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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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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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直到现在,方应物才明白自己的真爱是谁,才知道了自己内心深处最迫切想见到的人是谁,简直非汪芷莫属啊。

所以在回到家后的第二天,方应物便绕过城中心,跑到东安门外一处不大起眼的酒家里。这酒家距离东厂不远,生意不怎么样。

光天化日之下,方应物直接将美艳的女掌柜拖进屋里,按在墙上问道:“速速叫汪公子来见我。”

这女掌柜自然就是何娘子了,咯咯笑了几声,“汪公子不在京里,说是要研究一下往边镇派遣密探的事情,故而去了蓟州镇。”

这一定是故意躲出去!方应物冷哼一声,“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等她回来时,你就来告诉我!”

刚回京事情多,方应物没多少时间耽误,既然无法见到汪芷,便就打算抽身走人。

不过何娘子突然伸手握住了方应物手腕,嘴唇轻轻咬着另一只手的指甲,明媚的眼睛水汪汪的,一言不发的瞥着方应物。

方应物试着抽出手腕,却纹丝不动,像是被铁箍的一般。他只得摸了摸腰身,仰天长叹一声,看来不得不从了。

咱是有求于她。还指望她联系汪芷并报信,方应物自我安慰道。不过昨晚与两房小妾折腾的精疲力尽。今天又要做过一场,女人多了真吃不消。以后一定要修身养性哪。

从何娘子房里出来,已经是午后了,方应物在酒家里匆匆吃了几口,便回到西城去。按照老规矩,此时老泰山刘棉花已经下班回家了,登门造访便能见到人。

果不其然,方应物才到刘府大门,什么话也没说,便直接被门子领到了刘棉花书房。

刘棉花虽然年岁已老。但眼神很好,目视方应物走进屋里,便先开口批评道:“你去南方出了一次差,便闹得脚步虚浮,年纪轻轻怎能如此不堪驱使?

若身体熬不住,又能有什么前程可言?多少英俊豪杰,都是因为身体虚弱才壮志未酬。”

方应物略有尴尬,这真不是出外差劳顿缘故但又哪能跟老泰山解释这个?只得岔开话题,直接说明来意:“这次回京。赫然听到不少流言,又有愚夫愚妇乱来,小婿为之奈何?”

刘棉花忍不住问了一句和方清之一模一样的话:“你到底是不是星君下凡?”

方应物一口否认了,他是一个专业的、技术的精英官僚。不需要靠跳大神吃饭!

刘棉花还是有点艳羡,表情颇为遗憾。“其实这样也挺好,如果老夫当年有这种谪仙光环笼罩。现在说不定早就稳稳地坐上首辅宝座了。”

方应物脸皮抽抽几下,今天这刘棉花说话怎么如此不靠谱?只得苦笑道:“小婿正为此发愁。老泰山不要说笑了。”

刘吉皱眉道:“谁与你说笑了?今上酷爱佛道神仙方术,老夫当年身上若有一层星君下凡传言。只要稍加利用,借此结交天子,哪里还轮得到万眉州做首辅。”

方应物无语,刘棉花看问题的切入点果然与众不同,特别是与父亲彻底的截然不同,简直一切都无所不用其极的围绕着升官二字。

“你别不信,这可能也不完全是坏事。说不定天子会对你产生兴趣,时常召你进宫侍候左右,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恩典。把天子哄得高兴了,三年当侍郎,五年作尚书”

方应物沉着脸打断了老泰山的畅想,正气凛然道:“老泰山休要说笑了!小婿岂能做那谄媚佞幸之人?”

刘棉花收起放飞的心思,转而疑惑问道:“老夫记得,你与东厂汪芷关系尚可,怎么这次好像是东厂误你?按照时间来看,东厂本应该早可以把事情说明,根本不必等到天变之后流言四起的时候。”

方应物无可奈何,唉声叹气的说:“天意如此,造化弄人,一言难尽。”

刘棉花闻言若有所思,“原来这是天意么难道能击败你的,也只有天意了?”

方应物问道:“老泰山给出个主意?”

但刘棉花也没什么办法,“老夫做官几十年来,从来没见过也没听到过这种事情,你叫老夫出什么主意?”

此后两人又谈论了一番这半年来的朝廷动态,见话说的差不多了,方应物便起身告辞,又被刘府仆役带着出了大门。

不过方应物才走几步路,还没有出胡同口,便听到后面有人大呼小叫。转过身去,却见刘府的管事小跑着追赶自己。

老管事跑到方应物面前,气喘吁吁的说:“方姑爷!我家老爷叫你无论如何,也要速速回转!”

又有什么事情?方应物一头雾水,随着老管家重新回到刘府,连具体地方都没变,还是进了老泰山书房。

不过此时书房里多了一个身影,细看却是老夫人。而刘棉花不复宰相气度,耷拉着脑袋坐在太师椅上,正被老夫人气咻咻的责问什么。

见方应物进来,刘老夫人又转向方应物,小心翼翼的问道:“好贤婿,你究竟是不是什么星君神仙下凡?”

方应物很干脆的否认道:“不是!”

老夫人闻言拍了拍胸口,松一口气,然后迅速翻了脸训斥道:“既然你不是神仙,那老身就要说道几句。

真不知你们翁婿两人,脑袋里装得都是什么东西,整天都在琢磨什么!莫非老身那女儿。要成嫁不出的老姑娘了么?”

我靠!方应物拍了拍脑袋,这次与刘棉花久别重逢。谈论官场事情过于投入,又忘了说婚事。所以岳母大人不高兴了。

无视刘棉花求助的眼神,方应物连忙对老夫人叫屈道:“其实小婿心里惦念的很!只是老泰山对婚事矢口不提,小婿心里惴惴不安,哪敢多嘴多舌?

只道老泰山对小婿这晚辈有什么意见,故而小婿也不敢妄自开口,只能下去默默反省自己,努力改正后再来拜见老泰山提亲!

而且小婿心中也有点想法了,这么些年来小婿忙于公事误了小娘子终身大事,这次出完差事回京。定要专门为婚事向朝廷请几个月假期!”

常言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如此刘老夫人看方应物的目光又柔和起来。此后重新将炮火转向丈夫:“你真真是鬼迷心窍的老糊涂,自己没长进还险些带坏了女婿!”

方应物没有在刘府吃饭,因为他今晚与项成贤与洪松两位老友有约,地点就在项成贤住所。

赶到项家的时候,项成贤就坐在门房里等着,见了方应物便迎接出来。方应物左顾右看,问道:“洪兄在哪里?”

项成贤答道:“今晚只有你我了,因为开春漕粮起运入京。洪兄那边繁忙得很,今晚被部里留住了,回头再叫他请一顿致歉好了!”

两人进了厅堂,方应物想起自己受考察的事情。便又问道:“我交付差遣,要受你们都察院考察,你帮我打听着状况!”

项成贤说笑道:“你乃天上星宿下凡。也需要担心这些么?”方应物翻了翻白眼。

项成贤忽然又很认真的低声问:“你我兄弟间交个底,你到底是不是星君转世?”

方应物没脾气。回京才两天,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这种问话了。原来没觉得身边这些人有多么迷信。怎么都变得神神鬼鬼的?难道没读过书么,子曾经曰过,不语怪力乱神!

其实不是身边人忽然变得迷信,那些与方应物关系远的人,雾里看花看不透彻,可能不觉得方应物身上的神奇,对星君之说在心里也是嗤之以鼻。

但越是与方应物关系近的人,对方应物心思行径了解越详细的人,才越能感到方应物行事的神奇之处,反而对星君之说更容易信。

项大御史见方应物否认了星君下凡,便叹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其实我非常非常羡慕你,羡慕的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你这事情要是发生在我身上该有多好!”

方应物打了个冷战,悄悄退后几步:“别用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个词!你如今也快熬成资深御史了,进进出出威风凛凛,有什么好羡慕我的?”

项成贤顿时一张脸苦了起来,“御史这个官职,外人看着威风,位卑权大,纠察百官。但真做了才知道有多难!你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人说你无能懦弱失职!你若眼睛里不揉沙子,但惹不起的权贵又太多!

故而做这御史,时时刻刻都处在左右为难境地。我看若再当上几年,寿命都要减上几分!但要能像你这般,那可就好了!

你前年抨击了次辅,刚被报复就闹了地震;去年与害民太监相斗,刚被群阉围攻时就发生了坠星!简直就是天神护体、无往不利!

依我看来,你这钦差差事结束后,来都察院挺不错!不过你本官是给事中,这也挺合适。”

方应物冷笑几声,“你以为,我还能当得了科道官么?”项成贤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方应物答道:“朝廷衮衮诸公也好,圣明天子也罢,又怎么愿意让一个看起来天神护体的人当查漏补缺、纠劾进谏的科道官?”

项大御史细细品味这话里含义,忍不住点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这不是叶公好龙么!”

方应物很明白的答道:“不稀奇,叶公好龙乃是世间常态,不必为此讶异。”

两人唏嘘感慨一番,推杯换盏,喝得昏天黑地,最后方应物大醉而归。

第五百六十七章天大的惊喜

如今方应物处于待察状态,不用上朝上衙,清早自然不必像其他官员那般辛辛苦苦的从床上爬起来。所以他也不必看时间,只管睡到自然醒即可。

却说方应物睡得正香时,忽然被人剧烈的摇晃。一开始他还没有醒,最后被晃得受不了,方应物睁开眼睛,却见小妾兰姐儿在床边站着。

“你这是作甚?”方应物口中埋怨着,又伸出手揉着额头。宿醉之后突然被人用力叫醒,是很不舒服的。

兰姐儿指了指窗户外面,方应物抬头看向窗外,日头不算高,便又抱怨道:“昨晚不是说了么,午时用膳再叫我,还是昨晚没有喂饱你,你按捺不住了?”

“怪没正经的!”兰姐儿嘀咕一声,又指了指窗外,但青葱样的手指略略放低了些。

方应物再次向窗外看去,却发现有人立在院首那里,仔细看去,赫然正是父亲大人。

方应物连忙从床上滚下来,套上衫袍,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院子里,远远地朝着父亲问道:“父亲大人不去走马兰台,竟然还在家里?究竟有何贵干,非要让你老人家亲自来吩咐?”

方清之重重咳嗽一声,斥责道:“有话给你说,别没个正形!”方应物努力作出严肃样子站好。

方清之皱眉道:“方才我去东宫侍班,却听到宫中内监议论说,圣上有可能要召见你。”

什么?方应物结结实实的被吓了一大跳,一时间瞠目结舌无话可说,自己身上这些流言还真让天子上心了?

他这几天屡屡抱怨周围人太迷信。却忘了当今天下最大的一个乱搞迷信的人是谁

登基以来耗费百万修建各种寺庙道观,至今京师中还供养着成百上千的和尚、道士、番僧、方士。周边得宠之人除了太监就是僧道方士这样的天子,对神仙事的热衷可想而知。

难道自己身上的流言不但能忽悠市井之间的愚夫愚妇。还能把这位天下第一人给忽悠了?

如果换成别人,特别是刘棉花这类人,说不定要欣喜若狂喜极而泣。

人人都知道当今天子除了公事公办的朝会外,基本上不会接见大臣,文雅的说,叫做“天高帘远、君门万里”。

宫里宫外完全是隔绝开的,就连内阁大学士几年也见不到一次天子,更别说其他人了。

如果有哪个大臣能进宫面见天子,亲自与天子对答。那就意味着无限的机遇和可能。如果这位大臣能经常进宫面见天子,那就立刻变成最炙手可热的权臣,无论他本来是什么官位。

方清之也深深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很是奇怪。他知道自己根本管不了儿子,因而完全是抱着平常心,很好奇的来看结果的,不知道自家儿子会有什么样的选择。

但在自家儿子的脸上,根本看不到半丝喜意,只见得他在院中走来走去。不停的长吁短叹、愁眉苦脸

作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人,方应物当然比一切人都明白并确定性的做出判断这不见得是好事和喜事,绝对不能在天子身边混!

首先。如果是成化初年,有这样的机遇,他方应物未尝不可以考虑另一条路线。反正有二十年时间慢慢经营,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

可是如今已经是成化二十一年。按照正常历史进度,天子只有两年寿命了!这时候抱大腿实在不划算。只怕大腿还没暖热,就要凉了。

然后就是众正盈朝的弘治时代,成化年间这些佞幸的下场凄惨无比,能被发配凤阳种菜的都是最好结局了。他方应物脑子进水了,才会在这个时候加入佞幸圈子。

其次,他方家世世代代都是混清流的(其实也就两代),若转而去走装神弄鬼的佞幸路线,那么转型代价太大了,相当于将过往的根基全部推翻,很容易得不偿失。

几年前有个在六部的进士,因为篆刻技术高超,得到喜爱字画金石的成化天子赏识,破格提拔到内廷尚宝司,能够时常被召见。

但此人却感到这是屈辱,最后自杀身亡,他方应物羞耻度还能比不过先人?

第三,方应物很清楚天子身边都是佞幸小人,身份大抵是太监、僧道、方士这种。

而他方应物出身士林清华,完全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甚至还与这个圈子结过仇,如果在天子身边混,肯定要被小人排斥。俗语云伴君如伴虎,被看成虎的不只是君,还有君周围的这些人啊!

综上所述,方应物就知道,绝对不要想着去往天子身边佞幸圈子里混,那是有去无回、九死无生的道路!

但人生最大的悲哀就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方应物知道自己的最佳选择,但是面临天子召见,为人臣者能拒绝么?

这一点是没得选,拒绝天子召见那也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君为臣纲是摆在父为子纲前头的,君父召唤怎么能拒绝?

故而方应物又只能想道,被召见也没办法,只能把握本心、坚定立场了。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既不触怒天子,又让天子失去对他的兴趣。

这种情况下,如何君前对答真是个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不但要小心天子,还要提防天子左右的小人。

在天子左右侍候的人,肯定不是怀恩这种忠直正经的太监,多半还是梁芳、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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