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有些东西该断还是得断的!」
他在我身上受的那些个气,原来都消磨到这上面了。威远信兰却只是低头不语,好半天威远才说道:「父亲,楚先生对我们真的很好,如果没有他的教导,我跟信兰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时不懂事,为了一些小事还跟他生气,但是现在想起来,他教我们的却是人生的至理,为人处事,应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父亲要我们就这幺跟楚先生断绝往来……孩儿实在是做不到……」
裴幕天大怒:「你还敢这幺说!做不到也得给我做到!都是你们,惹出多大的祸事来,如果没有楚寒,七王爷现在也用不着这幺烦心了!」
威远咬住下唇低头不再说话,满脸不服的样子,我这才发现,几天没见,他们两个竟然又长高了。
信兰一直垂着头,这时候突然说道:「父亲,请您不要生气了,孩儿现在想通了,我会好好劝劝哥哥的。我之前在庙里之所以要保楚寒,也不过是为了他对我们好,那时候没想过他竟然会变成父亲的敌人……但是现在孩儿已经明白了,楚寒对我们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外人,父亲您却是我们的血缘至亲,所以以后无论父亲怎幺说,孩儿都不会再反对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没看裴幕天,像是做了什幺坏事承认错误时害羞的小孩—样,从我的角度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信兰的眼珠灵活,明显一副在用心机的样子,我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信兰现小已是说谎用不着打草稿,连裴幕天也敢骗了!
裴幕天却不愧是威远的父亲,听他这幺一说,果然脸色好看多了,说道:「算了,你能明白那是最好了,有空多劝劝威远,天晚了,都回去睡去吧。」
威远哼了一声,没有搭话,一副倔强的样子。
信兰却不忙着走,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楚寒为人十分聪明,不知道父亲有什幺打算,也得小心为上啊。」
这聪明的小孩,原来他的目的,不只是缓兵之计,却是还要套裴幕天的话。
「小孩子家不要管这幺多,」裴幕天冷冷—笑:「楚寒并没有什幺可怕的,他能有今天,也只不过是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要是太子倒了,凭他武功再高,也是没有用了!」
「七王爷神机妙算,又岂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能看得透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幺多,像是自觉失言,语气又转为严厉:「我的话,你们不要出去乱说,你们两个我也不管你们怎幺想的,但是这几天都绝不准出府,老老实实在后院念书,知道吗!?」
威远仍是不吭声,信兰倒是十分痛快地应承下来,眼中却不易查觉地闪过了一抹无奈之色。
我看着威远和信兰只觉得心里面暖暖的,听了裴幕天的话却是暗暗心惊,轻轻巧巧地跃出靖安侯府,不住地盘算,看他的意思,变故只怕就在这几天,只是沈静到底在打什幺主意呢?听裴幕天的说法,倒像是要向沈季下手了。
接下来的几天七王府中却是连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没有,无处着手,我只好加紧禁卫军,近卫营的巡逻,三万精兵只听我一声号令,以不变应万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错,沈季倒是完全感觉不到这种紧张的气氛,我当了提督,他自觉对皇位已是胸有成竹,整个人更是心宽体胖,每天都要到我府里来转上几圈,以示亲近。
这期间,我最忧心的却还是剑琴,或是派人,或是亲自到各个可能的地方明查暗访,有关他的消息仍然是一无所知,江潭走后就再也不见踪影,我并不信任他,因此也并不急着找他。
七天后的一太早,他却遣了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童给我送来一封锦笺,他的字不错,写得龙飞凤舞一样,纸上更是熏香添墨,看上去精致无比。
信写得很简单:「今夜三更,城外墨竹林内清心小筑,我带剑琴来。急。」
看似极有诚意,但是这样一封信下来,我却能确定他果然是在骗我了!以江潭的本事,直接把人送到我的府里也就是了,哪来的这许多讲究?我不信他只是为了跟我共渡—夜,就要费这幺大的劲儿……他要是真想动我,我落在沈静手里的时候其实有的是机会……
我已经能够完全肯定,江潭就是沈静派来引我上勾的人。
可是江潭想要迷惑我,我又何尝不能利用他?
只要我安排得当,那幺就不仅能全身而退,还会有可能救了剑琴。
几个时辰之内,已足够我在清心小筑周围安排下层层重兵,不管江潭打的是什幺主意,
我都不会让他轻易得手。
……如果江潭带不来剑琴……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我也并不会犹豫!想到也许能够见到剑琴,我心里面不由得一阵的兴奋。我已等得够久,不应该再等下去了!
夜幕,一点点的降临。
我本来的打算天黑之前就走,埋伏在清心小筑外面先看看情况,但是沈季却在我正要出门的时候来了,这阵子他为了显示对我的重视,不管我愿不愿意,什幺出头露脸的好事都要拉着我,二王子沈宗办了宴席,尽管平日里生冤家活对头,场面还是要过得去一点,他正是跑来要拉着我前去凑热闹的。
我不会去,对于剑琴的这件事,我却也不想让他知道,因此等到费了—番唇舌打发走他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幸而墨竹林离城不远,我骑着马不一会儿就到了林外,埋伏在那里的近卫营统领方通安告诉我,从他来的时候起,就没有任何人来过。
方通安不属于任何—派,是我在这里比较谈得来的一个人,我对他的话并没有怀疑。
轻轻的「哦」了一声,我细看丛丛墨竹掩映中的几间雅致的小屋子,小屋清一色都是用竹子搭成,并不对称,一间间搭配得错落有致,一棵年代久远的古松奇异地长在屋子旁边,上面斜斜地挂着一个古木做成的牌匾,上面题着几个苍劲的大字:「清心小筑」。
单看这里的布置,倒是不俗。
屋子里面的灯是黑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江潭显然还没有来。
他要是有什幺布置,当然也不想让我们看到,所以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倒也正常,无论他打什幺坏主意,我也都有把握能把他杀个片甲不留,可是不知道为什幺,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我却奇异地觉出一丝丝的不安……有什幺地方似乎不大对劲,但是细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还有什幺是没有算到的呢?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当初在无争的小庙中,无争要暗算卢陵和飞雪时……那种身陷阴谋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和现与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几乎是—般无二……
难道说,我在不知不觉中又已落入沈静的陷阱中了幺?
月亮慢慢地升在半空中,把整个小屋照得更显诗情画意,不远处农庄时而传来一声狗吠,打破京郊夜晚的宁静。一副标准的田园风光,几乎嗅不到血腥气。
我的心突然缩紧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到底是什幺东西不对劲了!
不是几乎嗅个到血腥气……
而是眼前的竹林,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江潭的人就是藏在地底下,也不应该这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墨竹林位于一座小土坡的背后,绕着走也不过是一刻钟的路,但是从这里看过去却是看不到京城,我倏然站了起来,记忆一幕幕地像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个不停:江潭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表情,他说出剑琴时的样子,他要我陪他一夜,却一点儿都不怕我事后反悔……我在裴幕天府里听到的话……
裴幕天当时是怎么说的?
「楚寒能有今天,也只不过是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
「要是太子倒了,凭他武功再高,也是没有用了……」
而沈季……今晚就要到二王府去赴宴……
我一直以为,沈静拋出剑琴这个诱饵,是为了对付我,但是……假如说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想要杀我的话……
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扇窗户,所有的一切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了——
沈静费尽心思引我来的真正的用意,却是想要让我远离京城!
而今晚他真正想要对付的人,只能是太子沈季!
……我不在城中,所有的军队都是群龙无首……或许再可怕点的话,他是要就此逼宫夺权了!
一跃上马,我大声对方通安下了一连串的指令:「带大伙儿立刻回城——」
「有拦路者——杀无赦!」
「让所有的人都作好准备,只要见到我的烟花号令,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一齐冲入二王爷府!」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的马已经绕过小土坡。月上中天,现在还没到三更,我快马加鞭,一路上直奔京城,我只希望,现在这个时候,一切都还能够……来得及!
第十四章
从墨竹林到城中二王府要不了太多的时间,但是我仍然是一点儿底都没有,三更只是江潭用来约束我的一个数字,没有人可以保证沈静就是正在这个时候下手,如果……他已经动手的话,那么一切就已经结束,我的计划整个都要重新来过。
马跑得极快,眼看转过一个弯就是直通城门的大路,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破空之声,几道寒光从我的马前掠过,它一声长嘶,人立起来,我稳住缰绳,周围却像是一下子打响了一个暗号一样,猛然亮起了无数的火把,把一条黑漆漆的小路照得像是白天一样。
火光的映照下,我清楚的看到了周围一排排手执强弓硬弩的一百多个弓箭手,这么多人站在一起,却是一丁点儿的声音都没有,每个人的手部极稳,弯弓搭箭,直直的指向了我心脏的方向。
站在路最中间的那个人,最上等的剪裁,最上等的料子,举止风流,看起来像只花孔雀一样,正是我今夜约我相见的江潭。
沈静算得极准,每一步都安排了后着。
只是他以为一个江潭就能对付得了我了吗?我的神色不变,淡淡地出言讥嘲:「江公子,我真没想到你我今夜还能见面,原来跟你相约,是要向后走才能看得到的。」
江潭看着我,却是一脸的奇怪,自信满满中却又微微带了点苦涩:「楚寒,我也没想过会在这个时候就见到你,你真的是超出我想象的聪明……可惜聪明人大都不会长命,你为什么不在那里再等上一会儿呢?只要一个时辰就好,也用不着逼我非来跟你动手了。」
我的心中一动,听他这个意思,显然还没到沈静动手的时间。
「哦?你就这么有把握?」
江潭一笑:「我知道你的武功高强,少有敌手,但是这些人也都不是普通的弓箭手,不仅每个人拿到外面都可以独当一面,开的也都是特制的强弓,专门用来对付像你这样的武林高手。三个楚寒也收拾得了。」
他脸上的苦恼之色更浓了,顿了一顿突然话题一转说道:「楚寒,阿静其实并不像是你所想的那样的坏人,皇族之中诡谲难言,他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来杀他,在这么多皇子中,他的手段有时候是狠了点,但是真正能做一个好皇帝的却只有他一个,所以……你不要再跟他作对了好不好?只要你能跟我在这里待上一个时辰,我保证之后阿静绝不会动你,我对你的确是真心真意。」
「江潭,你真的以为我就那么好骗,会笨得把你说的话照单全收!?」
我真是难以相信。沈静是个好人……他还会是个好皇帝!?
就算是飞雪和卢陵的鬼魂亲自跑到我的面前对我说这些话,我也会反驳,何况是跟他一丘之貉的江潭!
「沈静怎样对我我可以不在乎,但是剑琴是我的朋友,他如此折磨他,我又怎能就这么算了!?你要动手就动手好了!」
在这个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江潭应该不会骗我。旁敲侧击,我想要知道剑琴的近况。
江潭却是被说得有点心动了,眼睛一亮说道:「阿静对剑琴很好,以前我说他怎样怎样,那都是用来骗你的,只要你投降,我立刻就可以带你去见他!」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无恙就好,但是江潭说得急切,那种不知不觉中流露出的兴奋,让我十分不解:「你既然觉得有把握能置我于死地,直接杀了我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地要我投降呢?」
很简单的问题,江潭却一下子沉默了,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也不知道再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楚寒,我承认,以往我说的很多话的确都是在骗你,在幕天那儿的时候我大部分也只是想要逗着你玩……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总是在想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你长得并不漂亮,但是只要看着你的眼睛,我就什么都思考不了了。听说你被阿静那样对待,我当时差点就想要跟他拼命……」
他深深地望进了我的眼睛,淡褐色的眼中溢满了几乎都要让我信以为真的温柔:「我跟阿静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有这种想法真的让我吓了一跳,那时我才意识到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以往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楚寒,留下来吧,有我保你,阿静不会再对你怎么样的。」
他的表情认真,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沉醉在热恋之中的人,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他的话,只怕我也真要把他的话当真——
可惜,他的那套把戏我却是再清楚不过。满口甜言蜜语的花花公子,又有什么真情可言呢?
沈静当初把我关在府中不是一天两天,江潭又如何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