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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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身成就-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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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莹一直都很自信,她从小就是父母的骄傲,成绩优异,长相漂亮,剑桥高材生,正宗的学院派,一路走来顺风顺水,是媒体眼里的宠儿,几乎没有负面新闻,无冕之后,被评价为”顾振洵最喜欢的女演员“,她几乎见证了顾振洵电影的发展轨迹。她以为他总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但是这个时候她知道自己彻底失败了。
顾振洵原来还会哭,他竟然还会哭,他一直都是在片场冰着脸把握全局的导演,像是机器一般精密的工作,灵感从他头脑中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杀伐决断,运筹帷幄,他不仅仅是一个导演,更是整个公司的灵魂人物,斯文礼貌地恰到好处,但是总是会让人觉得有淡淡的疏离感。
他是真正的天才,不带感情的典范,他在自己周围画了一条线,别人永远走不进去,高莹一直认为这样也没有关系,至少她是距离他最近的那个人,她总是会成功的。
但是现在他坐在那里,墨色的发尾挡住了白皙的后颈,在众人狂欢的时刻,独自坐在阴影里无声的哭泣,像是把心肝都哭出来了,而高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该怎样劝慰他,只能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沉默无声。
后来高莹开车送顾振洵回去,把他拖到后座上,然后自己到前面去开车。
她悄悄地回过头看他,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鸦羽一般在眼睛下面投下淡淡的阴影,修长的手指搭在额头上,眉头却是微微皱着的,看上去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你回哪里,家的地址是哪儿?”高莹并没有去过他家,往日也是只见他在片场待着,这样杀青的日子里回酒店也并不合适,于是她在前面这样问了一句。
他在听到“家”的这个字眼的时候轻轻地笑了一下,随后干脆利落地报出了一串精确的地址。
后来她结婚的时候回到季明南的故乡B市,终于找到了那个地址的具体位置,那是大学城旁边不起眼的老式小区,走进去的时候她几乎有些恐惧,像是要揭开一个久违的秘密。她看着斑驳的墙壁和掉漆的楼梯忽然没有勇气,于是最终只是站在六楼楼梯的转角,望了望那个已经很破旧的门,然后落荒而逃。
而当时的高莹并不知道这个地址的所在位置,她从来没有在香港听过任何类似的地址,所以她有些疑惑地提醒道:“导演,我们在香港,你要会哪里?”
顾振洵却并没有再说话,他好像睡着了一般靠在后座。
他近乎执着地怀念着过去,就像他的电影一般。
于是高莹无可奈何,本来想要打电话给徐州,却觉得为了这样一件事去麻烦在英国处理事情的经纪人不值得,于是最后她还是把他送到了附近的酒店。
她在离开的时候听见了那个名字,顾振洵用枕头蒙住了头,闷闷地叫了一声:“谢珝。”
于是高莹明白了他手机解锁密码是什么意思,公司网站每年特定一天的浏览器左下角的“For X”是说给谁,还有他为什么每年都会回国,因为那个人在那里。
那个人在那里,在他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牵动着他的心脏节拍,只要想到她还在那里,顾振洵就会很开心。
即使不能见面,他也要确定她活在那里。他安安静静地一旁看着那个人的一切,看着那个人欢笑哭泣。即使不能靠近,他也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
漫长的十年,顾振洵不曾再与谢珝相遇,也从没有再离开过她。
高莹像是窥探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一般跌跌撞撞地离开,她知道自己输得彻底,或者说她根本没有输,她连战场都还没有上就丢盔弃甲,她完全没有挑战的资格。
六年的时光瞬间化作齑粉,她与那个人不在一条线之内。

救赎

“干我们这一行,体验派表现派方法派听起来高深莫测,其实经历到了什么都有了,不过有时候戏演多了很容易分不清,谢珝,你知道吧?”高莹抱着热水杯笑着对谢珝说道,眉眼之间带了一些萧瑟的意味。
谢珝点头,喝了一口跟前的热水,微笑着说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演技派,面具太多,戴上了就摘不下来了,久而久之,面具就成了自己。其实,面具本来也是自己,”谢珝微微顿了顿,缓声说道:“自己的一部分。”
高莹颔首,单手支颐,眼波流转,显出几分憾意,“演戏总是要投入感情,半真半假,喜忧参半,最后把自己演进去的聪明人不在少数。表面看来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内里可能早就已经枯成了一块烂木头,众生皆苦,你不渡他,谁来渡你?”
谢珝把杯子放到一旁,眼睛眯起来,冰冰凉凉的,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我即使渡了他,也没有人来渡我。”
高莹听到了她的语气,也知道这次的谈话也只能到此为止了,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吧,你们自己的事还要自己去解决,只是别耽误了我家宝贝的生日,到时候下帖子请你们的时候别不来就好了。”
谢珝亦笑着,好似刚才的那番谈话不曾发生一般,“那是当然,我到时候可不会带礼物去,只知道吃,吃完了就走,你们不要嫌弃就好。”
高莹笑着拍她脑袋说道:“好好好,你到时候只管吃就好了。”
谢珝并没有在H市待上很久,几天后就飞回了B市,之后就是天翻地覆一般的忙碌,等到喘过气来的时候已经是年底了。骆宁泽从剧组回来参加完年会后直接赶飞机出国看父母,Anne结束后收拾完东西伸了个懒腰说道:“谢姐,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谢珝笑着说道:“明天的机票,你呢?往年都是和小骆一样直接回去的,怎么今年晚了?”
Anne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微微地红了,又强装镇定地说道:“今年带着男朋友回去,还要买点东西,所以就晚了。”
谢珝听到这儿眼睛里都是笑意,说道:“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怎么没领过来见见。”
盘问了一番Anne,谢珝笑着同她告别,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空荡荡的,以往的热闹场景都消失殆尽。刚才她在年会上多喝了一点酒,虽然不至于上头,但是也需要缓一缓,自己开车估计是不行了,所以干脆窝在办公室等微醺的这一段过去再想办法打车或者坐地铁回去。
时间过得很快,周清销声匿迹,沈琪离开星冉跳槽到了新晋影帝齐渊的工作室,联想到几个月前圈里的那场车轮混战,各家撕破脸皮斗得你死我活,转眼之间就变成了现在的格局,哪里用的上三十年,几个月就是另外一场河东河西。
“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不能掺杂个人感情。无论私交如何,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才是朋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手下留情的人一辈子都赢不了。”
这是苏珏以前说过的话,她常常窝在沙发上,只是小小的一团,像是一只猫,手指中间还夹着细长的香烟,鲜红的蔻丹敲在木质的桌子上,形成强烈的颜色对比。
苏珏是喜欢热闹的人,自然也知道曲终人散的悲哀,越是热闹,结束之后越是寂寥。盛极必衰,所以她在陈铭息影之后也金盆洗手,江湖不见,只留下传说。
手机响起来,谢珝接起来,揶揄地说道:“顾导,怎么了?”
顾振洵的声音通过电流传递过来,并不是非常失真,还是能够听出低沉的声线,“还在公司吗?我在门口。”
谢珝笑着说道:“什么事情劳烦顾导亲自过来,你说一声,我肯定马上去办了。”
顾振洵沉声说道:“谢珝,够了,我在外面等你。”
五分钟后谢珝老老实实地坐进车里,一本正经地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末了还问道:“要不要手背后填鸭式小学生啊,顾导?”
顾振洵侧过身来吻了吻她的侧脸,然后平静地启动车子。
谢珝瞬间怔住,半晌叹气。
十年前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是早上,谢珝那天是早班,七点的时候要到店里帮忙,顾振洵那天起得也很早,谢珝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见着早饭摆在桌上了。
吃过早饭,顾振洵送她出门,谢珝直觉会有事,但是不知道是什么。
他送她下楼,楼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年久失修,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出小区大门,前面就是地铁站。
谢珝笑笑说道:“我先走了。”
顾振洵眉峰蹙起来,略微有些犹豫地说:“等一等,你的卡没有拿,我上去取一下。”
谢珝笑着摇头:“我坐地铁,有卡没卡都一样,已经走出来了,再上去一次也麻烦。”
顾振洵却执意要取,谢珝无奈点头同意,说道:“好,我跟你一起。”
于是两个人原路返回去,一起上楼拿了卡再慢慢地从楼里走出来。
那时的天亮得很晚,路上还没有多少行人,有风从北边吹过来,远处的天边好像还有启明星,道路两侧是高高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快要落尽,只余下干枯的树干,指向有遥远的苍穹。
这一次来回之后也就在没有别的耽搁的理由,谢珝冲顾振洵笑笑,再次告别说道:“我先走啦,晚上见。”
顾振洵点点头,然后低下头凑过去吻了吻她的侧脸,谢珝笑了笑转过头挥了挥手离开了。
晚上谢珝回家并没有见到顾振洵,他已经离开了。
前路坎坷,辗转流离,韶华白首,不过转瞬。浮生若梦,何须回首。白骨如山,无非公子红妆。弹指之间,已经过了十年。
亲吻侧脸的意思是“我想跟你在一起”。
顾振洵面色如常地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谢珝反应过来,左手无意识地扣住中指说道:“随便吧,你从剧组回来了?”
说完之后谢珝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完全是没话找话,骆宁泽他们都从剧组回来了,放假比她还提前了一天。
顾振洵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笑了笑说道:“嗯,今天回来的,你晚上吃什么,我们回家去做,你明天的机票吗?”
谢珝看了一眼外面的路,现在似乎绕到了大学城附近,那大概就是顾振洵家的路了,想到这里,她灵机一动地说道:“想吃学校西门的那家水果奶昔。”
他们以前在学校旁边的时候偶尔会跑去吃奶昔,价格有一点点贵,所以舍不得吃太多,顶多买上一杯,顾振洵不爱吃甜,于是全部归谢珝。开店的是一对小夫妻,为了招揽生意还会赠送会员卡,集齐八杯免费送一杯。
顾振洵看了一眼前面的路,伸出一只手揉乱了谢珝的头发,笑着说道:“真是挑食!”
印象中那是一条小吃街,拥拥嚷嚷,顾振洵在无数的小巷子里兜来兜去,七拐八拐,最终绕了进去停在街口,笑着说道:“可算是找到了。”
两个人从车上走下来,谢珝有些疑惑地向里面看了看,问道:“是在这里吗?”
顾振洵皱了皱眉笑道:“是,跟着我往前走就是了,连吃的地方都找不到了还想着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谢珝笑了笑说道:“好久没来过了才找不到。”
两个人并肩向前走,这会儿虽然是已经快要过年了,但是还有学校周围还是有许多学生来找吃的,男孩子拉着女孩子在他们身边经过,有的甚至还穿着校服,俨然的高中生情侣模样。
变化似乎并不是很大,也说上很小,只是感觉有哪里变了,却说不出来,后来谢珝回忆起来才知道,原来是自己的心境不一样了。
那家店在巷子深处,只是一间小小的屋子,老板通过窗口把奶昔递出来,吃上一口就觉得甜到了心里。
他们走到头儿了也没找到,谢珝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道:“看来真是没有了。”
顾振洵却低头冲着她笑得意味深长,谢珝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果然在对面有一个装潢得不错的甜品店,顾振洵笑道:“那不就是,一样的名字,大概还是一样的主人吧。”
两个人走进去,前台站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笑容很甜地问道:“两位是在这吃还是带走?”
谢珝笑着说道:“一杯水果奶昔带走。”接着冲顾振洵眨了眨眼睛,言外之意是你看果然不是一家店。
顾振洵笑着不说话,摇了摇头。
这时门口进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左手拉着一个小孩子,右手拿着明显是小学生用的书包,前台的女服务员笑着打招呼说道:“老板。”
顾振洵看向谢珝,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谢珝见他像小孩子一样高兴,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经打包好了,您有卡吗?我们一直都有活动的,买八赠一。”
谢珝拿出零钱,刚要说没有,顾振洵就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卡片说道:“这张可以吗?已经七杯了。”
谢珝看向那张卡,的确是以前留下来的卡片,小小的绿色的卡片,被保存的很仔细,但是也可以看到边边角角上轻微磨损的痕迹。当时的喷绘技术还比不上现在,卡片的色彩看起来比较简陋,但是左上角还有店的名字和盖章。

结束

这大概是没有兑换的最后一张卡片,他们当时约好等过了那段难关有钱了就再来吃一次,买一赠一,刚好两杯,结果后来顾振洵就走了。之后发生了一系列谢珝不想回忆的事情,自然也不会专门去想一张卡片会跑到哪里去了。
女服务员接过卡,有些疑惑地看了顾振洵一眼,刚才进来的老板这会儿也凑了过来,顺便看了一眼卡片,半晌之后笑着说道:“你们这卡是多少年前的了?”
顾振洵也微微一笑,细长的丹凤眼眯起来,剑眉斜飞入鬓,缓声说道:“十年前的了,还可以用吗?”
老板朗声笑道:“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我们没换人,小妹快赠一杯。我们老客户了。”
顾振洵笑着说道:“那老板能不能看在老客户的面子上把这张卡给我们留作纪念?”
从甜品店走出来的时候顾振洵拎着一杯奶昔,谢珝咬着吸管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太过分了,还好意思留着卡片,厚脸皮。”
刚才老板一直都不要收钱,说是十年之后还能见到真是缘分,谢珝走的时候很不好意思。
顾振洵拎着袋子西装革履地走在一旁,毫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不能留着,下次还可以拿着卡片过来直接换。”
谢珝瞬间觉得无言以对。
顾振洵却板着脸很正经严肃地说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谢珝听着他故作深沉的语调反驳道:“人家老板十几年前前就结婚了,有个上小学的孩子不是很正常吗?”
顾振洵难得没有争辩:“生小孩这种事果然应该趁早啊,你说是不是?”
谢珝不理他,埋头专心吃奶昔。
发动车子的时候谢珝刚刚吃了最后一大口到嘴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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