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之前的事,我是说……离婚的时候,我不该那样对你。”蒙细月原本觉得她若将错就错,一味冤枉他下去,兴许过两天他劲头过去也就完了。然而不知为什么,在南湖小学的礼堂里,看到他那样怅惘的面容,孤绝的眼神,她的心肠再也狠不下去,再没办法把那些伤人的话说到底。她想苏三到底心肠是好的,跟他讲道理,或许讲得通,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笑容来,“今天蕾蕾的事,我觉得自己很失败。”
苏三愣了愣,连忙解释道:“我看你忙了好多天,想让你好好休息,才说自己全权处理的,你别误会一一”
“不管怎样,你处理得很好,超乎我的想象。”大概是在正经事上从未得过表扬,苏三脸上微现赧然:“其实我当时一直都在揣摩,要是你在,你会怎么处理。”他的声音极轻,谨慎、卑微。
“谢谢你,苏三。”
苏三愕然,旋又失笑道:“果然,那么长的开场白都是做铺垫的,表扬了半天,终于要说到‘但是’了。”
但是,但是,但是。
这真是世界上最奇妙的字眼,苏三苦笑。
蒙细月微微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有这样的念头,但你应该明白,我离过婚,还一一”
“还带着一个孩子。”
“你还年轻,等你到我现在这个年纪……”
“等我到你这个年纪,你已经人老珠黄。”苏三自嘲道,“你不能讲点新鲜的吗?你说前一句我就知道你后一句要说什么了。接下来你还可以告诉我,如果将来我变心了,别人项多说我年少轻狂,但一定会说你不自量力、不知检点;还有,还有我这种二世祖性情不定,指不定追到手就腻了。”
蒙细月愣愣地望着苏三,她头一次发现苏三是这样明白的人,好像以前都是她错看了他,她怔怔地看着他,良久说不出一句话。
苏三又微嘲道:“或者你要么跟我说,你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不要,那现成的有我这么好的凯子放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用?”
“我……”
“舍不得?”
“不是,”蒙细月辩驳道,“才不是,我是怕一一”
“怕我二哥?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告诉你,有我在一天,你别想再碰我二哥一根手指头!你说,对我二哥来说,女人重要,还是我这个弟弟重要?”
蒙细月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刚夸他明白,又开始堵气。
“你可以跟我讲九百九十九条不能跟我在一起的理由,唯独没有告诉我一一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蒙细月愕然抬头,像被打中七寸一般,窒息得无法言语。苏三欺身过来,他那张年轻的面庞充满侵略性,一呼一吸近在咫尺。他逼她到沙发角,一字一句地问:“在你心里,就没有一一点儿想要和我在一起的念头吗?”
“没有。”蒙细月几乎是不假思索条件反射似的回答出来。苏三却只是撇撇嘴角:“答得这么快,既然你这么不在乎我,为什么要来跟我道歉?”
蒙细月被他逼得毫无退路:“我一直只把你当弟弟看。”
“你也跟你弟弟上床?”
“你!”
“你还骗我说你得了肝炎想吓走我。”
“我没有骗你,那时候结果还没出来……”
“出来了也一样,你千方百计想让我知难而退!其实你差一点就做到了一一我答应陪童童参加朗诵比赛,没想到她能走到最后。我都已经想好了,答应她的这件事做完,我就再也不对你一一以后你要怎样,和谁在一起,我都不管了。可你偏要来跟我道歉,你要还和原来那样,凶一点、狠一点,也许我就被你骗过去了。蒙细月,今天是你来招惹我的,是你又给我希望!”
苏三倾身过来搂住她,她早被他逼到沙发角,无处可退,无处躲藏。他阔大的手掌贴在她背上,像有源源不断的热力隔着衣料传过来。她越发恼怒,觉得他总是这样,给颗糖吃就要翻天,非得天天给他脸色看才乖乖的。她恼得眉毛都竖起来,不料现在使这一招为时已晚。他弯起身子将她整个人困在身下,手一伸便把她捞起来,噙住她双唇,辗转吮吻。她恼羞成怒,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你够了!我只不过一时一一”
“一时空虚寂寞?”苏三替她接下下句,“你空虚寂寞,就会随便找个男人上床?”
“是!”
“那我允许你把我当作填外空虚的替代品。”
蒙细月震惊地看着苏三。他整个人都欺过来,她躲左边,他便吻右边;她躲右边,他便吻她左边,一边吻还一边笑着说:“你知不知道,其实男人都跟我二哥或冯昙一样,得不到最好的,如果有次一等的送上门来,他们也不介意一时充充饥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
苏三停住动作。他上身紧紧贴住她,把她整个人往下压,一手去解她的衣扣,手顺着她身体的曲线抚上来,最后他锁住她下巴,双目里光芒慑人,定定地笼住她:“新社会了,男女平等了,女人也可以养面首,来吧!”
“你疯了!”
他紧紧扣住她下巴,逼迫她直视他的双眼。他就这样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神清澈如一望见底的深渊:“我不在乎,只要你有一点舍不得我,有一点就好,你爱别人也好,只要有一点,你让我进来,我就可以把别人都赶出去。”
“我没有,我根本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你总喜欢把自己形容成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我知道你要树立威信,要让别人都怕你,可你用不着这样对我,因为我不相信,我知道你为我好。”
“我不是为你好,我是一一”
“我知道,因为我是你老板嘛,所以你得捧着我。你要真这样想,你就更该依着我由着我,从我这里尝到更多的甜头。可你没有,你怕我出事,怕我乱花钱,怕我跟苏年学坏。吃晚饭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我跟人打架进局子,你来接我,不怪我没让你睡好觉,只怪我不知轻重;冯昙出事的时候,你又骂我,可你还伤心,以为我学坏。你要真有你形容的这么不近人情,为什么不干脆哄着我一点儿,反正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是任你予取予求?”
“我怕麻烦。”
“你不是怕麻烦,你是不敢。”苏三托住她下巴,食指在她唇上细细摩挲,“既然你不敢,现在我连理由也一并给你,以后真出什么事,你就告诉别人,今天的一切,都是我逼你的。”
他把她所有的伪装都毫不留情地扯下来,只余下她,无从掩饰地,面对他炽如烈火的剖白。
蒙细月又想到那朵盛开在寂寂悬崖上的花,独自盛开,独自凋零,春去秋来,无人回顾。以为往后的千年岁月,也都将这样度过,在已近枯萎的季节,忽有人专程来灌溉。
这样的关怀,如灭项之灾,汹涌袭来。
他再吻下来的时候,蒙细月怔怔地竟没有拒绝。他吻得细致绵长,到最后她觉得有些缺氧,不知不觉地融在他怀里,双臂也攀在他脖颈缠绕起来。她不知道这小小的举动对苏三简直是久早之甘霖,克制忍耐着的吻瞬间变得侵略性十足,动作上也开始试探她、撩拨她。她很快明白过来,知道他脑子里又想些什么,恼得满面绯红,气急败坏地推开他:“你成天脑子里就想这些事!”
苏三不说话只冲着她笑,笑得傻里傻气的,唇角有一丝血迹。蒙细月不知道她咬的一口这么重,心虚地去抽纸巾来替他擦。苏三乐得都要飘起来了。她还是那样的眼神,眉尖轻轻地蹙着,透出点嗔怪和怨怒,他却觉得和原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是质的飞跃,质的飞跃!
他双臂一紧,重又吻上她的双唇,手脚也不安分起来。她穿着家常的衣服,玲珑曲线全被掩盖住。他摸索着这些曲线,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抖。他热切地吻她的眉眼、鼻尖、唇瓣、耳垂,顺着颈线往下。她颤抖得越发厉害。苏三心里觉得这和上一回是不一样的,哪里不一样,他说不出来,但他心里知道这和上次是不一样的。他的吻不断下滑,他感觉到她也是有反应的,更加渴切地想要唤醒她。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抱紧他,闷得他无法呼吸,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
苏三也停住不动,双手在她背上缓缓摩挲,试图让她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放松双臂。苏三抬起头来,他背着光,她眼里晶莹闪动,还有些恳求和企盼。他心里慌起来,连忙去吻她的眼睛,轻声问:“怎么了?我……”
蒙细月目光迷离。他抚着她的脸,她双颊也烫得厉害,通红通红的,苏三终于明白这次和上回的不同在哪里了。他放缓双臂,拥着她细细地吻。他知道上一回蒙细月多多少少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心态,冯昙可以,她为什么不可以?不仅自暴自弃,大约还觉得对不起他,索性放纵自己,一切都由着他。
这一回是不一样的。
苏三知道蒙细月其实是原则性掌握得很死的人,她心底深处到底无法接受毫无感情的肉欲。他欢喜,因为知道她这一回也是认真的,只是她需要时间;他心里又有另一种欢喜,因为看到蒙细月这样不露于外的小女儿态。
“我可以等。”他搂她到怀里,轻蹭着她鼻尖,像哄小女孩似的,“我明白的,我懂。”
蒙细月仍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像在海上漂泊很久的船只,突然驶进一处港湾时,那样的失措和茫然。
苏三便这样搂着她,窗外的月光悄悄地探出脸来张望着他们。他身体里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想要和她唇齿相依,赤诚相见,甚至干脆化开了融在一起。
然而他心里还有另一股更坚定的信念在告诉他,这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他希望有一天,这个女人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
夜色深沉,蒙细月在他怀里轻轻挣脱开来。她一张脸红得厉害,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表现,闷着头老半天才瓮声瓮气地说:“谢谢,苏三,谢谢你。”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仍局促。苏三知道她这是要下逐客令了,换作原来,他肯定要死皮赖脸地留下来,生米煮成熟饭,桃木刺成扁舟,一次两次三次,保准让她再离不开他。
现在苏三倏然生出信心来,他相信蒙细月不会让他失望。
蒙细月送他出门。临到门口他忽然转过身来,双手一捞把她困在怀里,狠命地吻下去,吻到她腿脚发软,双手如藤萝一般攀在他脖颈上。到后来苏三又有些心猿意马,这一回蒙细月轻轻拨开他的手,极温柔地抚着他面颊,又在他唇边伤口处蜻蜓点水般地一吻:“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吧。”
翌日清晨,蒙细月一开门,就看到苏三杵在门口。她正拎着个垃圾袋准备放到门口等客房服务员来收,打开门就看到苏三跟愣头青似的杵在那里,想叩门又十分犹豫的样子。她皱起眉嗔问:“干吗呢,巡逻放哨啊?”
苏三咧嘴就笑,乐得半天忘记进门,等蒙细月横眉怒目低喝一声“别杵在外面丢人现眼”,他才走军姿似的昂首挺胸大步猛垮进来,反扣住门就往蒙细月脸上凑。蒙细月何等样人,两分钟工夫便足够她清醒,更何况过了一整晚。她毫不留情地拍开他脑袋:“发什么疯!”苏三知她顾忌童童,怕女儿乱想,口上答应得好,绝不在童童面前对她动手动脚,却全然是阳奉阴违。
蒙细月给童童盛早餐,他帮忙违碗筷,趁机在她指尖上流连;她给童童整理书包,他又跟在身边,凑到她耳边想偷吻她,被她发现。他狡辩说“我只想跟你说句话而已”;吃早餐的时候,他又偷偷在餐桌下去的钩她的手指头,她狠狠踩他,他借机连腿也拐上来……开车送童童去幼儿园,童童班上的女老师难得看到他们俩一起出现,很有些兴奋似的,不住地跟蒙细月说童童这次朗诵比赛拿奖后的情况。若不是蒙细月几次看表说要赶着上班,只怕那女老师连每个家长和老师的赞扬都要一一说给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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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童童的老师挺熟嘛!”回程路上蒙细月揶揄道。
苏三凑过头喜滋滋地问:“你也看出来了?”
“是啊,要不我转头把车开回去,你再跟她交流一下童童最近的情况?”
苏三被她一句话噎住,缩回头悻悻道:“你看我行情还是很好的。”
那女老师的心思实在明显,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整天和孩子泡在一起,能见到的异性不过幼儿园的老师这个范围。苏三眉眼生得极正,兼之自幼家教培养得好,古人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苏三到底见过的世面比旁人多,为人又周到和气,那小老师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蒙细月一声不吭,苏三又连忙剖白道:“不过,她是童童的老师,我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她也没说什么……你放心好了,我对这种小女生没兴趣的。”
“我知道。”蒙细月倒真不担心。她亲眼见过那些小明星或空姐给苏三塞纸条的,他当面故作不知,私下便把那些纸条撕碎扔进垃圾桶。她对苏三这一点倒满意,玩归玩,倒有分寸,不似周苏年那种衣冠禽兽,专挑不该下手的下手,“你可别让周苏年碰到那小老师,他最喜欢挑这一类型的下手。”
苏三知道蒙细月看不上周苏年,可周苏年到底是他表哥,虽然就大两个月,以后总归要见面的,便委婉劝道:“他最近追阿粤公司一个女孩呢,我看他这回挺认真的,跟以前都不一样!”
蒙细月瞥他一眼,没说话,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谁信呢”三个字。苏三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跟他学的。”
他一路都叽叽咕咕的,恨不得把这些天来兜在心里的话一气跟她说完。蒙细月也就笑着听他说。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或者说有什么要紧事,可苏三都忘了,离公司还有两个路口时蒙细月停下车,笑问,“我要去公司了,你就在这里下吧。”
苏三理所当然道:“我也去公司啊!”
蒙细月一句话也不说,只抿着嘴微笑。苏三旋即明白过来,蒙细月是要避嫌。往年大家也知道苏三最听蒙细月的话,可那时她心里坦荡所以行事也坦荡。如今不一样,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和苏三有这一层关系,更不愿别人认为苏三是因为喜欢她所以什么都听她的。
想到这里蒙细月忽然有些焦躁,心里甚至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她想起那天苏三在记者招待会上所说的“事业做得好就有人说她靠潜规则”,现实就是这样。当年她在北京做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