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在,不能得偿所愿。更令蒙细月不安的是,苏三的眼神里透出一种莫名的认真,她有点没料到他现在这么安分,每次她眼睛一瞪,他便乖乖回去。昨天晚上他又磨磨蹭蹭地不肯走,蒙细月有点恼,点着他脑袋说:“你脑子里都装些什么?”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笑嘻嘻地说:“精虫。”
蒙细月气得在他脑袋上猛敲栗子,他却只是笑,等笑够后才解释说:“你知道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在哪里吗?”
蒙细月撇撇嘴:“男人好色。”
“不,”苏三正色,“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在于,男人第一次上女人的床是很难的,以后会越来越容易,而女人则恰恰相反。”
他话音未落蒙细月已变了脸,好在他很迅速地补充说:“可是我天天都想你。”
蒙细月脸色稍霁,苏三又笑着说:“说明你对男人还有很强的吸引力……”
她想苏三大概也看出来她心神不定,只不过他把她的心神不定理解为离婚后的失落和不自信。他试图安慰她,却适得其反。
蒙细月扭心的便是他的这种认真,她觉得自己的心理是如此矛盾。
苏三若当她和以前的女朋友那样,她不甘心;可他若真真正正用起心来,她又担心。
热水层层地浮起来,泡得浑身酥软,蒙细月轻轻揉捏眉骨,试图缓解连日来的紧张情绪。
咚、咚、咚。
好似有人在叩门,蒙细月睁开,眼以为是童童,因为家里只有她和童童,浴室的门也虚掩着,方便童童找她。她伸头去看门,发现门没有推开的痕迹。她疑心是自己幻听不,料又“咚咚咚”的几声,这回还有人声“阿Moon,开窗。”
蒙细月吓得魂飞魄散,倏地从浴缸里站起来,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忙又扯过浴袍披上。她四下张望,终于发现在不到一米见方的通风窗处,贴着苏三明亮笑容的脸庞。
“啊一一”蒙细月的尖叫戛然而止,纵是平时多镇定自若八风不动的女人,在自家浴室窗口见到一颗男人头,都很难从容不迫。她一瞬间有抄起什么洗发水或沐浴露的瓶子砸向苏三脑袋的冲动,旋即醒悟过来这是在七楼,那浴室窗户的外面……似乎只有一根水管!
苏三该不会是沿着那根排水管道爬上来的吧?
蒙细月惊惧交加,偏偏苏三那张脸还贴在窗沿上,轻声地唤她:“我手要软了。”蒙细月吓得什么也顾不上,踮着脚去拉苏三进来。浴室的窗设计成滑动式的,只能拉开一半,苏三勉勉强强钻进头来,腾挪缩身老半天才爬进来。蒙细月长舒一口气,手一松,苏三整个人都掉进浴缸里。蒙细月气得牙根痒痒,再一看自己,浴袍也在拉拉扯扯间,松垮半敞,大半截落到浴缸里被水浸湿,更是羞怒交加,恨不得一脚把苏三踹死在浴缸里。
苏三仰躺在浴缸里。他为方便爬水管,只穿了件白背心黑短裤,掉进浴缸里还直乐,老半天后他呀了一声,原来他手机也别在短裤兜里,这下已浸了个湿透。他也不用蒙细月招呼,自顾自地把背心短裤脱下来扔在一旁,双臂张开扶住浴缸,长舒一口气,双目灼灼胶在蒙细月身上,眼里尽是狡黠得意。
蒙细月稍稍定下神来,把水淋淋的浴袍在身上裹了又裹,紧了又紧,想端两脚踹醒他,又怕下脚重了。她恼得一张脸扭作一团,恨恨道:“这苏珊城市花园还评过什么金牌住宅区呢,治安就这水平?你这种,你这种一一这种贼啊,就该开两枪让你掉下去摔死!”
苏三笑得越发得意,沿着浴缸壁摸索过来,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沿着她耳廓吻下来:“我这是从小练过的,做贼的但凡有我这身手,偷了你也不算你亏!”
“你从哪儿爬上来的?”
“水管。”
“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
苏三哧哧地笑,贴在她耳垂上细细吻噬。她愤愤地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缠得更紧,落在耳边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你不开门,我只好爬墙。”
“你一一流氓!”
“是是是。我流氓。”苏三双手搂在她腰上。他这样赤裸地拥住她,浴室的温度仿佛顷刻间升腾上来。她浑身的肌肤也都烧起来,泛着微微的红。他的唇,他的手,沿着水波荡漾游弋,阔大的浴袍也被卷成一团湿布被他扔出去。他双臂紧紧箍住她,一瞬间有想要把她勒入他骨肉间的奇异感觉。他浑身上下像燃着火,烧得她每一寸肌肤都疼痛起来。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知道什么叫惧怕,什么叫忌讳,什么叫克制,只知道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正向四肢百骸翻腾奔涌。
苏三反过身来,将她紧紧压在浴缸尾。起初她还试图反抗,可四溢的热情欲望如沉寂已久的火山一般喷发出来,无法遏制,肆意喷薄。
如寂静黑夜里直蹿而上的烟火,刹那间爆炸开来,绽放出耀遍星空的火花,然后四散飘荡,找不到落地的点,只能不断燃烧,燃烧,直至毁灭。
苏三的吻开始失控,她亦如是,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嵌入他后背肌肉,一松一紧之间,更叫他沉沦陷落。
“妈妈!”
浴室的门忽地被推开,蒙细月如梦初醒,想也不想便把胸前苏三的脑袋猛地摁到水里,手忙脚乱地想要拉点什么东西来挡住他。童童抱着漱口杯和牙刷站在浴室门口问:“妈妈,今天搬家我也好累,我先睡觉觉好不好?我在床上等妈妈。”
“好……”蒙细月咝的一声,不知是不是苏三在水下被呛到,她生怕被童童看出端倪来,只顾把他往身后推,一边哄着童童赶紧离开,“乖,童童自己去卧室的卫生间里刷牙,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童童点点头,掩好门出去。苏三嗖地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端着气,瞧着蒙细月张皇失措的模样,又促狭肆意地笑起来。蒙细月恼恨地把他往水里摁:“看看你,都是你干的好事!”
苏三满头水淋淋的,短短的鬓角也服帖地顺在耳边,晶莹的水珠从他头上额上慢慢往下流,在晕黄灯光的浴室里,流淌出一股暖昧涌动的暗流。他还未来得及取笑蒙细月,忽听她呀的一声,指着他胳膊上的伤口:“你怎么搞的?这么大一条口子,还在流血!”
“爬上来的时候划到的吧。”苏三不以为意,“没事!”
“还夸自己练过的!”蒙细月拿毛巾帮他擦拭血迹,洗净伤口后血又丝丝溢出,蒙细月又是心疼又是埋怨,“看看你,整天疯疯癫癫的,不是伤这里就是碰那里,上次也是,没事乱开什么飞机,那是随随便便开的吗?脑子本来就不怎么样!”
“都说多少次了,上回不是我的问题。”苏三急急辩白,“上次是阿粤主控,他自己心不在焉。我二十岁就考过滑翔机和自由气球,还参加过各种紧急救援的训练,你去空军挑俩飞行员过来,都未必比得过我!”
“反正你技术不好,每次都出乱子!”
苏三被她这句话惹得不高兴,虎着脸盯住她,棱角分明气焰冲天的模样。蒙细月起初还和他怒目相向,对视没几秒后发觉不对劲,连忙伸手去抽浴巾。他却双臂一钳,狠狠按住她,恶声恶气地问:“我技术不好?”话音未落他就张嘴往她脖颈上啃下来,力度不重,却咬得她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难耐感觉。她缠扭着要挣开他,却怎么也挣不脱。他需索贪婪,全然不给她一丝机会喘息。刚刚因童童打断而未烧透的那把火,如火遇风一般,呼啦啦地肆虐呼啸,顷刻间又将她点燃起来。
汩汩水波里热情蔓延,那具年轻而精力蓬勃的躯体,似乎把浑身的活力都注入她的身体。
蒙细月无法再压抑心底的欲望,也不想再压抑,只任由它奔腾激流,肆虐于五脏六腑。
如盛夏漆黑夜空彻底燃尽的烟火。
烟熄火尽之后,缭绕余温不退。
恍惚之间,蒙细月觉得自己的灵魂和躯体都不再属于自己,如浮萍漂于水波之上,婉蜒而下,逝于无声。
水汽氤氲弥漫,苏三久久地伏在她颈肩。仿佛在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之后,他吻在她耳边,极轻极轻的声音,辗转呢喃:“Moon,我爱你。”
蒙细月收揽双臂,搂住他轻喘于她胸怀之间的头颅。他脸庞仍泛着微微的潮红,水珠零落,双眸明亮。她轻抚他俊秀面庞,仰头在他唇上默默一吻。
空气里那些迤逦的、缠绵的、暖昧的情绪渐渐消退,只余纯净柔和的呼吸,绵密交融。
突如其来的撞门声又一次打破这不沾一丝杂质的缱绻:“妈妈,Uncle Susan答应我明天一起去吃过桥米线的,米线不算贵吧?”
蒙细月惊骇地望着地上卷作一团的背心短裤,期盼童童的观察力不要那么敏锐,笑得心惊胆战:“不贵,不贵,妈妈明天和Uncle Susan带你一起去吃,赶紧睡觉去,乖。”
童童又拍拍嘴巴打哈欠,拖着小狗骨头的抱枕转身回房去。
苏三惊魂未定地从水里钻出来,这回全剩下狠狈不堪:“再这么来几回,你下半生的幸福就全毁了。”
真真是至尴尬的事,蒙细月所有的忘情刹那间灰飞烟灭,只剩下羞恼困窘,眼刀子狠狠地剜向苏三。苏三又忍不住笑,因为此刻的蒙细月,冷静面具全然崩裂,他心中爱煞爱极,忍不住要低头用轻吻收容这难得的珍酿。
以前总是蒙细月教训他不懂事,莽撞,爱玩,面目凶恶,如今恼到极处,反露出那原始极醇的女儿态。
好在今日养迁,浴室里的用具都备得齐全,齐整整一摞大浴巾,糟蹋掉几块还有可用的。苏三潜至客厅,觑得童童这回睡得踏实了,他才搂着她缩在沙发角里,迷离朦胧中蒙细月听他低声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她恍恍惚惚地跟着他问:“什么?”
苏三吃吃地笑:“倚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蒙细月懒得反驳,扭动几下,换换姿势,在他胳臂上狠狠用力拧了两下。
“我今天……”苏三瞅准机会为自己辩驳。他自幼受长辈们疼爱,无师自通一种寻找最佳时机达成目的的本领,“我不是要你不管童童,只是……想我们也有一点自己的空间。我承认原来讨好童童是为讨好你,可我也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别生气好不好?”
蒙细月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童童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她知道她爸爸有新阿姨,也早就知道可能有新叔叔,我们找机会跟她说说,让她明白也不是坏事,你觉得呢?”
这一回蒙细月没有应答,苏三猜度她许是睡着了,苦恼着今天晚上该怎么睡法,书房里也有床,却没有铺好,卧室里童童又在,正犹豫着时蒙细月忽然睁开眼,拉着他郑重地说:“不行。”
苏三愕然,不解她睁开眼就说“不行”的意思。蒙细月拽着他的袖子,表情疑重而严肃:“暂时不要告诉童童。”
蒙细月陡然间从所有那些浪漫得令人晕头转向的情调里醒悟过来,她裹着浴袍冲进浴室,抄起苏三的背心短裤扔进烘干机。苏三看着她惊慌失措的举动,跟在后面问:“怎么了?”
“等衣服烘干你马上回去。”
“回去?”苏三惊叫起来,“你看看几点了,就这背心短裤?”
蒙细月转身微笑道:“你能穿着它们爬墙上来,怎么就不能穿着它们回去?”
“那怎么一样?!”苏三振振有词,“来的时候我充满希望,可以劈荆棘斩恶龙,回去的时候有什么?”
苏三的抗议态度强硬,效果微小,临近凌晨时被轰出香闺,满心充盈着一股半是蜜糖半是伤的文艺青年式感伤。好在他自认识蒙细月以来,内心里早作过千百次屡战屡败屡战的斗争,只不过这次战场从心里换到实地,一时怅然的感觉格外强烈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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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他的小桃源睡了个踏实觉,第二天,苏三又生龙活虎地蹦跶起来。
童童说要吃过桥米线,这吃喝玩乐的事,自然归苏三管,江城的大酒店小饭馆他都如数家珍,川湘粤此等流行菜系自不必说,即便你说要吃驴肉火烧,他都能分辨出城东的店和城西的店各有何优劣。晚上他开车带蒙细月母女俩兜到阳明桥,桥畔半条街的小馆美食,沿路寻过去,窄卷深处,正是一家云南人开的过桥米线店。
老板推介的是全家福套餐,汤鲜入味,配菜分量也极足,小碟满当当摆足整张木桌。小店的装修本身就很有民族特色,气氛营造得情调十足,米线的软硬也恰到好处。童童吃饭喜欢和人抢,不抢便吃得不欢,蒙细月有空的时候也配合配合她。她说要吃海带,蒙细月便抢着夹起海带往嘴里送,童童再从她嘴边夺过来,吃得就加倍有滋味儿。
抢完海带抢豆芽,抢完豆芽抢蟹棒,到最后捞鹌鹑蛋。童童拿起勺子把三颗鹌鹑蛋拢在一起,护在碗里气势十足地说:“都是我的了,妈妈没有,Uncle Susan也没有!”
蒙细月还得配合着她,很惋惜地说:“可是妈妈想吃怎么办?”
童童的乐趣只在于抢,抢到之后便开始发扬风格,三颗鹌鹑蛋平均下来正好一人一颗。苏三在一旁看着这母女俩逗乐,也嘻皮笑脸地凑到她耳边:“我还有两颗,都留给你。”
蒙细月眼睛一瞪,“流氓”二字尚未出口,苏三已从碗底捞出两颗鹌鹑蛋来,一脸无辜地道:“真的有两颗,你想到哪里去了?”蒙细月恨得牙根痒痒,童童不知发生什么,只知道她的“苏三舅舅”又惹妈妈生气了,一脸同情地望着他,细声细气地说:“你又不乖了。”
苏三既已得逞,便努力憋笑不敢猖狂。蒙细月一顿晚饭都没再理苏三,苏三却乐在其中,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甜蜜的自虐。手常人要真惹蒙细月生气是很难的,她平素在公司对人严厉,也发脾气,但那是一种工作需要。娱乐性质的公司,尤其需要一位铁腕的领导来管束下属,况且蒙细月赏罚分明,公司里无人不服。
要惹蒙细月,又能把握在恰当的度上,然后哄好她,是一件很需要功力也很需要火候的事。
根据苏三的观察,目前有此等修为的仅他一人。
饭后苏三自然赖到登堂入室,上午他在家具城看好的一套儿童床,晚上都按时送了过来,还有几间房他也重新配了灯,不抢眼,不突兀,又各有情调;儿童房配东南业明艳风格的铜盾灯,客厅里是古香古色的莲辫阔瓶灯,书房里加一盏简约式黑白条纹方台灯,留给卧室的是全铜鹿头壁灯一很有几分香艳味道。童童得到苏三教唆的“privacy”,很是欢喜。蒙细月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