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白进门看见妈妈无奈的表情,像被人一棍子打在脑门上,耳边仿佛传来嗡嗡的声音。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该发生的总归会发生。但是她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柳素清走到她面前,轻声说:“你爸爸知道了,说要和你谈谈,不过他现在不在晚上才会回来。”
简白用无所谓的表情掩饰她内心的惊悸,推着妈妈往自己房间走,说:“先不管这些,妈妈,你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简敬文难得会出现在家里和家人一起用晚饭,通常没有特殊情况,他都不会回家,更不会说和她们两人坐下来吃一顿饭。
简敬文的时间被他的事业和外面的情妇占据着,吝啬于给她们。
而她们也落得轻松,因为每次他回家吃饭,家里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着。
厨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把桌子占据地满满地,用的是讲究的材料,坚持色香味俱全。这一顿饭不像是家常饭更像是在酒店里用餐,少了温暖的味道。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却没有对话,用餐期间简敬文问简白:“在广州这几天做些了什么事情?”
“跟着经理开会。”
“王梓是吗?她倒是一个不错的商人,年纪轻轻,却干的起大事业。”
“嗯。”简白听他提起王梓,全身神经都紧张起来,不知道他说这话是出于什么目的。
“只不过结了婚不好好在家里享福还出来抛头露面算什么样子。关家人也不管管她,由着她在外面。我前几天开会的时候见了关澜那小子,看他这样子是没办法管住女人。”
简白在心里反驳,关澜与王梓是相互敬重,不因为王梓的性别就藐视她的能力。
简敬文对女人的看法永远是守旧那一派的,连带对自己女儿也是这样教的。
简敬文看向简白,说:“你以后嫁了人就不要学她出来抛头露面。”
简白低下头,借着吃饭掩饰她的不屑。
父亲对她的期望就是嫁给他所中意的男人,然后变成男人的附属物失去生存的价值。这是简白最害怕发生的事情,她不想走入地狱,失去自我。
她想像王梓一样,不需要变成女强人,只需要得到她的自由。
而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简敬文对简白擅自去广州这件事情并没有太动肝火,反应没有她想的那么激烈,更没有在她面前发火,这让简白很疑惑。
晚饭后,简敬文拿出一份财经报丢到简白面前,报纸上的新闻报道让简白恍然大悟。
这次房地产会议的新闻照片上出现了她,让简敬文面子大增,对简白离开也不打算追究下去。
简敬文要简白收收心,说现在的工作只是过渡,别把太多精力放在工作里。
简白用乖顺的外表伪装自己内心的讥讽。她无法赞同简敬文这一套,就像她无法像别的女人一样听从家人的安排任由别人替自己抉择。
在简白回来上班前一天,总务处的人终于是把简白的桌椅搬来了,放在王梓办公室的外面,和唐宋的桌子隔了一条走道的距离。
王梓进来以后一眼就看到了本来不存在的办公桌,那桌子摆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唐宋埋首在文件中,知道王梓就在自己身边,把头埋得更深。
面前的文件被王梓抽走,唐宋不得不抬起头,看到王梓脸上玩味的神情,推了一下她万年不变的镜框,说:“欢迎回来。”
“谢谢。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万分感激。我能问一下这个桌子是怎么回事吗?”
“怎么回事?就是那么回事啊。”唐宋又推了一下眼镜。
王梓把她的眼镜摘走,当没了那层阻挡以后,唐宋整个人就年轻了十岁,一张又大又水润的眼睛露了出来,把她的专业素质全弄没了。
近千度的近视使得唐宋看不清眼前的人的脸,没有办法知己知彼,就没有安全感。
她伸出手抢眼镜,王梓把它举起,说:“你这副眼镜戴了快五年了吧,早就该换一副。我出钱帮你买。”
“才没有五年,我上个月刚换过。”
“可是和之前的一模一样。”王梓拿着眼镜在看,的确是一模一样,包括商标式样完全没有改变。
“当然是一模一样,我选的都是一个牌子。”唐宋莫名的烦躁,没有眼镜她就失去了保护。
王梓凑到她眼前,睫毛几乎要戳到她的眼睛。
她猛地凑近,让唐宋倒抽一口气。
王梓的目光像两把锐利的刀,戳进她的心口,唐宋屏住呼吸满脸涨红。
“桌子是怎么回事,小唐你能回答我吗?”
“桌子……就是给简白的,她本来就应该坐在外面。”唐宋小声的说。
王梓推开以后,唐宋缓了一口气,心想王梓的气场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强大,让自己差点窒息。
正想着,王梓又凑到眼前,唐宋几乎要哭出来了,说:“王梓你还想知道什么啊!”
“叫总务处的人搬回去。”王梓说。
“为什么,好不容易拿过来的还没放两天干嘛搬回去,简白以后就坐在这里,秘书就应该有秘书的样子,整天跟经理在一个办公室成什么样子!”唐宋才不想让简白每天在王梓身边。
食指点在唐宋的唇上,堵住了她的话,王梓含笑的眼眸近在咫尺,说话时候的气息像四月的春风吹拂在脸上,让唐宋的呼吸更加不畅。
王梓说:“我叫你把桌子搬回去,是为你着想。”
“不信。”要是相信那就是笨蛋。王梓对新人的态度之好,让人不免心生疑惑,一开始就对简白和颜悦色还带她去吃饭,又带她去广州,这些年来,从没有见过王梓对谁这样好过。
简白到底哪里特殊了,除了她的身份神秘之外,不就是一个鼻子一对眼睛一张嘴……
唐宋皱起眉头,问王梓:“王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发誓不生气。”
王梓举起手,顺便把她的眼镜也举高,说:“我发誓,我不生气,说。”
唐宋咽了口口水,眼神无比认真:“你是不是有心讨好总经理才会对简白那么好?”
“什么?”王梓闻言哭笑不得。
唐宋说:“别人都在讨论你为什么对简白特别好,都说是因为简白的身份特殊所以你特别照顾她。”
“她的身份是很特殊,我也很照顾她,你们都没有说错。”王梓暗笑,心想,简白的身份的确是特殊的,因为两人除了上司和秘书的关系外还有别的关系,这就是她的与众不同,王梓对简白的特别照顾是有,但是与她的工作无关,比别人多了一份关切和用心。
“王梓,我看错你了。”唐宋闻言大怒立刻起身,把椅子拉开,立刻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就想离王梓远一点,也忘记了拿王梓手里的眼镜。
王梓刚想告诉她小心,但是为时已晚。
眼看着唐宋走向放在走道另外一边的办公桌,然后重重地撞在上面。
巨大的声响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往这边看。
唐宋吃疼闷声叫疼,脸皱成了肉包子。
王梓走到她面前,把眼镜戴在她脸上,无奈地说:“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说这是为你好的缘故了吧。”
唐宋有强迫症,她是这个办公室里最不喜欢改变的人,甚至说连她每次走的路都是重复的。
办公桌恰好就放在她每次必走的路线上,王梓替她着想,她却不领情,等真的吃了苦头就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唐宋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这模样减少了她的干练气质,使得她在外人眼里多了几分可爱。
整个公司效率最高的助理不是老处^女,其实有着一张可爱到爆而且万年不老的娃娃脸,别人绝对不会相信这一点。
“搬不搬?”王梓问。
“不搬,等简白来上班就要她坐在这里。”唐宋把眼镜推上去,恨恨地说。
王梓微笑加深,好像她才是经理才是上司才是有权利发话的人吧。
唐宋绕过桌子走了几步,不按她自己的路线走使得她感觉不自在,又回到原位,把桌子往旁边挪了一点,再往前走。
王梓只能是笑着摇头。
“早。”简白主动向遇到的同事打招呼。
同事的反应很有趣,先是反射性地说早,在看到对方是简白以后楞了一下,有片刻的失神,而后才讪讪地说:“早安。”
“裸色很配你的肤色,今天的衣服很适合你。”简白的笑容像向日葵一样灿烂,迎着朝阳绽放。
“谢谢。你的衣服也很好看。”谈论衣着是最适合的话题,被说到穿得漂亮,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很愿意说谢谢。
一路过来简白都很主动和同事打招呼,惹得大家纷纷紧张起来,怀疑眼前的简白是外星人附体。
简白走后一些人聚在一起说几天不见简白连人带外表都不一样了。
走到办公室前,简白的手已经握住门把,却在那一刻停了下来,她看着本不存在的桌子,久久不能回身。
唐宋抱着一叠资料快行,在走到桌子前却没有减速,又撞上了桌角。
这一幕在简白眼里是如此不可思议,唐宋笔直往前走就好像是故意往桌子上撞一样。
唐宋绕过桌子,到简白面前,拍着桌子,对她说:“你把用品收拾一下放到这里来。”
“为什么?”简白不明白。
“因为这里才是你该坐的地方!”唐宋说。
这里,而不是办公室里面。
在王梓身边工作,这不该是属于简白的福利,是她多得的好处,而现在她不得不把这个权利送回去,回到她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眼里浮现失落,简白的笑容也慢慢垮下来。
好情绪不见了踪影,进入办公室的时候简白就像是迷路的小孩。
王梓抬起头,说:“见到我所以不高兴吗?”
不,相反,一想到能见到王梓才会心情愉悦,只不过现在很难高兴地起来。
简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趴在上面,贴着冰冷的桌面,双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桌子,说:“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
引火(七)
……》
引火(七)
简白舍不得的不只是这个位置,这张桌子,更是因为这里是离王梓最近的地方。
每天早晨她睁开眼睛就抱着期待,到公司来的路变得无比漫长,期待这件事情变成了她的习惯,让她上了瘾。这在简白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心是一潭深深的死水,不会为任何人心动,如果从前就有人告诉她她会像现在爱王梓一样爱一个人,她绝对会嘲笑那人在说谎。
但是现在她无比确定她在恋爱这一点。
王梓手心的温暖透过她的抚摸传达到她心里。简白用手托起下巴,仰起头看着她,说:“你舍得我离开吗?”
“舍得。”王梓轻声说出口,简白看到她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简白的胸口发闷,像压着一块石头,用力吸了一口气,闷声说:“是真话还是骗我?”
“当然是骗你。你真有意思,逗你一下你就像要哭了一样。”手指划过简白的眼眶,清楚看到简白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发红。
简白把头扭过去,她才不是柔弱不堪经不起催打的林黛玉,再痛苦的时候都没有流过眼泪,只不过在刚才那个刹那,她的情绪是真的翻滚不已,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她的反应。
王梓不想把简白逗太过分,免得到时候简白不理睬她了,说:“我说,你离开不会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下班之前唐宋就会叫人把桌子搬走。”
“这句话不会也是在骗我吧?”简白这下真的不信她了。
王梓摇摇头,说:“一百个真,比珍珠还真。”
简白想了想,还是决定冒险一试,收拾起并不多的办公用品,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搬到王梓办公室外面的桌子上。
唐宋把一叠文件重重地放在她的桌子上,阴沉着脸,像人家的后娘,语气也不是明快的:“今天下班之前把文件处理好。”
“哦。”简白开始动手做。
简白是办公室里唯一会煮咖啡的人,而且煮的咖啡是越来越好,之前一段时间免费慷慨地帮大家煮,惹得一些人染上了咖啡瘾,一天没见到简白的咖啡就浑身不对劲。
以前简白在王梓的办公室里很少出来,大家就算想打扰她也不敢光明正大去王梓办公室里要人,但是如今简白是出了闺房到外面,就相当于挂着一个牌子欢迎大家去打扰,而且当大家过去请她帮忙的时候简白也会非常好脾气地满足大家的需求。
于是简白成了大家的小助手,帮着去茶水间摆弄那个新咖啡机。
一天时间里,唐宋有一大半时间看不到简白,办公室里飘着一股香味,叫她不得不正视简白这个人的额外价值。
问题是简白是王梓的秘书不是大家的小妹,该处理的工作还摆放在桌子上没处理完,倒是被大家拉去做不重要的事情。
别的部门的人来这里串门,一进门就看到大家不忙工作忙着喝咖啡喝茶聊天,一副悠哉的模样,对此深感好奇,也放慢了脚步留在财会部聊天。
唐宋眼看着这里快变成公司的菜市场,险些抓狂。
王梓举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下午三点,她猜测不出五点简白就会回来,可是此刻却不像开始那样自信。
习惯性地转头看向手边的位置,习惯看到这里有一个人埋首在图纸前画设计图,习惯看到桌子上面被各种铅笔和图纸霸占,也习惯了看到她因为自己的注视而紧张起来的神情,当习惯变成了依赖,就不能适应被改变以后的现状。
王梓叹了一口气,把笔放到一边,现在她无心做事,急切渴望见到简白。
打开门往左边看,多出来的办公桌上整齐的摆放着办公用品和文件,本该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却消失不见。
再看另外一边,唐宋露出显而易见的不悦神情。
王梓猜测唐宋的坏心情应该跟简白有关。
“她不在这里去哪里?”王梓问。
“茶水间,已经在那里呆了一天没有出来。”唐宋两手没有片刻停留,她的脑子跟手分开来,脑子用来思考,手用来做事。
“她去那里干什么?”
“谁知道她干什么,别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去做,连一个小员工都能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