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做要看陈泰。
陈泰此时感到非常为难,他知道宣德帝想要让李云天深陷火绳枪一案的泥潭,但如今面对朝堂上的文武大员他不能无视李云天的这个合理要求,否则以后如何在朝堂上立足,而且肯定会被朝堂上的这些权贵反对,谁也想不到现场这些原本想要见证李云天罪行的官员此时反而成为了李云天的护身符。
“八方货栈火枪一案案情重大,为了查清此案本督决计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和证据。”因此,陈泰沉吟了一下后向消瘦宦官说道,“核查镇国公八月初六是否进宫,何时离开?”
魏鑫闻言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额头上也不由得渗出了汗珠,他此时已经可以肯定李云天初六晚上一定在文渊阁,否则李云天绝对不会绕如此大的一个圈子把进出宫禁记录调来。
虽然魏鑫想要阻止眼前的这一幕,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众目睽睽下他总不能使用武力强行让消瘦宦官等人离开。
“杂家这就查。”消瘦宦官已经从现场诡异的局势中意识到到他手里的进出宫禁底档好像事关此次堂审,于是郑重其事地向陈泰一躬身,与那名亲军百户仔细地查阅八月初六的记录。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神情严肃地望着在那里翻阅着手中账簿的消瘦宦官和亲军百户,此时大家已经明白了过来,李云天之所以如此折腾那些“反信”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八月初六的进出宫禁记录。
“禀都督大人,杂家已经核对完,镇国公八月初六巳时初刻进的宫,八月初七卯时初刻离开。”终于,在众人神情关切的注视下,消瘦宦官与那名亲军百户交流了一番,然后尖声向陈泰说道。
轰的一声,大堂上顿时爆发了一阵骚动,在座的内阁阁老、军阁阁员、五军都督府都督以及六部堂官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惊,纷纷开口议论起来,不少人无奈地摇着头。
如果要用两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堂审,恐怕“闹剧”最为合适不过,本来众人都清楚李云天蒙受了冤屈,可谁能想到李云天竟然会证明了他的清白,进而赢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魏鑫面无血色地望着现场那些议论纷纷的文武大员,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李云天会绝地反击,找到了一个如此好的脱身之策,令他是无比的沮丧。
显而易见,一旦李云天八月初六在文渊阁,那么绝对不会再跑去城南见杨富,杨富手里的那份文书也就不是李云天所写,而那些“反信”与杨富的文书出自同一人之手,自然也就不可能是李云天写的。
换句话来说,李云天已经通过这次堂审完全摆脱了私藏八方货栈那批火绳枪的嫌疑,魏鑫根本不可能当着现场文武大员的面把罪名强行栽赃给李云天。
立在门口的精壮侍卫武官见状眉头皱了皱,然后神情冷峻地快步离开,前去向方良禀告这个糟糕的消息。
“会不会有人伪造了这份宫禁底档?”不过,魏鑫并不死心,经历了最初的惊慌后很快就回过神来,想了想后急声问向了消瘦宦官,开始质疑那些进出宫禁记录底档的真实性,只有把这两份底档证明是假的后他才能把造反的罪名栽赃给李云天。
“魏指挥使,这两份底档是分开保存的,分别存放在亲军和内廷的库房中,而且上面有记录者的签名和印章,很难伪造。”消瘦宦官闻言迟疑了一下,开口谨慎地回答,他已经意识到形势的严峻,故而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并没有把话说死。
其实,在消瘦宦官看来根本不可能同时把存放在皇城亲军库房和宫城内廷库房的这两份底档造假,不仅因为这两份底档保管的很严密,更为重要的是宫里也会有李云天进攻后所涉及其他行为的记录。
例如李云天进宫后被宣德帝传召问话的记录、李云天在宫里的膳食记录以及李云天批复一些六部呈上来奏章的记录等等,纷繁而复杂。
而如果李云天能把这些一系列的记录都搞定,那么这将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意味着李云天已经完全掌控了宫城里的局势,可这怎么可能呢?要是这样的话他也没有必要私藏什么火绳枪了,一旦意图不轨的话直接带人进入紫禁城即可!
第799章缓兵之计
“是否伪造一查便知。”面对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魏鑫已经没有了退路,听闻消瘦宦官的话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八方货栈火枪一案事关重大,不可有丝毫的疏忽懈怠。”
“都督大人,依本官之见应该彻查宫内各方八月初六的记载,以证镇国公八月初六在文渊阁留宿一事。”说着,魏鑫转向了一旁的陈泰,郑重其事地望着他。
陈泰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魏鑫这无疑是在胡搅蛮缠,亲军和内廷的记载其实已经相互印证了李云天八月初六的晚上在文渊阁,根本没有必要再查其他的记录,恐怕魏鑫此举别有用心,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
“魏指挥使言之有理,本督这就给司礼监行文,请其协助查案。”
虽然心中认为这是魏鑫的缓兵之计,但陈泰无法拒绝,先不说宣德帝的圣意已经很明确要李云天牵连到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去,单单魏鑫所找的理由听起来就很充分,毕竟谨慎行事并无大错,因此陈泰沉吟了一下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都督大人,彻查宫内各项记录事宜非同小可,还是亲自向皇上请旨为好。”随后,陈泰准备下令给司礼监发协助查案的公文,不过魏鑫抢先开口,一本正经地说道。
“诸位大人意下如何?”陈泰闻言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问向了在场的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事到如今案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审下去倒不如趁早结束为好,省得在这里自取其辱。
在座的众位文武大员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保持了沉默,虽然大家对魏鑫的举动心知肚明,但很显然此时此刻还是不开口的好,难道要阻止陈泰和魏鑫向宣德帝奏请?
“既然诸位大人无异议,那么今天的堂审就到此为止,待本督奏请了皇上后再行开堂审理。”见此情形,陈泰起身面无表情地宣布,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令他感到羞耻的地方。
由于陈泰是主审官,因此在座的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笔挺地立在大堂上的李云天,双目中纷纷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如果堂审中止的话那么李云天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因为宫里剩余的记录肯定会对他不利。
“陈都督,那本公就等待堂审的消息。”李云天的脸上波澜不惊,向陈泰微微一躬身,淡淡地说道。
其实,李云天早就料到魏鑫不会让自己顺利洗脱意图谋反的嫌疑,毕竟这是魏鑫接到的圣命,魏鑫肯定会全力阻止任何有利于他的事情。
不过李云天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不仅向在大堂上听审的这些朝廷大员们展现出了卓越的才华,更为重要的是完美地阐明了事实的真相,可惜他的对手是大明高高在上的天子,因此只好自认倒霉。
随后,李云天向杨士奇和张辅、蹇义等人拱了拱手,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出了公堂,这使得现场众人无不为此感到唏嘘,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是宣德帝眼前红人的李云天落到如此地步,真是造化弄人。
皇城南门外的茶楼。
“下去吧。”
方良神情冷峻地向立在一旁的精壮侍卫武官挥了挥一下手,他已经从精壮侍卫武官那里得知了京畿都督府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心情变得无比恶劣。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不惊动宣德帝的话根本无法更改宫里诸多与李云天正月初六事迹相关的记录,而这是他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
堂审开始前,方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李云天能把他和阿仇设下的圈套一一化解,而且还迫使魏鑫不得不中止了堂审,心中顿时浮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
“咱们低估了李云天,看来他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阿仇皱着眉头将手中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啪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不动声色地沉声向方良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决目前的这个麻烦,不给李云天翻身的机会!”
“本官辜负了皇上的信赖,实在是无颜去见皇上。”方良闻言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苦笑,神色不无黯然地说道,他已经失败了一次实在是难以面对再次失利。
“李云天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连汉王、交趾叛军和大元都吃过他的苦头,要想对付他着实不易。”
阿仇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向方良说道,“方大人,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应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现在局势的主动权依旧在我们手里,只要更改了宫里的那些记录那么李云天就回天乏术,乖乖等死,切不可妄自菲薄,贻误了战机!”
“阿仇先生教训得是,现在还不是暗自神伤的时候。”方良被阿仇的这番话触动,精神随即为之一振,毕竟李云天仍然在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这场战争并没有分出胜负再加上局势对他有利,只要证明亲军和内廷的进出宫禁记录是“伪造”的,那么李云天就难逃这一劫。
“阿仇先生,本官这就进宫面圣。”随后,方良噌地站起身,冲着阿仇拱了一下手,领着手下的人急匆匆地离开。
“李云天,没想到你的命如此之硬,不过这一次是朱瞻基要你死,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使,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是你死心塌地投靠朱瞻基的报应!”等方良走后,阿仇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好像对李云天恨之入骨。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
几个炭盆里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燃得正旺,这使得房间里异常暖和,不过气氛却显得有些阴冷,除了倚卧在暖榻上的宣德帝不停地咳嗽外,现场一派沉寂。
方良一动不动地伏跪在暖榻前连大气也不敢喘,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宣德帝的责罚,毕竟这是他在李云天身上的第二次失败,已经没有任何辩解的借口。
“起来吧,镇国公能平交趾、定辽东,绝非等闲之辈,你们能与他交手会获益良多。”咳嗽完了后,宣德帝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向心中七上八下的方良虚空抬了一下手,他很清楚方良已经尽力了,可如果要是这么容易击败李云天的话,李云天也就不配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国公。
因此,虽然宣德帝虽心中有些恼怒,但并不准备责罚尽心尽力办差的方良,放眼大明恐怕也只有洪武朝的刘伯温能与李云天在智谋上一较高下。
“皇上,镇国公老谋深算,臣恳请皇上御准更改镇国公八月初六在宫里的记录,这样镇国公就插翅难逃。”
方良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伏在地上沉声提了一个建议,这是现在能置李云天于死地的最佳办法,否则一旦那些记录公之于众的话李云天就会从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脱身。
宣德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想他堂堂的大明天子竟然要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金总管,此事就交与你和方进士!”沉吟了一下后,宣德帝面无表情地向侍立在床榻前的金英说道,金英不仅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而且还是宫里的太监总管。
“奴才遵旨。”金英闻言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望了一眼方良后没有说出口,向宣德帝一躬身应诺下来。
其实,从职位上来说,太监总管才是宦官中最大的官职,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只不过是司礼监最大的官职而已,最开始只是内廷二十四衙门其中一个衙门的首领而已。
不过随着司礼监的崛起,由于太监总管通常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故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成为了宦官中的最大官职。
为了防止司礼监掌印太监一家独大,宣德帝还分设三位副总管对其进行限制,分别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王瑾、司礼监次席秉笔太监范弘以及御马监太监杨庆。
其中王瑾兼掌东厂,是东厂的厂督,论权势仅次于金英,而权势第三大的并不是范弘,而是御马监太监杨庆。
杨庆虽然不是司礼监的宦官,但他所在的御马监却是仅次于司礼监的内廷衙门。
在明朝的历史上,御马监与兵部及五军都督府共掌兵权,实为内廷的枢密院,再加上其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执掌皇帝的内库,被视为大明的“内管家”。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两度设置的西厂也由御马监的太监提督,进而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
与其余的内廷衙门不同,御马监直接负责亲卫中龙骧卫与虎镶卫的军队,并参与亲军的管理,这使得御马监在内廷的二十四衙门中具有特殊的地位,被视为内廷中的武职衙门。
正是由于御马监兼有军事和经济两方面的权力,因此成为了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衙门,而内廷的诸多争斗也是围绕司礼监和御马监进行,其次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关于东厂厂督的争斗。
按照规定,东厂厂督由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担任,不过那些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例如刘瑾和魏忠贤,无不兼掌东厂厂督,把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架空,进而迫使御马监太监不得不低头。
宣德帝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让公众的那些权势显赫的太监相互制约,这样一来就不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也正是因为太监内部有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这就使得他们更为依附于皇帝,而皇帝的喜好也往往决定着他们的命运,刘瑾和魏忠贤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证。
第800章落井下石
“皇上,讲武堂的那些武官竟然当堂以死逼宫,由此可见镇国公在讲武堂根基之深,如今镇国公难逃法网,皇上对讲武堂和骁武军的那些人不可不防呀!”
见宣德帝下诏让金英协助修改李云天八月初六在宫里的相关记录,伏在地上的方良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后双目闪过一丝阴毒的神色,忧心忡忡地抬头望向了宣德帝。
“传朕旨意,镇国公因涉谋反大罪,故而罢除其一切职务,待查明案情后再行定夺。”宣德帝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怒意,随后面无表情地向金英下达了诏令。
那十几名当场服毒自尽的讲武堂军官令宣德帝非常恼火,宣德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