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是、没事、啊不、有事……”
被让进屋里的薛景洋有点紧张,一时间话都不会说了,他有点呆呆的看着穹那被水汽熏的微红的俊颜,意识到穹的脸上没有挡绷带,薛景洋终于看清了他左侧脸颊上残留的那点点粉痕。
“小侯爷。”
因薛景洋的失态而微微蹙眉,穹看到他盯着自己伤处的惊讶眼神,心里突然生出些不悦,他微微侧脸避开了薛景洋的视线,说话的口气也严厉了一些,随即穹心里一惊,自己刚刚是在发脾气吗?
多年的压抑生活早已经改变了穹的性格,他可以是极冷酷也可以极妖肆的,但那都不会是他真正情绪的体现,然而刚刚那一刻,穹心里的不悦却直接表现在了他的脸上。
“抱歉,这也没什么,我身上那个也不小呢……”
薛景洋自然不知道穹心里的想法,他一见自己惹穹不快就更慌了,急急忙忙把自己的衣襟拉开,露出了胸口心脏处的一块疤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多失礼,薛景洋僵住动作在心里暗暗哭泣,他真是蠢死了。
“……”
穹在薛景洋扯开自己衣服的时候,差点没反射性的一掌打过去,他生生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眼前就袒露出了薛景洋胸前的一大片雪白,上面淡棕色的一颗小豆粒尤其显眼,穹看着那一点眨了眨眼,然后又看了看薛景洋尴尬的神情,这才把视线落在他胸口的那快形似箭伤的粉色疤痕上,嘴角却是不由自主的勾了勾。
“八岁时被刺客射伤的,差一点小命都丢掉了,我那时要自己记得教训不肯用去疤的药,所以现在落了这么大的一个疤,所以说这个男人嘛……。”
薛景洋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好自己衣服,察觉到穹的情绪缓和了,薛景洋安慰自己总算没有白牺牲形象。
虽然一向身处美人阵,但实际上薛景洋却并不真把美色看得很重,他确实惊艳于穹的外貌,但真正令他着迷的却是这皮相下的心智和性情,所以穹脸上的伤痕对他的感情并没有什么影响,薛景洋看了只会替穹可惜,还有就是更加心疼穹所受过的苦痛。
“我没关系,小侯爷所为何来?”
被薛景洋这么一闹,穹也不在意他看自己伤痕时的目光了,索性大大方方的正面对着他,问他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说了叫我景洋就好,你是安辰的亲人,和我也无需见外啊。”
薛景洋总算找回了平时的自己,他拿起穹之前放在桌上的布巾递过去,示意他头发还没有擦干。
薛景洋和穹说话时候总会避开他是安辰舅舅的那个词,不想被辈分拉远两人的距离。
“……”
没有接薛景洋的话,穹只是拿过布巾包住发尾让它自己吸水,然后坐到桌边淡淡的看着薛景洋,等他自己说下去。
“我是想问问,你进京之后有何打算?”
薛景洋也没有再啰嗦,跟着坐到了穹的身边,还细心的为穹倒了杯水。
这次进京,他们虽然猜想陛下不会亏待了立下大功的安辰,但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还犹未可知,薛景洋更担心的是皇上对穹是否抱有了别样的心思,一想到穹才脱离了一个牢笼,就有可能被关进另一个更大更无法撼动的牢笼,薛景洋的心就一阵阵的紧缩,他甚至会忍不住的庆幸穹的脸伤了,还在期待着陛下真的不喜男色。
希望他可以过的幸福一些……至少、至少是自由的。
“继续做……影子吧,陛下身边也是有这样一群人的。”
薛景洋的问题让穹的握着发尾的手紧了紧,嘴上却说的好像混不在意,这件事是穹早就决定了的,他甚至没有告诉安辰。
穹从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在黑夜的世界里,会的只有杀戮,他不认为陛下会容许可以威胁到他生命的自己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与其以后被陛下当做威胁铲除掉而拖累安辰,不如自己主动臣服于他的控制之下,还能护得安辰更久些。
“不!你已经自由了,又何必把自己逼进死路呢?”
薛景洋紧张的抓住了穹的手,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失不失礼的问题了,明明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的,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就那么消极的去选死路呢?
“就是为了不死,才要选这一条路啊,天威难测,谁又能真正自由了?这个你比我要清楚的多……小侯爷。”
看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握着,穹有种自己一靠近就可以从中取得更多温度的错觉,可他还是慢慢挣脱了那令人眷恋的温暖,冷冷的说出一声‘小侯爷。’
……或许,该把右边的脸也毁掉吧,何苦要害了这人呢?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说自由?”
握紧自己依然空了的掌心,薛景洋苦涩的笑了两声,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伤悲,穹所受过的苦是自己的千百倍,他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从未动心动情过,而自己既然没有保护他一生一世的权利和资格,又怎么能自私的去招惹,而真正伤了他的心的呢?
“可你真的还有别的选择,宫里有光明正大保护在陛下身边的供奉,他们也都是身份各异的绝世高手,供奉没有品级但是属于正经的官身,像大内侍卫一样可以正常的生活和轮值,和那些暗中的影子完全是两个系统,想想安辰吧,难道你不希望可以在休沐的时候和他一起生活吗?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就算是为了他,你也应该继续留在他身边啊。”
有所决定的薛景洋扶着穹的肩膀认真的鼓励他,见穹的神色有些松动,薛景洋露出了欣喜的笑意,完美的掩盖住了自己心底的酸涩。
如果可以,薛景洋希望自己和穹之间可以成为朋友,甚至是知己,他不会给穹压力,他只想好好照顾这个人,这样不求回报一心想守护对方的心情,薛景洋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有。
“……我会考虑。”
薛景洋的建议确实让穹眼睛一亮,已经习惯了杀手生活的他根本适应不了普通的生活,而且他过去也树敌太多,留在安辰身边只会是拖累,可如果真的能以供奉的身份留在宫中的话,不止能够解决皇帝对他的疑虑,还能得到朝廷的庇护,又能对安辰有帮助,倒真是一举多得了……
“供奉的生活虽然也受到一些限制,但至少能拥有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以你现在的情况来看,是最适合你的选择。”
穹神情的变化被仔细观察着的薛景洋看的清楚,他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放下,他就知道穹是坚强的,他们舅甥俩还真真的一个样,只要给予了他们一丝希望,他们就会顽强的坚持下去。
“恩……”
被薛景洋那温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穹含糊的应了一声,垂下的视线落在了他扶着自己肩膀的手上……穹还从来没有如此好脾气的让人触碰过,敢碰到他的人,可都是非死即残的。
“哦,那你好好休息吧,咱们明天还得早起呢。”
顺着穹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薛景洋下意识的放开了他,然后有点无措的起身告辞,匆匆赶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落荒而逃的薛景洋不知道,穹一个人在屋里坐了很久很久之后,慢慢的伸手抚上自己肩膀上他碰过的地方。
回到房间的薛景洋背倚着门长长的叹了口气,脸上是混合了苦涩和放松的复杂笑意,自己这回连唯一自由的心也失去了,那就把那个爱不得也碰不到的人严严实实的藏在里面吧,这样自己以后也不用折腾了,就用剩下的这副躯壳为了家族和责任而活着吧。
这之后的返京路上,薛景洋完全恢复了自己洒脱的性子,对舅甥两个依然亲热照顾,完全看不出其他情绪来,穹也仿佛当那晚的交谈不存在一样,还是冷冷淡淡陪在安辰身边,话也不和薛景洋多说半句,只是在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相处多了些默契在里面,偶尔的一个眼神交汇,都能让两人的心情不自觉的晴朗。
终于在正月十八这一天,安辰一行人走进了京城的北大门下,薛景洋最后深深的看了穹一眼,正式与两人分道扬镳了,这一别,他就将负起薛家继承人的责任,用自己的下半生支撑起整个薛氏家族。
“我们是去凌府还是直接去月老庙?离比试还有两个时辰。”
带着斗笠的穹向着薛景洋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即就把目光转回到安辰的身上,今天是选驸马的最后一场比试,据说是公主殿下亲自提出的要求,让最后的六位优胜者在姻缘塔下一争雌雄,谁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公主放在塔尖的姻缘牌上,谁就将成为她的驸马。
“先回一趟凌府。”
安辰看了看自己满面风霜的样子,不满意的抿了抿唇,决定先回家梳洗一下,再到姻缘塔下去找他的青哲。
月老庙、姻缘塔,安辰曾在那里亲手把刻有他们两人名字的姻缘牌放在了塔顶,这一次回来,他也将亲手把自己的爱人抢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那啥,二哥要先负起自己的责任,要成为成熟滴男人,才能让舅舅看入眼啊~~~
相聚
正月十八,本不是个问姻求缘的重要日子,但这一天月老庙附近却热闹非凡,就是比起满缘会时也不遑多让,只不过这一次聚集在这里的普通百姓并不多,反倒都是些摆着大排场的达官贵人,他们的车架随从把月老庙外围堵的满满,并有一堆堆的御林军在周围巡逻戒备。
要知道现在聚在月老庙里广场上的那些人,可是整个迦麟国的政治中心,京城里的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几乎就没有落下的。
姻缘塔的周围竖起了六跟木头柱子,柱子和塔、柱子和柱子之间都交叉的缠着些红绸制成的绳索,显得颇为喜庆,如今那六个驸马人选,就分别立于其中的一个柱子上,等待高台之上的陛下下旨。
这次比试他们只能借力于柱子和绸绳,落地就算失败,夺到那把套着鞘的专用刻刀,然后在牌子上刻下自己名字的人获胜,而因为刻字需要时间,所以无法靠投机或者坐收渔人之利的法子,想要获胜就得实实在在击败所以对手才行。
身为万众瞩目的人选之一,凌青哲站在其中一个柱子上环视着下面,腹诽着那些坐了一圈圈的达官贵人们,心想难道今天所有衙门都放假了吗?这些长官还真是有闲人啊。
趁着等待陛下他们闲话的空当,凌青哲测过脸看了看自己右手边柱子上的高壮男子,那人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卫长,当初还在这里跟安辰过了几招,凌青哲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个叫伍裴岩的人身份还挺高,是个公爵的嫡次子,虽然继承不了父亲的爵位,但若是萌荫出仕也不会差到哪去,他却是个倔强的,不喜欢做文官,便走了大内侍卫的路子,想以后做武将,后来因为忠心又本领高强,被陛下看中派到了公主身边。
本来在之前的比赛中,伍裴岩这个不擅诗词音律的人是没有什么胜算的,全靠武功骑射谋略这些方面在加分,一直在前几名吊着,而这次公主殿下亲自出了的这个比试,却正投了伍裴岩的所长,让凌青哲摸摸下巴在心里猜测,这是那位殿下特地给她的侍卫长挣得的胜算吧,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年轻男女,有个日久生情什么的多正常啊,若是搁到平时,他们俩之间有个什么那是丢了皇家脸面的丑闻,但现在这是当着天下人面前做的比试,之前又有公主殿下和自己那些传闻,这个伍裴岩若是胜出,也就没有人会拿他和公主的关系说事了。
当然,这一切只是凌青哲无聊时的猜测,具体真相为何他并不知情,也根本不关心,他就琢磨着自己一会该怎么输的好看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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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薛景洋分开后,安辰就想直接回凌府,还是穹考虑的周全,觉得他们现在是以郡王世子的外臣身份进的京,这样大咧咧带着一群人去到凌青哲府上有些扎眼,所以就让部下先去送了拜帖,然后把其他随行的下属都安排在了客栈,穹才和安辰两个人去了凌府。
他们当初就已经商量好,并不需要隐藏安辰和凌青哲的关系,只对外说他是安辰隐藏身份离家历练时认识的朋友,所以进京之后拜访好友也就没什么惹人怀疑的。
安辰一来到凌府门前,就见杨伯已经亲自等候在了大门前,安辰急忙翻身下马的叫杨伯,被杨伯很是心疼的拉进了门,直说瘦了憔悴了,那边凌媛也已经在他和凌青哲的屋子里预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服,穹的那一份也在旁边的客房里预备下了,杨伯又亲自配了药给他们入浴,等他们神清气爽的出来后,就见外面已经备好了一桌子清淡但滋补的药膳。
“他们倒是真心对你好。”
换了一身舒适的衣物,穹看着那一桌的精致菜肴轻轻点头,那药浴和桌上的这些食物,都用的解乏养身,温和滋补的好东西,都价值不菲,而且凌府里的人对安辰的亲切尊重也是发自内心,确实是将他当主子待的。
“嗯,媛媛的手艺很好的,舅舅多吃些,杨伯已经去备车了,我们吃完就去月老庙。”
一回到这里安辰整个人都好像放松了下来,紧绷了数月的脸上也有了笑意,显得人精神了不少,再加上心里猫挠似的想要去见凌青哲,所以一个劲的给穹夹菜,难得的在穹面前表现出了稚气和急切,有朝气的样子让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两人很快用完了饭,安辰和穹就一起坐进了杨伯赶着的马车里,因为凌青哲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所以有杨伯领着他们三人很容易通过检查进入了庙里,来到后院大广场的姻缘塔下,安辰一眼就看到了一身蓝衣站在柱子上的凌青哲,一时间就痴痴的愣在了原地,直到被穹拉着寻到了凌青哲身侧的一处位置上坐下了,他还是不错眼的盯着凌青哲的每一个动作,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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