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铿越听越怒,到后来却有些心疼,忍不住俯下头去,轻轻吻了吻他,温柔地说:“你好好歇着,快点把病养好,这事朕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嗯。”蔡霖低低地道,“也别太为难,她毕竟是皇后。”
欧阳铿情不自禁地又吻了他一会儿,这才肯定地说:“不为难,朕知道该怎么做。”
蔡霖微微一笑,便不再吭声。他仍然很虚弱,脸色煞白,头也晕得厉害,额上不断沁出冷汗。晏九拿了巾帕来要为他擦拭,欧阳铿立刻接过,细心地为他把脸上的虚汗都擦干。蔡霖撑不住,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欧阳铿把巾帕还给晏九,低声叮嘱了一些话,重点是怎么照顾好蔡霖,直到把想到的事都吩咐完,他才带着刘福出门,往坤宁宫走去。
皇后回宫后就一直坐在殿上出神。她的嬷嬷急得如热锅上蚂蚁,隔一会儿就唠叨,“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哟?”
皇后实在听烦了,厉声叱道:“我还没死呢,你在那儿嚎什么丧?事情出都出了,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白绫还是鸩酒,本宫都不惧。倒要让天下人瞧瞧,皇上是不是真要为了那个贱人逼死皇后?”
她的话音未落,皇帝的身影便出现在殿门口。殿中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呆呆地看着皇帝,吓得头脑里一片空白,全都变成了木头桩子。
第 58 章
皇后是正宫,不必向皇帝跪拜,她缓缓起身,神色未变,如往常一般温和地说:“陛下请坐。”
她的话一出,那结呆若木鸡的宫人便活了过来,总管张罗着为皇帝捧了香茶过来,嬷嬷也是满脸堆笑,殷勤地将皇帝引到皇后旁边的上座。
欧阳铿坐下后,沉声道:“都出去。”
那些宫人全都不敢怠慢,马上退出大殿。刘福最后出去,与坤宁宫总管一起,将殿门关上,然后守在外面,听候吩咐。
金碧辉煌的大殿变得很安静,只有旁边的铜香炉中有一缕白烟袅袅而上。欧阳铿坐在那儿,看着对面的女子,岁月让她的容颜不再娇美,却增添了成熟的魅力。红颜虽然老了,可她拥有天下女子最尊贵的地位,因此她的脸上从来没有过凄惶,只是随着儿子渐渐长大,她的眼中有了越来越多的算计,这是任何一个做丈夫的男人都不能容忍的,更别说她的丈夫是皇帝。
欧阳铿的声音很平淡,“皇后有话要对朕讲吗?”
皇后怔了一下,原想着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却没想到他居然会给自己讲话的机会,于是心念电转,长长地叹了口气,“皇上,这几日臣妾心绪烦乱,先是瑶儿小产,又受了风寒,跟着是瑾儿的小妾也落了胎,他现下还在路上,尚未返京,听说仍然病重未愈,臣妾担心两个孩子的身子,不免性子躁了些。今儿见日头好,底下的奴才又说起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劝臣妾出去走一走,以免郁结于心,闷出病来。臣妾近日来一直忙着筹措母后大寿之事,也着实疲惫,便想去御花园松散松散。走到那里后,臣妾看见蔡大人,便想着既与他共侍一君,理应联络一下感情,皇上日理万机,若是有照应不到之处,臣妾也可帮忙料理一下,总不能委屈了他。可他趁
着奴才们不在跟前,竟出言恶毒,先是扬言皇上会废了臣妾,立他为后,又威胁要灭了柳家和王家满门,要两家鸡犬不留,不但辱及臣妾,竟然还危及母后。臣妾的口齿又不如他伶俐,竟不知该如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最后实在忍无可忍,这才起身想要去堵他的口。可这位蔡大人真是心思深沉,智计如海,臣妾还没碰到他,他已掉下软榻,滚下山去。臣妾如今百口莫辨,只能请皇上发落。皇上圣明烛照,切莫受奸佞蒙蔽。只要陛下龙体无恙,皇威无损,母后康健,长命百岁,臣妾便是死了,也合笑九泉。”
欧阳铿听她一口气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皇后好一张利口,一番话竟是滴水不漏。朕且问你,既是与文暄联络感情,那很普通,为何却要遣走两宫奴才?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
皇后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委屈,“臣妾想着蔡大人毕竞是朝中大臣,又是男子,如今在枕席间侍奉君上,怕他在奴才面前不便提及,这才想着将奴才遣走,方便臣妾与他说话。”
“哦?皇后倒是很体恤朕的大臣。”欧阳铿笑了笑,淡淡地道,“听说你许下承诺,包他一年之间做到当朝一品或入后宫为贵诏?”
皇后惊诧地说:“臣妾如何敢说这等糊涂话?无论朝堂还是后宫,自然是圣躬独断,臣妾逍旨就是了,万万不敢随口乱说。这是谁在造臣妾的谣?是想置臣娈于死地吗?天地明鉴,臣妾十六岁进宫,与皇上做了二十余年夫妻,一直恪守祖训宫观,几曾有过干政之举?”
她振振有词,倒让欧阳铿一时找不到破绽。他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才好整以暇地道:“皇后,朕当时看着你在亭中将文暄推下山去,跌落冰湖,那些候在山下的奴才们也都亲眼目睹。一个皇后,竟似无知村妇当街报泼,在奴才面前仪态仝无,还对朕的大臣动手。文暄身为臣子,心怀敬意,不敢反抗,只得任你推雅落山下,几乎摔死,你不但不感歉疚惭愧,反诬他有甚心计,令人齿冷。皇后,朕待你仁至义尽,让你生下一子一女,宠冠后宫,可你都做了些什么?朕不说出来,并不代表朕就不知道。今日之事,有目共睹,就算你舌灿莲花,也蒙骗不了所有人。你刚才不是说白绫还是鸠酒你都不惧?朕便告诉你,你还罪不至死,不过,皇后之位却是坐
不得了。”
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果她不再是正宫,最受影响的将是她的儿子。安王欧阳瑾不是长子,惟一能与太子一较高下的就是这嫡子的身份,若是除去欧阳拓,欧阳瑾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可一旦她不再是皇后,废后的儿子也就毫无地位,别说欧阳拓,便连惠嫔所出的小皇子都比不上。听到皇帝决意要废自己,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跪侧在地,恳求道:“皇上,臣妾只是激于义愤,这才失了仪态。臣妾愿去向蔡大人当面赔罪,乞求他的原谅。”
“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吧。”欧阳铿冷冷地道,“朕警告你,别再口口声声地诬蔑文暄,说什么他要灭柳家和王家满门,你怎么没再加上欧阳家满门?文暄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大臣,既没有大司徒那般位高权重,也不似廷尉掌管国家刑律,怎么可能说出这么狂妄的话来?以后再要编什么谎言来诬陷文暄,切记他的出身是商贾世家,而不是官宦名门。”
他直叱皇后胡编乱造,让她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皇后与蔡霖交谈时再无第三者在场,到底情形如何,他们两人各执一词,只要皇帝选择信蔡霜而不信她,皇后便无计可施。她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眼泪忍不住簌簌而落,“皇上,请您看在我们夫妻二十余年的情份上,看在瑾儿、瑶儿的面子上,原宵臣妾这次的过失,臣妾保证今后再不会犯。”
“起来吧。”欧阳铿微微皱眉,“你好好闭门思过,朕自有分寸。”说完,他不再想再听地的辩解哀恳,起身便走。
“皇上……”皇后哭着叫他,却留不住他大步离去的身影。
这天在皇宫里发生的事很快便传遍后宫,接着传出宫去,朝臣们人尽皆知。这天下午,进宫来求见皇上的大臣络绎不绝,有柳系的,有其他派别的,还有忠君保皇党的。众臣或直抒胸意,或婉转隐晦,有的弹劾柳家弄权,有的指责皇后跋扈,有的以“子女迭遭不幸”为皇后辩护,希望皇上网开一面,有的强调太后六十大寿将至,此时不应出现让她老人家不快的事情……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欧阳铿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却没有给出一句准话,晚上却将柳仕逸召进宫中用膳,席间听了他对几个案子的分析,然后闲闲地道:“待太后寿诞之后,你父上表致休,联打算由你接替你父的职位,开任大司徒。”
柳仕逸大惊,“臣不敢当。”
“当得起。“欧阳铿微笑着说,“你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这是朕最赏识你的地方,至于其他方面的历练,做着做着就有了。再说,有朕在,你还怕什么?”
“臣……”柳仕逸垂头想了一会儿,轻叹一声,“皇上,臣深觉愧对蔡家,最好陛下将臣仝家贬为庶民,才对得起蔡大人于万一。”
“你这是什么话?”欧阳铿不悦,“你应该看得很清楚,文暄并没恨过你,冤有头,佳有主,不关你的事,你别抢着背黑锅。”
“臣既为人子,理当尽孝。”柳仕逸很痛苦,“臣原想着一生尽忠职守,上报君恩,下报黎民,可……万万没想以,臣的家人当年竟会……臣一想起蔡家无辜的八十余人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蔡大人宅心仁厚,不迁怒微臣,可……他越是这样,臣越觉无颜以对……唉……”
“你只要严谨办案,没有偏私,就对得起文暄了。“欧阳铿沉声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些小节的时候,你加紧办案,尽快审结,但要切记,万不可忙中再出错。”
“是,臣明白,臣遵旨。”柳仕逸这才暂时放下心中重负,打算出宫后便回衙门挑灯夜战。
欧阳铿用完晚膳后便不再见大臣,而是回了乾安宫。
蔡霜仍然高热不退,晏九和腊八也都受了风寒,咳嗽连连。太医不准他们在蔡靠跟前侍候,怕病气过给蔡霖,更加重他的病情。初五便一直守在蔡霜身边服侍,乾安宫的几个大太监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寝殿里,亲手端汤递水,殷勤周到。
蔡霖时睡时醒,只觉头晕目眩,偶尔还伴有耳鸣,浑身难受至极。他醒着时都竭力忍耐,不吭一声,但昏睡之时却控制不住,不时发出轻轻的呻吟,让人听着非常揪心。
欧阳铿回宫后便守在他床边批奏折。听着那一声声断断续续的呻吟,看着那如玉,容颜迅速憔悴下去,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第二天早朝时,刘福便朗声宣读了一道令众臣失色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柳氏深蒙圣恩,贵为皇后,然其恃恩而骄,悍妒成性,结党营私,弄权后宫,有失妇德,今黜其皇后封号,贬为宜妃,谪居清心宫,望其清心寡欲,静思悔过,循现蹈矩,谨言慎行。钦此。”
第 59 章
早朝上发生的事没有这么快传到后宫,下朝后,皇帝被几位柳系重臣缠住,脱不开身,太子欧阳拓心急如焚,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跟柳仕逸和白贲去廷尉衙门,而是直奔乾安宫。
蔡霖的烧已经退了,感觉特别疲惫,老是躺着又觉得浑身骨头都痛,便硬撑着起来半靠在床头。也在病中的晏九怕他太闷,便吩咐初五问过他的意思后,从外面叫了个戏班的女孩子进来清唱,却不让他们在跟前侍候,只在远远的花厅,一把胡琴伴奏,女孩子对着寂静的空气悠扬地唱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欧阳拓跑到乾安宫时,便听到清亮于净的嗓音正在唱,“遍青山啼红了杜鹛,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他愣了一下便没理会,径直冲进大殿,问跟他见礼的宫女,“文暄呢?哦,我是说,蔡大人在哪儿?”
那个宫女马上回禀,“蔡大人在寝殿歇息。”
欧阳拓顺着她的手势奔进寝殿,便看到蔡霖闭着眼,枕着白缎靠垫,眉头微蹙,脸色苍白,越发如冰雕玉琢而成。他收住脚步,悄悄走过去,低声问守在床边的初五,“文暄怎么样了?”
初五躬身行礼,轻声答道:“回殿下,蔡大人好多了。”
欧阳拓心定了些,过去坐到床沿,忍不住想抚摸一下蔡霖的脸,手伸到中途,却怕吵醒他,便停在空中,虚虚地描摩着他的眉眼、鼻粱、双唇、下颌。想着他现在日日睡在龙床上,自己与他却咫尺天涯,不由得咬着牙,握紧了拳。
蔡霖半睡半醒的,迷糊间觉得似乎面前有人,便慢慢地睁开了眼晴。
欧阳柘一见便大喜,倾前去温柔地抱住他,一迭声地问:“文暄,你怎么样?好些了吗?还难不难受?”
蔡霖的一只手伸出被子,轻轻地拥住他,微笑着说:“我好多了,没事了。”
欧阳拓只觉得从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有些像他在准左时见过的奇花金盘玉盏,心里不由得一荡,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思念,火热的唇便贴上了蔡霖的脖颈。
站在床边的初五吓了一大跳,却不敢声张,赶紧溜出去关上殿门,然后跑到院子门口望风。
蔡霖没什么力气,半躺在那儿没动,任由他火热的吻渐渐滑向自已的唇。
隔着紧闭的门窗,那女孩仍在清晰宛转地唱着,“偶然间人似缱,在梅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欧阳拓吻了很久,越发觉得全身热血沸腾,难以抑制,却终究不敢造次,只得硬著心肠抬起头,一边急促地喘息着一边焦急地说:“文暄,你必须答应一件事。”
蔡霖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什么?”
“你绝不可做父皇的皇后。”欧阳拓满脸痛苦,“文暄,我知道皇命难违,我不怪你。这些日子以来,我一心想尽快审结你家的灭门血案,为你报仇雪恨。想着等安王满了十八岁去往封地,我站稳脚跟,就想办法把你接回东宫去。可今天在朝上,父皇下旨废后了。我很怕,文暄,如果父皇流露出想封你为后的意思,你一定要推辞,好不好?文暄,我喜欢你,离不开你,你等我,好不好?我一定会跟你在一起,永远都陪着你,好不好?好不好?”
蔡霖听说欧阳铿居然这么快就废后,不禁有些诧异。听着欧阳拓话中满满的情意,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抚摸着太子的后颈,低低地说:“我不会做皇后的,死也不做。”
欧阳拓喜形于色,猛地将他紧紧抱住,欢喜地笑起来,“好文暄,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是我的。”
蔡霖笑了笑,平静地说:“你是太子,江山杜稷更需要你。”
“嗯,江山社稷需要我,可我需要你。”欧阳拓肯定地说着,忍不住在他脸上唇上啄来啄去,像个调皮的孩子,“文暄,等我将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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