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不敢说。怕章得之一怒,逼她练字,一起批奏折。
因为她有一手的烂字,那些个奏折,她也就是看看而已。
练字不是一件速成的事情,得真真正正的静下心。
她一日顶多能练上半个时辰,再长就受不了了。
一日有十二个时辰,半个时辰练字,六个时辰睡觉吃饭,再有一个半时辰梳洗打扮干杂事,半个时辰上朝,晚上再给章得之留半个时辰,如此,还有三个时辰的时间需要打发。
现下,徐昭星就是领着蒋瑶笙在打发时间。
这人生啊,也不能总是玩玩乐乐。
这是她经常跟蒋瑶笙说的话。
蒋瑶笙就紧跟在她的身后,听见她的喷嚏声音,赶紧递上了帕子。
她道:“娘,咱们到池边的渐台坐坐可好?”
“好。”
行了片刻,两人带着宫女到了地方。
渐台一直延伸到池中央,快临水的地方还有一个六角的小亭子。
两人便行到了亭上。
慧润拿帕子垫在了石凳上,又命人呈上了点心和瓜果。
方才坐好,蒋瑶笙便提起了尹诗琴,就是那个长的和她颇像的宫女。
人已经不在了,什么都没问出来,徐鹰因此挨了十军棍,养了小半月才重新上朝。
什么信息都不知晓,她在明,人在暗,那件事情真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东宫再不见爬床的。
提起这个,徐昭星不准备说,不过,她倒是准备说点其他的。
“你想好了吗?”
蒋瑶笙愣了一下,便明白了过来。
“没想过。”回答的倒是干脆。
“为何不想?”
蒋瑶笙道:“不知道,就是觉得没什么好想的。我是个女子,我为什么要想。该想的,难道不该是他吗?”
这话倒是不错。
男女之间的事儿,该矜持的时候,还确实得矜持一下。
蒋瑶笙又不是嫁不出去。
徐昭星真搞不懂那父子俩人,爹的激进,儿子一点儿都没有学会。
她也算是姜高良的继母,要不要给他弄几双小鞋穿穿?
她的思绪一跑,蒋瑶笙就看了出来。
蒋瑶笙拿了块点心,喂到了她的嘴边,她回了神问:“那要是他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呢?”
蒋瑶笙闷哼了一声道:“难不成,这天下就他一个男子了!嫁谁不是嫁,只要有心,我也能把日子过的和娘一样,顺心顺意。”
说话间,她已经站了起来,没有瞧见她娘和小妆“眉来眼去”。
小妆一下子就懂了圣人的意思,这宫里头,人多嘴杂。有些话,唯恐被人听了去。可有些话,巴不得传到该传人的耳朵里。
这事儿,不难办。
她往东宫走一趟就能解决的问题。
慧润倒是亲见了圣人和妆姐“眉来眼去”,可,愣是没懂啥意思。
她在心里盼着慧圆赶紧来吧。
来了,她就不会像如今一样,就是个睁眼的瞎子了。
许的呆的久了,有心灵感应。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辆蓝白车帷的马车进了城。
一只又细又白的手掀开了车帷问赶车的,“鹿哥,咱们直接进宫吗?”
徐鹿回了头,不笑不说话:“先生如今是圣上了,咱们自得先行进宫。徐鹰来信说,圣上给我赐了宅子,就在前门街上,宅院不大,可离宫里近,当差什么的方便。往后你在圣人跟前儿当差,多半也会跟小妆一样,每两日能出宫一次。到时,我就让仆人做好了饭菜,等着你…团聚。”
那只手顿时成了绣花拳头,捶了他一下道:“呸!都没有禀过圣人,谁要跟你团聚啊!”
“圣人肯定能同意。”
笑声,混合着车轱辘滚过青石路面的声音,一条道越走越直,越直就越宽,径直到了宏伟壮观的皇宫门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章
事情传到姜高良的耳里,不过是一日之后。
连着几日,姜高良身边伺候的小黄门一见他自动退避三舍,哪个都知道明王的心里存着气。
至于是什么气?
没人敢妄加猜测。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了。
权力能让一个人尊贵,还能让无数人附从。
姜高良近日和司天监走的很近。
他们原先就是旧识,司天监的本领,姜高良从前就知道。
他还特地带蒋瑶笙去找过他,只是阴阳交错,没见上面。
上一回好容易见着蒋瑶笙,姜高良还问了一句,要不要见一见古济道人了,可她没有一点儿想见的意思。
其实姜高良也觉得司天监没什么意思,原先处的不长,还觉得司天监是个高深的,一处的久了,就觉得那人神神叨叨,干什么事情都看天意。
他心里是不相信,可还是想请司天监给好好瞧瞧,他和蒋瑶笙是不是命定的夫妻。
只要司天监说是,他就有了说服他爹的理由了。
一开始,姜高良也不敢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图。
他怕,怕司天监说——不是。
而时间长了,他想司天监也能猜到他的心意。
臣下揣摩上位者的心意,投其所好,不正是臣下们最爱干的事情!
姜高良前前后后和司天监套了小半月的近乎,终于在今天的早朝结束后,下定了决心。
他在东颜殿外,拦住了司天监的路。
“明王,有礼了。”
姜高良捏了捏袖子里的手,道:“司天监,本王有一事相求。”
——
姜高良虽不是他生的,却是他一手带大。
打姜高良往司天监身边凑的第一天,章得之就知道他想干什么。
原本还打算透露给徐昭星,可一想,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硬是快憋出了心病。
章得之预备着用这事敲打姜高良,玉不琢不成器,已是时机。
姜高良跟着司天监到了他的住处,他焚香沐浴后捧出了一套占卜用的工具。
这期间,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可是姜高良一点都不敢着急。
又听他念念有词,稍稍凑近了一些,也只听见了“无量寿佛”这样的话语。
又是一刻钟的功夫过去,他睁开了眼睛。
姜高良慌忙问:“如何了?”
古济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无量寿佛,贫道还是劝明王另寻良配。”
姜高良坐直的身子,陡然变得弯曲。
怎么会呢?
他想不明白,他暗暗使人拿着他的八字和蒋瑶笙的八字合过的,那算命的瞎子说虽不是顶好,却也是第二好的良配。
姜高良不甘心,问:“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不是皇后命。”
姜高良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那死老道也不挣扎,姜高良掐的他翻了眼睛,又陡然松开了手,道:“此话并不合时宜,我今日来找过你的事情,谁都不许提起。”
他可是圣上亲封的司天监,自然不怕成王会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可一瞬间的窒息,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慌了片刻。
是以,姜高良大步走出去的时候,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臣下确实是总喜欢揣摩上位者的心意,可如今的上位者并不是他呢!
姜高良怎么也想不到,他爹忽然就下了诏书,立他为太子。
他爹就他一个儿子,没有一个人反驳,那是定局。
甚至还在朝堂上宣布要选太子妃了。
姜高良的酸楚,只有他自己知道。
整个长安的世家都兴奋了,就连在圣上那里碰过钉子的谢家,也动了心。
反正,谢家又不止谢玉容一个女儿。就是谢玉容,谁说她就没有一点儿的机会呢!只要能入的了太子的眼睛,哪怕是做个太子良娣呢!
谁都那样想,哪怕是做个太子良娣呢,也总有一天能够成妃嫔,就是当皇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各种的宴请,每日托人送到东宫的请帖,已经积成了小山。
就连昔日在太学院的那些个同窗也不能免俗,姜高良因为心情不好,应了高巍的约,本想着能够一醉方休,可和高巍一起的,竟还有高巍的妹妹高五儿。
高五儿与蒋瑶笙自幼就认得,还自幼就不对,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幼时难缠,如今大胆,正吃着酒,就敢用脚来勾他。
他气的当下就离了席。
什么太子啊!
姜高良觉得自己就是案板上的一块儿肉,如今,谁都想张嘴咬一口。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没处撒,想去给圣人请安,也被圣人给拒了。
他骑虎难下,想了又想,只能跪在了他爹的跟前儿。
“你说你要娶如意?”
姜高良豁了出去,“非她不娶。”
章得之笑了,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了一旁,“就算她不是皇后命,你也要娶她?”
和他爹斗,姜高良从来都没有赢过。
从一开局,他就知道自己赢不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又冒冷汗了,却仍旧硬撑着。
章得之道:“皇位的继承权和自己选妃的权力,我让你任选一个。不急着答复,给你三天的考虑时间。”
姜高良一直浑浑噩噩,他要是能够保持清醒,一定可以发现屏风左侧,悄悄露出来的那一只蓝色绣鞋。
他浑浑噩噩地出了东颜殿,蒋瑶笙从屏风后头出来了。
章得之什么都没问,她快步走到中央,拜下道:“圣上,如意告退。”
“去吧!”
蒋瑶笙出了大殿。
今日是个阴天,远处的天是灰色的,还有几多云灰的发了乌,也许不久就要下一场雨。
立秋之后,这雨,就是下一场冷一场了。
一阵凉风吹来,她忍不住自己问自己:失望了吗?
过了年,她就十七,不是那个事事不明白的小姑娘。
她忍不住又想,三天之后,姜高良能做出选择吗?
章得之召见了蒋瑶笙,徐昭星是知道的。
结果……看蒋瑶笙的脸色,不问也罢。
章得之专门命了周小猴将东颜殿里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学给了徐昭星听。只要是关于蒋瑶笙的事情,章得之的态度一向都是这样。
周小猴的脚程比蒋瑶笙快,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徐昭星已经知道的很清。
情人的眼里藏不了半粒沙。
章得之说三日之后,姜高良就真的走了。
不知蒋瑶笙的心里有没有插上一根针?
徐昭星也说不好,这时候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
有些事情章得之就是不说,她也懂。
章得之的眼里容不了沙子,姜高良到底是年轻,不能抵得住压力?还血气方刚,谁又能保证娶了蒋瑶笙之后会不会仍旧一心一意?
若万一不好,蒋瑶笙不好过,她就不好过。
可想而知,他也好过不到什么地方去。
索性,把一切不好的可能,先摆到明面上。
丑话说在前头,需要选择的不止是姜高良,还有蒋瑶笙。
说什么蒋瑶笙没有皇后命,那自然是假的。
既然臣下那么爱揣摩上位者的心意,章得之就故意在司天监那个老道的面前,露出了不喜蒋瑶笙的心意。
这是给姜高良的考验,其实也是在考验古济那个老道。
那个满口天意的老道,到最后还不是遵从了人意。
章得之当然不会傻了似的去问他,因为他肯定会说:圣上就是天,圣上的意,就是天意。
姜高良再来求见,倒是意料中的事情。
这一次,徐昭星见了他。
她不能苛责他,且不说现在还没三日,哪怕已经三日,他选择了皇位,她一样不能去苛责,人总有难以轻易割舍的东西。
譬如,若让她在能够回到现代和留在章得之的身边做抉择的话。
同样是难以抉择。
姜高良来了也只是略坐了一坐,什么多余的都没有讲,就退下了。
徐昭星猜测,他大概是想偶遇,可蒋瑶笙一听见他来了,就自己躲到了偏殿里。
蒋瑶笙的心结,她是结不开了,她叫来了小妆,耳语几句。
小妆抄近路,截住了姜高良,又把他带回了晨光殿,这一回,没去主殿,而是将他带到了偏殿里。
偏殿和主殿隔着个花园,且小了不少。
殿门半开,姜高良不许人跟着。
一进门,就撞见了蒋瑶笙身边的雪芳,他示意她噤声,还示意她出去。
雪芳出了门,瞧见圣人身边的徐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敢离殿门太近,垂首守在一旁。
听见脚步声音,蒋瑶笙还以为是雪芳,没抬头就道:“你去外头守着,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那脚步声音并没有走远,还越来越近。
她抬了头,待看清了来人,却忽然红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委屈,心想,自己在他的心里就是不如一个皇位。
可又一想,她又不觉得委屈,在他的心里她至少能和皇位齐平。
她还想,都怪那该死的皇位。
可又想,皇位,姜高良不能不要。
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了,蒋瑶笙觉得自己有气,可又觉得自己不该气,憋的她委屈。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想要流泪的眼睛,别过脸,不无埋怨地道:“谁让你来的?”
其实一想就能知,除了她娘,还能有谁!
她娘是看不得她难受。
早就想过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也想过干脆直接嫁给余良策,如此最省心。
可她和余良策没有仇,她嫁给他,无疑就是害了他,害了他的大好前程,说不得还能要了他的性命。
蒋瑶笙想了又想,咬牙道:“咱们就这样吧,我明日就求我娘,送我回洛阳。”
或者,她只有离的远远的,才能解了这乱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一章
姜高良来找蒋瑶笙,其实是想说“你放心,我除了你,谁都不娶。”
可一听蒋瑶笙的话,大泄气。
想好的话,愣是停在了嗓子边,出不来了。
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所有的助力,仿佛一下子撤去,所有的人都站在很远的地方,冷眼旁观。
姜高良在她的跟前儿立了许久。
这许久,他一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的脑子其实已经空白一片,什么破不破局,什么太子太子妃,就像是吱呀吱呀老旧的车轮,在他脑海里转啊转啊,怎么都不肯停歇。
他的眼睛被转花了,稍微闭了闭眼睛,陡然摔倒在地。
他好像听见了蒋瑶笙呼喊他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蒋瑶笙的呼喊声音引来了小妆,小妆的力气大,将姜高良挪到了榻上,赶紧宣太医,还把圣上和圣人都惊来了。
徐昭星埋怨章得之,“看吧看吧,好好的孩子,都被唬病了。”
每个人的行事方式并不一样,章得之果决,那是因为他死过一次,比谁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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