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原本就不是山野村民,乃是被人拐骗到刘家村,强行配了婚的可怜妇人。她早受教化,心智高强,闻言知道那老虎是得了李宏的好处,又听李宏这般言语,知道李宏修炼繁忙,求的乃是长生大道。回想起自己前半生的苦难,感喟良多。如今虽然得脱,但人生如白驹过隙,繁华热闹转眼成空,一时唏嘘,潸然泪下。
李宏见状便问:“母亲这是为何?”
崔氏便答:“我叹自己命苦,又怕不能与你长生作伴,所以伤感。”
李宏寻思了片刻,便问:“母亲可愿修道?”
崔氏点头不已:“我知你必是有所奇遇,方才与幼儿时迥然不同。如今既然你也修道,那我也修道了吧。”
李宏暗忖:“刘满既是她精血所化,我说不得也要报答她一二。既然她福至心灵,提出此节,那便传了她道法吧。”当下寻思起来,想着传崔氏哪一个祖师的法门为好。
自此,母子二人在半山腰的草芦闲居,粗茶淡饭,农耕乡织。每日清晨,李宏都给崔氏讲约莫个把时辰的大道至理,答惑解疑。然后便带着十里累绕着半山腰乱奔,这一来是迷惑他人的障眼之法,好叫旁人知道他已外出,不在芦中;二来也是顺便淬体。这一世的修炼顺序大大的混乱,境界天地虽是提高极快,但刘满这幅身躯却仍显得单薄孱弱。李宏知道来日抵御四九大天劫,身体首当其冲,不强不行。
李宏通常将十里累散放在外,自己便借助法宝碧绿蟾蜍纵身进入石林的禁制。一边修炼真元,一边锤炼那拂熙族人的遗骸。
知道了天然宗的一些底细,李宏再不敢过于轻视,自然不愿再冒险遁出这自成世界以外。却又生出无限好奇。第一,这天然宗的创派祖师‘须须老祖’究竟何许人也?第二,拂熙族人的残骸为什么会在这天然山中。第三,拂熙族人与器符子有什么关联?与三十二祖又有什么关联?第四,天然山主峰为什么会一山套着一山,这山中之山又到底是何来历?
意外被带入天然宗,进而意外学会天然宗法术,又意外发现如此多与天然宗相关的秘密,李宏暗暗觉得此事大有蹊跷,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须知道如果意外太多,便不再是意外。
除此以外,石林禁制中替器符子驻守阵法的绿色精怪也大有来头,李宏隐隐猜到了它的来历,但却自忖以现在的法力无法与之抗衡,所以想解开禁制内层仍需时日。好在李宏现在有的是时间。
开窍之后,下一个重要关卡乃是结丹。结丹与起丹火又截然不同,内丹的纯度直接决定了将来修为的高低,所以急不得。李宏现在就是不断温养真元,调整身体,慢慢地迈向结丹。往世的修行,李宏通常会以十年左右的时间来准备结丹,今世则预备至少十二年。时间再长,气海中真元过多,反而不美。到时候若是真元不受控制,自行结丹,那么纯度就无法掌握了。
山中无事,岁月静好。自天然宫外技惊四座,转眼已经半年过去。这半年来,李宏深居简出,整日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修为,旁的事一概不闻不问。期间摔琴来了若干次,李宏觉得她将来大有用处,所以小心地应付。此外,曲杨、公孙隐、红绸,甚至廉玉和摩云天也都分别前来拜会过。李宏要么躲开,要么佯装不知,不与这些人发生任何交集。反而是最初强迫李宏入门的青木真人,却是一次也没来过。
李宏知道,青木真人需要自己最甚,不到时候是不会轻举妄动的。而摔琴的到来,背后或者都有她的影子吧。
十里累得了半年教诲,人言渐通,灵智渐开,对李宏越发忠心耿耿,无需细说。崔氏得了李宏指点,半年来也已经完成了筑基,体内隐隐有了气机。但李宏吩咐得仔细:除了他,崔氏不得在旁人面前展露半点修为,毕竟此地乃是天然宗的核心所在,与道门是格格不入的。
转眼,这天便已是半年前摔琴提过的同门相较大会,就算李宏过着几乎隐居的生活,叠逢此会,也不得不去。
稍作整理,李宏打了个响哨,喝道:“懒虫走哩!”
十里累一附身:“遵命!”
第三十章 邀约
一人一虎化作一道黄色旋风,径直往山巅奔去。半年来,李宏每日以真元灌注十里累的四肢百骸,又传了它一套行走如风的口诀,如今也算小成。
这套口诀乃是若干万年前李宏第一世在【玉教】中习得,后世早已经失传,所以旁人认不得,纵然十里累学了,也不怕别人能看出什么端倪。
道门开创于天地分后、洪荒初始,脱手于破虚老祖。老祖诞生自混沌,得享天地大道。二祖宏碁老祖与破虚老祖则是一灵同根,孪生双子,协助他奠定了道门的基础。尔后若干万年之内,识真上人、明真上人与通真上人三位先天真仙完备教义,贯通术法,道门始成。
据传道门自洪荒起,一脉单传,共历一百七十六万年。三十二祖均是这一百万年间生人。
三十二祖驻世多年之后,天界紫府开辟,随即飞举而去。人间道门自然分作玉教、耽教与隆教,共历十五万年。
三教之后,道门开枝散叶,旁系驳杂,化作无数子派。自那时候起,五大宗派逐渐开始执掌修道宗派之牛耳,迄今已有七、八万年。
李宏第一世出身玉教,但他却有不止一个师傅,因而学得历劫转世的不二妙法。第一世遇劫后,李宏神魂受损,法门又还生疏,于是他其中一个师傅便将他的神魂放在法宝之中,养护了若干万年,方才放他前去轮回。那若干万年对于李宏而言,就像是置身混沌,无天无地,无宇无宙,无明无暗,不知时间长短,不晓天地高低,没有任何感知。
轮转之后李宏才发现世界已经是沧海桑田,玉教不复存在,世上只有五大宗派。自那时起,李宏又苦修七世,六世遭劫,一世兵解,于今共历八世,堪堪开始了第九世的苦修。
所以李宏识得玉教法门,晓得器符子之旧事。
十里累得了李宏若干好处,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不大工夫,已经来到天然宫外宽阔广场之上。
广场上人头攒动,门中七十多位真传弟子早已经齐聚。有人早看见李宏,顿时人群里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宏不以为意,正要上前,却被斜刺里冲出来的摔琴一把拦住:“刘满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李宏微觉诧异,心说:“什么事?竟非得在这个当口来说?”
摔琴拉着李宏转到旁边敬守宫的侧门,问道:“刘家村有事你管不管?”
“刘家村?”李宏微微摇头:“我虽脱身彼处,但一心向道,已是出家之人,对凡俗之事爱莫能助!”他说的乃是实话。此外一想到崔氏的遭遇,李宏对于那一处山村,心中的憎恶竟比维护之心更甚几分,自己没有施展雷霆手段惩戒已是法外开恩,又如何会施以援手。
说完,李宏连刘家村发生了什么事也不问,随即便要转身离去。
“邪魔外道残害生灵难道也不管吗?”
李宏笑道:“既然修道,便是要脱身五行,跳离三界。凡俗中事自有凡俗中人去做,修道之人插手凡俗事,这本身便是不妥的。你看那自然中,弱肉强食,此乃天道。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若是要强行干预,岂不乱了法度?老虎吃羊方得生存,若你心觉羊羔可怜而驱虎救羊,岂不坏了老虎性命?圣人曰,‘君子慎为善’即是此理!我等修道之人,对于人类而言,便好似人类之于老虎啊!”
摔琴一愣,似乎有所顿悟,但还是追问说:“可修道之人还是人,我们存有善恶对错之心,如若见死不救,岂不是欺心?这又该当如何?”
“既觉欺心,那便去做。既觉欺心,那便是未脱三道。既觉欺心,那便莫寻长生大道,做那驻世地仙也无不可!大道无常,原本无情。但人之道则可以千变万化,只要你舍得长生不死,自然也可在人间除魔卫道。我还是那句话,若要驻世,也须得慎为,莫要以己之喜憎而随意定夺世间之善恶。做得过了,善心即是恶行!”
这样的对话在过去半年中不知道已经发生了多少次。自从李宏在天然宫外引来灵气氤氲,瞬间突破若干天地后,摔琴越发笃定了自己对李宏的看法。潜移默化中,常常执后辈之礼前去讨教。
李宏一来觉得摔琴孺子可教,二来也需要有人听从差遣,于是对她另眼相看。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李宏对天然宗的看法也在逐渐变化。这个门宗的法术虽然带着一点邪气,但行事做派却大抵是光明磊落的。
摔琴闻言继续若有所思,但不等李宏离去,她又拉住李宏:“若是宗门有难又该当如何?”
李宏哑然失笑:“唇之将失,齿将何附?自然不得不救!”
“我明白了!”摔琴一笑:“这个中的道理对领悟修行颇有益处。你这么小小年纪,懂得却如此之多。若不是你有个母亲在此,我真要以为你是修道有成、保养有术的老怪物呢。”
“闻道有先后,仅此而已。”李宏说完,一催十里累,就要前行。哪里知道摔琴今日却是不依不饶:“刘满,你随我走一趟如何?”
“去哪里?”
“去救我的宗派!”
“你的宗派?”李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刚问我救不救刘家村,原来是话里有话。难不成是你自己还有别的出身?”
摔琴微微点头。
“随你走一趟也无不可,只是这半年盛会不是缺席不得吗?”
“师父已经默许,所以缺席一次也无大碍,何况你真愿意去跟那些人比试吗?”
一句话倒是戳中了李宏的心思。他自然是不愿意与天然宫中那些弟子切磋的,而且也乐意去外面走一趟。
他微微皱眉:“这么容易就可以混过什么半年大会?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摔琴脸一红:“也不是蒙混过关,倒真是有些紧急之事。”
“既如此,那我便随你走一趟吧。路程可有多远?若是太远,我这惫懒货可是去不了的!”说得是十里累,只见它低眉顺眼,微微发出一丝不满的低吼。
“来回有千里之遥!”
“那我先回草芦一遭,跟我母亲交代几句。”
李宏来到天然宫已经半年有余,因为灵气充足,适宜修行,他早已经放弃了‘出逃’的打算,所以青木真人也放心让他与摔琴外出走上一遭。最关键的是,青木真人以为只要崔氏还在这里,那么李宏就不会一去不回头。这个看法也不算太错
第三十一章 离山出行
回转草芦,崔氏惊奇地问道:“你怎么回得这般快?”
李宏将摔琴之事一说,随即嘱咐崔氏:“我行后,你一切照旧,每日里打坐养气,调搭阴阳,配合龙虎。我这一去至多月半也该回来了。”
崔氏点头称是:“此地极善,你倒不必担心。只是出门须得在意一些!”
李宏也点头:“我省得。修行好比读书,除了会读还得能行。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理对修行亦然。将来说不得也要带着你四处游走才是!”
交代完,李宏将十里累留下,又好生警戒了一番,这才转身往山外飞去。
摔琴早已经和红绸、禾木、霓裳、曲杨长老以及另外一个李宏记不住名字的女弟子等在山脚之下。
曲杨长老还是一张饼脸,神情冷漠却带着倨傲。她打量李宏腾云的架势,忍不住叹了一句:“这小子,生性傲慢,但云驾得着实不错。”
修行仙家飞行之术各有千秋,或者腾云,或者驾雾,也有遁光,还有排气。往往修为精深、为人低调者都爱腾云与驾雾,一来快捷,二来容易隐遁行踪。直接排气飞升者则往往遁束较慢,是法力不济的缘故。遁光者,速度极快,阵仗极大,法力消耗也极大,会者不多。除此四样外,还有一众御器飞行者,修为则参差不齐,有高有低,难以表述。
李宏出身玄门正宗,会的遁法有不下百余种,也曾遁光,也曾御剑,但飞来飞去还是最爱这【步升云】的腾举之法。仙家驾云,那云非是凡云,乃是灵气氤氲而成的精气之云,有随手召来的,有隐匿伴身的,有法宝幻化的,有装饰点缀的,也是不一而足。
这【步升云】与【筋头云】注以及【驾天云】都是特殊的驾云法术,与一般的跌足起云之法又有所不同。因为有特殊的起势,有特殊的运气之法,有特殊的护云之术,所以飞遁迅捷无比。
【步升云】起时,左脚踏地三下,便有祥云起,右脚一踮足,就是狂风舞。点头径过两千里,扭腰六百有余程,云起便可游天地,早出东海夕落昆。
曲杨夸了一句,旁边霓裳却是不满:“掌门师尊可真是偏爱,这等驾云之法却从不曾传授我等!”
“别说你了,就是我也不会!”曲杨一皱眉,丑脸扭成一团:“修行靠的是天赋与悟性,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天然宗法门千千万万,都在那几十座宫殿里刻着呢,自己学去!”其实,曲杨也拿不准,不知道李宏这遁法是不是青木真人传授的。
李宏修为日深,对天然宗的忌惮与防备也逐日放下,所以也不刻意藏私,该怎么驾云就怎么驾云。此外,天然宗的基本修行功法虽然是口口相传,不落文笔,但门中数万年积攒的法术法门却是大大方方刻在各处宫殿之内,弟子只要想学,尽可自行观摩。因此无论李宏施展什么法术,天然宫的弟子都默认为他是在哪一处宫殿里自行学来的,绝不生疑。
“师叔说的是!我天然宗流传下来的法术何止千万,想学自己学去!”红绸一向是口直心快,对大师姐霓裳又久怀芥蒂,于是趁机出言讥讽。
霓裳自觉无趣,只冷哼了一声作罢。
摔琴一挥手,放出一条光带提醒李宏。李宏在半空虽然飞遁极快,却早一眼望见,遂收了云,落下地来。
曲杨冷着脸不说话,还是摔琴代为引荐:“那几位你都认识了,这位穿青色长衫的是公孙隐师伯座下唯一的弟子,咱们的师姐飞琥。”
李宏心说:“公孙隐为人那般狂傲冷峻,这飞琥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心里想着,面上仍旧微笑致意。
天然宫内七十六位弟子,并非每一个人都有亲传老师,这一点与道门相似。只要入得门来,自有传功长老、传功教习训导基本心法。此外,各类法术又都在宫殿中镌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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