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铿立刻抬手止住她的话,略带责备地说:“你母后尚且不得干政,你就更不能了。”
欧阳瑶实在太年轻,又没受过什么挫折,之前刚怀头胎便没了,现在又有大批兵丁冲进府来,先困人,再封门,让她实在憋闷以极,本来身子就不舒服,心情又不好,看到父皇后本能地便想像以前那般撤撒娇,让身为九五至尊的父亲为自己做主,岂料刚一开口便被驳了,心里便越发郁闷,看到蔡霖站在皇帝身边,没有依规矩向自已这个正宫娘娘所生的公主行礼,便很不高兴,忍了又忍,到此刻终于没忍住,颤著手指住他,愤怒地说:“父皇,他是想借您的手让柳府家破人亡,您不能被这个妖孽迷惑了……”
“住口。”欧阳铿脸一沉,低声喝道,“他是你能随便指责的吗?是不是非要朕废了你母后,立他为后,你才懂得尊敬?”
此言一出,欧阳瑶顿时惊得睁大了眼睛,恐惧地看着他,“父皇……”
欧阳铿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你有病在身,还是好好休养吧,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褒贬。你是朕的公主,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别乱讲话,失了礼,丢了皇家的脸面,对你和你母后都不是好事。”
欧阳瑶泪流满面,哀哀地叫道:“父皇,母后与你二十余年的夫妻情份,竟然比不上这个刚到京城不到百日的男人吗?”
“够了。”欧阳铿怒道,“你从小就骄纵,现在更是无法无天,整天就知道胡言乱语,不讲现矩,比你两个皇姐差远了。你要再不知进退,朕可不会再纵容你。禠夺你公主封号也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你别挑战朕的皇权。”
欧阳瑶一梗脖子,就想回嘴,一旁的嬷嬷和丫鬟都吓得脸色惨白,一个嬷嬷扑过来拉住她,颤抖着说:“公主,公主,您住口吧。”
另外一个嬷嬷和丫鬟都跪在地上,对着欧阳铿不断磕头哀求,“皇上,公主连日病着,神智一直不大清醒,请皇上谅解,求皇上开恩。”
欧阳铿看着地们,半晌才道:“公主确实失了神智,朕念她身在病中,这次便不追究。你们这些身边人平日里得多开导她,别由着她的性子胡来。若是公主再犯糊涂,做出什么蠢事来,朕一定严办你们。”
“是是,奴婢遵旨。”那嬷嬷颤颤巍巍地直磕头,心里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欧阳铿拉着蔡霖走出去,刚出门口便觉得寒风扑面,不由得关切地问:“文暄,冷不冷?”
欧阳瑶呆呆地等到他们走出去,这才凄厉地尖叫一声,绝望地失声痛哭。
欧阳铿仿若未闻,拉着蔡霖走出院子,问等在外面的白贲,“他们的库房在哪里你知道吧?封好了吗?没人趁机打秋风,私拿里面的东西吧?”
“库房那边已经办得妥妥当当,臣这就带皇上过去查看。”白贲微笑着保证,“臣虽然能力低微,但带兵是有铁律的,谁敢乱拿东西,一定军法处置,他们绝对不敢乱动里面的一草一木。”
“很好,带兵就得这样,所以你当年在边关才会百战百胜,那不是侥幸,都是真功夫。”欧阳铿满意地笑道,“现在天下太平,没什么大的战事,你这位名将老这么赋闲也不是事,朕得给你多派些差事,让你多为朝廷分忧。”
白贲笑嘻嘻地说:“多谢皇上。臣不怕压担子,只要兢兢业业地做事,那就总不会错。”
“说得好。“欧阳铿微笑着点头。
蔡霜很少说话,脸上的神情很平和,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小人得志,仍是一贯的不骄不躁,平静恬淡,让欧阳铿更加喜爱。
两人很快跟着白贲走到库房,一件件地查看里面收藏的各种宝物。
一走进去,只见偌大的房间里井井有条地堆放着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其价值堪比宫内府库。
欧阳铿冷哼一声,“只要看了这些东西,便知道这府里的主人一定是贪官污吏。”凭了几分肃杀。跟在皇帝身边的人都没吭声,欧阳铿转头对蔡霖说:“文暄,你去看吧,凡是你家的东西,尽管指出来。”
蔡霖点了点头,对他笑了笑,把手轻轻从他掌中抽出来,这才缓步走上前去。他对黄金、珊瑚、玳瑁等物都是一瞥而过,走到玉石、翡翠等制品和字画那里便会仔细打量。他对自己家的祖传珍品都很清楚,没用多长时间便桃出了七座玉雕、两座翡翠雕像以及五幅前朝名家的字画。
他对始终跟在身边的皇帝说:“宫内库房里还有十一件是柳诚送进去的我家珍藏。”
欧阳铿看着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伸手抚过,微笑着说:“果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他这库房里的其他收藏都没你家的这批东西珍贵。历年来,柳诚在朕的寿筵上都会因为所送寿礼而大出风头,朕从不玩物丧志,虽然欣赏他送的那些玉雕或字画,但也只是收入库中,并未去仔细看过。不过,你家盛产玉制珍品,即使当时朕看出来了,也会以为是他们柳府历年买来收藏的,只有你才会看出这是蔡府珍藏的非卖品,把这个惊天的秘密揭露出来。”
蔡霖的表情很平静,淡淡地道:“十几年过去了,柳城大概已经忘了这批东西是怎么来的,所以才会如此放心地收在库房里。”
“他是以为蔡家的人都没了,所以才会高枕无忧。“欧阳铿将他搂过来,轻轻叹息,“冥冥中自有天意啊,你们蔡氏虽说是商贾,可诗礼传家,积德行善,上天也会护着你们,让你家留下一脉香烟,为你家报仇雪恨。”
“上天?”蔡霖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我家的祖训一向是不欺良心、不欺同行、不欺客官,遇灾放赈,遇丐施舍,不结交官府仗势欺人,不欺侮穷苦为富不仁,结果呢?上天就是这么对我们家的。从十几年前的那个黑夜开始,我就再也不信‘好心有好报’这件事,也不信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家那么多的冤魂,大概也都不会再相信了。”
欧阳铿恰惜地轻拍他的背,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其实他也不信世上有什么好人好报之类的事,他登基之后能够坐稳皇位,靠的不是上天,而是自已的铁血手段,而砚在要替蔡家报仇,也一样要以强硬的态度来办,否则便不可能达到目的。
蔡霖沉默了一会儿,温和地说:“我们走吧,这里面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让我感到恶心。”
“好。”欧阳铿脸色阴沉,一边拥着他往外走一边冷冷地下令,“白贲,你会同太子和柳仕透,将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查明来历,报给朕看。”
“臣颉旨。“白贲答应着,将他们恭送出府,这才上马,直奔廷尉衙门。
欧阳铿与蔡霖一起回宫,随即大开府库,将里面属于蔡府珍藏的东西挑出来封存,作为案情证物。
这是皇帝几年来第一次仔细在府库里查看自己拥有的东西,让这里的总管太监胆战心惊,深怕皇帝查出什么纰漏,一路点头哈腰地陪同,对他的询问小心回答。他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对府库中的东西基本上都能说出来历,有些因年代久远而回忆不起,一查账簿也能报出,让皇帝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
欧阳铿只要看到适合蔡霜的东西便会拿起来送给他,有些佩饰更是亲手挂到他身上,几样比较大的珍玩则让太监送到乾安宫,等他们回去后再观赏。蔡霜一开始椎辞了几次,见他十分坚持,推托不了,便也就随他去了。
等到走出府库,欧阳铿的心情放松下来,这才觉得饿了,随即想起蔡霖中午也没吃东西,便道:“文暄还没用午膳吧,刘福,赶快传膳。”
刘福赶紧张罗着派人去尚胳监传旨。
欧阳铿握着蔡霜的手往乾安宫走去,却在半道上看到绅宁宫总管匆匆奔来。他一到皇帝面前便躬身禀报,‘1皇土,皇后娘娘突发急病,晕过去了。”
第 55 章
欧阳铿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坤宁宫总管,淡淡地问:“怎么回事?突发什么急病?请太医没有?”
那个总管难过得都快痛哭流涕了,“皇上,皇后娘娘听到安王府来人禀报,知道安王殿下即将出世的儿子没了,顿时又急又气又伤心,连话都说不出来,后来就晕厥了口奴才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不过娘娘仍然不省人事。”
“哦。”欧阳铿沉吟片刻,便平静地道,“你处置得当,这就回去守着皇后吧,太医诊脉后的结果叫人报与朕知。”
见他没有一点要去坤宁宫看望皇后的意思,那位总管顿时又惊又急。待要大着胆子再多说几句,欧阳铿已经拉着蔡霖走了,温柔的声音隐约传过来,“朕先陪你用膳,你最近手很凉,身子仍是虚着,得好好补一补……”
刘福有意落后两步,对那个呆望着皇帝背影,满脸难以置信的同僚说:“你还是赶紧回绅宁宫去守着吧,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不侧,赶紧叫人来禀报皇上,若是娘娘无甚大碍,就不必到乾安宫自讨没趣了。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这点眼色也没有?现在的情形……嘿嘿,你应该明白,不过是早晚的事。”
那绅宁宫总管面如土色,在风中瑟缩着,看着皇帝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如梦初醒,急步回宫,一路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最后打定主意,不能有半点提及蔡霜,免得皇后娘娘醒来后大骂“妖孽”,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个做奴才的。
看最近的风向,那位母仪天下的主子显然是失了圣宠,虽然以前也没怎么宠过,但皇帝也没对她有过明显的冷遇,若是她有什么病痛,皇帝也会到坤宁宫去看看,表示一下关切,可现在的反应却称得上冷若冰霜。宫里的人最善观察风向、跟红顶白,就现在坤宁宫去尚膳监、尚衣监、府库等地要些东西,那些奴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殷勤了,如果正在为住在乾安宫、圣眷日隆的那位主子做什么,也得先搁在一旁,等给他做完了才轮得到皇后娘娘。坤宁宫的太监、宫女们原来的身份都是高人一等的,走在路上都眼角朝天,现在却都谨慎起来,就怕皇帝或太后无法对皇后怎样,却拿着他们这些奴才作法,杀鸡儆猴1别说像以前那般趾高气扬、出言不逊,只怕一个神色不对,就遭了无妄之灾。
欧阳铿带着蔡霖回到乾安宫,惦记着主子的晏九与腊八、初五都迎了上来,帮着更衣、净面,再递上汤药。
欧阳铿连忙阻止,“文暄还没用膳,空腹不宜服药。”
“还没用膳?“晏九有些惊讶地低声反问,担心地看了看蔡霜的脸色,便躬身请示,“皇上,奴才去给蔡大人拿碗温血养胃的热汤来。”
这些日子来,欧阳铿知他待蔡霖十分真心,服侍周到,照顾得无微不至,对这个东宫的掌案太监相当满意,这时便道:“已经传过膳了,你先给你主子拿些小点心来,不过不能多吃,他胃不好,待会儿就吃不下正经饮食了。”
“是。”晏九转身就去准备点心。
欧阳铿笑道:“刘福,传旨下去,晏九忠心事主,勤谨干练,着即升为御前太监,食二品俸禄。另外,初五、腊八两人也都不错,做事勤快,又懂规矩,都升为殿上太监吧。”
“是。”刘福笑着转头对惊呆在那里的两个小太监说,“还愣着干嘛?赶紧谢恩啊。”
两个少年太监这才如梦初醒,立刻伏地跪倒,连连磕头,“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恩典。”殿上太监是有品级的,从此以后,他们就不再是谁都可以使唤,就算被打死了也不过是拉出去扔窑炉里烧掉的小太监了,也就是说,他们可比以前多活很长很长时间了。
蔡霜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虽然站在一旁没出声,却看得出来心情很愉快。
“好了,都起来吧。只要好好侍候你们主子,别有异心,朕都有赏。”欧阳铿说着,抬眼看了看刘福,诙谐地笑道,“你可别心里觉得屈,跟着文暄身边有赏,跟着朕却什么都没有。”
刘福笑眯眯地躬了躬身,“能跟在皇上身边办事,那就是天大的福份了,还要什么赏?晏九和这两个孩子侍候蔡大人确实很精心,赏他们也是应该的,皇上圣明烛照,奴才心服口服。”
欧阳铿已经看到蔡霖的笑脸,心情本就舒畅,听到他这番话,更是乐得哈哈大笑。这时,膳食已经陆续送来,他便向蔡霖伸出手去,温柔地说:“我们先用膳吧。”
蔡霜这次没有犹豫,主动上前,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掌中,与他一起走到膳桌旁坐下。欧阳铿感到很愉悦,一直都在笑,待奴才们也都态度和蔼,让他们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他们还没用完媵,晏九和初五、腊八晋级的旨意便已传遍宫中。除了东宫外,其他宫窒的人有很多都不认识他们,但只要略一打听,便知道这三人都是侍候蔡霖的贴身奴才,不过只去了三个月,便达到了很多太监要奋斗七、八年才能达到的目标,于是都羡慕他们命好,并开始琢磨着要投机钻营,想办法到刘福面前去打点,希望也能被派到蔡霖身边侍候,从此改变命运,青云直上。就连东宫总管都后悔不迭,早知道侍候蔡霖有这么大好处,当初就不敢派晏九去,而应该自己亲自去侍候。那时候以为蔡霖是个烫手山芋,侍候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丧命,因此逍之惟恐不及,当时东宫的其他高品级太监也都是同样的心理,只有一向比较沉默内敛的晏九没有推辞,接下
了这个差事,却没想到,这个苦差其实是个肥缺。
皇宫中的这些暗流涌动传不进乾安宫,欧阳铿与蔡霖都很轻松愉快。用完朦,已是夕阳西下,蔡霖欣赏着外面天际的金色晚霞,精神很好,便让晏九拿出琴来,为欧阳铿抚上一曲。
欧阳铿端着茶杯,坐到蔡霖身边,看着他轻挑慢捻,奏出悠扬欢快的曲调,仿佛寒冰乍破,春回大地,蜂飞蝶舞,鸟语花香,让每个听到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欧阳铿的眼神渐渐有些涣散,脑海里出现了已经过去很多年的那些对光。他那时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满身清贵之气,却压不住初结识的那个英俊少年。两人把臂同游,兴致勃勃地看过大漠风烟,走过白山黑水,更喜在江南富庶之地晃悠,赏花赏月,品花品酒。蔡炫精通音律,欧阳铿雅擅丹青,棋力却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每每玩起来就忘记了时辰,非得尽兴才会一同安寝。那些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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