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来就是累的,如果你感觉不到累,那一定是有人站的比你高,替你分担了生活的重力。
人有时就是这么矛盾,既想要自己生活的没有压力,又不忍心他人替自己扛起重担。
徐昭星又叹了口气,认了命:“大典别那么繁琐。”
听她这么说,章得之安了心,他笑了笑:“放心,不过就是祭一祭天地,新任的司天监乃是古济道人,他会看着办。”
徐昭星记得章得之的身边有一个道士,问他:“你不是不喜炼丹术?”
这时候,章得之已经从床沿边立了起来,回头看她道:“我留着他看天相而已,你再睡一会儿,我这就要走了。”
他走之后,徐昭星迷迷糊糊,总是睡不踏实,索性起床。
慧润已叫人把所有的箱子摆到了院子里,见她起床,还道:“圣上交代了,让收拾东西,过了午时,就让徐将军派人来抬进宫。”
“登基大典不是在七日之后?”
“圣上只说让抬箱子,没说圣人也要跟着进宫。”慧润想了一下,这样说。
昨日还叫她夫人,今日就成了圣人,不用问,多半是章得之教的。
还有什么只抬箱子,没让人进宫!我去,把她的“刷牙”杯子,洗脸“毛巾”,全部都让人抬走了,还不让她进宫,这才是耍的一手的好心机,造孽啊!
真想打他的脸。
慧润惯会识人脸色,她小心翼翼地又道:“姑娘那边也在收拾东西了。”
徐昭星没有出声,转身回了房间。
慧润提心吊胆,她本就是四个“慧”字丫头里最小的。
虽说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依赖心太大。
一开始有慧珠顶着,后来有慧玉,慧玉不顶事了之后,慧圆又总是罩着她。
可慧圆因为头伤,留在了洛阳,她就不得不撑起所有的事情。
她天生就好像缺了个心眼儿,猜不透主子们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她就想不明白,她们家圣人不住皇宫,偏来什么废王府邸。
废王都是多久远的事了,说起这里来,人们知道的还是宣平侯府。
圣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她原就是蒋家的夫人。
慧润思了半晌,圣人也没说不让收拾东西,那她就继续。
徐昭星吃了早饭,去见了下她女儿。
蒋家原先的奴仆,全都随着蒋恩离开。
偌大的宅院,实际上兵丁比奴仆多。
一路上,徐昭星遇见了两队巡视的官兵。
瞧见她走过来,大老远就退到了一边,低头躬身,连眼睛都不敢乱瞟一下。
能来这里的,都是章得之的亲卫。
要不然,他也不会放心。
徐昭星已经想通了,在这里是呆,去皇宫也是呆。
不过,她还是得去问一下蒋瑶笙。
她的心里怎么想,一旦住进了皇宫,她迟早都要有一个名头,不是公主,就得是太子妃。
徐昭星也不知道,她的心里,现在放的还是不是姜高良。
自打一收到让她收拾东西的命令,她就知道她娘会来一趟。
蒋瑶笙叫人敞开了院门,一早就在等候。
事情发展的太快,超出了自己二十几年的认知范围。所以,有很多时候,徐昭星只是本能的不想面对一切。
譬如,蒋瑶笙成长的很快。
出乎意料的快。
还有,更多的出乎意料。
樊星汉走之后,她再没有提过。
有些事情,不提,并不是真的没有放在心里。
也就是从这件事情起,徐昭星才真的觉得蒋瑶笙长大了。
就像蒋瑶笙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一样。
徐昭星进了院里,瞧见院子中央摆的整整齐齐的箱子,她也猜到了她的答案。
所以,她不准备再问了。
倒是蒋瑶笙忍不住自己说了:“娘,你只管往前走,别怕我跟不上。要是有一天,我真的没有跟上的话……”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又道:“那可能是我走了其他的路,到那时,娘也不用怀疑,你永远都是我娘。”
说话的时候,蒋瑶笙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徐昭星的嘴唇动了几下,蒋瑶笙的意思她懂。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路。
可是,也许等蒋瑶笙做了母亲,才会懂得她。
徐昭星站了起来,僵笑了一下,“成,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准备今日就进宫去。”
大概是上一辈子一无所有的原因,章得之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
她再不进宫去,指不定,他还会干出什么可笑又烦人的事情。
蒋瑶笙没想到这么快,怔了片刻,点头。
徐昭星这就走了,今日的天气出奇意料的暖,这让她忍不住怀疑此时不是三月,而是四五月。
她抬头看了看耀眼的太阳,愣了下神,低下头的时候,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
她快步回了自己的小院,让小妆备马。
小妆多嘴问了一句:“圣人要去哪儿?”
“皇宫。”
“圣人不等圣上来接吗?”
“为何非得让他来接?我想去了就去。”
小妆低了头浅笑,快步退了出去。
小妆想,要不要让人先去禀告圣上一声?
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抛去圣人和圣上的身份不说,两人不过是普通的夫妻。
她也是成过亲的,夫妻间的事情,不需要外人道。
圣人任性,圣上喜欢,干旁的人什么事情。
她们只需让圣人安全到达就行了。
这才是她们该有的本分。
☆、第八十二章
“圣人回宫!”
徐鹰一路跑,一路喊,他跑上了台阶,跨过大殿高高的门槛时,还踉跄了一下。
章得之听见了声音,抬头:“你跑什么?”
徐鹰喘着气道:“圣上,圣人,圣人……回宫了。”
“皇宫就是她的家,她回家,是一件多稀罕的事情?”章得之随即低了头,嘴角的那抹浅笑,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徐昭星策马到了宫门口,看守皇宫的兵将和在废王府邸的兵将一样,都是章得之的亲信,哪有不识得她的。
皇宫大门随即打开,她策马而进。
东颜的皇宫没有她以前见过的故宫大,却也由27座雄伟壮观的宝殿组成。
听说主殿东颜殿的宫墙比长安城的城墙还要高上好几丈,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皇宫的磅礴气势。
还听说,章得之吃住都在东颜殿里,皇宫的内廷,竟是一步也不曾踏进去过。
这就好比搬家,他负责换好了房子,然后拾掇屋子的事情,还是留给了她。
徐昭星没有去东颜殿,直接去了内廷。
内廷守门的多是小黄门,这些人并不认识徐昭星,可小妆的眼睛一横,喝道:“圣人回宫,谁敢挡道。”
前几天,才闹了那么一场。胆小的真的闪了,胆大的还想凑个脸熟,混个好差事。
可还不等凑到跟前,那厢就有人来报,“圣上驾到。”
圣上可还是头一回到内廷来,那到底是该往圣上跟前儿凑,还是往圣人的跟前儿凑?
还不等人拿捏好,圣上就到了圣人的跟前儿,连圣人身边的丫头都退到了一旁。
得,这时候再往前凑,就真是没眼色了。
章得之是在后花园里找见她的。
她正对着满园的花花草草发呆。
章得之走过去之后,自然而然揽了她的腰,喟叹一声:“这么着,也算是并肩看风景了。”
有风拂面,徐昭星没有回话,偏头看了他一眼,静静地看向远方。
唯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小妆下了凉亭,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圣上和圣人站在一块儿,还当真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
上一世,倒是在某景区看过登基大典。
就是几个穿着铠甲的演员,走走位,跳跳舞。
然后是大臣打扮的演员,叽里呱啦地说一通话,中心思想就是一个“谁谁谁受命于天,是命定的皇帝”。
接着,皇帝打扮的演员登场,再叽里呱啦说一通,主要就是说“朕是皇帝了。”
最后,就是宫女打扮的演员,一舞终了。
一出表演最多二十分钟。
演皇帝的演员,一定得有气势。
徐昭星以为章得之的登基大典,会和她上一世看到的差不多。
等到她穿好了凤袍,顶着据说由一千颗东珠做成的后冠,登场的时候,立时就被眼前的场面震撼了。
登基大典是在东颜殿前举行的。
东颜殿前有台阶九十九阶,台阶的正中间雕刻着各种姿势的龙,形态和故宫御道上的龙并不大一样,却也栩栩如生。
台阶下头的可不止百官,整整齐齐按照文武之分,站成了四列,后头还有数都数不清的兵将。
今日有风,很温暖的春风。春风好像吹动了铠甲,拂面之时,带来了像风铃一样的悦耳声音。
小黄门引着她上了台阶,还剩几步的时候,章得之忽然走下来,冲她伸出了手。
他领着她拾阶而上,一步一顿的速度,就好比走过了春秋和冬夏。
等到她和他并肩立在了台阶上,底下的百官和将士们齐齐跪下,高呼了三声“万岁”。
那震耳欲聋的呼声一定传出去了很远,她想,甚至能传到长安城的外面。
紧接着,章得之便将一方四四方方的印章交到了她的手里。
她知那是凤印,白玉镶金,托在手上沉甸甸。
她将凤印交到了一旁候着的小妆。
章得之又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大殿。
大殿的宝座是紫檀包金,宝座的后面也是包金的云龙屏风。
章得之拉着她的手方坐下,她便听见外头有人高喊了一声“百官觐见”。
不多时,四列大臣汇作了两列,躬身进入大殿。
很快,偌大的殿中就站不下了。
等到所有的大臣站定,章得之便示意徐汤宣读圣旨。
徐昭星是癔症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在分封。
有点像姜子牙封神点仙,谁谁立了什么功,封了什么官,从高往低,分封百位,再剩下的就是实打实的赏银,几乎是人手一份。
简直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徐昭星寅时即起,梳妆打扮,分封午时才完,紧接着就是皇帝请客吃饭。
宴是好宴,好酒好菜。
舞是好舞,姬美舞美。
宴至一半,敬酒的大臣纷来沓至。
有徐昭星认识的,也有她第一见的。
新封的宰相谢理原是御史大夫,据说是个有才德的,不过正是因为有才有德,才一直被赵器打压,若不是家大势大,赵器动不了他,说不定也如蒋家一样,被赵器一步一步吃下。
而封了谢理做宰相,章得之不过是想拉拢以谢家为首的世家。
位置还没有坐稳的情况下,先和地头蛇搞好关系,这是上上策。
谢理也来敬酒,态度恭敬,说着客套话。
“不瞒圣上说,圣上还不是圣上之时,臣便有心结交,一直苦于无门。如今好了,能为圣上效力,委实是臣的荣幸。臣有一女,名叫玉容,也算是饱读诗书,尤其将圣上著的几本当作至宝,听闻了圣上登基的消息,十几日前便苦练了一曲‘四海归一舞’,特请求在宴请百官时能够献艺。”
这哪里是献艺,分明是想献女。
就知道烦恼的事情会很快到来,却没想到,竟是倏然而至。
徐昭星假装听不懂其意,还笑着说:“四海归一舞,倒是不曾听过,宰相大人也就别卖关子了,快快有请。”
谢理还停了片刻,想等着圣上的反应,却只见圣上扭头捏了捏圣人的脸,道了一句:“你啊!”
言语中的宠溺,使得他心里一紧。
他没敢再停顿下去,冲着殿外拍了拍手。
奏乐的声音很快响起,一个穿着红色的女子,甩着长长的帔帛,跟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她的面上也罩着红色的面纱,瞧不清长的什么样,但是身姿玲珑,舞姿优美,举手抬足间,还有混杂着清纯和妩媚的惑人气息。
其实像古典舞的范畴,徐昭星是欣赏不来的。
她倒宁愿看那些英姿飒爽的剑舞一流,可当谢家的女儿跳完了之后,她第一个拍手。
还和章得之道:“圣上,谢姑娘这舞跳的如何?”
“皇后说如何?”
“我说好。”
“皇后的眼光一向独到,若不然,也不会瞧上了我。皇后说好,就一定是好。”
若是没有百官在场,徐昭星肯定要说他一句“臭不要脸,到底夸谁呢”。
可…眼下,她也就是飞了他一眼,而后道:“既然跳的好,圣上就该有赏。”
“皇后说赏什么,就赏什么好了。”
“谢家的姑娘有吃不完的美味珍馐,穿不完的锦绣绫罗,我也不知该赏什么好。不如,问问人家姑娘,想要什么!”
这一唱一和的,让他人根本就插不上口。
徐昭星的话音降落,章得之便问了:“谢姑娘,皇后说要赏你,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谢玉容拜了又拜道:“臣女写皇后赏赐,可臣女并不想要任何赏赐,只求……”
“你求什么?”徐昭星轻弹了手指,笑问道。
“只求能有幸入宫伴驾!”
一个姑娘家家的在百官面前自荐枕席,谁说古代的女人含蓄了?又有谁说世家的女儿就高贵了?
不说说她不要脸,她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罢了。
谢玉容的话音一落,明明有百人还多的大殿上,静的能听见左右的呼吸声音。
章得之瞥了徐昭星一眼,那意思是在说“还赏不赏了,看,赏出事来了吧!”
像这种事情,皇帝若无意,谁也不能硬塞不是。
可如今是打开了天窗说亮话,就成了一件棘手的事情。
章得之悄悄地掐了一下她,让她想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
让事情发展成这样,也是有意。
徐昭星想着自己费了好几日的时间还没把内廷变成她想要的样子,这就挤进来一个女人,她肯定不会愿意。
且,今日若挤进来一个,明日就会有第二个。
或许,不出一月,章得之的后宫也能有七十二妃了。
只要他愿意。
不过,也得看她乐不乐意。
趁着大殿里没有什么声音,徐昭星冷笑了一声,道:“我也正有此意。”
看着谢理的面上一喜,她却又说了:“不如,我把皇后的位置让给谢姑娘。”
此话一出,别说谢玉容了,就是老谋深算的谢理也是一惊,慌忙跪下。
徐昭星砸了手里的酒杯,对着章得之道:“哼!这就是我今日封后,你送给我的大礼!”
说罢,站起来便走。
百官都懵了。
圣人在百官的面前跟圣上甩脸子,这是封后还没有半日,就得废后的节奏?
全都提心吊胆,等着看戏。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