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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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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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应物有些奇怪,“县学这些ri子已经被辟为考场,大宗师也已入住,你们还去作甚?”

项公子解释道:“去看一下今天有没有封门锁院。”

“两位不必去了。在下方才去看过,大门已经贴了封条,门口也已经有禁卒把守,内外严禁出入。”

项成贤大喜,将扇子在手里猛然拍了拍,“好也!方贤弟不急回去,与我们同走一遭!”

洪松老成些,忍不住劝道:“方贤弟三天后要有道试,你不要胡乱拉扯他。”

项公子毫不在意道:“对别人或许是个紧张事情,对方贤弟就未必了,不差这半ri。”

又扭头对方应物说:“大宗师按临,纠察学业风纪,吾辈自然不敢造次,定要循规蹈矩的。如今大宗师入了院,与外界不通,这三天吾辈正该趁机乐呵乐呵。西门外来了新班子,有个小清倌人极为不错。”

原来他们两个是专门去打探大宗师是否闭关的

喝花酒?方应物心头痒了痒,但仍推辞道:“在下年纪轻轻,实在不善此道,还是”

“别走!”项公子不容分说拉住了方应物,“一定同去!为兄有件事情要拜托你。最近我想纳妾,怎奈家有悍妻,只是不许,还要请贤弟出马说服她。”

方应物愣了愣,“这样事情,你怎么找我?”

“我所认识的人里,唯有贤弟最会说话,不请你去游说还能找谁?”项公子理所当然道。

洪松也对方应物苦笑道:“我耐不住项贤弟请托,也去说过几句,被他家夫人堵得哑口无言。方贤弟不妨去试试看。”

第六十四章猪队友

方应物被项公子半拉半拽的向西门外走去,他年纪小力气也小,实在挣不脱(也许是半推半就)。洪公子挂着标志xing的苦笑,在后面尾随。

路人看到这一幕,眼神极其诡异,方童生吃不住,连声道:“在下去了,在下去了。”

项公子这才放了手,方应物松口气,又无奈道:“道试在即,在下还要抓紧时间去寻暂住的地方。”

洪松热忱的说:“这好办,我们两个暂时都在城中定居读书,家里能腾得出客房,方贤弟何须再去另寻他处,只管放心就是。将来你若进了学,又像我们一样不愿住在县学学舍里,也可去我们那里长住。”

“如此多谢了。”方应物连忙抬手行礼。

三人在路上,边走边闲谈起来,读书人话题总是离不了功名科举,尤其今年是京城大比之年。

“算算ri子,如今会试也该结束了,再过几ri到了三月初一左右,应当就能出榜了,然后便是三月十五的殿试。”

“等罢,不知今科淳安有谁能登进士第,会试消息传到时,至少是半个月之后了。”

“方前辈身负解元之望,不知道能不能chun闱连捷对了,如果方前辈真中了进士并在外做官,那应物贤弟为了膝前尽孝,是否要随着上任去?”

方应物愣了愣,这个可能xing不好说。如果父亲真去做了官,写封信叫他去跟着上任,那他肯定要追随前去。

不过猛然听到提起父亲,方应物又想起个忌讳。淳安县说大不大,这两个损友拉着自己去喝花酒,不会遇到对父亲恨之入骨的白梅姑娘罢?还欠着三十两银子没有还清呢。

只要有一丝偶遇的可能xing,那也是坚决不能去的,无论从哪方面原因。

项公子得知方应物的担忧,拍着胸脯担保道:“你放心!这次去的是新班子,刚从外地来淳安不到一个月,绝对不会遇到白梅姑娘这种老面孔!”

方应物叹口气,感慨道:“在下向来洁身自好,今ri遇到二位前辈,只怕清白有损了。”

项成贤兴致很高,闻言斜睨了方应物一眼,“你很清白?我们十五六岁时,可没有敢纳个小妾的。riri被长辈逼着苦读经典,稍不如意就挨竹片儿,直到进学后才松快一些。”

洪松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神情迷离,不胜唏嘘的追忆道:“我十三四时,与家中一个小婢女调笑了几句,为她写了两首歪诗。然后转眼之间,她便被母亲卖走了,如今不知人在何方,好生怀念。”

“不止调笑罢,必然还有别的”项公子很知根知底的吐槽。

方应物知道,洪、项这种有举业传统的读书世家,往往对儿孙辈管教很严,家法真不是摆设。

这些家族就像条理分明的功名制造机器,因为只有源源不断的出人才,才能维持家族不坠。在文风鼎盛的地方,有很多很多这种科举家族。

想至此,方应物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那种书香世家里了,不然从小一举一动要受到巨大的拘束,他真未必能忍得了许多条条框框。

那还不如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虽然生活清苦了点,但是好歹家里也挣到了功名地位,又过的无拘无束、逍遥自在。当然,在倦居书院进行地狱式训练的那些ri子不算在内。

其实方应物作为一个奋发向上的正人君子,对喝花酒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洪、项二人乃是他在淳安士子中最熟稔的两个,以后还要依靠他们援引进入士林圈子。

听说县学里也是有帮派和学霸的,若没有强力盟友,进了县学只怕也要受欺负。再说人家盛情相邀,而且貌似还有求于自己帮忙,自己总不好故意躲避,驳了对方面子。

方应物随着二人,来到西门外一条巷子内,又进了一处很jing致的院落。

在正厅中,项成贤和一个中年男人说着闲话,“赵当家的,那小chun儿可闲着么?前几ri我说过要来的”

洪松与方应物站在另一旁,小声解释道:“小chun儿是这里一个歌女。项贤弟最近似乎对那小chun儿着了迷,想要纳为妾室。

不过项贤弟成婚五年,仍无一儿半女,纳个妾也是应当的,只是家里那位夫人不同意,而且这边价格也说不定。”

方应物正要说什么,却见那边项公子招了招手,显是已经谈完了。便一起走过去,自有仆役带着他们三人穿过前厅,进入了后面东院。

方应物便见到了那让项公子着迷的小chun儿,十四五年纪,细目多情,尖尖小脸,还算妩媚。没胸没屁股的,比兰姐儿差得远,好像连王大户家小娘子都不如,方应物比较过后想道。

席间项成贤又点了两个脂粉陪同方应物和洪松,但比小chun儿还不如,不过也勉强热闹了一下午。

这小chun儿能让项成贤着迷,也是有几把刷子的,比如善于唱吴地山歌,在席间时便唱了几首助兴。

只听得方应物瞠目结舌,嗓音倒是婉转悠扬,只是这歌词

“姐儿生得好身材,郎要籴时姐要粜,探筒打进里头来;姐儿生得好像一朵花,吃郎君扳倒像推车;姐儿生得有风情,枕头上相交弗老成;姐儿生得滑油油,遇著子情郎便要偷,正像个柴上火烧处处着;姐儿生得好个白胸膛,情郎摸摸也无妨;姐儿生得眼睛鲜,铁匠店无人奴把钳。随你后生家钢能硬,经奴炉灶软如绵。”

恍恍惚惚中,方应物有点后悔,上辈子怎么没有研究过古代山歌这种艺术?好像比什么政治有趣多了。

傍晚时,三人兴尽而出,在前厅中再次遇到了进来时碰见过的赵当家。项成贤又拉住他道:“赵当家!还不肯通融么?不是在下吝啬,你要三十两银子,未免太高,在下手头也拿不出这些钱。”

赵当家赔笑道:“不是小人狮子大开口,实在是养了这么一个不容易,还指着她赚回本钱。要是便宜打发给了项大官人,那小的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三十两确实太贵了,什么美女能值三十两?这要么是不肯出卖,所以开出天价;要么就是摆明了宰项公子一刀。

两人讲了半天,也没个结果,方应物在一旁替项公子着急,此人实在不会谈价。

他便不耐烦的冲上前去,对赵当家的喝道:“闲话休提,你这三十两着实不地道,分明是欺吾辈读书人不识货!”

赵当家笑了笑,“这位小相公说话休要太离谱,小chun儿那里不地道?唱的不地道么?还是模样不够地道?”

方应物嗤之以鼻道:“也就你将她当个宝,唱的如何不清楚,但吴地能唱山歌的大把抓,用得着从你这里找么?至于模样,也就你这没见识的将她当个宝,娶了回去能生养持家才是正经。

看她眼眸太细,眉毛略淡,不是旺夫相,减五两!肤se苍白可能有暗疾,减五两!身量不足,前后也不够圆润,生养可能困难,减五两!估计还不会持家,再减五两!

各方面都不算出众,就凭这货se你也敢要三十两?十两银子顶了天,还是看在嗓音不错的面子上!”

赵当家被方应物一通讥讽,连退两大步,一时无言,没想到读书人里也有如此犀利的高手。

方应物冷笑几声,蓄起气势正要发动新一轮攻势,此时项公子却开了口,对方应物不满道:“贤弟怎能如此说话?小chun儿哪有如此不堪?你这话太刻薄了。”

“对的,项大官人这是公道话!”赵当家连忙竖起拇指赞道。

听到项公子反驳他,方应物鼓起的一口气刹那间全部泄掉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这项公子真是猪队友!

洪松见状,连忙招呼项成贤和方应物离开,他知道今天肯定谈不成,不能再久留了。

出了院子,方应物抱怨道:“项老兄何必多言,你若不说话,说不定已经帮你谈下来了。”

项公子也醒悟到了,不住的唉声叹气。

三人继续向前走,到了巷子口,却远远看到三五个人堵在那里。当中一人方应物却是认识的,正是李提学身边的随员之一,前天曾经到过他那里,好像姓王,其余几个人都是衙门和县学里的杂役。

他们怎的在这里?方应物心里刚闪过一丝疑惑,便听到王书办对着他们喝道:“提学衙门在此督察!你们可是生员士子?速速报上名来,随我们走一遭!”

“坏了,大宗师虽然闭了院,但提学衙门还是有人来巡查了,我们撞个正着!那边只怕有人识得我们,瞒不过去。”洪松小声道。

项成贤却胸有成竹,“不妨,既然出来,我早有预备,只要不是大宗师亲自前来就没问题。”

便见他上前对王书办道:“这位先生请了,在下三人只是偶然路过,并未有违反学规之事。”

王书办嘿嘿笑道:“什么偶然路过,这巷子里面是什么,还用我明说么!我看你们就是挟ji恣娱!”

项成贤偷偷掏出一块碎银子,丢在地上,再次道:“我们确实是路过,还望明察。”

王书办便不再做声了,旁边杂役使了个眼se,示意三人赶快走。

项成贤、洪松、方应物正要离开时,王书办突然发现了躲在洪松背后的方应物,立刻抬手叫道:“慢!这不是方朋友么?”

方应物无可奈何,从洪公子背后现身。

王书办盯了方应物几眼,然后得意的笑道:“道试之前还敢留恋花街,简直玷污学风,理当严惩不贷!你们都随我去县学罢,禀报过大宗师后自有处分!”

本以为平安无事的洪、项二人目瞪口呆,方应物是个胥吏杀手没错,很是灭过县衙几个人,难道他不知不觉中,和提学衙门的书办也结下梁子了?

真是猪队友啊本来他们二人可以过关,却没料到被方应物拖累了。方小朋友是怎么长的脑子,没事去得罪提学衙门的人作甚!

第六十五章不要心存侥幸!

洪松和项成贤不约而同的将方应物当成猪队友,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像刚才项公子为美se所惑,突然插嘴坏了方应物好不容易营造的谈价局面一般。

自从正统年间三杨辅政以来,成熟的文官体制渐渐形成,随之而来也带动了底层风气,特征就是各地士子渐渐“嚣张”。比如一个在本地有根基的生员,也许并不畏惧知县这样的父母官大老爷。

但是举人以下的士子或许敢顶撞知县甚至知府,却绝对不敢得罪提学官。因为提学官手里掌握着前程和功名。决定等次的岁试、确定乡试资格的科试、决定能否中举的乡试都不是开玩笑的。

秀才能否取得乡试资格、秀才能否升等或者降等、秀才能否出贡成为国子监监生,那都是要通过提学官,一般秀才谁敢得罪提学官?就连方应物虽然装山人高士,但对大宗师在礼节上也是足够周到的。

爱屋及乌,提学官不可得罪,那他身边的随员当然也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但现在洪、项二人算是看出来了,必然这方应物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王书办,所以王书办发现方应物后,又重新把他们三个全部拦住了。

方童生也感到很倒霉前天提学官来到家里拜访时,为了抬举自己的气场,反击并踩了踩几个随员。

原想今后不会再有交集,根本不用在意他们这些小人物记仇不记仇,提学官又不能在淳安按临很久。

但人生莫测,谁能料到今天被两位朋友拉去喝花酒,出来就被督察学风的王书办堵上了?如果只是洪、项二人被抓,掏点银子也就过关了,但偏偏这王书办对自己有怨气

现在不是风气败坏的晚明,风纪问题真要处罚起来还挺麻烦的,而且在花街柳巷被抓现行这种事太羞耻,找人来说情也很没面子。

方应物叹口气,一时无法可想,只好决定以静制动,且看看王书办如何处理再作打算。便对王书办拱拱手道:“王先生说些什么,在下听不明白。”

王书办见方应物仍然装糊涂,嘿然一笑,喝道:“你还想推脱不认?去巷子里各家一问便知,抵赖也是无用!”

项成贤想到今天是他拉着两个朋友到这里来的,既然出了事,他该承担的责任就要背起来。便再次出面道:“这位王先生,并非我等抵赖,其间或许有什么误会,还请借一步说话。”

王书办没有搭理项公子,只看着方应物不说话,神态中透着几分得意和爽快——你小子今天可算犯在我手中了

方应物无奈道:“王先生到底想怎样?”

王书办正气凛然斥道:“不是我想怎样,是国法学规该怎样!做错了事情,触犯了规条,你们便不要心存侥幸!”

洪松也上前求起情面,“小事而已,绝不至此地步。不看僧面看佛面”

王书办抬抬手,阻止了洪公子套近乎,还是对着方应物道:“我只是提学僚属,如何处罚还是提学官老大人决定,三位随我去县学罢!”

洪松和项成贤终于确定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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