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的慧润一直都听不到里间有动静,她小心翼翼地进了门,这便看见了她们家二夫人和衣躺在那小榻上,蜷缩在里。而章先生连鞋子都没有脱,歪在榻边。
两个人皆已经睡沉了。
她想了想要不要将夫人叫起来,正在这时,慧圆站在外头冲她招手。
慧润出来,小声道:“不能让夫人这么睡”。
慧圆拉了她的手,走得更远,才说:“慧润,或许咱们以后不止是夫人的丫头。而那一位,可不是个好伺候的”。
这话慧润是想了又想,才明白过来的。
慧圆是在说章先生的…坏话。
她偏头想,先生那么个温润的人,怎么会难伺候呢?
——
这世上的好人确实比坏人多,但坏人还是有的。
姜家施药粥在许多灾民的眼里,就是大善人。
可在有些人的眼里,姜家就是大财主。
在一想别的人凭什么锦衣玉食,而自己又挨饿受饥,心里一旦不平衡,便生了恶。
三几个人纠结在一起成不了事,三几个人又纠结了三几个人,再纠结三几个人,二十余人的队伍就组成了。
他们什么也不干,说的是劫富济贫,实际上是想混水摸鱼,满足私欲。
才过三更,这二十几人就摸到了姜家外。
一个人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就算了,他们可是有二十几人,干的当然是打家劫舍。
带头的王猴子可不是大字不识的,会写自己的名字,还会声东击西。
他想着,不管是谁家,次院都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他准备先在次院里放把火。
姜家的院子垒的高,翻是很难翻进去的,只能点着了火把往里扔。
扔起来没有个准头不说,谁也不晓得姜家次院的院里因为雨水排出不及,而现挖了许许多多的坑,最深的那个简直就如池塘,偏里头还有水。
姜舍之自打雨停便忙着外间的事情,哪里还管得上家里。前日回来歇了一宿,陈佳云问起那些个坑的事情,他还说要留着养鱼。不曾想,倒是用来防火了。
十几个火把扔了进去,愣是没见一点的火星儿。
王猴子急了,准备要翻过去一看究竟。
好不容易翻了过去,天黑跳得急,不偏不倚掉进了坑里。
这一声响,便惊动了次院的仆人。
姜高良也就是正准备安歇,一听见动静,便叫自己的小厮。
“哑安,你快去后院护着蒋三姑娘,我去次院瞧一瞧。”
两个人分开疾行。
不多时,乒乒乓乓,次院便乱了起来。
贼人很是狡猾,次院里的乱不过是走个过场拖延时间。长房的大门,已经被人攻破了。
姜高良急的不行,却被几个人拖住了手脚。
加之,身后还有陈佳云在呼喊,两个孩子在叫。
姜高良心一横,手起剑落,直接斩掉了一个人的臂膀。
见其他人仍旧不退,招招是杀招。
长房的后院里,穿戴整齐的蒋瑶笙提剑就站在门口。
雪刹哭着相劝道:“三姑娘,求你了,你快躲一躲。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奴婢怎么向夫人交待呀!”
蒋瑶笙面无表情地道:“你带着其他的丫头躲好就是了,我练了这许多日的功夫,可不是为了一发生点什么事情就躲起来的。”
雪刹见劝了无用,哭着去找了一根烧火棒。
要死也得是她死在三姑娘的前头。
剩下的雪那、雪芳、雪华,谁也不敢独活呀,拿棍子的拿棍子,掂菜刀的掂菜刀。
不会说话的哑安就立在蒋瑶笙的身后,因为长得太黑,根本看不出来脸上是不是挂着什么表情。
那伙人谁也没有想到,长房的前院竟然无人,就这么顺利地到了后院了。
瘸了只腿的王猴子想,早知如此,还攻什么次院啊。
好在他伤的只是腿,脑子没有进水,他指挥着一拨人且战且退,指挥着另一拨人直对着姜家的后院去。
蒋瑶笙先是听见了贼人的欢笑声音,待门闪开了条缝,便闭着眼睛,将剑往前一刺,只听“啊”了一声,又听后头的人气急败坏地道:“咱们中埋伏了”。
再扑过来的人便不止一两个,起初蒋瑶笙还能应对,来一个挡一个,渐渐就有些力脱招架不住,这时候,与她交手的贼人也看清了,喊了句:“是女人”。
这无疑是一剂兴|奋剂。
那些个贼人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想往里猛冲。
眼看院门就要守不住了,雪刹又哭求:“三姑娘,咱们快跑吧。”
蒋瑶笙道:“不”。
几乎是与此同时,院门被那些人撞开了。
蒋瑶笙斩了两剑,杀了一个。
紧接着便有三个人将她围住。
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支箭射穿了挡在她前头的两个贼人,另有一个胳膊将她拉至了身后。
蒋瑶笙被姜高良挡在身后且战且走,一双眼睛还不忘看向立在墙头的余良策。
那人占了高地,百发百中。
也不知到没到鸡鸣的时间,徐昭星便被外间吆喝的声音吵醒了。
她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而章得之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还正在愣神,蒋瑶笙便扑到了她的床前道:“娘,我杀人了。”
看着自个女儿兴奋的小脸,她有一阵恍惚,好像杀人,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便听她女儿又道:“娘你怕血,我不怕,往后我来护着娘。”
她顿悟了,她教育的小姑娘在反哺。
下一瞬间,就忍不住的后怕。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点儿懒,码完了字脑洞消耗太多,不想说话,不想说话,不想说话,但心里面是爱你们哒,真的,真的,真的……
☆、第五十九章
蒋瑶笙是被余良策送到城中的。
因着夜间的贼人,陈佳云摔着了腿,虽说没有摔坏了骨头,却也是不能行走。
姜高良便留在了姜家,一面收拾烂摊子,一面等姜舍之回转。
陈佳云在屋里躺着,姜高良便在院子里教育姜高钰:“你已经快十岁了,还是二房唯一的男孩,难不成往后敌人来了,你还要躲在你娘的怀里撒娇?你是个男人,就得提着剑站在你娘和你妹妹的身前。瞧瞧你夜间是什么样子,哭的比你妹妹还厉害!”
想起夜间的混乱,姜高钰还忍不住害怕,道:“大哥,咱家就是乡绅,比咱家有银子的人多的是,怎么偏偏是咱家引贼人来抢?”
这话他也是听他娘说的,听他娘言语间的意思,隐隐有些怪隔壁的那个夫人。
姜高良冷声道:“等你爹回来了,你且把这话说给你爹听听,再问一问你爹,你要一辈子都做个乡绅,他同不同意!”
这话姜高钰不懂,他只知道他大哥在生气。
陈佳云懂啊,一听,心下一惊。
她让女儿姜婳去请姜高良进来说话,谁知,那孩子隔了道窗同她道:“婶娘歇着,我去前头瞧瞧叔父回来了没有。”
明明是母子两个,可如今却越来越离心了,儿子不听娘的话,甚至连见也不愿意见娘,亲娘要到哪里说理去?
陈佳云一捂心口,又生了一场闷气。
药铺的早餐还是霍香粥,余良策哪里吃过这样的粥,却因着有二夫人和蒋三姑娘在场,紧皱着眉头吃了下去。
还问:“二夫人布施的也是霍香粥?”
徐昭星点点头:“防瘟疫。”
“瘟疫?”大灾过后必有瘟疫,顶在这个关口,怕的就是这件事情。余良策下意识心惊。
徐昭星便道:“藿香能化湿解暑,水患过后,各地的水源都不干净,再加上近来的天气一直炎热,稍不留意就会吃到不干净的东西,我便想着藿香不止能解暑气,说不定还能防疫。”
行不行她不确定,就是想着万一行呢!
“二夫人与旁人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心里从不会只装着后宅那些琐事,装的都是大义。”余良策说话越发的恭敬。
她心里装的是不是大义她也不知道,反正做的都是力所能及。他头一句话倒是说对了,她的心里装不了后宅的琐事,因为烦。
徐昭星笑道:“你要是觉得我还行,不如叫我一声干娘。你总是二夫人来二夫人去,说句心里话,我不很高兴。我不是瑶笙,我离了蒋家,就想和蒋家再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
这得伤成什么样子,才能说出如此的话语。
余良策正要出言,却又被她打断:“就是干娘也别忙着认,因为你也不知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
余良策被弄糊涂了,但看她的神色严肃,心知她不是在开玩笑,又不知到底是该叫她夫人好还是干娘好,半天无语。
徐昭星也不急,今日只不过是先提一提,转而嘱托他:“一会儿你回乡的时候带些药材,切记了,不可饮用生水,发现的人畜尸体要第一时间掩埋,更不能吃那些淹死的牲畜。”
余良策道了声“是”,便退出去做准备。
蒋瑶笙来了自然不会再走,徐昭星也不会再让她走,让她换了男装,跟着一块儿去施粥。
换衣裳的时候,蒋瑶笙和她哼哼唧唧。
蒋瑶笙道:“娘,是他救了我。”
徐昭星好似漫不经心地问:“姜高良呢?”
蒋瑶笙赶紧补充道:“是他俩救了我。余良策一箭射穿了两人,姜高良从后拉了我一把,斩了另外一人。”
徐昭星没有问过夜间那场混乱的细节,只听蒋瑶笙的只言片语,便觉心惊。
她没有表露出来,“哦”了一声。
蒋瑶笙又道:“娘,他的箭射的可真准,还能一箭双雕。”
她一边说着话,还一边学着余良策拉弓的样子。
徐昭星又“哦”了一声。
蒋瑶笙便没再言语,一直等到她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才道:“娘,你说的是对的。”
“哪句?”
“你说我指不定往后还会瞧上其他人。”
徐昭星一怔,问:“你看上余良策了?”
蒋瑶笙道:“哪有那么快呀,我就是想和他学射箭,还想明白了真不是非嫁姜高良不行。我得会挑,挑一个真心对我好的,还得人品好,更得孝敬娘。”
本来就是,十五岁生日还没过的小姑娘,若是被情呀爱呀迷花了眼睛,指不定往后得受什么样的苦楚。那些原本手握了一副好牌的女人,为何最后打成了坏的,多半就是这样被情爱迷昏了头,而忘记了凡事,还得靠自己努力。
自己站的高了,挑男人的眼光就不一样了,那才叫势均力敌。
这一点徐昭星很赞许,她道:“挑吧,反正咱不急。”
布施其实是一件挺枯燥的活,说的话千篇一律,像什么“很快就会好的”,“家没了只要人还在就有盼头”等等,也不知道是哄自己还是哄别人的话语。
徐昭星的心里很明白,朝廷的救援扶助措施跟不上,这些个灾民过了今夏就会成为流民,再然后,要么贱卖自身活下去,要么成为暴民。
想想就够糟心的,唯一让徐昭星觉得暖心的还是蒋瑶笙,用现代的一句话叫“生的是公主命却没有公主病”,瞧见那些年老或幼的灾民,眼泪都流了有一碗,布施三个时辰她便站了三个时辰,娇滴滴的世家小姐没叫一句累。
到了晚间,姜高良才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一叫徐昭星便要跪下请罪。
徐昭星没让他跪。
说起来他何罪之有,难道怪他没有第一时间呆在蒋瑶笙的身边,而先去了次院?
先不说他好歹派了哑安过去、很快也自己赶了去,单只说那次院里的可是他亲娘。
别说蒋瑶笙现在还不是他的媳妇,即使两人已经成亲,不是还有那个超经典的问题“你老婆和你妈掉到水里,你先救谁”。
先救哪个,都不能说不对。
关键还在于,再也不要有这样的两难境地。
反正,她是不会再让蒋瑶笙离开她了。
自个儿的女儿还得自个儿护着才行。
姜家出了那档子事,不止姜舍之赶回了姜家,就连章得之也赶了回去。
上一世,姜家没有施粥,也确实没有遭遇这样的一桩事情。
如此,也不能说这事儿是徐昭星惹出来的,更不能当着章得之的面说。
陈佳云虽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却是故意在屋里头说给在院子里的他听。
结果……在丈夫面前横了十余年的陈佳云被禁了足。
说的是她腿伤不能动弹,和禁足没两样。
可禁足是禁足,腿伤是腿伤,从根本上区别很大。
陈佳云的眼泪淌了一箩筐。
姜舍之吼了媳妇,还得去和兄长赔礼。
男人的大局观到底和女人不一样,姜舍之还道:“兄长,那些贼人已死的就算了,没死的不如纳入麾下。”
如此,还能搏一个宽宏大量的好名声,更显得姜家和朝廷那个姜家不一样。
章得之自有考量,倒是二话不说,先拉过了姜高良痛训一场。
“人数清点了吗?”
“死了七个,伤了八个,活捉了七个,一共二十二人。”
“区区二十二人,你就乱了阵仗。贼人还知道声东击西,你居然不知兵不厌诈。昨日若不是余良策赶回来的及时,不定成什么样。”
姜舍之心疼儿子,劝道:“兄长,这也怨不得明知。后院的多是妇孺,能打的没几个。”
章得之这才没有再训,只横了眼道:“兵书抄十遍。”
于是姜高良和徐昭星请完了罪后,便坐在院子里抄兵书。
药铺的院子可不似姜家的院子那么大,顶多巴掌大而己。
慧润几个还要准备明天的食材和药材,他坐在那里颇显碍事。
徐昭星看不过眼,叫了他进屋。
屋也不大,坐了三个人。
好在,没有谁走来走去。
蒋瑶笙就立在他的身后,探了头,看他抄书,问:“你爹让你抄几遍啊?”
女孩子身上的气味和男人不一样,他教她练剑时就知,但还是第一次离的这么近,他没敢抬头,道:“十遍。”
蒋瑶笙嘻嘻一笑:“还是我娘好。”
什么男女大防,在夫人这儿好像不算个事。
像叔公家的姜姽,虽说是他的堂妹,可自她七岁以后,两个人也很少能像这样共处一屋。
姜高良的心里奇怪,嘴上不说,但实际也没觉得这样不好,像那种到成婚之夜才能看到妻子面的,难道就好?
成婚还是要看合适不合适,有没有共同语言,共同爱好。
若不合,就像他娘和他爹那样成仇。
可不是成了仇,他娘因为怨他爹,连夫人都怨上了。
姜高良的心里还是存了些歉意的,不止有对蒋三姑娘的,还有对夫人的。
没有人能够选择出生,若能选的话,他也想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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