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怒意,“她不爱你甚至恨你你看不出来?这种女人你娶?你怎么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呢?”
“她有了孩子……”
“孩子怎么了?你才多大年纪?很稀罕?会下蛋的不知道多少,吊死在她一棵树上?有了孩子你就娶?哈,这真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风流浪荡的二皇子殿下居然很负责人,睡了一个睡出身孕就娶回家当皇子妃!哎哟哟,真是圣人啊!”路芳菲被今天的事情气得整个人再也没有任何风度和深沉的气质可言,完全就是尖酸刻薄的样子。
萧枢也是个成年人,还是被绝大多数人尊敬的皇子。这时候听着母亲一句一句嘲弄自己,原本就因为婚礼搞砸、孩子也没了而心里郁郁的他,一腔火气再也忍不下去,直接冲口而出:“是!孩子就是很稀罕!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孩子!——我被萧柏在脑子里头装了芯片,说是我有对他不利的念头就干掉我!谁知道他会不会找个理由就弄死我?我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孩子,想给我的唯一的孩子一个正式的身份,怎么了?!”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三个月不举,只能把脑袋里头的定时炸弹拿来说事。
这件事路芳菲完全不知情,听他一说顿时吓了一跳,突突突发泄的冷嘲热讽也停了下来:“芯片?你说真的?”
“我有必要骗您吗,我的好母后?”萧枢满脸讽刺地看着她——其实,有时候他真的羡慕萧柏。虽然萧柏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但是那个女人是真的爱着萧柏的,而不像是自己这位母亲,几乎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可以用来攫取权力的工具。
路芳菲的表情难看了一瞬,问明白情况之后,她的情绪倒是平稳下来了:“萧枢,你听着,芯片而已,不触动不会引来麻烦。我找医师给你看看,确定一下芯片的具体情况。假如有可能,我们就把它拆掉。”
萧枢的心里微微回暖,口气却依旧生硬:“不用了。我不是傻子,早就找人看过,没办法。萧枢手里的人大概是银华技术最高的,芯片完全和脑神经连在一起,已经融入精神力区域了,根本不可能安全拆除。一旦有一点疏漏,我就没救了。”
“还是再看看为好。”路芳菲不赞同,“你找的医师未必有我手里的医师水平高。何况,就算不能拆除,也可能能找到办法限制它,削弱它。能起到一点作用都是好的。”
“好。谢谢母后。”
因为萧枢脑子里头的芯片,两人倒是难得谈到了政治和权力以外的问题,气氛一时和缓下来。再开口时,路芳菲的声音也温柔许多:“萧枢,之前的事情无法改变了,之后的事情我们好好合计一下。当务之急是挽回形象。羽樱小产的事暂且不说,她说的什么‘棋子’、‘取代皇储’,这种话必须解释清楚,不然我们会被所有民众反对。声誉太差,就算和我们联合的贵族也顾忌一二,说不定会改换门庭。”
萧枢皱着眉。这件事情的严重程度他自然清楚,只是,如今做什么都落了下风。不闻不问放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的流言自然不行,但解释?解释什么?又该怎么解释才能不被当成狡辩?
发誓说自己没有取代皇储的心?那么除非自己真的永远放弃了对皇位的渴望,否则以后不管事情变化到什么程度自己都只能离皇位远远的——不然就是自打脸。
说羽樱疯了异想天开?民众肯定不会相信,还会觉得自己是推诿甚至秘密迫害可怜的羽樱。
说羽樱只是不了解情况产生了误会?别逗了,羽樱好歹是个S级灵植师,羽家好好培养的姑娘,脑子又不差,没有实锤她会拼着孩子的命不要也要撕破脸?
萧枢脑子里闪过无数个想法,又一一推翻否决。路芳菲却忽然开口道:“萧枢,既然羽樱撕破脸皮,我们也无需给她面子。就说——羽樱从小恋慕萧柏,却因为萧柏需要北衍3S灵植师的身份选择了北衍为恋人,因此不能与之光明正大在一起,但私底下却和萧柏暧昧不清,为他做事。甚至怀了你的孩子并答应嫁给你之后,还因为这种狂热的背德之情不想要你的孩子,宁可放弃胎儿的生命,也要帮助萧柏。所以她破坏婚礼,以孩子的性命为代价唤起同情,在大庭广众面前编造可耻的谎言。你觉得这样如何?”
萧枢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种勾心斗角弯弯绕绕上,比母后差得远了去。但他不喜欢这种给自己脱身的方式。
羽樱……
想到那个此刻人事不知、刚刚失去了腹中孩子的女人,他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一直看不起她,觉得她只是一尊精致的玻璃娃娃,没有个性,对名利太过渴望,又太惧怕自己的家族,完全不能活成自己。但是今天却把他所有的判断都给推翻了——用最惨烈和最鲜血淋漓的方法。
当她站在宣誓的高台下,露出明媚而又甜美到恣意的笑容时,不知道是因为她新娘的装束还是因为她忽然好像超脱了一般的气息,那一刻的羽樱,美得让人惊艳。
而当她转过身,对着面露惊骇的观众高声笑着说“我不要再做棋子”了的时候,她眉眼间的飞扬,好像不是要破坏这场不容有失、万众瞩目的婚礼,而是要兴高采烈地赴一场自由的舞会。
她跌在地上,裙摆里慢慢流淌出血色。那一刻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脸色忽然惨白,头却昂着,是沉默的倔强姿态。
现在回忆起来,萧枢才发现,羽樱的一举一动,都好像一帧帧的画面,慢放般地清晰地呈现在自己脑海。
他无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却知道,他不想让羽樱在失去孩子后再面对“与萧柏有私情”的传闻。虽然社会进步至今,但“婚外情”、“出轨”这样明明双方都不对的事,舆论总是对女人更苛刻,尤其是贵族阶层。
——只是这种理由,不可能说出口。
于是萧枢故作厌恶地拧了下眉:“母后,这完全是把我的脸面往地上踩。我的女人和萧柏有私情?这太难听了。”
“但这是最好的办法。戴绿帽子总比阴谋拉下皇储好得多。而且——这么一来,萧柏所谓‘珠联璧合’的恋情也就被动摇了,人们自然会去质疑萧柏是不是在演戏,或者在欺骗还没成年的北衍——毕竟,人类都是这样,对于阴暗的事情,嘴里说着鄙夷恶心,心里却总是忍不住相信。哪怕是全民偶像的萧柏。”路芳菲精致到凌厉的眉眼,在暖色的灯光下依旧凛冽得让人心里发寒,“要是北衍自己也动摇了,那就更好了。”
第136章
萧枢哑然。
母后的每句话都是符合现实的,他却……不想这么做。
他想起羽樱最后的那个微笑,足以让萧枢这个自认为风流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都感到心悸的笑容。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明明从来不会正眼去看羽樱,但在她毁掉了他的婚礼、他的孩子甚至他的形象的时候,他却忽然真正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灵魂。
——很漂亮。
比她精致的外表和优雅的举止要吸引人得多。对于萧枢而言。
有句话叫做“知子莫若母”,哪怕放在这对关系诡异的母子身上,有些时候也是适用的。萧枢的沉默让路芳菲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你不愿意?我不觉得你蠢到看不出这是最好方案的地步,那是为什么?你所谓的面子?还是……”
路芳菲的表情猛地一变:“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真的爱上那个女人了!”
爱?
这个字眼重重地撞击了萧枢的胸口。
他没想到这个。他只会做爱,但从来没有爱上过什么人。
爱是什么?那是他所不需要的东西,也是……他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不,或者得到过的——他记得某个有着清秀外表的床伴——还只是个小男孩呢,在被他厌倦地说出“分手”之后哭着抱住他的腿说“殿下请让我留在您身边!我爱您,我爱您啊!”
他呢?当时他是什么反应?
哦,想起来了——“怎么?钱不够吗?或者想要到那所学校念书没有推荐?直接说好了。”他冷淡地擦了擦刚刚碰过男孩脸颊的手指。
然后就看到那个男孩的眼睛——原本因为蓄满了泪水,像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就那么黯了下去。男孩说“殿下,我早该想到的,你不会明白,不会明白这种心情”。他的样子那么绝望。
所以,爱是什么呢?
萧枢觉得茫然,又恍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就想起来羽樱最后的那个微笑,还有那张脸上泛着光一般的平静。
路芳菲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她的脸色从惊愕变为震怒,又很快地收敛成最深的嘲讽:“萧枢,你竟然是我的孩子。滚出去吧,现在开始,你不需要想这些问题了——废物。抱着你令人厌恶的妻子——哦,还不是,她没有进行完仪式,我想这辈子也进行不完了——好好玩去吧!”
此时,萧柏正和北衍谈到萧枢婚礼没开始时北衍的感觉。
“……你说,从那几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很深的恶意?”
“没错。”北衍认真地点点头,“他们对你的情绪非常负面,我这才忍不住多关注了一下。”
“这倒是有趣。”纪老将军哼了一声,“著名的中立派……藏得很深啊。”
萧柏慢慢回忆着北衍指出的几个人:“红蔷公爵,骁毅侯爵,忠义侯爵,战狼侯爵……”银华帝国的封号基本上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以家族族徽命名,比如路芳菲的哥哥九鹰公爵;另一种是以皇帝(一般是不知道多少代以前的皇帝)的嘉许命名,比如骁毅,又比如忠义。
北衍注意到萧柏的面色显得有点难看:“怎么了?是我指出的人不对?”
“红蔷公爵……”萧柏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小衍,我从未怀疑过他。”
北衍很惊讶。对于萧柏这样几乎是一出生就伴随着政治的人,对于一个人没有怀疑,可是很难的。
“他的独子阿莫曾经是我麾下最忠诚的伙伴。直到,后来牺牲在星空里。”萧柏慢慢攥紧了拳头,“他原本对我非常好,就像是最慈和的长辈,直到因为阿莫的死渐渐疏远了我,但一直表现得很公正,是很坚定的中立派。我以为……他只是因为儿子而不能谅解我,但是在政事上很清醒。我是说阿莫,是非常坚强非常勇敢的战士,我最好的左右手。……我很难去怀疑他的父亲,更不要说他表现出来冷淡但克制的情绪,虽然不能彻底原谅我,但也一直没有针对我。”
北衍默然。他感觉到萧柏压抑但确实存在的伤心。
纪老将军叹了口气,拍拍萧柏肩膀:“你也说是独子,他唯一的孩子。……情理之中吧。或许他觉得,不是你的战斗命令,不是你把阿莫提拔到那个位置,他就不会牺牲。”
萧柏苦笑了一下,微微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一贯的坚定:“虽然我怀念阿莫,但一码归一码。最多……瓦解了红蔷公爵的势力之后,给他好一点的待遇,代替阿莫给他养老送终。”说到这里,其实自己都觉得可笑。一个公爵,能缺什么呢?不过是缺那个无人可以取代的、最爱的儿子而已。
站在红蔷公爵的立场上,他有理由憎恨萧柏,有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
而站在萧柏的立场上,阿莫的死再让他难过,也不可能在政事和政治斗争当中退后一星半点。
世事如此,很多事,原本就没有对错。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就是两个月。让全银华帝国甚至整个宇宙哗然的“萧枢婚礼事件”的风波也渐渐淡去。萧枢和羽樱的爱恨情仇固然让不少吃瓜群众津津乐道,但更吸引人注意力的还是羽樱爆出的萧枢想要取萧柏而代之并且已经密谋多时的事情。这个消息让人们一片哗然——倒不是他们原本觉得皇室这对兄弟有多么兄友弟恭,只是两人差距太大了。一个3S战士、元后之子、身经百战、万民拥戴;另一个只有S级,虽然说是现任皇后的独子,但看看年龄就知道他出生时是个私生子——比照皇帝之前的私生子和私生女的待遇,顶天封个公爵,哪有资格问鼎皇位?而且为人一贯风流浪荡,人们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这样也好意思图谋皇位?当天下人傻子不成?
所以,羽樱的说法一出来,相较于愤怒,平民大众更多的是震惊。他们又不是贵族,体会不出皇室的风云变幻,顶多觉得“皇帝对这个小儿子很宠爱嘛,你看婚礼都办得这么高规格”,但绝对不会想到皇帝倾向于萧枢而不是萧柏。
毕竟在民众眼里,看得到的就算功绩和实力。但对于上层……事情就复杂得多。
吃瓜群众一脸懵逼,对于想要洗白或者浑水摸鱼的人士来说就好得多。很快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就频频见于各种媒体——
今天是“羽樱其实早已疯癫,患上了臆想症”;明天是“羽樱和萧柏有私情,为了萧柏竟然在婚礼上做出这种事情”;后天是“其实萧枢早有野心,数年间无数次刺杀萧柏”……民众们信了谁的都有,但有一点是共同的——
对皇室的印象指数直线下降。
正在这时,不管媒体怎么找都不肯出面、一直号称在调养的羽樱终于调养好了身体,站出来说话了。媒体面前,羽樱的脸色依旧有一丝苍白,但表情却非常倔强,让人想起那场婚礼上这个新娘眼里含泪、惨烈微笑的模样。
“……我没有精神疾病,我可以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所以您说的萧枢密谋取代萧柏是确有其事吗?”
“是。”羽樱沉默半晌,微笑着斩钉截铁地吐露出这个字。
全场媒体哗然——我的老天!她居然敢肯定?!原本他们以为,不论事实与否,羽樱必然会用尽方法给自己圆场,把它遮掩过去,可是现在……
她是疯了吗?不不不,背后必然有谁授意。不可能是萧枢,除非他自己找死。难道是萧柏?倒听说羽樱和萧枢撕破脸之后被萧柏保(kong)护(zhi)起来了。可、可这种粗劣的手法……
萧枢针对萧柏,他们这些媒体记者是大概知道一点的,但是皇室不让讲。不仅萧枢和皇帝不让讲,萧柏也不让。毕竟说出去是影响皇室形象的事情,就像这两个月的论战,最后其实谁也不是赢家,整个皇室的名誉都被影响了。
那羽樱这么说……到底是谁的授意?
还是她自己真的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
因为是直播,羽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