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目光聚焦在李随情身上时,他一阵轻颤,死死抓住白薇儿的肩膀侧过头去。弟子们不约而同地被他隆起的腹部吸引了注意力,那里忽地一阵怪异的蠕动,众弟子不禁瞪大了双眼,看得李随情的身子愈发战抖起来。白薇儿悄悄握住他冰冷的手,示意李随情不要害怕,李随情紧闭着双眼,咬紧了下唇。这无疑是最为羞耻最为残酷的刑法。
银纤恩走上前,对师太揖礼,道,
“师父,徒儿之所以不敢让随情见你就是怕你见了随情的模样伤心,徒儿只是一番好意。”
云道庭不禁蹙了蹙眉,好意?关押师弟也算是好意?银纤恩看了看师太紧紧盯着李随情腹部的神情,又不徐不疾道,
“师父莫要惊怕,师弟不过是患了顽疾,纤恩会竭尽全力医治他的。”
闻言,云道庭暗叫不妙,糟糕,这是着了她的道了!看来她不敢让师太知道李随情可以孕子的事情,那她究竟要做什么?林休勿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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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廿五、 。。。
廿五、
众人听了这话,又纷纷收回目光,不敢再看,又转向了银纤恩。白薇儿扶着李随情,不禁有些吃力,见云道庭还不行动,便不断向他投去眼色。云道庭只是看了她一眼,示意安心,也未有动作。
银纤恩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愠怒,道,
“师父,师弟本是身体康健,如今被弄成了这副模样,徒儿心中十分不忍。我每日都在思索救出师弟的方法,今日终是将他救回,也找出了将师弟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她说得激动,不禁停下来喘了口气。白薇儿就在李随情身边,她真切地感受到在银纤恩说这番话时李随情的反应,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压在腹部的手骨节分明,分明是听信了!白薇儿连忙将他压在腹上的手松开,握在自己掌心里,耳语着,
“别听她胡说。”
李随情闻言,望着她苦笑一声,如果这是胡说,那你该给我什么解释?
“是谁?”
师太的口气里已然是怜惜与疼爱,刚才的怒意仿若不曾在。银纤恩心中暗笑一声,稳了稳口气,让声音带上几分内力,为的就是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晰。
“就是他!”
她纤指一抬,直直指向云道庭,众人的目光瞬时又转向云道庭身上,云道庭无奈,也只得站着。要问是不是他云道庭将李随情弄成这副样子,他定然得答是,即使他后来再说李随情可孕子一事,他势单力薄,又是当日掳去李随情的人,还是杀死柳约的仇人,有何人会信他?就算白薇儿也站在自己这边,也不过说她是被自己蛊惑,轻信了他这恶人,难不成真教李随情在众人面前产子,以示自己的清白?那可是万万不可的事情。
李随情猛然抬头,看见那个身影时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颤,白薇儿几乎扶不住他,只得道,
“随情,别信她,别信她!”
可李随情此刻已是心如死灰了。他不是说他爱我的吗?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
银纤恩见云道庭不闪不躲,更是信心满满,走上前去,大声道,
“说,是不是你!”
云道庭还未启口,就听身后半空中传来一个清洌的声音,
“是!就是我!”
云道庭也不转头,看着银纤恩凝固在脸上的得意微微一笑,众人再次转移了视线,就听“嘭”的一声,林休勿落地了。细致点说,是林休勿带着一口巨大的棺材落地了。见了这棺材,众弟子便是心有不满,难不成是来找晦气的?又见林休勿脸上无恶意的善良微笑,心不禁提到了半空。
“你说什么!”
银纤恩有些气急败坏。林休勿掸掸衣袖上的尘土,学着云道庭昔日里的波澜不惊的作派,走到云道庭身前,挡在银纤恩面前,缓缓启口道,
“我说,是我干的。你听不懂吗?那我再说一遍好了,你、师太,还有你们,都听清楚了!”
他看了一圈,清了清嗓子,也为了那两人听得清楚,亦运上内力道,
“我师父晓月师太说随情天赋异禀,体质异于其他男子,可以男身孕子,而现在,他腹中正怀着我林休勿的孩子,是我林休勿的孩子!”
是我林休勿的孩子!是我林休勿的孩子!是我林休勿的孩子!
这句话被带上内力后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李随情听到了,云道庭听到了,梅沁听到了,银纤恩听到了,白薇儿听到了,大家,都听到了!
李随情的肚子里怀着林休勿的孩子,是林休勿的孩子,是孩子!那个少年隆起的腹部里是孩子,不是身患顽疾,而是正在孕子!那里有一个生命,是一个生命!
“诶,你信吗?”
“神神叨叨的,谁信啊!男人都生子了,要我们做什么?”
“这可是晓月师叔说的,怎会有假?”
“如此奇异的事情此生难遇啊!”
“是啊,居然是林师弟的孩子。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师哥真会背叛师门啊!别忘记了云道庭和我们有仇!”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时,梅沁师太与银纤恩都未曾有动作时,林休勿悄悄靠到云道庭身前,轻语着,
“你若不想众人一拥而上将你砍杀就得听我的。我看随情的样子有些不大对劲,等会儿见机行事。”
云道庭暗暗颔首。他也不是在意这些,是他的就是他的,怎么也逃不开了。他亦明白林休勿的用意,若是说这孩子是他的,指不定梅沁师太会不会让一干弟子将自己五马分尸,她因自己失了一个柳约,如今又有李随情为自己孕子,这心里自然不好受。李随情说不定会因此受到牵连,毕竟她们人多势众,乱剑砍下,他可不想伤了李随情。
等到云道庭的目光再次转向李随情时,李随情悄悄地扭过头,不愿再看他,他已然不知该信谁了。他倒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身患顽疾,因为自己与林休勿做过什么,他自己清楚明白,就算可以孕子,难不成林休勿让他喝完汤药便可成事?殊不知林休勿这半真半假可是为难了二人,白薇儿也是不知该如何向李随情解释,若也说不信,那她该教李随情信谁?
李随情此刻只能不安地揉着肚子,独自忍过一阵又一阵的疼痛,身下卡住的异物教他实在难受,就算真是接受自己生子的事实,他也不知此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得向白薇儿求助,
“师姐……呃……我腹痛……啊……”
白薇儿热汗直下,李随情一路上呻吟不停,一直都说自己腹痛,她什么都不懂,只得叫他忍忍,以为见到云道庭便会一切安好,却不想这家伙不知在搞什么,竟是只让自己与李随情安心呆着。
她暗暗骂道,安心呆着,我倒是等得住,随情也等得住,可你儿子等不住了啊!没见过这么当爹的!她又哪里知晓云道庭只看得到李随情,又近不了他的身,自然不了解他的情况。这般一来,白薇儿只得安慰李随情说,
“莫怕莫怕,师姐给你揉一揉。”
可她的手一碰到李随情坚硬的肚子差点叫出声来,
“随情!你的肚子怎么这么硬!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
“啊……嗯……哈……哈……”
李随情把身子几乎压在白薇儿身上,自己则喘息连连,他实在没有什么力气再站立了。白薇儿紧紧抓住他的腰,忽然想起小时在门外偷听晓月师太生子时,不,那时她还不是师太,是晓月师叔,只是后来丈夫早故,渐渐地,便称呼她为师太了。记得师父只是叫她用力,后来,师叔好像真的在用力了,之后,子萧小师弟就出生了。
这般一想,白薇儿便对李随情道,
“随情,你向下用力试试看,可能会好过些。”
李随情将信将疑地向下使了使劲,却感觉一股热流自两腿间流出,而那卡住的异物却纹丝不动,他又试了几次,只觉腹痛更加激烈起来,无半点好转的迹象。
“啊……哈……不行……师姐……啊……痛……”
“随情!随情!”
被围在圈内的几人也注意不到这二人此刻的手忙脚乱。林休勿见众人没个定论,便向梅沁师太下手,
“师伯,我师父说的话,您可信?”
他难得如此尊重梅沁。梅沁师太的身子颤了颤,银纤恩急忙扶住她,师太颤了颤唇,道,
“那孩子,真是你的?”
她不禁瞟了瞟一声不吭的云道庭。林休勿挡住她的视线,道,
“自然是我与随情的孩子,绝无虚言。啊,对了师伯,我今日带来一人想给您见见,他说他有个很离奇的故事想说给您听,您听听看,师侄觉得蛮有意思的。”
他说罢便走到那口棺材边,运力一推,在众目睽睽之下,棺木打开了。半晌,里面伸出一只手来。
“啊!鬼啊!”
女弟子们立时尖叫起来,场面顿时混乱不堪。林休勿清清嗓子,大声道,
“不是鬼,是人!”
喊叫声小了些,众人又开始盯着那口棺材看,待那人从棺材里出来,周围才悄然无声了。林休勿一把揪起那人,众人这才看清是个中年汉子,瘦弱不堪,林休勿将那人扔到梅沁师太面前,道,
“说吧,从头说起。”
这下又靠在云道庭身边,道,
“我已经废了他的武功,不成气候了。”
云道庭没吭声,静静地看着那人,忽地长叹一声。那人嘶哑的声音传来,
“我是……”
“大点声!看你那时候吆喝得不是很响么!”
林休勿踹了他一脚,催促着。那汉子畏惧地缩了缩,大声道,
“我是巨龙帮的一个手下,在帮里干了十几年杂物,又跟着老大干了几票案子,日子一直还过得不错。”
众人听到巨龙帮不禁都变了脸色,这可是一个十足的盗窃帮派,帮主本来就是个混混,这几年偷够了钱,也学着人家像模像样地开了商行,以前暗里偷人钱,如今明里赚人钱了。
“我记得和老大干过最大的一票是十几年在江南那边的云家,就、就是云大侠、的、的家里。”
“哆嗦什么!快说!”
那人见了云道庭怕得很,林休勿不禁又给他一脚。
“好、好。我说、我说。我们那时闯进云家的时候,我看了看,就拼命搬他家值钱的东西,别说,云家还真有钱!可我家老大就站着不动了,我问我老大搬什么好,老大说我小子眼笨,脑子也笨,听老大说云家世世代代都传着半幅藏宝图,就是爷爷传孙子,老子传小子的那种什么很宝贵的图。老大说,有半幅图在外面流传,而剩下半幅就在云家人手里,我们要是能找到,再找到另外半幅就很有钱了!就什么富什么敌的,反正就有花不完的钱。我们抓了云家所有的人,就是没发现云家五岁大的叫什么修的小少爷,咱们干这行的,人家家底肯定得摸清,不然到时候来报仇哪家哪户都不知道,不白死了吗。后来问他们,他们都不知道。老大一火,就把、把云家灭口了,说自己找。结果也没有找到,我们那票就想想算了,就没了。”
讲到这里,那人看了看云道庭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继续讲,却没看见一旁的李随情与梅沁师太都已变了脸色——叫什么修的小少爷。
“结果一年半前,云大侠突然找到我们帮里,点名道姓找人报仇。我记性不太好,只记得那几个人好像都是当年动手杀了云家人的兄弟。云大侠还找上我们老大,我们帮里弟兄当然不肯,想着我们一群人怎么也要把他一个人剁成肉酱。可哪知道云大侠这么厉害,到后来,总部里的弟兄给他杀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受了伤。我们当时是在树林里,就跑出来一个女侠,她说这么多个打一个不公平,就来帮云大侠。”
梅沁师太脸色一白,颤声道,
“是、是不是柳……”
那人连连点头回道,
“是是,她自说自己姓柳,自称柳女侠。”
师太的身体软了软。
“后来呢……”
“后来啊,咱们兄弟看实在打不过,就要保大哥的命,我有一兄弟喜欢用毒,就在旁边趁机向云大侠撒了把毒粉。你不知道那毒粉厉害啊!碰到连骨头都不剩!眼看着就要碰到他身上了,结果那个女侠一把推开云大侠,自己倒中了毒……”
“柳约!”
师太忽地厉声喊叫起来,吓了那人一跳,银纤恩紧紧扶住她,喝道,
“继续说!”
“哦哦。中了那毒以后的人死得很快,也很痛苦,我看那女侠在地上痛得直打滚,云大侠抓着她,我们趁他不注意就连忙跑了,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女侠肯定是死了。”
梅沁师太听到这里,望向云道庭,低低的一声,
“后来如何……”
云道庭不紧不慢的声音这才响起,
“柳约要我为她解除痛苦,找到了一把遗落的匕首,让我杀了她。我云道庭要杀的从来是作恶的该死之人,便不肯杀她。柳约当时口吐鲜血,紧紧抓着我的手,说我得还她这个情。我别无他法,只得从背后下刀,杀了她……”
云道庭紧紧地闭上了双眸,不忍去回忆当时那一幕,柳约死后脸上仍挂着笑容,她是如此满足,而那样一个豪情的女子就这样死在了自己手中,她命不该绝啊!
“柳约……”
梅沁师太此刻已是痛哭出声,显然是信了,但银纤恩却不依不饶,道,
“匕首呢!在哪里!”
“在这里。”
林休勿丢出匕首,恰好插在那汉子的身侧,那汉子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面对这样俱全的人证物证,银纤恩却轻轻一笑,后来是朗声大笑,笑得众人直直发寒,她冷哼一声,道,
“单凭这些便能信你吗?”
林休勿不服,道,
“人证物证俱在,你有何质疑!”
银纤恩放下已失神的梅沁师太,对着众人问道,
“我有何质疑?我怎么就没质疑了?未杀人者云道庭,当时师父几度质问他,他为何不否认?如果不是他杀人心虚,为何不否认?如果不是他意图拖延,为何不否认?如果不是他要颠倒是非,为何不否认!”
连连三个问句问得众人心慌,是啊,为何不否认呢?若不是他杀,这说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