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秋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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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秋凉-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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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灭我家满门。还有,我家被杀的那些仆从丫鬟,有的是他们亲戚,我不信他们会连自己的亲人也一起杀了。”
  “嗯。”柳仕逸点头,“这确实可疑。”
  蔡霖思索着说:“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郑大人率军屠尽恶虎岭上的村民,戚伯伯才觉得事情不妙,让人带我远走高飞,以免被害。”
  “很有可能。”柳仕逸想了一会儿,“此事很快就可以查清。恶虎岭上的人是否盗匪,当地人应该都很清楚。”
  “对。”蔡霖同意,“山上山下联姻的人不少,柳大人,官府只要发话,重新彻查恶虎岭当年的情况,肯定有很多人会来申冤。”
  欧阳拓有些疑惑地说:“柳大人,按常理推断,恶虎岭上的村民若是被冤杀,他们的亲戚朋友肯定会向官府喊冤,甚至上京告状,为何这十余年间竟从来没有听过见过与此有关的事?难道是谁一手遮天,将所有冤情都按下去,令它们石沉大海?”
  历年来,外地百姓在京城拦轿喊冤的事时有发生,柳仕逸也遇到过。他曾当街接过状纸,查明冤情,将凶手绳之以法,因而声名远扬,甚至有百姓叫他“柳青天”,可他自上任以来,从来没有接到过淮左民众的任何诉状。以前大家都认为淮左乃富庶之地,鱼米之乡,百姓安居乐业,自然犯案不多,再加官府治理有方,因此万民心服,并无冤情,此时看来,其中却大有蹊跷。
  柳仕逸皱紧了眉,“前廷尉万大人早已病逝,此事要查证起来只怕不太容易。”
  欧阳拓微微一笑,“柳大人是办案高手,定能查明当年事情。”
  “太子殿下过奖了。”柳仕逸也笑了,“蔡大人前几日曾经把与案情有关的事详细告知,臣也派人去了淮左,不日即可得到回报。有关恶虎岭之事,臣派去的人不用写也会查证,一定搞个水落石出。”
  “好。”欧阳拓很满意,接着想起夜里发生的事情,像话锋一转,“柳大人,昨夜大将军府有刺客进来行刺文暄,幸而白将军周密布置,这才将其拦截,如果不是安王爱妾被掳,那些人肯定逃脱不了。我有些不明白,安王府邸的防卫应该很严密,那些贼人的同伙如何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府,而且那么清楚安王那位怀有身孕的妾侍住在哪里,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吗?”
  事涉二皇子,而且是现皇后的儿子,也是柳仕逸的亲侄子,他不敢妄加评论,沉默片刻才稳重地道:“殿下,臣会认真追查的。”
  欧阳拓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柳仕逸的官声极佳,他不便出言相通。
  这时,郑向明重新进来坐下,柳仕逸便问他,“郑大人,你与蔡大人当面见过了,你仍然坚持他不是当年那个报案的蔡小公子吗?”
  郑向明看了看蔡霖,抱拳躬身,恭谨地说:“事隔十余年,下官委实不敢认了。若是蔡大人说自己是当年曾向下官报案的那位小公子,那肯定就是,下官不敢否认。”
  欧阳拓心里暗骂那个油滑至极的老家伙,脸上却不能露出丝毫不愉之色。蔡霖一声不吭,也没跟郑向明客套。柳仕逸便叫过一直在旁边记录与郑向明谈话的主簿,“把口供给郑大人过目。郑大人,这是例行公事,你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签字画押吧。这些都是要上呈御览的,请郑大人慎重。”他声音温和,却弦外有音,提醒郑向明注意,如果做的是伪证,这一签上字画上押就改不了了,到时候若是查出他的话与事情真相不符,便是欺君,其罪不轻。
  郑向明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一听便明白,连忙点头道:“是是,下官一定慎重。”
  他接过记录,从头到尾仔细看过,让主簿改了几处措辞,便在后面签字画押。
  “好。”柳仕逸客气地说,“郑大人,案子未结,还是要委屈你继续住在廷尉衙门。”
  郑向明半点也不恼,笑眯眯地一拱手,“那就叨扰柳大人了。”
  “请。”柳仕逸礼貌地对他做个手势,随即站起身来。
  欧阳拓与蔡霖也同时起身,准备送客。郑向明一丝不苟地上前身太子行礼告退,又与蔡霖拱手道别,这才从容地与柳仕逸离去。
  目送着他们上轿远去,欧阳拓这才骂道:“郑向明这老狐狸,要是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要剥了他的皮。”
  蔡霖笑了笑,“我听家祖家父说起过,此人当年在淮左便是左右逢源,滑如泥鳅。商家送去的孝敬他会收,但并不过分,太贵重的东西就谢绝,贪得适度,既让送礼的人安心,又不会激起民愤,相当聪明。”
  “以前没见过他,现在一看就知道他的德性。”欧阳拓与他并肩走回将军府,脸上带着一丝不屑,“文暄,你家乃江南首富,当年被灭门,一定十分轰动,虽然有人将其尽力湮灭,但也不可能杀尽所有的知情人。如果你将此案揭发,我父皇下令彻查,那这天下就再也无人能够遮掩。郑向明现在如此嚣张,不过是仗着他尚有官职品级在身,我这就进宫面见父皇,夺他的职,罢他的官,准许廷尉衙门用刑,看他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猖狂。”
  蔡霖感激地看着他,“能如此当然最好,多谢……”
  “别跟我说谢字。”欧阳拓打断他,“那你好好歇息,按时服药,我这就进宫,回头再来看你。”
  “好。”蔡霖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脸上有了一丝愉悦。
  欧阳拓快马加鞭赶回宫中,直奔御书房,求见皇帝。
  欧阳铿一直在与白楚、白贲两兄弟商议边关军情,西北遭遇蝗灾,并不仅限于焱国,境外的其他国家也都有严重灾情。粮食颗粒无收,饥民无数,很可能会向焱国涌来,烧杀抢掠之事必会发生,后果堪虞。
  白楚建议,“皇上,西北各关隘要严密防守,最好下令封关,非本国百姓和商队不得入内。行商都只准运货进来,不准运货出去,尤其要严禁粮草食盐等生活必需品出关。饥馑之时,总有奸商想趁火打劫,牟取暴利,应申明禁令,若有违犯,严惩不贷。”
  “嗯,朕已下旨封关。”欧阳铿点头,“西北边境绵长,但我们有雄关万里,兵力强威,防备饥民闯关当无问题,现在得考虑会不会有个别国家趁机发兵南侵,攻打我国?”
  “我看不会……”白贲曾驻边关多年,对那边的情势十分了解,立刻侃侃而谈,让皇帝清楚那带的情形,并对当前的兵力部署提出诸多意见,要求进行调整。
  欧阳铿看着西北地区的山川地形图,与两位名将将详细计议。等到大事谈完,他才看向白贲,轻描淡写地问:“文暄住在你那儿,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白贲一早便进宫向他禀报了深夜遇袭的详细情形,欧阳铿当时并没有多问,听完后只点了点头,便吩咐他准备上早朝。白贲明白,国事为重,因此一直没有再提,此时听他问起,连忙抱拳,郞声道:“皇上,昨夜刺客来袭,是臣防范不周,才让他们摸进内院,臣已重新部署,调亲兵队严加护卫,大哥也将司马府的亲兵派来。臣等二人亲手训练的贴身护卫也均派至蔡大人身边,时时刻刻不离左右,对他严密保护。”
  “很好。”欧阳铿满意地点头,随口吩咐,“你好好照顾他,明日下午,若他的身子好些了,送送他进宫来,陪朕说说话。”
  白贲立刻答道:“遵旨。”
  就在这时,刘福进来禀报,“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欧阳铿对白家兄弟说,“你们去吧,按照刚才定下的方略从速执行。”
  “是。”白楚与白贲同时抱拳躬身,“臣告退。”
  他们刚退出御书房,就碰到了正往里进的欧阳拓。两人躬身见礼,欧阳拓与他们很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一把拉住白贲,笑着说:“澄骏,文暄住你府上,你代我好好照顾他,明天我就接他回东宫。”没等他回话,欧阳拓便放开他,匆匆走进御书房。
  白贲看向白楚,有些为难,“这……这可怎么办?”
  白楚忍俊不禁,与他并肩向外走去。直到走出宫门,他才说:“文暄真是异数,能得到皇上与太子如此青睐,你务必妥善照顾。我再送些滋补圣品到你府上,你那些厨子不比御厨,我那儿倒有一个擅长炖汤的名厨,回头一起给你送过去,就让他专门侍候文暄。至于明日之事,若是太子殿下先去接人,你便将皇上今日的口谕告知,他一定不会坚持要你抗旨不遵。若是太子午后未至,你自可将蔡大人送进宫中,再告知太子,岂不是两全其美?”
  “好。”白贲大喜,“还是大哥思虑周到,就这么办。”
  两人分别叫来随从,让他们回府交待管家,务必把照顾蔡霖的事妥当办理,这才一起往司马衙门调兵遣将,处理军事。

第35章
  欧阳铿没有吭声,专注地听着欧阳拓的话。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情绪激动,对郑向明这个老狐狸全是反感与怀疑,同时将今天下午在大将军府的谈话详细禀报了一遍,最后说:“父皇,儿臣有经验,似郑向明这中滚刀肉最擅长见风使舵,遇到跟他客气的他不识好歹,一旦碰上强硬的,他就成了软蛋。儿臣建议,对他夺职罢官,准柳大人便宜行事。我觉得,都不用动刑,只要把他拉到刑具面前,他就什么都招了。”
  欧阳铿笑了,“看来,你对驭人之道已经有了一点心得。郑向明是先皇取的仕,朕对他印象不深,不过在为官上应该颇有一套,既不是特别优异,但也不差,这样一来,历年来对各地方官的考绩就不会引起朕的注意,但也不会丢官。你对他的看法基本是正确的,朕就依你,下旨革他的职,让柳仕霖可以用刑,这样大概能够逼出他的实话。现在要防的一是他被人灭口,二是自尽。”
  “是,父皇英明。”欧阳拓喜形于色,接着又迫不及待地说,“父皇,当年在淮左发生的事还不止蔡家灭门,尚有恶虎岭屠村事件。据此推测,文暄远离淮左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不遵律法,草菅人命之事尚未可知,需派人彻查,同时也说明他想掩盖的真相一定骇人听闻。”
  “对。”欧阳铿思索着,抬眼看着他,“朕早已命柳仕霖彻查此案,你觉得他有什么不妥吗?”
  “那倒没有。”欧阳拓微微皱眉,“儿臣并不怀疑柳大人的能力,但郑向明是柳仕霖父亲的门生,这层关系不容忽视。当初柳大人派廷尉衙门的干员去传郑向明,便没有多作防范,是儿臣派人星夜兼程赶去,连着挡下了几波暗袭的人,这才保得郑向明不被灭口。儿臣想着,此案十分复杂,波谲诡诈,黑幕重重,柳大人即使能力超卓,也难免顾此失彼,因此,儿臣想为父皇分忧,去淮左办此案,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你去?”欧阳铿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思索片刻,平淡地问,“你想好了?真的想去?”
  “是,儿臣想去。”欧阳拓很肯定地抱将拳躬身,恳求道,“父皇,请让儿臣前去吧,廷尉衙门有人在那边办案,儿臣一是去督办,二是跟着学习,一定获益匪浅。”
  “嗯。”欧阳铿面露满意之色,“好,你也别督办了,就去跟着学习吧。你这太子的身份本来就够让人战战兢兢不自在了,如果再挂个督办的职衔,人家就得事事跟你汇报,你要是拿不出好主意,岂不丢脸?”
  “是。”欧阳拓立刻点头,“多谢父皇教诲,儿臣在刑案方面是外行,是得去向办案的行家好好学习。”
  “很好,朕明日便下旨,你准备准备,就上路吧。”欧阳铿想了想,“为了你的安全,护卫得好好挑,朕会让白贲挑一批亲卫给你,另外再把朕的两个贴身侍卫派给你。你是国之储君,事事当以社稷为先,不得疏忽懈怠,也不要轻易涉险。”
  欧阳拓非常感动,伏地磕头,“谢父皇厚爱,儿臣谨记在心,必会以社稷为重,绝不懈怠轻忽,也不会轻涉险地。”
  “好。”欧阳铿微笑,“你去吧。”
  欧阳拓兴奋地告退,待走到门口才想起蔡霖,顿时心里大急,又奔回来跪下,“父皇,儿臣请求父皇恩准,让蔡大人与儿臣同赴淮左。”
  欧阳铿刚拿起一份奏折准备看,闻言抬头看向他,淡淡地道:“不准。”
  欧阳拓一呆,既不敢抗旨又不死心,正在心里盘算妥当的措辞,欧阳铿平淡地说:“文暄是本案唯一的苦主,也是最重要的证人。他在你的东宫都几次三番遭人谋害,还有刺客竟敢夜袭大将军府,企图对他不利,你却要带他远赴淮左?一路山水迢迢,你是打算置他于极险之地?还是自信能保证他的安全?”
  “这……”欧阳拓的背心隐隐惊出一层冷汗,连忙伏地顿首,“是儿臣鲁莽了,谢父皇提醒,还是儿臣去淮左吧,文暄留在京城要安全得多。”
  “嗯。”欧阳铿看着儿子虚心受教,行礼告退,这才继续看折子。
  过了一会儿,他头也不抬地说:“叫赵一杰来。”
  站在一旁侍候的刘福立刻答道:“是。”随即匆匆离去。
  很快,一个全身黑衣,面目普通的年轻男子如一溜轻烟般蹿进来,跪倒在地。欧阳铿抬头看着他,轻声吩咐,“太子要去淮左,你带上陆双良跟随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待他办完差回京后,你们再回来。”
  那人微一点头,抱拳为礼,见他再无吩咐,便倏忽而去,消失无踪。
  欧阳铿静静地坐在御书房,将所有重要的奏折看完,发各部商议的、批复即办的、驳回的、申饬的,井井有条。等到忙完,外面已是薄暮冥冥,他刚刚起身,便有慈宁宫的总管太监过来禀报,“皇上,太后让奴才过来请皇上一起用晚膳。”
  “哦。”欧阳铿点了点头,“那就去慈宁宫吧。”
  欧阳铿边走边吩咐,“刘福,明日下午蔡霖会进宫,朕让他继续住在乾安宫,你好好安排一下。”
  “奴才遵旨。”刘福赶紧答应。
  他们两人的对话完全不避周围的人,只怕用不了多少时辰,蔡霖又要回来住在皇上宫中的消息便会传遍宫墙内外。欧阳铿似乎并未察觉这样做有何不妥,一路上都在仔仔细细地叮嘱刘福,对蔡霖的衣食住行倾注了罕见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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