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白桥观礼
她咳得全身痉挛,仿若随时都会断气,这对我来说是个绝对的良机,这时候别说是我,恐怕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夫都能杀掉她。
我慢慢扬起了掌心,只要照着她的头上砸下去,以她现在毫无防备的状态,必死无疑。然而我根本下不去手,当看到她那皱巴、苍老的面孔,我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之意。
我想到了我的母亲,她也是一个女人,如果她看到自己一手培育的儿子,下黑手打死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必然会伤心欲绝。
可是不杀她,我迟早得死在她的手上。杀了她,我跟那些邪门中人又有何不同?我内心的良知与生存在激烈的斗争着,完全不知该如何抉择!
“无伤,药,药……”老蛊婆口中喷出一口血,瘫倒在地上,伸出枯瘦的手,颤抖着指向我。
我站在原地没动,足足呆了三十秒,但当我看到她眼神中的那种绝望时,我最终还是拾起地上的小坛子。坛子里沙沙的像是有蛊虫,我不敢乱动,只是交在了她的手上。
在交到她手上的一瞬间,我有种解脱的感觉。死就死吧,我实在没办法砸碎她的脑袋,也没法看着她眼睁睁的病死。其实我跟她都是可怜人,她没了外孙女,而我呢,七叔与父亲生死不知。
老蛊婆从里面摸出一颗药丸,塞到嘴里,同时将手伸进那坛子里,闭上眼睛全身像筛糠一般抖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头顶腾起一股黑气,已然恢复了过来。
“婆婆,你没事了吧。”我伸手想去扶她,不料老蛊婆的拐杖闪电般的指向我的咽喉,冷漠无情喝问道:“臭小子,谁让你碰这个坛子的,你刚刚看到了坛子里的东西了?”
仗尖森寒的杀气,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举起手,喘息道:“我,我只是想救你,我没看到!”
老蛊婆杀气腾腾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片刻,确定我不像是在说谎,这才松开了拐杖,冷哼了一声,往前走去。
我只觉喉咙火辣辣的疼,一摸居然破了皮,想来这老家伙是真想杀我。
“真是好心没好报,早知道让你病死得了。”我嘴里嘟哝了几句,追了上去。
服了药得老蛊婆走的很快,远远的把我甩在了身后,约莫一个时辰后,五方镇已经出现在眼前。
五方镇口,矗立着两座凶神恶煞的雕像,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不过正中的石匾“五方镇”三个大字倒是苍劲有力,力透青石足足有寸许,可见刻碑之人,修为极其高深。
“老不死的装的倒是挺像,这回老身非跟你鱼死网破不可。”老蛊婆鄙夷的冲石碑冷哼了一声,拐杖咚咚的击着地,快速的走进了镇子里。
镇子是那种江南古香古色的小镇,小桥、流水,低矮的灰白院墙、黑瓦檐,初春朝阳沐浴下,散发着怡人的江南诗意,让人心旷神怡。
老蛊婆领着我拐了两条雨巷,走进一个大院子,门是开着的,里面是一片幽幽竹林。往里走几步,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小道士迎了出来,拱手作揖道:“不知师姑到来,还请恕罪。”
老蛊婆冷然问:“李中元呢?”
小道士拱手道:“师父今早去了白桥,今日迎财神老爷,江东玄门但凡有点名号的都应邀而来,师姑不会不知吧。”
“多舌!”老蛊婆拉着我转身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浑浊的双眼四下扫了一圈,森然道:“老东西故意请玄门这么多人来,无非是想借着这机会立威,想当江东的判官,你那七叔八成是凶多吉少了,否则他不敢如此大张旗鼓。”
我心底一沉,骇然问,“婆婆的意思是,我七叔已经遇害了?”
“哼,他倒没这狗胆敢杀秦剑,眼下阴司虽然有变,张王生死不知。但只要他一天是秦广王,还没转世退位,就是我师尊也未必敢要秦剑的命。更何况秦剑留在手上,远远比杀了要有用。”老蛊婆凛然道。
看来七叔真的没吹牛皮,他跟张王私交很好,要不然老蛊婆不会这般自信。想到这,我心里就稍微放松了些。
婆婆,你觉的李老贼会把我七叔藏在哪呢?我问。
老蛊婆转身就走,边走边说,“师尊共收了我们三个徒弟,老三练尸术,在一线天为秦剑所杀。老二就是老身,练的是蛊术。老贼是大师兄,修的是百家打,百家打最厉害的就是下煞、请神,既然他把煞点选在了白桥,那里对他来说肯定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蛊婆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想必是七叔猜出了那夜在封人村,黑袍怪留给我们的,饿鬼疽与冥日的谜头。而这谜头则与方有德有关,方有德认识的那个师公多半也就是李中元。七叔肯定是查到了白桥,追查到了五方镇,却落入了李中元的手中。
这出戏还真是有趣,只是不知道到底我们是看戏的,还是演戏的,但毫无疑问的是,无论戏与好坏,看戏的演戏的,都得奉陪到底。不到曲终人散,谁也不知道这出戏的结果。
白桥,位于五方镇的西南面的深山之中,滚滚东江纵贯东西,将对面的五方山生生从中间隔开,在白桥修建之前,两岸百年来往不便。从这点来看,方有德也算是积了点阴德。
五方山传闻曾有一位神祗在这里羽化成仙,按理来说应该是一座很有灵气的灵山,但并非如此。五方山透着一股子浓郁的邪气,山上原本葱茏的树木散发着森黑的死气,我琢磨着或许是因为李中元这等邪人请邪神导致的,又或是这里升仙的本就是一位邪神。就连东江之水也是凶险无比,一浪高过一浪,不像是有河神掌管。说是穷山恶水,毫不为过。
我和老蛊婆到白桥的时候,桥头上已经搭上了五彩的纸仙桥,各种纸人天官,献祭的鸡鸭牛羊,都早已经准备齐全。乐鼓手、道童都穿着法衣,严阵以待,场面极其壮观。
来往观礼的玄门中人则盘腿尽坐于桥东的平地上,白桥的石雕、桅栏倒是与那日杭子给我的照片中极为相似,想来江紫阳确实是在白桥遇害,这点倒是不假。
在桥头,一个足足两米高的七星楼法台,已经搭建好,几柱小孩胳膊粗的朝天香已经点燃,想来法事也已经不远了,只是姓李的却迟迟没有登台。底下围坐的玄门中人,交头接耳,好不热闹,请财神本就是件讲究天时地利的大法事,倒也没人抱怨。
就在我偷偷打量这一切的时候,一股森冷的感觉传了过来,我往那人群中一看,只见鬼老嘴里冒着烟泡,正冲着我面无表情的冷笑。他胆子还真够大的,偷了李中元的地煞尸,还敢跑到这来观礼。
正发愣,只听到桥头突突的鸣了几声礼炮,底下的道人齐声拜道:“恭迎上师李真人法驾!”一道人影长笑一声,山头上凌空飞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七星法台上。这山头少说也有十来米高,他落下来气息均匀,足见此人修为极高。
但见此人鹤发童颜,身穿黄色道袍,手持拂尘,身材颀长,位于七星台上,须发迎风猎猎,道袍充盈而环,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从气场上来看,没有半丝阴邪之气,好一派玄门宗师之象。
“贫道李中元,是这五方镇清风观的观主,一生精于请神之道。是年来,江东凋零,尤其是五方镇天人各衰,贫道不才,这才特开此坛,欲请赵元帅坐镇,佑我江东。”李中元拂尘一扬,声若洪钟,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内。
第五十三章夺令之战
我只觉的两耳嗡嗡作响,在场足足上百玄门中人,纷纷起身向李老贼致敬,却不知他表面上一副高人作派,暗地里专干些邪门丑事,亏他还敢以正宗自居,也不好害臊。
李中元客气了一番,话锋一转:“中元此次请神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同列位阴倌商议。我大江东自阎君以来就再无城隍,死人魂魄游离阳世,其中不乏厉鬼、凶魂,民多受其苦。虽说列位有心,然也只是散沙游勇,并不能从根而治。中元不才,在此建议,请城隍又或是重新推选一个管制江东鬼界的判官。不知众位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底下顿时闹腾了起来,不断有人叫嚷,“城隍算什么东西,我大江东乃是阎君亲领之地,阎君与张王平分阴阳,区区城隍到了江东,岂不是自损我大江东颜面。”
“是啊,阎君在时,我江东尚无城隍,现在请个城隍来,不等于打君上的脸吗?”
玄门中人历来认死理、面子,历来以阎君为江东本土人而自豪,是以这么多年来,哪怕是乱成一团糟,江东的城隍一直是个虚位。
老蛊婆发出一声冷哼,“好个老贼,生的一副好口舌,分明就是他想做判官。”
不得不说,李中元确实厉害,明知江东人不会接受请城隍,两袖一扬,平息众人之怒:“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能置百姓于不顾,任由阴鬼屠戮。贫道认为今日借着请神这个喜庆日子,不若推选一位贤人做判官,统领我江东鬼界,大家意下如何?”
在李中元扬袖的瞬间,我才发现他的袖子里竟然空空如也,这位毒辣的清风观观主,竟然是个没有双臂的残疾人。
老蛊婆见我神色诧异,沉声道:“你不用惊讶,我师尊给我们三人各下了一道罚令,老大被削断双臂,我被种下生死蛊,老三的口煞,怕的就是有朝一日我们三人反他。”
我一听大惊失色,他们的师父心也真够狠的,连自己的徒弟都防备着,这人得多狠、多毒,无怪教出来的徒弟也都是些阴损毒辣之辈。
他这话一说,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投向了李中元,在坐的都是玄门中人,谁心里都跟明镜是的,老家伙这是要自己做判官了。
“想做判官,首先得有判官令,判官令一直是由阎君掌控,光是这一点,你这话就跟屁一样,臭不可闻。”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扬长大笑,我一看可不正是许大山,看来紫衣在撤掉娘娘村的魅阵后,他已经平安无事了。
李中元倒也不恼,长笑了一声,挥袖间,一道黝黑的令牌腾空而起,瞬间变大犹如屏风一般,上面的判官令符文黑光流转。
“叱!”李中元闭上双目,口中猛的爆喝一声,只见一道人影自判官令中飞出,金光四散,阴气逼人。
但见此人身披冥龙紫袍,头戴垂绦王冠,腰缠真龙带,脚踏金靴,腰悬霸气长刀,满脸的肃穆、庄严,英武之余充满了霸杀气势,让人不敢直视。
这人相貌跟宝钞上的阴司张王一模一样,莫不成就是秦广王。
张王法身一出,整个空间都震荡了起来,空气瞬间凝固,奇寒无比,连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
我诧异之际,老蛊婆冲我使了个眼神,拉着我跪了下来。在场的玄门中人惊诧之余,纷纷下跪,以头抢地,齐呼:“恭迎阴司张王法身,张王千秋万代,佑我阴阳。”
跪地之余,我用眼角注视那张王,愈发觉的心生亲切与敬意,张王面目粗犷,相比于神秘的阎君来说,有着睥睨天下,谁与争锋的霸气。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法身,但已足以震慑世人,可以想象这位阴司之主,神通冠绝,无有匹敌的王者风范。
我从没像此刻这般激动,心中热血澎湃,虽然阎君是世间无可匹敌的凡人、圣人,但我心中更向往、崇拜的还是遥不可及的张王,阴司至尊无上的王神。
咻!张王法身消散,判官令嗖嗖在空中一转,又恢复了原型,落入了李中元的袖袍之中。
“张王法身在此为证,判官令真假各位想必已经明了,许老弟还有何话可说?”李中元笑问许大山。
许大山浓眉一皱,朗声道:“江东的判官令历来是阎君所掌,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李中元面色一沉,冷笑道:“阎君本就是传说之人,天下间谁又见过他,判官令是怎么在老夫手上的不重要,眼下维护江东鬼界太平才是首要之事。”
我心中暗叫糟糕,这判官令确实是七叔的,当初他师弟胡驼子就曾觊觎过,最后却被七叔破了尸身,惨死一线天。没想到头来还是落在了李中元的手上,七叔这次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莫不成你这残废老儿想做判官,早知道此次白桥大会没这么简单,不曾想是你老儿想当判官,当真是可笑之极。”底下一身材矮小阴倌冷嘲热讽道。
这人长相猥琐不说,手中还抱着一只细小的黑犬,那黑犬双瞳泛绿,凶光毕露,想来非是善物。
李中元手一扬,判官令稳稳的落在纸桥上,同时飞身落了下来,双袖一扬,淡然笑道:“老夫并未想独断专行,既然是推举江东判官,自然是以修为而论,老夫不才,愿意领教各位的本事。”
说完,双袖背于身后,昂然而立,只待挑战之人上台相比。
“哼!我涂山何矮子就不服你,且看你老儿有何本事猖狂。”矮子狂吼一声,猛的跳到了场地中间,两手撑地,口中发出怪异的呜咽之声。
“好像是畜宗的鬼兽法!这人拜的是牛马二圣门下。”旁边立时有人提醒道。
矮子发出一连串的怪叫之声后,口中猛的喷出一口黑气吐在那小黑狗身上,小黑狗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身躯慢慢的膨胀起来。不多时,竟已变的犹如猛虎般雄壮,双目绿油油的,口中喷出着白森森的阴气,咆哮不断,凶相毕露,骇人的紧。
“冥犬!”有人认出这怪狗,惊讶的说出了来由。
冥犬,我也曾听七叔提过。乃是凶煞、暴戾冥畜。
冥犬由两只七月半所生的公母大黑狗所育,而且也必须是生在七月十五鬼节那天,这一天生下来的黑狗具备鬼气,可通魂灵。幼时由术人以血肉喂食,邪符沐浴,到了七个月后,再专食刚死之人的尸骨,以蓄怨戾之气。是以,冥犬有吞魂夺魄之能。更可怕的是,被冥犬咬伤的人,死后只能沦为畜鬼,堕入畜道。
冥犬咆哮一声张开血盆大嘴,露出两排散发着血芒的犬齿,夹杂着凶煞之气,往李中元扑了过去。那矮子则以手捶胸,口中发出连串的怪异呼声,掌控着冥犬。
在场的人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一口咬实了,不死也得残废了。
李中元神色如常,待到冥犬扑到身边,煞气攻身之际,袖袍内猛然伸出一只绿色的炼化鬼手,中指轻轻的在冥犬额头上一点,口中疾喝一声:“赦!”
冥犬惨叫一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煞气瞬间散尽,哀嚎一声惨死在地上,再看那矮子眉心血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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