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道庭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你会替她挡,我根本没料到你会伤得那样重。我在嫉妒你们,嫉妒你们紧紧相牵的手,嫉妒她为你奋不顾身的求情,嫉妒你受伤后竟还先想着给予她关切。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可以和我分享你,即使只有一点点的一点点。李随情只可以是我的。
“放手吧,我配不上你的。和我在一起只会毁了你的。放手吧,放手吧。”
李随情的语气很平静,很冷漠,难以想象他因为何等毅力才说出这番话的,但又像一个无关痛痒的旁白,可以将主人公的悲惨命运讲述得平淡如水。
“别忘了,现在我的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你若是再不放开,我大可轻而易举地……”
“你舍不得。”
他简单地打断了李随情的话,字字坚定。
疼痛就在那一刻忽然变得紧密起来,身体里好像有什么慢慢地被撕碎了。他感到自己比几月前更加松弛甚至隆起的小腹此刻正隐隐地涨疼着,一阵一阵规律的疼痛伴随着呼吸冲击着心脏。
“嘭!嘭!嘭!”
自己心跳的响声几乎没过了云道庭的声音。
“你说什么……呼……大点……声……听不见……”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已经发生了掩饰不住的变化。一切都已经超出了李随情所谓的控制范畴。
“你怎么了?”
云道庭松开怀抱,细细打量起他。李随情半睁着眼睛,瞥见自己手上的血迹,清楚地知道那是云道庭的血。
“你……还在流血……对不起……对不起……”
云道庭轻皱着眉头,敏锐地发现李随情手上的血液在急剧变化着颜色,冒起了难以察觉的轻烟。
“快擦掉!”
他急急擦去李随情手上的血液,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惶恐。
“匕首上的血千万不要碰!记住了没有?”
“为什么?”云道庭的反应让他疑惑,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匕首上有什么?”
云道庭的脸色瞬间冷淡下去,拿过李随情手中的匕首,敷衍着:
“日后告诉你。”
“现在就告诉我!你不是故意杀了柳约对不对?”
李随情紧紧抓住他的手,目光逼人。云道庭缓缓抬起头,安静地看向他,
“日后会知道的。我先带你去疗伤。”
他拉过李随情便要走,便不料李随情忽然尖叫起来。
“别!别动!”
“怎么了?莫要讳疾忌医。”
“不是……不是……”
李随情连连摇头,抓住云道庭的手不放。云道庭不知道,就在自己拉走李随情身体的瞬间,李随情感到身下又涌出一股热流,液体几乎是顺着李随情的双腿流下来。现在他不是不肯与云道庭讲,而是不敢与云道庭讲,即使已经与他做过那种事情,但这里总是羞耻地让他难以启齿。
“有、有水,流下来了……”
“什么?”
云道庭这下倒真的懵了。他只见李随情捂着肚子瑟瑟发抖,既没听见水声也没看见溪流,这是哪儿来的水?
“下、下面!”
他的头越低越深,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渲染上来。云道庭仍是没听懂,只是拉过他安抚着:
“我带你走。没事的。”
他打横抱起李随情,忽然觉察到远处的异响——她们来了!云道庭毫不迟疑地飞身离去,却听得怀中的李随情极轻地说了声:
“水榭、去水榭,找休勿。”
修勿?听到这名字,云道庭不禁皱了皱眉。为何,是有“修”的。
15
15、七、 。。。
七、
“云……云……”
“嗯?怎么?”
云道庭抱着他以最快的速度向水榭赶去,听到李随情的声音,看向他时发现对方已一脸惨白。
“如果……我说……”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勉强做出自然的神情,抓着云道庭肩膀的手点点收紧。
“你说,我听。”
“如果……我是说,如果……”
云道庭听得他的话音立刻拧起了眉,制止着,
“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不。”李随情否定着,在他怀中挣了挣,“你不懂我的意思……我是说……”
“李随情你给我闭嘴!老子中了你一刀现在还在流血,你要再给我动我就把你扔下去!管你到底……”
云道庭厉声喝道,但说着说着却忽然噤了声,他始终没有胆量说出那个字。可他又坚信,凭李随情深厚的内力,凭自己……他并不敢承认自己那一掌打得不重。因为,他当时确实要白薇儿死。
李随情黯了黯苍白的脸色,陷在云道庭的怀抱里不再说话。他感觉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绞痛的腹部,冰冷的双手,凝滞的呼吸,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意识。
说不定,说不定就在下一刻,就永远也……
他慢慢阖上眼,想要静静地休息一下,即使是在快速前进的途中,云道庭的怀抱也是十分地安稳。李随情刚刚想开始听听周围风的声音,却听得一个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场风的柔和,
“随情!李随情!”
“唔……”
他眯出一条浅浅的缝隙,云道庭半模糊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别闭上眼!别闭上眼!看着我,不要睡着!”
“就一会儿……我就眯……”
他语音未落,便倏然睁大了瞳仁,云道庭更是感到护在他背部的手被一股强烈的灼热感所侵蚀。
“好烫!”
李随情忽地叫起来。那温度,任是云道庭也有些承受不住。
“你怎么样?”
“背、背、背!”李随情立时结巴起来,“好烫!烫!”
似乎是被这热度搅得措手不及,本就呼吸不畅的李随情这下竟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捂着嘴,闷闷的咳嗽声制止不住地溢出来。云道庭见状,再不能前进了,他又落回地面,扶着李随情剧烈颤抖的身子,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
李随情身上无力,靠在云道庭肩膀上捂紧了嘴。云道庭立时看到他手缝中若隐若现的红色。
“把手放下来!”
他呵斥道。李随情哪会听他的,他胸口的疼痛一阵强过一阵,不断从身体内部涌上来的液体让他隐隐意识到瞒不住了,瞒不住了!
“把手放下来听见没有!”
云道庭这会儿真发起怒来了。李随情用力地摇摇头,空着的手一推云道庭,竟想转身逃走。云道庭一把抓住他,扯下他的手,顿时李随情满手的鲜血染红了土地。他依旧声嘶力竭地咳着,血液就源源不断地从他嘴里溢出来,云道庭不自觉地想到了残败。
李随情觉得自己全身的感官都混乱了,痛感,热感,撕裂感,长时间地咬紧牙关,现在甚至犯起了牙疼。窒息感愈发强烈起来,他一口气上不来,顿时眼前一黑软倒在云道庭身上。
“随情!”
云道庭从来没有体会过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可以这般悲伤。
他毫不顾惜内力,竭力寻找着水榭。他不想再有什么人为他而死了。母亲,父亲,甚至是那个素不相识的柳约,现在,到了李随情。他不可以让悲剧重演四遍!只是云道庭不知道,这次死的,可能会是两个。
怀中的李随情的呼吸已经很弱了,云道庭积蓄起内力护住他的心脉,这才让那微弱的呼吸得以延续。他背后那诡异的高温让云道庭不得不加紧脚程。
“你等我,很快就到了。”
他压抑住翻滚的气血,轻声安慰着他,也不知道李随情听不听得见。
不可以出声,不可以讲话。但我已经对你说了这么多,还有千言万语未说尽,你定要等我,听我细细地讲,讲我的过去,讲我的名姓。不要不耐烦,云道庭、不,该是我,会一直缠着你的。李随情,你等我。
他没有看见,风一直在吹,吹走那人衣摆处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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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道庭又行了一段,却忽然停住脚步,缓缓点地。前方是浓厚的大雾,低旋徘徊在若有若无的树林之间,这林间安静得无一丝风声。云道庭不做多想,抱紧李随情腾空而起,高度之高直将这偌大的森林尽收眼底。
时间不多,他在身体不断升高的情况下急速扫遍森林,果不其然,在浓雾包围的东南一隅有一抹异色。凭着高超的记忆力,他确定下方位,抱着李随情陷入了深不可见的浓雾之中。
水榭,顾名思义,即是在水草丰美之地。云道庭未走多久,便听得远处有潺潺水声,再走了几步,视线豁然开朗,唯见一掩在层叠树木后的小屋,却是不见那水迹。他刚走近那小屋,一阵清脆的铃音便铃铃响起,那木屋的大门霎时打开,袭出一阵凉意。
“哎呀呀!烦死了!不是!不是!不是呐!”
里面传出一少年烦躁的声音,还带着哗哗的纸张摩擦的声响。接着,一本书从门侧优雅地飞到了地上,又是一本在空中划出弧度。
云道庭看了看,发现那地上早已是一片书籍的狼藉之像了。他正欲走近,猛地,一本古书带着明显的杀气从屋内飞旋而出,云道庭护住怀里的李随情,身形微闪,只见那古书如刀刃一般深嵌进一旁的树中。
云道庭一直注视着屋内的动静,待他站稳脚步确定李随情毫发无损时,才将尖锐的目光逼进屋内。
“何人擅闯水榭!”
那个年轻的声音不怒自威,随着声响,一丰神俊朗的少年拿着一本古书倚在了门边,微抬下巴,俯视着不远处的云道庭。
“凡是医术高超的大夫总有那么点臭脾气,捋捋他的毛,他爽快了,自然会给你看的。”云道庭当时对李随情的话不以为意,可如今倒真要派上用场了。他本不是十分信那人,想着既然要给李随情治伤,有求于人,也不得不开口说话。可十五年来养成的习惯,一时间也不是好改的,面对李随情时,他的表现已算是极度正常化了。
“救人。”
他淡淡开口,给人看来姿态无不轻蔑。林休勿嗤了嗤鼻,亦是高傲地两字,
“不救。”
“救人。”
云道庭加重了语气,甚至带了点威胁,看这人傲慢的样子,他早把李随情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哼!报上名姓,报上身份,我林休勿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发发慈悲。”
云道庭眼中闪过一道利光,林休勿亦不甘示弱,抬步就要进屋。
“云道庭。天涯浪子。”
林休勿停住脚步,想着这人还真是高傲,问几个字就答几个字,哪有求医的样子?不过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过,在哪儿呢?
他暗暗思索起来,打量着云道庭和他怀里的人,林休勿卷起一本医术,慢条斯理地扇着风儿,懒懒道:
“救谁呀。”
他的声音就像磨坊里拉了几十年的老水车,吱吱呀呀地,半晌出不来动静。
“他。”
云道庭比林休勿更为简洁。林休勿瞥了瞥他怀里的人,只觉着身形有些熟悉,他万万想不到那狼狈的人竟会是李随情。
“他是你什么人,你要救他。”
“爱人。”
云道庭不假思索的一句差点让林休勿从台阶上跌下来,他稳住脚,叫着,
“他、他、他!不是男的吗!”难不成还有女扮男装这一说?
“那又何妨?”
这下可把林休勿噎得说不出话来了。半晌他也没下文。云道庭觉着再和这人掰下去也没甚么意思,耽误了李随情的伤可就不好,单刀直入道:
“快救人。”
“咳咳!”林休勿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着,“急什么,我看他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你内力深厚,都撑了他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小会儿的。”
一听到死字,云道庭的目光顿时变得凶狠起来,威慑之意鲜明。林休勿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更要做出一副不屑的姿态,抱着手臂晃悠着,
“看来伤得不轻呢,流了这么多血,是谁干的呀?你看你看,又流血了。”
若不是现在顾及着李随情的性命,云道庭早是冲上去杀了那“庸医”,瞧他一副医德尽丧的模样。
“嗯…。。要我救人呢,也不是不可以。”林休勿这才进入了正题,
“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个问题。”
云道庭只看着他,一语不发,算做默认。
“既然他是你爱人,又是个男的,若你俩结合,你家与他家的香火该何人延续?”
云道庭料到这“庸医”问不出什么好话,却也不想是这么个问题。
“自有法子。”
他含糊着,其实,谁知道呢。他二人皆无父无母,要那香火做什么?上没老人催着,下没亲戚看着,快意江湖便是一生了,哪管得什么孩子?
“哈哈,”林休勿几乎笑出声来,摆什么臭脸呐,还不是不知道。
“那、那你相信有男身孕子这回事吗?”(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羞涩)
林休勿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在唇齿间挣扎了很久。云道庭看他微羞的模样,心里暗自发笑,装什么清高,还不是没胆说。不过……
他冷着脸,没有答话。目光渐渐转向李随情,其实,有个孩子也挺不错的,对吗?他就在那个刹那扬起了笑脸,笑着答了林休勿,
“信。”一字铿锵有力。
林休勿看得有些呆了,愣愣道:
“真的?怎么可能呢?呵呵……”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
“不信便不要问我。”
云道庭对他的反应并不满意。既然信,便要坚守一生,他对李随情亦是如此。林休勿惊了惊,但又在心里敬佩起云道庭,敢作敢当,比我行啊!
“好,我救!”
简单三字让他如释重负,疏离却又真心道:
“多谢。”
“呵呵,一句话就把我打发啦,你还真是……”
林休勿咂着嘴,却是慢慢走上来,欲看看这人。就在他要走到云道庭面前时,一阵奇异的铃声响起,林休勿朝浓重的雾气中望了望,转头对云道庭说,
“你先带他进屋,我出去看看便……”
他只瞥了眼云道庭怀中的人,却立时震惊得变了话语,
“他!”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风头紧,难道我该避避风头?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