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房子卖了。”
“父皇重新买回来了。”
他没有多说,我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便顺其自然地走进去,将我的小包袱随便找了个地方一扔。
“我去给你买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又微微僵了一下,然后别扭的声音传来:“随你。”说完便逃难似的离开了我的视线。
买了药,我懒得煎,叫医馆的人帮我弄好了,已是天色将晚。
回到家中的时候,一开门便看见了他幽怨的一张脸:“我以为你走了。”
我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把药弄好了,这是治痔疮内服的药,这是外用的,还有这个,是一般的伤药,这个是下火祛暑气的凉茶,你自己看着办。”
他又红了脸,我心中感到十分奇怪,这人怎么总是脸红?脸皮也太薄了吧。
“你若是发烧头痛的话,要记得跟我说,要不死在家里都不知道。”
听了我这句话,他总算是正常了,狠狠地剐了我一眼,将一大堆吃的喝的还有搽的药物都捧进了自己的屋里。
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已经无力去想以后该怎么办,离开么?照这态势,云落雪一天不将我带到京城,便一天不会离开了。而且我总觉得就这样将他一个人丢在镇上,实在是无情无义。
他说他在军中待过,谁信啊……这么个弱不禁风的样子。
去厨房翻了翻,一点菜都没有,只剩下少许生米。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云落雪的房门口,想跟他报备一下,去买点儿菜回来,但随即一想,我为什么要跟他报备?
但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房门里传来了诡异的声音。
娇柔而妩媚的吟哦……
惊讶地张开嘴巴,我大概猜到他是在干什么,十四五岁的少年嘛……只不过这声音,实在是太奇怪了些,像小猫叫一样,撩得人心痒痒。
我心头莫名地有点燥热,干脆走人,脚才踏出一步,里面“嗯啊”一声,让我的腿瞬间有点儿发软……手撑住了房门才不至于被酥倒。
里面人却因为这响动被惊到了,清脆的声音听起来都变了调:“谁?!”带着些许情、欲的沙哑,和之前很是不同。
“是我,我跟你说一声,去买菜……你……”
“你走开,滚远点儿!!”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想来是羞恼到极点了。我赶紧脚底抹油,走为上。
房里的少年双目含情,粉面潮红,因为这突然的惊吓泪眼迷蒙,右手的食指还放在身后的甬道里忘了抽出来。他只是抹药的时候不小心动了情,连门都忘了锁,便自己做起那档子事来。
若是方才门口那人直接推门进来,他的这种模样就全部一览无余了。
冷汗湿了背,他默默地整理好屋内的狼藉,将治痔疮的药全部倒在了墙根。看着黑黑的药液漏得一滴都不剩,云落雪微微发起了愣,身后隐秘的位置因着未完的动作而热热地刺痛,却因为抹了上好的伤药而渐渐凉下来。
曾几何时,他连寻求这样的快乐都要像个女子一般……
那个人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吧,他的模样那么沉稳,也更有男孩的气质。和自己比起来,如果到了军中,或许将士们会更认同他,这个跟自己在娘亲的体内共存了十个月的亲弟弟,云凌雪。
我拎着菜往家走,微有些头疼,想到刚才和卖菜阿叔的对话,就越发不是滋味。
……一刻钟前……
“阿叔,有没有新鲜的青菜?”
“有……”阿叔却不拿菜,而是神色异常地瞄着我,“阿叔给你称凉瓜吧,你火气大,都流鼻血了,多吃点凉瓜降火。”
我手指在人中处一抹,果然看见有半干的血痕,心中羞恼,匆匆应下便将凉瓜接了,拔腿离开。
想我云凌雪这般心如止水,竟然会因为自己亲哥哥极乐之时的轻吟而鼻血长流……实在是太丢面子了!
饭桌上两人的表情都很别扭,但是都很默契地装作若无其事。一顿饭吃得极为安静,但是总有人掩盖不住。
云落雪吃到一半才发现自己竟然在猛夹生平最讨厌的凉瓜,还吃得津津有味,全然不觉得苦涩。但是神游回来,满口的苦味也就跟着回来了。
“好苦!!!你为什么买凉瓜?!!我最讨厌吃凉瓜!!”他秀气的眉宇此时全无形象地皱起,抓起旁边的汤碗想喝,发现里面的料还是苦瓜,又颓然放下,猛扒饭。
“凉瓜降火防中暑,你刚才不是吃得挺好?”我看着这个跟小孩子一样挑食的云落雪,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或许是我的幸灾乐祸表现得太过明显了,他充满怨气地死死盯着我,让我不由自主地收好嘴角的笑意,低头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芒种,小时候还放假回去帮着做农事来着。大家要多吃苦瓜,洛洛最不喜欢吃苦瓜了,但是降火哦。
☆、形影
我并没有打算在镇上久待,这里的一草一木,屋子里的一张桌子椅子,都能够勾起以往的记忆。一年前我便不想再待在这儿,现在还是一样。
三天过去,我开始收拾行囊。
“你在做什么?”云落雪站在我的卧室门口,皱了眉头,“你要去哪儿?”
“我该走了,你也不必那么听话,就回秉你的父皇,说把我给跟丢了。”我手上动作不停,将那个小盒子重新装回包裹里,“他很疼爱你,绝对不会罚你的不是么?你何必自找麻烦,咱们两看两相厌,不如不见。”
“你……”云落雪气得脸颊微红,突然一跺脚,“你要走也行,给我把午饭准备好再走。”
我愣了一下,抬起上半身看他,他瞪我一眼,将目光飘向旁边:“你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手指神经微颤,我的心里突然有一处地方变得柔软起来。难得他开一次口,做一顿午饭也耗不了多少时间。他想来也不会再坚持带我去京城,以后两人见面的机会也渺茫了,这顿饭权当饯别了。
点头答应,我取了少许银钱便绕过他走出门,一阵清淡的香气传来,许是他的衣服上的熏香吧。
然而当我回来的时候,云落雪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嘴角欠揍地斜斜勾起,手中抛着一个盒子,正是娘的遗物。我浑身一凉,提着菜的手有些僵硬起来,开口说了一句话,我自己都觉得生硬得很。
“把那个盒子放下。”
“就不!这盒子对你来说果然是个很重要的东西吧,看来我是赌对了。辛苦你跑这一趟啦,你这些天菜里面放了这么多凉瓜,谁喜欢吃啊。”云落雪的表情很是得意,盒子从他的左手一下子又换到右手,就像是被戏弄的我一样,毫无着落。
我将十指慢慢攥紧,掐住了手心,有些许刺痛。心中波澜起伏到了极点,终究还是风平浪静,或者说是成了一片死水。
抬起头,我的笑容让云落雪打了个激灵,手上动作一滞,险些将那盒子掉到了地上。我不以为意地笑着:“你若是喜欢,我便送给你做个纪念。我今天没有买凉瓜,准备了你想吃的瓜子肉,待会儿给你做好吃一点儿。”
“喂!云凌雪!不对,你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你应该跟我要,求我还给你,还说让你做什么都好才对啊……”他的表情很纠结,好像被欺负的人是他一样。
我无奈地摇摇头:“云落雪,首先,我还没有说自己姓云,其次,你是不是太单纯了点?你以为对于我来说,身外之物有那么重要么?我希望拥有的东西不是那个亡人的旧物,而是自由。”
“你不要再想什么其他心思了,我去做饭,你爱吃不吃。”看他呆呆愣在那儿没有反驳,我便拎了两大包菜和肉类往厨房走。
走了没两步,却听身后一个迷茫的声音响起:“自由啊……”
关于自由的话题,我自然是没有那种闲情和他慢慢探讨,我知道对于一个自小在宫中锦衣玉食惯了的笼中鸟来说,他对自由的渴望并不会比我少。但是我不知道的是,后来他跟我再讲起这个话题的时候,情况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
下午,我谁也没有惊动,走出了这个小镇。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说的就是我吧。
“小哥要跟咱们的商队一起走么?”
“行啊,到邻城放我下来便好了……”没道理拒绝送上门的顺风车,我笑着答应,眼光却不自主地飘向了一直跟在两三米远处的云落雪。
那商队的老板看了看我又看看他:“你们是双胞胎吧,怎么,闹别扭了?这大夏天的,那个小哥长那么白净,肯定禁不住晒。”
似乎是为了印证老板的话有多么正确,我刚回头看他,他便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弱不禁风”地倒了下来。
我和老板一起走到他的身边,被我抱起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给了我一个挑衅的目光,然后又闭眼作虚弱状。虽然不知道不能完成任务,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单看他为了能够一路盯着我不惜装柔弱毁形象,想来是非常重视这件事情的。
我默认了他的跟随,也是实在没有办法这样赶他走。等他什么时候不耐烦了,自动放弃了,那时候我自然乐得一个人。
他不会坚持很久的,因为他的心不在这儿。
入夜,商队的人都睡了。我独自坐在篝火旁,不时用木棍拨一拨柴火。
我曾经也想过借着行商到处转悠,但是毕竟这也是有本买卖,很容易赔了钱。十岁那年后,我虽然也看书,也把书本上的知识和先生教的东西全部记在了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但是这一切都好像是水到渠成。我没有理想,对于未来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打算,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不必太耀眼,不必太出色,不必太循规蹈矩地成家立业。
虽然茫然,但是至少现在的我不厌烦这样的生活。
背往货堆上一靠,我仰望着头顶的星空,纷繁而美丽,神秘而辽远,永远就在眼前,但是永远也触摸不到。
突然视线中出现一张和我长得十分相像的脸,我猛然一惊,直起身来,额头撞上了他的下巴。两人均是痛呼一声,揉着伤处异口同声道:“你干什么啊?”
“你为什么突然起来啊?!好痛啊。”他占了先机,先行质问了起来。
“你才是,好端端的不睡觉,把头伸到我面前,长得跟我那么像,我以为自己灵魂出窍……”果然还是一下子习惯不过来啊,这张脸的主人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时,我真的会觉得自己在照镜子,镜子都没有这么高的清晰度。
将我往旁边拱拱,云落雪不客气地坐到了我边上:“你在看什么呢?看星星?”
我没回答,他便继续没话找话:“我也喜欢看星星,尤其是在军队里面的时候,可以看到更广阔的天空,不像在宫里,只有小小的方形。”
“听民间有人说,人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他突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我,“……娘……也是这样吗?”
我没看他,纵使知道他的目光灼灼,满含期待。扯扯嘴角,凉凉地开口:“都是骗人的,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这些话都是活人说来安慰自己的。”
他怔住,看着我的眼神微变。然后又无语地望向天空。
半晌,他才幽幽地说了一句:“你好残忍。”
☆、招祸
云落雪是个麻烦精,我不出半个月便清楚地认识到这一事实。
从商队老板顺口说了我几句好话,让我在邻城,也就是苏凉城的联号里边打个杂的时候开始算起来,已经十六天过去了。
云落雪这些天一直不动声色地跟着我,倒是没说什么抱怨的话。只是我经常看见他晚上独自抱膝坐在院子里的凉阶上,眼神空茫地望着天空,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情绪。
苏清如说的是没错,他什么心情都展现在脸上。可是,这时候的他,我看不懂。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这么多天,我实在是忍受不了自己在忙着商号的事时还要担心他的心理健康,决定第二天买点他爱吃的东西,安慰安慰他。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为他挂心,只是看见这个充满了锐气天真的人难过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也会觉得不好受。想不通,就统统归结于双胞胎间的心灵感应好了。
“凌雪……”他突然叫我,望向我的眼神好像在抱怨我欠了他三千两黄金一样。
我认命地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你上次说的话,是真的吗?人死了真的不会变成星星吗?”
我却再也说不出像上次那样毁幻想的话来,不为别的,就是觉得如果我说了,他就会立刻在我面前流泪。
轻叹一口气:“骗你的。”
精美的小脸上扬起一个纯真的笑容来,我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的那双眼睛里立刻拢进了漫天的星华,璀璨得胜似世间最美的明珠。粉唇咧成弯弯的月形,八颗白白的小牙齐刷刷展现。
“太好了,融儿还在天上……”
他这样说。
我有些诧异:“融儿又是谁?”
他将头转回天空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是悠远的微笑,温柔无比:“融儿是我最喜欢的弟弟,云融雪。他出生的时候我才三岁,别的哥哥他都不喜欢,一见到我就笑得甜甜的,还喜欢抱着我的手啃……他长大一点以后就爱跟着我到处跑,会装作大人的样子站在我身前保护我。”
他微微皱了皱眉,神情也低落了一些:“但是他八岁的时候就因为染了天花,孤单地离开了人世……大哥跟我说,融儿是去了天上变成了星星。我一直这么相信着,直到你那天跟我说那都是自欺欺人。”
我无言以对,当时的我也不知道他曾经失去过所珍爱的人。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知道大哥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而我只是不愿意接受融儿一个人孤孤单单消逝在天地间的事实。”他抿唇笑,“只要我相信他在,他就一定在。”
对他的逻辑感到有些无力,但是现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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