烈火一时间瓦解冰销,叹一口气道:“罢了罢,虽然不是我的事情,却实在替你气愤不过。你的说话也是不差,只是不去追他,就这般把他放走,却是便宜了这个良心丧尽的东西。”说着,又觉又埋怨王太史道:“都是你当初不肯听人说话,现在却弄到这个样儿。”王太史道:“事到如今,不必提起,我也追悔不来的了。”说罢,回头见厨子还自痴痴呆呆的立在一旁听他们说话,王太史当时就分付了那厨子几句话儿。那些木器家伙本来都是租的,只消叫人搬去就是,又叫那厨子暂看一夜,明天叫人来搬,又把那房子退了,厨子也辞了自去。这且按下不提。

只说王太史自金寓逃走之后,心上虽然懊恼,那花柳场中的兴趣却是一毫不减,只想要再看一个比金寓好些的人。果然不到几天,又被他看中了一个东尚仁的花彩云,也是一个著名的老蟹。王太史却又偏偏的拣中了他,做了不多两日,吃过两三台酒,碰过三四场和。花彩云见王太史呆头踱脑的不甚内行,明放着是一个土地码子,便想放出辣手弄他一注银钱,轻轻易易就和王太史做了相好。住过一夜,就撒娇撒痴的要嫁他。王太史见花彩云待他十分要好,不比金寓总是冷冷的样儿,心上就甚是欢喜,认定了花彩云是个好人,便请辛修甫和他做媒。

辛修甫明晓得花彩云也不是个肯嫁王太史的人,又是一番骗局,恳恳切切的劝了他几次。怎奈王太史执意不从,口中只说:“花彩云决计不是金寓一般的人,你们不要胡说。你若是不肯和我做媒,我也不好勉强,只好待我去另请别人便了。”辛修甫听了无可奈何,只得和他去说,讲定五千身价,先付二千。这回的王太史却比前一回老到了许多,付定洋的时候叫辛修甫从中经手,还要花彩云写了一张收条,画了花押,又叫吴鉴光看了一个合婚的吉期。王太史自以为是千妥万当的了,不想到了吉期的前一天,又闹出花样来。

看官,你道是什么花样?原来花彩云接了王太史的定洋,打算要想个法儿逃,不料事机不密,不知怎样的走了风声,被辛修甫打听了出来,不觉勃然大怒,好在付过定洋,立有婚书,不比金寓的逃走一毫把握没有,所以不能追他;这花彩云既然出过婚书,又有收银的字据,和他出起场来,不怕他飞上天去。

当下辛修甫得了这个信息,便立刻报了捕房,先派了一个警察来守住了花彩云的门口,随后修甫自己赶到彩云院中,当面问他不应这般混帐。谁知花彩云不慌不忙,一口咬定并没有这样的事情,竟是赖得干干净净。修甫听了,也指不出个什么逃走的凭据来。花彩云倒逼住了辛修甫,问他这句话儿是那个同他说的,一定要修甫指出这个人来,倒说得修甫无言可答。花彩云又道:“倪堂子里向嫁人勿嫁人,总归全靠一个名气,格号说话倪陆里担当得起?之修甫想了一回,方开口冷笑道:“据我看来,你的说话还是老实些儿,不要大宽大转的远兜圈子。

你既是不愿从良,这也不能勉强,这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勉强不来的。与其嫁了过去将来闹什么笑话出来,不如现在一刀两断,讲个明白的好。我看你把他付过的定洋还了出来,我到他那边说法,从此两不相关,免得你心中不愿,否则你今天这件事儿闹了出来,既有婚书,又有现成的收据,恐怕你到了公堂难逃公道,不知你心上如何?”

花彩云听了不觉红泛桃花,低头无语,半晌方说道:“倪堂子里向格嫁人,勿是好弄白相格。故歇倪嫁王大人,外势大家才晓得格哉,一排老客人听见说倪要嫁人,来也勿来,生意才无拨格哉。辛老拜托耐,去搭王大人说声,倪是打打算算嫁拨俚格,故歇俚翻过来说勿要末,只要俚摸摸良心,自家说仔一声末哉。”修甫道:“你不要认错了我的意思,这件事情王大人还没有晓得,这是我的主意,还要去同他商量起来。”花彩云道:“故歇也无啥话说,倪虽然做仔倌人,也勿见得自家挨上仔别人家格大门,老实说,要讨倪格客人也勿止王大人一干仔。俚耐勿要,倪也无啥希奇,只要俚自家想想,说末说仔一泡,弄到仔故歇,原是一场无结果,阿对倪得起?辛老倪格生意瞒耐勿过,耐看倪故歇阿有啥格生意,还要叫倪还俚二千洋钱,叫倪陆俚搭去变格二千洋钱出来?”辛修甫听了,也晓得花彩云的意思,无非想赖掉这一笔定洋不拿出来。当下说来说去说了半天,又呼吓了花彩云几句道:“你若一定不肯,巡捕现在门口,我便叫他进来,先把你解到捕房再说别的。”花彩云吃了这一惊,怕吃巡捕官司,方才勉强答应。

辛修甫便出了东尚仁,直到酱园弄王太史家,把花彩云要暗中逃走,自己叫了警察看住了他的大门;又把花彩云的说话、自己的主意,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在辛修甫的意思,以为花彩云既要逃走,就是勉强把他娶回家去,也要闹出笑话来,只有这样的一个法儿,叫他还出定洋,从此一刀两断,庶几不至吃亏。辛修甫在王太史的身上,也可算得是尽心竭力。那晓得王太史这两天正在高高兴兴的准备着要做那芙蓉帐里的新郎、玉镜台旁的花侍。正是:准备画眉之笔,京兆风流;安排荀令之香,萧郎旖旎。

那心上的欢喜是不问可知的了。那里晓得辛修甫忽地跑来报了这个信息,好似青天霹雳,平地波涛,这一气直气得面青唇白,半晌无言。辛修甫又劝他道:“那花彩云本来是上海有名的辣手倌人,你就是把他娶到家中,也是养他不起,不如还是听了我的说话,仍旧把定钱收了回来,还是你的运气。”王太史寻思了一会,却又舍他不得起来,似信不信的道:“既是这般说法,我们两人同到彩云院中,看他怎生打算,我们再打主意便了。”辛修甫晓得王太史有些呆气,不肯舍他,却也无可如何,只好同着他径到东尚仁去。

花彩云见了王太史,登时做作起来,把眼睛挤得红红的,倒在王太史怀中。王太史见花彩云这般做作,娭光眇视,薄怒佯嗔,宝靥偎云,纤腰昵抱,又闻得一阵脂粉香水的味儿,早把个王太史弄得肢体皆酥,神魂欲化,头脑之内不由得有些浑淘淘的样儿,一点主意也没有了。再经花彩云把方才对着辛修甫的说话又对王太史说了一遍,更兼一手揪着他的胡须,一手扭牢他的耳朵,口中几哩咕罗的,倒把王太史抱怨了一个不了。

正是:

雕笼押羽,池边共命之禽;宝槛移花,墙外春风之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花彩云有意骗痴郎 王太史两番逃爱宠

且说花彩云和王太史两人扭作一团,揉成一块。王太史年纪高大,那里禁得起他这等的揉搓,早已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有话只顾好说,为什么要这般动手动脚?”

我们读书人那有这般的气力。”花彩云见了也觉好笑,方才放松了他,口中咕噜道:“别人家才来浪说倪逃走,倪好好里格人,为仔啥格事体要逃走?格号闲话勿知啥人格杀千刀,瞎三话四说出来格,连搭仔倪自家也勿懂。”辛修甫此时正坐在旁边,眼睁睁的只好由他去骂。花彩云又接着说道:“倪格嫁人是自家情愿格,也无拨啥人来吃牢仔倪嫁人,勿壳张里笃格挡码子,才来浪说倪格丘话,故歇索性说倪要逃走哉。耐去想嗫,倪真格要逃走末,老早走脱格哉,陆里等到故歇?格号闲话,说得阿要勿色头?再有耐格饭桶,加二来得讨气,听仔别人家一句闲话,鸡毛当仔令箭,当仔真哉!说得明明白白格事体,耐故歇翻过来勿要。耐阿晓得别样事体末好搂白相,格个嫁人格事体勿是好弄白相格。一歇说要,一歇说勿要,才是耐一干仔格花头,也无拨实梗容易啘。虽然倪做仔倌人,名气倒要紧格;耐勿要末,勿见得倪就勿嫁仔人,不过耐自家想想,格个辰光耐搭倪那哼说法,故歇为仔一句无拨对证格闲话,弄得实梗样式,倪也勿来说耐,耐问问自家格良心好哉。”

花彩云这一席话说得有开有合,面面皆圆。王太史听了,自己回心一想,果然觉得对不起他,暗想这都是辛修甫无缘无故的造言生事,几乎离间了我的一场美满姻缘。心上这般想,面上却又不好怪他,只得对着花彩云极力辩白,说这件事儿并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是别人告诉他的,又极意的温存慰劝了一回,花彩云方才罢了。把一个辛修甫气得满面通红,发作又发作不出,提醒又提醒不来,也只好怪着自家多事,按下不提。

只说王太史回去,过了几日果然清音彩轿,灯担堂名的把花彩云娶了进来,王太史的得意,自不必说。花采云自从嫁了过来之后,真个是随心贴意,百顺千依,把王太史哄得个死心塌地。这个时候,就是叫他把自己的性命交给花彩云,大约他也没有什么不肯。

隔了半个月,花彩云忽向王太史道:“故歇倪嫁拨仔耐,总算是格人家人。倪嫁仔过来,承耐格情,待倪总算好格。倪屋里向有格妩姆来浪,倪想转去看看倪妩姆,叫里快活快活。

说起来,总算是倪嫁耐一场,让倪转去绷绷场面,勿得如耐阿肯勿肯?”王太史此时已经被花彩云迷得神志昏迷,梦魂颠倒,把个花彩云恨不得一天到晚含在口中,擎在掌上,看得他就是神圣父母一般,那里敢违背他的说话?就连连的点头,一口应允。花彩云大喜。隔了一天,果然收拾了一个衣包,坐了马车,临走的时候还向王太史横波一笑,又分付他道:“倪今朝夜里向就转来格,耐勿要出去。”王太史诺诺连声的一直送出大门,看他上车自去。

原来花彩云未走之前,已向王太史说明,他的娘家住在新北门内,马车坐到城门口,再换了轿子进城。王太史还不放心,叫一个当差的跟去伺候。岂知去不多时,当差的一个人先自回来。王太史见了,急问他为什么不跟着奶奶进城,当差的回道:“奶奶分付,恐怕家中有事,叫家人先自回来,到晚上十点钟再放马车去接。”王太史听了并不疑心,一直到了晚间,才慢慢吞吞的叫当差的配了马车到城门口去接那位新姨太太,王太史自坐在家中老等。那知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直等到两点多钟,连当差的也不回来了。王太史到了这个时候,方才觉得有些不妙,却还想不到花彩云竟是一去不来。看看将近天明,王太史十分着急,连忙自己坐着包车,也到新北门外探望花彩云的信息。到了城外河边,停下车子四处一寻,只见自己当差的正在那里和马夫吵闹。马夫嚷着不肯再等,说:“你们说的十二点钟卸载,现在将近三点钟了,等不着他的人,不回去可做什么?”王太史听了晓得不妥当,急得心头火发,毛发烟生,看着这花彩云竟是做了断线的风筝,出笼的黄鹄,那里还有一个影儿?王太史等到天明,没法儿只得打发马车回去。

打开花彩云的箱笼看时,一只只都是空的,不多几件旧衣服,不值什么钱。

原来花彩云有心逃走,趁着王太史有时出去,暗暗的把衣裳首饰搬运一空。王太史那里想得他这般一着,花了五千银子不算,还惹了一肚子的腌躜。起初的时候,要是听了辛修甫的说话,也还不至吃亏。偏偏的王太史执迷不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