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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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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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这才是方应物真正所谋算的?难怪方应物气定神闲、稳如泰山,从头到尾真把他们都迷惑了!

陆大人深吸一口气,拼命让自己镇静下来,但却忍不住感到心颤。又听到几通鼓响,有衙役高喝道:“巡抚升堂!”

第一百九十八章谜底

不只陆辰,走在前面的宁良也听到了方应物的话,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几眼。如果这突然杀到的钦差真是王恕,难道这一切也早在方应物预料之中吗?那样的话,这直觉也太恐怖了。

其实宁老大人猜错了,这不是预料,方应物不是神仙,怎么可能预测得到这些?这一切就是方应物的最大布局,时间甚至比检举两个布政使还早。

一直走到大堂外,众人停住脚步等候巡抚的传唤。此时陆辰突然悟到了什么,猛然转头对方应物道:“李太监助了你一臂之力?”

陆辰也不是没与镇守太监李义互相利用式的合作过,所以能很快的想到李公公身上也不足为奇,否则他想不出杭州城里还有谁能帮方应物心想事成。

方应物笑而不语,没有答话。早在检举之前,他就秘密拜访过镇守太监李义,并与李公公打成了一笔交易,不然他怎么会看似草率鲁莽的掀起这次官场巨*?

在这笔交易里,方应物要帮助李公公与太监行业四大巨头之一汪芷牵线,帮助李公公布局好东南西北的盐、丝绸、米粮生意。

而李公公也有付出,就是要手里的利用奏事权力,去当方应物的喉舌,有倾向xing的上奏事情,并且提议重设巡抚,并荐举王恕为巡抚兼办案钦差。

为何李太监上奏的效果如此明显?或者说方应物相信一定有效果?首先,李义的奏折是抢在按察使司之前的,方应物刚刚检举并张贴过大字报,这边奏疏就已经发送出去,比按察使那边甚至早了七八天,很有先入为主的功效。

其次,在天子心目中,貌似不涉及其中利益纠纷的太监奏疏比文官奏疏更可信,至少客观xing、dulixing比盘根错节的文官强多了。

正因为方应物有了这个底气,这才敢在杭州城官场上掀起反腐巨*,直接要把宁良这个猪队友清理门户。

而且还不能让陆大人这个不可靠、不可信、可能是万安拉拢对象的小人渔翁得利,趁机谋夺去左布政使官职。

从之前陆辰对商相公故旧同年宁良的态度看,陆辰至少不是倾向于商相公的人,有杀错没放过。

在这件事情中,方应物只是需要注意的是,出了事后注意躲避一下风头,注意自身安全而已。

却说在大堂阶下,方应物的表情落在陆大人眼里,无异于是默认了。但更多的问题冒上他的心头,若真是李公公,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太监为什么要帮方应物?

其实这个道理说简单也简单,因为方应物开出的两个条件对李公公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也是极有吸引力的,让李公公无法拒绝。

一个条件是可以使得李公公搭上太监圈内最顶级的的人脉,另一个可以使李公公赚到钱财贡奉给天子,以此获取圣心。所以方应物不信李公公不会动心。

而这两个让李公公彻底动心的条件,在杭州城除了他方应物外,没人办得到。年老糊涂还有点虚伪的宁良不能,yin沉多谋但不善营生的陆辰也不能。

只有方应物具备打通西北商路的人脉关系,只有方应物这个救命恩人可以给汪直写信牵线,所以李公公想要获得这些利益,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帮助方应物,而不是相对更熟悉一些的陆辰。

大堂里面正在进行审案前的准备工作,大堂外面虽然不少人在等候,但却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

不过场面安静并不意味着心里安静,陆辰问过方应物几句后,就闭口不言,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已经感到情况极其不妙了,可是饶是平常计谋百出,此时也无法可想。

因为形势根本不由他所掌控,在一股不可阻挡的大势面前,yin谋诡计没有什么作用,一力降十会。

他暗暗叹道,今次最大的错误就是先把方应物当成一个普通少年对待,妄想吹捧拉拢几句就为他所利用;后来又把方应物当成一个**少年对待,敢一口去检举两个布政使的少年不是**是什么?

但陆大人实在没想到方应物最终却是个文艺少年,很会耍花腔的文艺少年。

在另一边,宁良宁大人的心中也掀起了波澜,剧烈程度不亚于陆大人。不过他想的更多是新巡抚问题,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是以刚正出名的王恕来当巡抚。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宁老大人自然害怕由王恕这样的大臣审案。口中不由自主的低声念道:“怎么会是王恕?”

扶着父亲站立的宁衙内知道巡抚是王恕后,也有些绝望,如此负有盛名的刚直大臣主审此案,他们父子能得到从轻发落么?要知道,王恕向来眼中不揉沙子,叫起真来从不给别人面子。

此时听到身边父亲念叨,宁衙内也忍不住问道:“为何会是王恕?”方应物闻言转过头来,反问道:“为何不能是王公?”

陆辰轻蔑的看了宁家父子几眼,问的真是屁话,到这时候还看不明白为什么是王恕来当巡抚兼办案钦差么?

在朝廷眼里,浙江省出现这等布政使贪赃、内讧,甚至还导致海塘溃堤、刁民闹衙的乱象,那么非要调用风力强劲的大臣镇压不可。这也是向来的惯例,昔年韩雍、项忠等名臣都是如此出头的。

所以名望卓著的王恕当然是一个极佳人选,本身很有几个优势,被李太监顺着方应物意思举荐并不奇怪,连和太监不对付的官员也对李太监的举荐挑不出毛病来。

打铁就靠自身硬,如今天下没什么名气上比王恕更大的正直大臣了,正所谓“唯有一王恕”,尤其是还肯窝在地方的名臣。只要不把王恕放回京师,无论扔到哪里,天子是不在意的。

何况王恕还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如今驻在苏州府,距离杭州府并不远,快马加鞭紧急赶路时几ri就可以赶到。而且吴越同在江南,民情也多有近似之处,所以可以很快上手,不需要适应期。

综上所述,在浙江最高级别的两个大员出了问题,情况不稳急需巡抚的情况下,没有比王恕更合适的应急人选。

陆大人虽然不懂李太监为什么会帮方应物,但他却能猜得出王恕为什么如此顺利就被任命。

其实方应物代笔的奏疏中原话为“多年不设巡抚,又有布政使司辜负圣恩,如今事务繁杂、百废待兴,非王恕不可治理也”。

这句看在天子眼中自然有他的脑补——就是叫王恕去做这麻烦事,可以分散其jing力,让自家耳根子可以清净一下,杭州比苏州可是远上好几百里地

“上堂!”衙役一声高喝,打断了众人的心事,看来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堂外众人各有各的反应,方应物拍了拍身上尘土,语气轻松的主动招呼道:“诸公走罢!”

在此案中,方应物问心无愧,不需要在审理时走歪门邪道,只求一个公正即可,而之前负责审问的按察使朱大人似乎给不了公正。但他相信以王恕的正直,足以做到公正两字,只要有公正就是对他有利的。

此后方应物率先拾阶而上,率先进入了暂时借给巡抚使用的按察使司大堂——杭州城里有巡抚都察院,位于钱塘门内里,但几年没人用过了。同时王恕又来的十分急迫,所以巡抚都察院那边没来得及洒扫,故而只能借用按察使司大堂了。

听到上堂,宁良的心脏剧烈的抖动了几下,人的名树的影,他实在没有信心从王恕手底下闯过去。

自己有从二品大员身份,或许不会遭遇什么。但是自己的儿子、藩库大使、自己长随等人,只要王恕想审,几十大板子打下去,有什么招供不出来的?

如今他面临的不仅仅是贪赃名声,很可能是彻底身败名裂想到这里,宁老大人追悔莫及。若是当初老老实实认罪罚赃,那么处境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尴尬了。

那时他真是鬼迷心窍,轻信了陆辰的鬼话妄想通过反咬一口商相公来讨得首辅万安的欢心,并打算以此来趁机减罪。可惜这一手好算盘,如今完全派不上用场了,王恕做事是不会看万安面子的。

陆大人皱眉瞥了几眼宁良,到现在为止,他几经沉思仍然没有想出什么应对办法,那么就只好执行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上了堂后,要先亮出自己珍藏多时的宁良父子贪赃罪证,同时检举宁良为了减轻罪责妄图攀诬商相公。而他自己,则是陷于同僚之义一直默许宁良所作所为,导致亏了大节,酿成严重后果,为此理当受罚。

陆大人深深叹口气,不是他人品低下、翻脸无情,如今巡抚在明、镇守太监在暗,全是主观或者客观上倾向于方应物的。自己区区一个闲职右布政使凭什么去对抗?

与大势相对是最不明智的,大丈夫当断则断,否则必然会向宁良那般yu错yu多,最后反而要加重罪责。此次能全身而退、小有处分就不错了,左布政使是更不要想了。

回想起来,更可笑的是在一刻钟之前还自认胜券在握,原来真实情况却是从十来ri前就入了方应物的局。自那以后,无论自己与宁良怎么行动,那都是无足轻重了,结局都已经注定了,没有多线xing的开放式结局。

天下怎么会有这样敢想敢做的少年人!陆大人很有种“天亡我也,非战之罪”的感触。

第一百九十九章回乡记

盛夏时节,江如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一叶扁舟缓缓地行驶在新安江上。淳安县生员方应物懒洋洋的坐在船头,心情格外的平静。

如今杭州城那边事情大体上已经了结,在新巡抚王恕雷厉风行的快刀斩乱麻后,三个方面大员齐齐遭了处分,不过有去有留。

前左布政使宁良因为年过六十,朝廷出于优容老臣的考虑,没有发配边荒,直接勒令宁良致仕并抄家罚赃,另外三代内不得参加科举。虽然保住了xing命和ziyou,但名声全毁了,家族前途也基本无望。

前右布政使陆辰因为匿情不报、私相授受、制造事端,被调离到贵州署理右布政使,品级不变但形同贬谪,这还是万安力保的结果。

前按察使朱绅因为断事不明,虽勉强留任但品秩俱降一级,据说这是王巡抚出于稳定局面的考虑,才将三大员中过失最小的朱大人留任了。不然一省藩、臬两衙门中三个方面大员集体滚蛋,未免震动太大。

方应物还是没有去拜见王恕,这是避嫌,所以完成任务后他便离开了杭州。反正明年是乡试之年,那时还要重至杭州的。

方应物暗暗琢磨过,有王恕这门便宜亲戚当巡抚,说不定有作弊机会,正可谓两全其美。当初运作王恕来当巡抚,未尝没有存着这个私心。

虽然王恕此人公正清廉、从不徇私,但好歹是能打上交道的。只要能接触到,那就可以慢慢想办法、钻空子,总比一个完全没关系、连交道都打不上的人来当巡抚要好

却说此刻船只已经进入淳安县境内,游子归乡,方应物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江风拂面,他一时将纷纷扰扰的凡尘俗事忘得一干二净,尽情享受此刻的清爽时光。其实不仅仅是心理作用,主要还是因为海拔较高的山区比较凉快

转眼间,那熟悉的渡口进入了视野,船夫恭敬的对方应物道:“小相公,前面就是青溪渡了。”

上了码头,穿过三元坊,便来到了县城南门处。当然,所谓南门也不过是一道栅栏门。

方应物站在南门想了想,便向县城东南而去,他要去项成贤项公子家里借宿一晚。这次到了县城,方应物打算先顺道拜访一下知县和故旧,然后再回花溪去,所以要先找个地方借宿。

当初在淳安时,方应物与来自县东的锦溪洪松、项成贤两人最为交好,也在项宅住过几次,这次自然还去项宅了。

不过到了项宅门前,却见在铁将军把守下,大门紧闭不开。门前台阶上多有灰尘,仿佛很久没住人了。

向左邻右舍打听过,原来这项大公子早被家人捉回锦溪老家,去闭门读书了,所以县城这处宅子便空着。别说项成贤,时常与项成贤同进同出的洪松也回了锦溪读书去。

这两位好友都不在县城,小小山区县城里也没有什么旅舍,而且方应物这穿越者又没有望门投宿去陌生人家的习惯,于是今晚没有地方住了。

最后他只好绕去了西门外贺齐老爷庙里,找庙祝借了一间小小屋子。安置好自己的行李,方应物就向城中县衙而去。

对于这条路线,方应物可以说是很熟悉了。当初几次考试、几次去县衙,都是从这条路上经过的。这次重回故里,重走这条路,方应物就发现了一个明显的变化。

在他记忆里,西门外有四座进士牌坊,向世人昭示着县西诸乡里的人文昌盛。其中有一座还是他生母那边胡家的,好像是外祖父的兄长,名讳胡拱辰的。

但此刻方应物站在西门外大道上,赫然发现牌坊变成了五座,比记忆中多了一座。而且这座新牌坊比前四个更高、更宽。走的近了,新牌坊上面有几个大字清晰可见——解元进士坊。

这分明就是为父亲新立起的牌坊!方应物站在牌坊下,心头涌起一阵自豪感,还有一点幻想。如果自己有朝一ri也能荣登皇榜,那么是不是又要多出一处“父子进士坊”,几百年后也被后世人所研究仰慕?

县衙里胥吏几乎都认得方应物这个令他们还记忆犹新的风云人物,所以没人阻拦他。方应物得以毫无阻碍的从大门、仪门一直绕过大堂,走到了后堂庭院门口。

今天不是审案ri子,汪知县就在后堂处理公务。门子禀报过后,便引了方应物进去。

汪贵汪县尊是成化十一年的三甲进士,并于当年被任命为淳安县知县。到去年也就是成化十四年,正好满了三年任期。赴京接受任满考察后,汪大人继续担任淳安县知县,所以现在是他的第二个任期。

“老父台近来可好?”方应物问候道。

再见到方应物,汪知县心中万般感慨。这一年多来,方应物这还没入官场门的少年人,在官场上似乎远远比他风生水起。

在京城述职时,耳闻过方应物救父的故事;在邸报上,依稀看得出方应物献上边策的功业;更不用说最近的省城大地震,浙江的官员谁不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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